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水站起身,提着剑冲出去,宛娘是个娇弱的女子,还未反应过来,叶秋水已经奔至她面前,一巴掌扇过去,长剑指着她,“你给我闭嘴,这里不是你能撒泼打滚的地方。”
剑刃凝着寒光,宛娘被打得摔在地上,捂着脸,身子一抖,扯着嗓子气道:“你……敢打我,你敢打我!这是我表哥的府邸!”
叶秋水瞪着她,屋子里拦路的都是女使婆子,没人敢上去夺剑,她就这么握着,硬是给丫鬟闯出一条路,片刻后,被拦在院外的稳婆终于过来了,叶秋水拉住她的手,将她推进屋子,自己则站在门前,举着剑,谁靠近就刺谁。
宛娘气得肩膀发抖,转头催促女使,没多久,安国公陆庆大步跨来,宛娘立刻身子一软,扑过去,眼泪簌簌,哭哭啼啼地娇吟道:“表哥,我就是想来看看表嫂,我也不知那个人怎么闯进来的,她不让我进去,还拿剑要杀我,你看我的脸都被她打肿了,表哥,我害怕……”
陆庆垂首一看,宛娘的脸上确实有个巴掌印,她眉头微蹙,楚楚可怜,陆庆的心一下子就软了,再掀起眸子时,目光阴狠,瞪着廊下的少女,“又是你,你竟敢擅闯国公府,来人,立刻将她拿下,乱棍打死!”
身后涌出几名护卫,叶秋水双手举着剑,肩膀有些发颤,她能震慑住不会武的婆子女使,可是这群护卫是会舞刀弄枪的,她根本拦不住。
她喊道:“国公爷,大娘子因为受了冲撞难产,难道你要为了这个居心叵测的女人弃你发妻于不顾吗?”
陆庆眸光暗沉,气势汹汹地瞪着叶秋水,他当然知道事情的缘由是什么,苏叙真这个人一向跋扈,看不惯娇弱的宛娘,宛娘不过是来给她请个安,若非她刻意刁难,二人怎会起争执,难产也好,去母留子才是要紧事。
叶秋水挥舞着剑,身后的卧房中传来稳婆的声音,“大娘子,使把劲啊!”
苏叙真难耐痛苦的叫声回荡着,在方才那么久的僵持中,丫鬟已经喂她喝了药,稳婆也来了,她身体那么好,只要再拖一会儿,只要等孩子平安降生就没事了。
陆庆直接让人上去夺剑,叶秋水争不过,被按着跪在地上。
宛娘拉着陆庆的衣袖,撺掇他赶紧将人打死,以免留下后顾之忧。
“你们凭什么杀我,律法有令,就算是宗室公爵也不可以随意打杀平民,国公爷是要将律法视若无物吗?”
陆庆叫人上前堵住她的嘴,管它犯不犯法,先弄死才是要紧事,她在这儿吵吵嚷嚷的,将动静传出去怎么办。
叶秋水拼命挣扎,不得已将长公主搬了出来。
“长公主?”
宛娘讥笑,“那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怎会理会你,表哥,她攀扯皇家,要是惹麻烦了可怎么办呀。”
陆庆唇线紧抿,示意护卫赶紧动手。
卧房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叫,苏叙真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陆庆,我……去你大爷的!”
陆庆看一眼房门,让人进去将稳婆拖出来。
千钧一发之际,忽地有人冲进庭院,说:“公爷,外头来人了。”
陆庆问道:“谁?”
“宜阳郡主,她带了府兵,要您立刻打开府门。”
陆庆眉心一皱,“宜阳郡主?”
她怎么会来,这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叶秋水趁众人怔愣之际,挣扎着站起身,宛娘见状,惊叫道:“抓住她,小心她跑了!”
陆庆分身乏术,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之时,宜阳郡主已经带着人闯进来了。
叶秋水慌乱躲藏,看到宜阳如同看到救星一样,“郡主!”
陆庆沉着脸,“郡主深夜私闯国公府,眼里还有王法吗?”
宜阳冷冷睨他一眼,“我倒要先问问安国公,你何来的生杀予夺的权利,能随意打杀平民?”
宛娘吓坏了,躲在陆庆身后,抽抽噎噎地哭,宜阳居高临下扫她一眼,淡淡道:“堵住她的嘴,丢出去。”
身后军卫上前抓人,宛娘大惊失色,拉着陆庆,“表哥,表哥救我!”
陆庆心中恼怒,想要拉她。
这时,屋内终于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稳婆惊喜的声音传出,“生了生了,大娘子生了个小小姐,母女平安!”
