【……阿朱,我把它给你。
愿你有……一颗百折不回的决心。】
朱明月重重地闭了一下眼睛。
她将手中长刀举起,刀刃朝向那道隔绝生死的门扉,然后——
“哗啦——”
薄薄的门板被劈开了。
双簧一般的惨叫与呼唤都停了下来。
“好胆识。”
“鬼”裂开了笑容。
姚珍珍的目光紧紧盯住了朱明月的胸口。
她原本的衣衫已经被不知何物所撕毁,裸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可一切本该有的旖旎或是暧昧都不存在了,少女心口皮肉被人剖开成了一个血淋淋的洞口。
她身后站着的女孩幼嫩细白的右手从后心贯入她的前胸,攥住了她仍在博博跳动的心脏。
此状惨烈,任谁瞧见都要倒吸一口冷气。
姚珍珍的目光中却闪过一抹庆幸。
她一直紧绷的身体甚至因此而放松的向后,不慎靠在了燕鸣臻虚扶着她的手臂上。
“……凤凰血还在。”
她如释重负地说道。
燕鸣臻的手顺势搭上了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
“想要获得凤凰真血,需要持有者心甘情愿的出让才行,不会如此容易便被夺走的。”
青年拉着女子从飞剑上走下,步履稳定,似乎并未被眼前诡谲血腥的场景所吓住。
他长长的眼睫垂下,话是对着那操纵着朱明月的女孩说的,眼神却一直关切的落在姚珍珍的侧脸上。
“用蛊或是武力胁迫都是无用功,”燕鸣臻忽然伸手,将姚珍珍颊边一缕碎发扫到而后,淡淡道,“你便是在这里把她杀了,她也只是会重新涅槃,而你,什么也得不到。”
“凤凰真血……不是心甘情愿,便永远得不到。”
“……”他的话说得清晰,甚至特意重复了两遍,这让站在朱明月身后的女孩脸色顿时一阵阴晴变化。
“……白……白姑娘,”看上去已然伤重至极的朱明月却在此刻忽然开了口,她的话说得很慢,但思绪竟然还算清晰,“别管……别管我,去救……”
“呃!”话音未落,她忽然发出一声短暂的闷哼,似乎是痛极,五官都皱紧了,眉梢伤疤随动作而扭曲,如一条蜿蜒的红蛇。
她的话语因此停顿许久,良久,似乎是缓过一阵,朱明月再次开了口。
“别……管我……去……去救玉龙……!”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在她话语落下的刹那,女孩面上忽然闪过决绝狠厉的神色,她闭上双眼,右手猛然用力,五指攥紧,橙红妖火随之点燃——
这颗承载着世上仅剩的凤凰真血的心脏,顿时被烈火灼烧殆尽,变成了女孩掌心一捧乌黑的灰烬。
“咯嚓”一声,姚珍珍腰间长剑顿时应声出鞘,剑尖直指向那女孩。
女孩却没有抬头,她只是依然一手托着朱明月的尸身,一手收回,紧握成拳。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姚珍珍简直气极,她手中灵剑随着主人的怒火攀升而不断颤抖着,“杀了她,你也得不到凤凰血……”
她就要出剑,肩上却忽然传来熟悉的触感。
“我来吧。”燕鸣臻单手按住了女子的肩膀,走到了她的身前。
他另一只空闲的手掌随意地向前一辉,撒出一把亮闪闪的星砂。
“得罪了。”青年伸出的五指舒展如昙,悬浮在半空中的星砂随着他的灵力引导而逐步旋转起来。形成了一朵闪着光的美丽星云。
距离姚珍珍进入猎场,还有一刻钟。
“砰!轰隆隆——”一声巨响炸响在静谧的安和街上。
少女的身体直直的向后倒飞出去,撞倒了连排的桌椅柜台,直到背部触上坚实的砖石墙面才算停止。
她躺在一片废墟中,身后是开裂的砖面,而她从不离手的长刀正被人握住,刀尖直指她的面门。
“咳咳……噗……咳咳咳咳咳!”她呛咳着呕出一口淤血,抬头望向持刀的人。
“吊岭鬼”的本体并不如传说中的那样可怖或是诡异,他外表看上去就像一个人畜无害的年轻人,只是面色过于苍白,乍眼一看,总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刚从棺木中复苏的尸体之类的。
这尸体如今单手持着朱明月的长刀,刀尖抵住对方未曾留有疤痕的那只眼睛,垂下的目光中充满了讥讽与恶意。
“天心阁……凤凰真血的主人……”他说话的声音嘶哑,像是喉咙中含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不仔细听很难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过尔尔……”
“大人所言甚是!”在他身后,身材细瘦的朱鹮女孩开口道,她目光扫过落败的朱明月,眼神微微停顿,又转头看向吊岭鬼,目露倾慕,“她这样的人,怎配持有凤凰真血?”
