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要为“一个朋友”,帮对方在维也纳股市里的获利转运回伦敦。运一份也是运,运两份也是运,就是一件顺手的事。
莫伦确信所谓的“一个朋友”,指的是福尔摩斯先生本人。
她不太清楚这个时代是否有法令,对白厅事务官在外国的证券交易做出限制。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比如借以他人名义进行交易,但不留任何凭证,事后交割钱款时只说是一笔生日礼物。
这种暗箱操作,需要足够的信任或是利益交换,想来麦考夫不会留下授人以柄的痕迹。
“您来了。”
麦考夫与莫伦一起,分批把十箱黄金运到了地下室。
他已经提前清空了地下室大桌子,可以分散摆放十只皮箱,便于开箱验款。
“先确认金额,再签转运协议。”
两人谁都没说不必验款。
涉及大额资金,每一步手续办得越稳妥,越能长久合作。
今天,莫伦为了不显眼,用十只普通皮箱装黄金,也就不会突兀地配备高级锁。
每只箱子配以轻便铜锁,锁住两个拉链头。现在用钥匙一转既能打开。
麦考夫从头到尾数了一遍,确认无误又锁上了箱子。
两人离开地下室,前往书房。
莫伦收到一式两份的转运协议,先填写了转运金额。
协议写得清楚,不收取手续费与转运费用。今年九月一日,尽力保证她收到原装黄金。
如果托运黄金出现了意外,当她到伦敦她取款时,能获得1.2倍的钱款,多出来的部分是补偿。
莫伦核查协议没问题,落笔签字。“但愿一切顺利。”
麦考夫也签了字,两人各取一份协议书保管。
麦考夫:“我无法做出100%的保证,说这笔黄金可以原封不动地送到您伦敦的住处。只能承诺,两个月后您收到钱款金额不低于100千克的黄金。”
莫伦:“现在是不是应该开个玩笑活跃气氛。比如问您,如果您拿不出这笔钱,准备怎么办?”
麦考夫:“以身抵债,为您打工直至还清钱款。这个回答有没有令气氛欢快起来?”
莫伦故作沉思,随后像是郑重地做出选择。
“我忽然觉得这笔意外之财没了,也不过只是一桩蜻蜓点水的小事罢了。”
麦考夫煞有介事地回答:
“谢谢您。您至少没有期盼这笔钱现在原地不翼而飞,让我立刻沦为您的长工。”
话音落下,两人都笑出声。
莫伦知道转运黄金的危险,现在是由福尔摩斯先生一人承担。
更清楚一纸协议不是万能的,协议只能约束愿意遵守它的人。当选择让麦考夫负责转运,她也就选择相信对方的交易诚信。
莫伦真诚致谢:“谢谢您的帮忙。”
“不用客气,这是我愿意做的,也该是我向您道谢。”
麦考夫说:“您替我出面购买了血腥热气球,是您扛下了潜在风险。以目前的局势,一旦这个消息外泄,您或多或少会被卷入舆论非议中。”
莫伦不在意地摇头,“那没什么大不了的。当时,我已经判断股市会崩盘,明白出面购买血腥热气球的利与弊。弊端是冒一定风险,但做什么事没风险呢?有得必有失,我得到了想要的好处。您出资,我出面,我满足了自己对天降牛羊脑袋的好奇心。”
莫伦语气很轻松,最后说:“好了,我们也别谢来谢去了。还有五分钟就到中午十二点,用餐吧。午饭后,我准备离开维也纳。”
“您的话很有道。去餐厅,现在可以立即上菜。”
麦考夫轻轻抿唇,终究不再多说一句。
例如「与您可能遭遇的人身风险相比,由我转运黄金承担的损失是不值一提」,这样直白的关心话语只会被他藏在眼神里。
四目相对,眼神交汇。
莫伦捕捉到了麦考夫眼底一闪而逝的关心。
这一秒,空气有种别样的安静。
莫伦仿佛低眉浅笑起来,但再细看,她的嘴角没有任何温柔笑容的痕迹,只是脚步不停地向外走去。
麦考夫足尖微微一顿。
可这个停顿太短,短到似乎根本不存在,他也迅速走出书房。
两人都没再提血腥热气球或股市崩盘,只闲谈了几句从奥地利回英国能欣赏哪些风景。
过去的半个多月,莫伦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比如给雪莉发去电报,得知她把亡夫查德下葬后回到了伦敦。
这就提醒雪莉,本次首发于维也纳的股价暴跌,不久有极高概率蔓延至美国,是该及时处置查德在美国时购买的一些金融资产。
有关搭载牛头羊头的热气球来自何方?