女孩鲜红的妖瞳咪起,手指偷偷搭上身前男子的衣袖,轻轻一拽。
“大人……您看……若是取血取完了,她的身体,可不可以赏给我来……”女孩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下嘴唇,露出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她鲜红的瞳孔中满是贪婪的食欲,声音也已然不复初见时的怯懦哀婉,而是充满了诱惑与谄媚。
这样的声音,从这样一个身材瘦小,伤痕累累,一看就是孩童的小女孩口中发出,实在令人有种想要作呕般的违和感。
朱明月的眼神猝然黯淡了一瞬间。
“你……呃!”她努力撑起上身,刚想说话,却被眼前的男子当胸狠踹了一脚,身体重重撞上身后墙壁,顿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前一阵血红,许久才缓过神来。
“咳咳!咳咳咳咳!”她再次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艰难地突出一口发黑的淤血。
“……小蛮,我……想……不……明……白……”朱明月垂着头,停顿了数次,她的胸腔中传来呼哧呼哧的响声,似乎是有血液倒流进了肺部,让她不得不每说一个字就停下来喘气一会儿。她努力了许久,终于将一句简短的话语断断续续的说完了,“我……我与你……为什么?”
她的话说的很慢,词句也不完整,但那被称作小蛮的女孩,却显然已经从这只言片语中读懂了对方的意思。
但临到死前,她竟然想问的只是这个?
她竟然不知道为什么?
小蛮忽然感到一阵出离的愤怒,她顿时挑起了眉毛,甚至顾不得对着一边的吊岭鬼撒娇卖痴,而是一步踏前,伸手直指对方染血的面孔。
“你问我为什么?”她好像听见了什么惊天的笑话,嗓子中发出一声尖锐至极的冷笑——更像鸟鸣而非人声,听上去仿佛是被气得要化回了原型。
“因为我恨你!”小蛮苍白瘦削的面孔猛然向前,鲜红瞳孔与她无神的眼睛对视,“你,朱鹮一族未来的族长,生而有灵的神鸟,甚至连凤凰雏都垂爱于你……”
“你是母亲的骄傲!她那么爱你!可你呢?你这个废物!”小蛮说着,忽然一把掐住了女人的脖颈!“当年你为什么不肯去南纤洲?”
“幸黎把伽蓝满度给杀了个遍!”
“他们把我们的族人扔进业火中炙烤,拿我们的骨髓当战前的犒赏小菜……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懦弱!”
她用的力气是如此之大,手背上甚至爆出一条条青色的血管。
“啪!”的一声,是年轻男人忽然将刀柄横移,用厚重的刀背重重敲了女孩的肩膀一下。
这一下打击是如此的猝不及防,女孩的脚步顿时一个趔趄,向一边歪倒下去,握紧朱明月脖颈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了。
“我对你们那些爱恨情仇没有兴趣。”面色苍白的年轻男子冷冷道。
“让她把凤凰血转送给你,不然,我送你们一起上路。”
倒在地上的朱明月却忽然从喉间发出一声嘶哑的惨笑。
“……你做梦。”她说。
伤势过重,少女终于昏死了过去。
小蛮扑倒在地,几乎同时发出一声尖叫。
“大人!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她双手撑地,直起上半身,“当初是说,我去引她入场,您再来取血……”
她的话语一下停住了。
冰冷的刀锋抵住了她的头颅,刀尖正正点在她的发旋上。
“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年轻男子两指轻轻捻住了环首长刀的刀柄,“你们妖族不是有许多秘法么?有什么压箱底的本事,拿出来。”
“不然……”
他忽然松开手指。
在小蛮撕心裂肺的惊叫声中,沉重的环首刀擦着女孩的脸颊下落,直直地插进了地面的砖石中。
“我只会带一个有凤凰血的人回去……明白吗?”
小蛮张着嘴,鲜红妖瞳恐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长刀,颤抖着点了点头。
“我……我会一门噬心秘术……只要服下她的心血……我就……我就……”她的声音打着颤。
小蛮慢慢地爬了起来,她的手伸向动弹不得的朱明月,掀开了她胸前的衣襟。
吊岭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心血?”
“噗呲”一身,少女昏死的身体忽然一阵抽搐,她的心口被人一掌剖开。年轻男人咧开嘴,舔掉了溅到下唇上的一点血渍,收回了手。
“去吧。”
“我们的时间不多,有人闯进了猎场。”
星砂,由上好的灵石碾碎、研磨,混入其他天材地矿的粉末制作而成。
他们是非常好的导灵材料,可用来刻铸咒文,附魔法器,甚至能够少量入药入食,成为为修者补养虚损的一味药材。
不同的星砂因为所使用的辅料不同,而带有不同的色泽,使用的效果也不尽相同。
星砂是构筑阵法的基础材料之一,初入阵之一道,师长教会的第一个阵法,定然是用星砂绘制而成。
而随着此道深入,星砂这种最基础、最简单、也最普及的布阵素材往往会被舍弃。
阵修的一生,往往都在追求更复杂、更困难、更稀有的施阵灵材。
……但燕鸣臻从来不这么想。
他的储物灵囊里,除去必备的药品补给、辎重财务,有很大一部分,都用来存贮这些作用繁多、颜色各异的星砂粉末了。
别的修者,构筑阵法总要有底材,就如同绘画,无论是五钱一张的锦纹花笺,还是一厘银子便可买一卷的黄草纸,作画总是需要纸张,然后才可提笔。
阵法也不例外。
阵修们在法器上,在符箓上,在基石上构筑他们的阵法……无一例外。
无一例外。
姚珍珍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她抬眼,望着身前青年的背影,不由得心中微微叹息。
但世界上……哪有无一例外的事情呢?
燕鸣臻轻轻挥手,那些美丽的,闪耀的星砂在他的指尖乖顺的流淌,组成了一个缓缓旋转的三层法阵图形。
他美丽的面孔映照着阵纹闪烁的华光,薄唇轻启。
“去吧。”
时间仿佛就此停滞在他的指尖。
那些流动的星砂停止了旋转,明月楼上燃烧的火焰也不再摇曳,女孩摊开的掌心里,那些燃烧剩下的焦黑灰烬从她的指间滑落,缓慢地停在了半空中。
阵法覆盖的范围内,一切都变得缓慢了,姚珍珍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睛,她的眼皮从合上到重新抬起,漫长得像是经过了一场小憩。
合眼前,她看见燕鸣臻轻轻抬起的指间,看见女孩目眦欲裂的表情,看见她张开的掌心里逐渐滑落的灰烬,看见朱明月失去生机的身体正在缓缓栽倒。
然而,等到她再次掀开眼皮,看见的是女孩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见少女失去心脏的身体被无形的流光托举者抬起,看见空中那些流散的黑灰被一双手轻轻拢起。
那双手的主人将那些烧尽的灰尘收拢,掌心倾斜,将它们一个玉色的古匣中,姿态随意地就像是捡起几片落叶。
他回过头,看见了姚珍珍担忧的神色,于是一双美丽的眼睛轻轻弯了起来。
“可以了。”他说。
时间因此开始继续流动起来。
女孩惊骇的神情还没来得及变化,便感受到了自己掌心空落落的触感。
前一秒,她的左手还抓着朱明月的肩膀,右手则燃烧着一捧火焰,可仿佛只是一瞬,她已然两手空空。
小蛮抬起头,她的面前笼罩上一层阴影。
青年将玉匣收入袖中,轻轻挥手,那些逸散的流光托举着朱明月的尸身向后离去,而他则向前一步,站在了女孩的面前,低头俯视着她骇然的神情。
他没有说话,眼睫低垂,双唇微张。
明月楼熊熊燃烧的火光,为青年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影,让他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凝固的神像。
——那神情竟然是慈悲的。
“……你是谁?”小蛮听见了自己颤抖的声音,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但却本能的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劣势中,“我警告你……”
她一边色厉内荏地说着话,妩媚的鲜红瞳孔迟钝地转动了一下,想要在视线中搜寻那个令她畏惧的影子。
“吊岭鬼”……他还在这里,他不会离开的,凤凰血还没有拿到,他不会抛弃她的……!