麦考夫根据热气球及货物的重量、使用燃料的数量、当天维也纳与周边地区的风向风速,做了一个数学模型。计算出了大致放飞区域,它是从维也纳西北侧的阿尔卑斯山脉方向飞来的。
被宰杀的牛与羊是维也纳的常见品种。
从热气球球体与吊篮的材料、样式来看,它应是自制的,无法在市面上找到同款。
唯一的特殊点,在牛羊的口腔上颚部位有被利器刻画的痕迹。剖开细看,六只动物脑袋的嘴巴里都刻着字母「P I」。
麦考夫与莫伦在可疑放飞区域走了一圈。
由于当地人烟稀少,没有找到任何目击者,也没能找到牛羊的躯干部位。
究竟是谁放飞热气球?目的是什么?它是否仅仅用来造成金融恐慌?「P I」是什么意思?这些问题,无人能答。
也许将来能遇到确凿答案,也许就此成为一则没头没尾的都市传说。
午餐后,侍者端来一盒刚送到的报纸。
不是维也纳当地新闻,而是周边国家地区的报刊。
麦考夫迅速浏览。
十分钟后,他停下翻动报纸的动作,目光凝视《慕尼黑早报》的内页标题。
“海勒小姐,我不确定您还会按照原定路线返回伦敦。”
麦考夫递出报纸,“昨天的早报,是德国慕尼黑的新闻。《惊变!慕尼黑大学学生变为蓝色荧光的尸体!》”
莫伦接过《慕尼黑早报》,快速看完了整篇报道。
有关死亡事件的报道不长,事情发生在三天前6月20日。
慕尼黑大学物系的一位大三学生被发现死在郊外。他的尸体边放了一台望远镜,疑似是在野外观星时突发死亡。
报道没写他杀、自杀或意外猝死等具体死因,但写了一个很诡异的现象。
尸体的发现者是赶早市的农夫。
当时大约凌晨四点半,天色未亮,路上没有其他人。
农夫驱赶马车行路,大约相隔百米,他远远看到前方草丛散发古怪蓝色幽光。
蓝光维持不到一分钟就消失不见了。
农夫好奇,前去看个究竟。
在光源位置看到了一具尸体与一台朝向天空的望远镜。没看到明显血迹,但附近草地是湿的,有大量清洁剂的气味。
「根据慕尼黑警方推测,蓝光来源疑似与鲁米诺发光反应相关,是死亡地点的大量清洁剂与鲁米诺试剂反应所致。」
报道差不多到此为止,没有提到更多尸体细节,最后呼吁知情者提供更多消息。
麦考夫继续查看着其他报纸,寻找是否有相关报道。
他问:“您打算去慕尼黑,了解这次死亡事件的具体情况吗?”
距离莫伦在伦敦大学展示发光实验,时间过去了将近两个月。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与死亡现场有关的鲁米诺试剂新闻。
莫伦觉得奇怪,指出:“鲁米诺试剂与血液接触后的发光时间很短,一般是持续发光三十秒。即便优化延缓检测过程,也只能把发光时长延长至5~10分钟。”
如果慕尼黑郊外死亡地点,真的发生了鲁米诺发光反应,而它发出的蓝光又恰好能被农夫看到,说明两种液体接触的时间点是在农夫驱车抵达小路的几分钟前。
清洁剂与鲁米诺试剂不会凭空发生接触,它们自己又不会动,必是人为将其混合在了一起。
谁做的?死者本人?
如果不是的话,那位大学生是不是被谋杀?是否意味着农夫惊险地与凶手擦肩而过了?
莫伦思考片刻,决定前往慕尼黑。
“我是要改道,先去慕尼黑看一看。”
麦考夫把剩余的报纸都翻完了,微微摇头。
“别的报纸都没提到这起死亡事件。如果您不着急出发,不如等我三个小时。今天下午四点半,我安排好黄金转运,就与您一起前往慕尼黑。”
莫伦挑眉,她没记错的话,这位福尔摩斯先生根本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
“这与您原定的行程完全不顺路。”
麦考夫本来要慢悠悠地走另一条路线,取道意大利入法国,再返回伦敦。
他漫不经心地说:“公费旅游,走哪条路线都没差别。慕尼黑的这起死亡事件有些奇怪,我去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莫伦若有所思,她很快点了点头,似乎完全信了这种借口。
麦考夫直接取来那份《慕尼黑早报》,再仔细重读一遍新闻报道。
他的动作很自然,双手稳稳拿着报纸,表情严肃地垂眸阅读。
没有任何细节透露出他改变行程的真实原因——血腥热气球是莫伦出面买的,现在发生一起命案又牵扯上她提出的的化学试剂发光原,两件事会不会暗藏关联?
这会决定同行前往慕尼黑,只是他作为血腥热气球的幕后购买者,选择共同承担风险。
没有更多由,他才没有关心担忧莫伦,那绝对是捕风捉影的错觉。
餐桌边,气氛很安静。
只能听到两人偶尔翻动报纸的声音。
麦考夫又默念了一遍——有的情绪,仅仅是一种错觉而已。
一天后,6月24日下午,抵达慕尼黑。
莫伦带上那份刊登死亡事件的早报,以提供技术支持为由找上慕尼黑当地警局。
警员弗兰克负责接待,磨磨蹭蹭地站起来。
他一步恨不得分成三步走,从工位到笔录记录点只有十二米,他硬是走了半分钟才坐了下来。
“来提供线索啊?”
弗兰克语气冷淡,“可这个案子不归我们管了。昨天慕尼黑大学把尸体提走,校方说自己找人查。你有消息去找学校负责人。”
莫伦记得清楚,在6月22日《慕尼黑早报》上写的是警方寻找消息人士。
相隔两天,警方的态度就变了?如非面前的年轻警员不作为,那就是警方与校方在调查上发生了矛盾。
莫伦试图打听更多消息。
“我该去学校找谁呢?报纸也没说死者的姓名。我看新闻报道,之前警方积极调查,你们一定很辛苦吧?怎么说换人侦查就换人了?”
弗兰克警员到底年轻,听到这话认为线索提供者是为警方的工作鸣不平。
他不由说出了几句抱怨:“警察再辛苦调查也没用,丹尼尔迈耶就是那位死者,他的导师舒兹不认同我们的结论。”
莫伦:“你们是怎么认定的?”
“迈耶分明就是一个酒鬼,因为酗酒,他……”
弗兰克警员说到一半察觉不该说太多,生硬地转了话题。
“总之,校方觉得另有死因。舒兹与迈耶不仅是师生,也是表叔侄,舒兹主张把尸体运回去再尸检,警方也不能拦着。”
莫伦获得了一条报纸上没有的消息,新闻里没说死者死亡时散发大量酒气。
弗兰克警员还是多嘴说了一句:
“舒兹教授为人非常严厉。您去提供线索,不一定能得到那位教授的笑脸。”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莫伦离开警局,没有直接赶往大学,先等一等麦考夫是否有消息。
麦考夫有几位校友在慕尼黑大学任教,他去找人询问是否了解本次死亡事件的最新进度。
莫伦让车夫转道,去往迈耶死亡的城郊。
新闻报道提及死者被发现的大致位置,是在慕尼黑的南侧,阿兰小镇进城的那条乡间土路草丛中。
下午四点到达事发土路,偶尔能看到一些人从城市返回小镇。
土路两侧杂草丛生,草丛约有一米高。即便不是黑夜,白天蹲在草丛里也很容易隐匿行踪。