她的瞳孔忽然猛烈地颤动了一下。
一道纤细的、扭曲的黑影,忽然出现在了朱明月的尸身旁边。
那黑影出现得如此突兀,就像是空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纯黑缝隙,慢慢组成了一个年轻男人的样子。
燕鸣臻背对着黑影出现的方向,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脸颊上,似乎对身后的变故毫无察觉。
而那被他留在身后的持剑女子……女孩看见了对方似乎毫无察觉的神情。
“吊岭鬼”终于肯现身,但却不是来救自己的……只是短短一瞬,女孩心头掠过了许多思绪。
不,不能让他带着朱明月的尸身离开此处!
“大人!”小蛮忽然开口,大声喊道,“朱明月已死,我已得到了凤凰血!大人!救……”
她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男子忽然伸手,轻轻一指点在她的眉心中央,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忽然从额间向体内扩散,带着森森寒意,冻住了她的灵魂。
她听见了一声叹息。
“……何必说谎呢,”那个动听的声音说道,“休息一下吧。”
女孩的身体像是被按下了暂停的按钮,她单薄瘦小的身体中猛然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背脊弓起,手臂不由自主地张开,鲜红的翎羽从她惨白的肌肤下涌出,很快覆盖住了女孩的身体。
她张嘴,发出的只是尖锐的鸟鸣——燕鸣臻只是轻轻一点,便将她变回了朱鹮鸟的原形。
而她开口求救的对象,此刻却对她的哀鸣声充耳不闻。
吊岭鬼惨白的面容上依然挂着笑意,似乎是对女孩无声的嘲讽。他伸手,正要去触碰朱明月的尸身,动作却忽然停在了半空中。
男子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胸膛中透出的一截雪亮的剑尖。
“……好快的身法。”他开口称赞,苍白面容上,那不紧不慢的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姚珍珍将手中长剑再次递出,手腕转动,感受着剑刃在硬物中磕碰的触感。
“傀儡身?”她的动作一顿,长剑豁然后退,那被她贯穿胸膛的年轻男子身体顺着她收剑的动作向后半步,胸口被刺穿的伤口中却并没有流出血液来。
机巧工造制作的傀儡并不能做到不死不灭,她的一剑已然洞穿了傀儡身的枢心,男子的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这个要留活口吗?”姚珍珍手腕一震,将剑刃上的不明液体随手甩开,“傀儡身在此,他的本体应该也在附近不远,要追吗?”
燕鸣臻终于转过了身。
青年抬起了手,衣袖顺着动作滑落,他洁白的手腕下悬着一枚纯黑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鲜红禽鸟。
而他身后的朱鹮鸟已然不见了踪影。
“我们要尽快将朱姑娘的身体送出去,”他将玉佩收起,向前几步,“凤凰血还在,她还有救。”
姚珍珍也走到了男子身前,歪了歪头,注视着他惨白阴沉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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