莫伦询问了一些路人,最后找到了之前尸体所在的具体位置。
那片杂草丛都被踩平了,看来不止一拨人来过。
距离事发过去四天,前夜又下了大雨,像是脚印等痕迹都被雨水冲刷走了。
莫伦在草丛一通好找,但找不到有价值的线索。
想要当面问一问尸体的发现者,等找到农夫老卢卡斯家,他人却不在。
老卢卡斯的儿子说父亲报案后,警察、记者、学校教授连番找上门,他被弄得有点烦了。
今天一早,老卢卡斯去了阿尔卑斯山。也说不准他具体往哪个方向走,反正是去采些山林特产,大概五六天后回家。
莫伦只能耐心等待,先返回旅店。
好消息是麦考夫从学校方面打听到了一些内幕。
麦考夫也是刚回旅店。
他去拜访了三位校友,其中一位是医学院教师罗宾。
罗宾没有直接接触死者迈耶的尸体,但听说了一些尸检情况。
“死者迈耶被警方认定是饮酒过量致死,舒兹教授不接受这个结论。他觉得侄子从来没有酗酒嗜好,所以运走尸体找了校方医学院解剖。”
麦考夫打听到消息:“解剖后,发现迈耶得肝脏有明显肿大,胃部也呈现出严重损伤,都是长期酗酒导致的内脏器官病变。”
莫伦:“哪怕死者长期酗酒事实成立,但也不能凭此认定他在20日死于酒精。”
“不错,但警方并非草率地下结论。”
麦考夫:“因为对迈耶的第一次尸检,没有找到任何外伤伤口。他被发现时,现场草丛也没有明显打斗痕迹。”
莫伦听到这是“第一次”警方尸检的结论,猜测尸体被运回医学院后有了新的发现。
那不一定是警方找的法医失职漏查了线索。有时候,死者生前遭遇到某些事,在身体上留下的某些痕迹,需要死后经过一定时间才能显形。
比如外力导致的轻微皮下出血,第一次尸检时可能查不出来。
当死者在冷库里被冷冻一段时间,尸体失去水分而皮肤变薄。由于皮肤的通透性增加,会让原本看不到的皮下出血变得清晰可见。
因此,对尸体复检是非常有必要的。
莫伦问:“医学院进行第二次检测时,是否发现皮下出血等损伤痕迹了。”
麦考夫:“是的。在迈耶的左手手腕,发现一圈轻微瘀痕。从痕迹判断,那不是被另一个人紧掐住手腕留下的指印。瘀痕较细,类似被绳子绑了一圈。”
那一圈的捆绑力度却很轻,才没有在迈耶死后立刻显出瘀青。
麦考夫:“死者只有左手手腕有瘀痕,右手与双脚都不见类似痕迹。”
莫伦:“听起来像是迈耶生前佩戴了某种手环,然后对它进行了小幅度的拉扯。”
“有这种可能。”
麦考夫:“但在检查迈耶的随身物品之前,我们无法做出更多判断。现在医学院也没查出别的投毒迹象,只能确定迈耶死前是喝了很多酒。”
麦考夫又话锋一转:
“不过,至少还能确定一点。在迈耶身上,包括他的口腔内部,都没有发现类似字母「PI」的刻痕。”
这与血腥热气球掉落的牛羊脑袋,形成了明显不同的死亡特征。
——那就好。
麦考夫默默松了一口气。
找不到两起事件暗藏关联的实证,说明不是有人故意暗中针对莫伦制造死亡事件。
莫伦似不经意地问:“所以,您是特意询问解剖医生,死者迈耶是否被刻了「PI」字母?”
“不。”
麦考夫果断否认,“我没有‘特意’询问,这是常规询问中的一个基础问题罢了。”
莫伦眨眨眼,好的,她信了。
没多开玩笑,又把话题拉回迈耶之死的疑点上。
“就算迈耶是喝酒喝死了,他为什么要带清洁剂呢?”
莫伦提出疑惑:“农夫看到的蓝色荧光来自鲁米诺试剂的话,那瓶试剂也是迈耶自带的?清洁剂+鲁米诺,也成了观星标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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