听到最后四个字,陆庆呆住。
深夜的安国公府灯火通明,叶秋水攥紧苏叙真的手,待她平复下来,恢复力气,双目也渐渐变得清明。
叶秋水用帕子擦了擦她湿淋淋的鬓发。
孩子很康健,声音洪亮,被乳母抱在怀里喂奶。
苏叙真攒够力气了,坐起来。
叶秋水唤道:“姐姐……”
“没事。”
苏叙真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她下了榻,披着一件大氅,径直走出房门,捡起地上掉落的长剑。
庭中,陆庆与表妹宛娘都跪在地上,一个哭,一个怒。
今夜来国公府前,叶秋水将长公主赠予她的玉给了报信的侍女,让她去求长公主帮忙,长公主进宫了,宜阳带着府兵先来救人。
如今苏叙真醒了,陆庆不肯跪,被宜阳叫人打弯了膝盖才摁在地上。
看到她,宛娘吓得花容失色,无助地喊着表哥。
苏叙真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走过去,直接抬剑一刺,声音戛
然而止,宛娘的娇躯晃了晃,倒在血泊中。
“宛娘!”
陆庆惊惧地唤道。
“叫什么叫。”
苏叙真冷声说:“下一个就是你了。”
陆庆牙齿打着颤,“阿真,你怎能如此心狠?”
“我心狠?”
苏叙真提了提声,“今日你们合谋起来算计我,要置我与腹中胎儿于死地时,怎么没想过此刻?”
“我没有!”陆庆连声狡辩,“你不知我有多么期待孩子的诞生。”
“行了。”苏叙真脸上露出不耐烦,“你若真是这么想的,今日国公府怎会封锁,宛娘哪来那么大的能耐,让一府上下听命于她。”
陆庆脸又青又白,下一瞬,痛哭流涕,扑上前,抱住苏叙真的脚,“阿真,我错了,我是鬼迷心窍,都是宛娘那个小贱人她故意挑拨我们夫妻关系,是她心怀不轨,是她引诱我的……”
他伏在地上,膝行向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宜阳嫌恶地挥了挥手,好像闻到了什么恶心的味道一样。
她低斥道:“真是不要脸。”
叶秋水狂点头。
高大俊逸的安国公跪在地上求饶、懊悔,很是狼狈,苏叙真只是垂视他,目光冷淡,她挥剑,陆庆躲开,跌在一旁。
“陆庆,你若真有些骨气,要些脸面,你就痛痛快快地认了,如今将一切都推到宛娘身上,真是让人瞧不起,难道是她逼着你与她苟合了?”
“我、我没有……”
陆庆神色带着被人戳穿的慌张。
苏叙真耐心耗尽,示意军卫将他按住,她抛了抛剑,陆庆瞳孔震颤,这时候也顾不得求饶了,喊道:“你想杀我?你疯了,我是安国公!你没有资格杀我,我是安国公!”
他振动双臂,推开两边的军卫,怒目而视,抬手整理衣领,维持着气度。
他不是小小的参将,而是位高权重的安国公,旁人没有资格杀他。
想到这儿,陆庆又有了些底气,身板也直了许多,他料定,苏叙真不敢对他怎么样,他再怎么说,也是袭了爵位的,只有官家能杀他。
苏叙真扯了扯嘴角,讥笑,“我可以扶你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也可以让你跌下来。”
陆庆嘴角抽搐,吸了吸气,“阿真,你我多年夫妻情分,我们的女儿才刚出生,你当真忍心她以后没有爹吗?你想想你自己,你杀我,官家怎么想?谋杀公爵,可是要抄家的!”
“情分?”苏叙真冷笑,“一开始确实是有的,我爹娘刚战死的时候,你一直陪着我,我误以为,你真的是个值得相伴的人。我的女儿,只要有我一个娘就够了,没有父亲那就没有,你?我就当借个种了。”
她举着剑,说:“官家那里,我自会前去请罪,而你,你记住,我才是这个国公府的主人。”
陆庆张了张嘴,“我……”
话音刚起,苏叙真举起剑,猛地往前扎去,她下手狠厉,又准又快,就像方才杀死宛娘一样干脆,陆庆甚至没有来得及再说一个字,就已轰然倒下,眼睛瞪大着,一直到咽气前,脸上还写着不可置信。
庭外,老夫人刚赶到,就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儿子与侄女,惊叫一声,踉跄地奔过来,一边搂着陆庆的尸体哭嚎,一边咒骂苏叙真。
苏叙真微仰起头,轻叹一声,只道:“拖下去处理了,别在我面前叫唤,吵得头疼。”
“是!”
府兵将几人拖走了。
苏叙真丢了剑,接过侍女递来的手帕,漫不经心地擦拭手背血迹。
她转过身,又是一张笑脸,对着廊下的二人说:“叫你们受惊了,没吓到吧。”
宜阳抖了抖,往叶秋水身后挪了挪。
叶秋水拍拍她,对苏叙真说:“没事的,姐姐,你累了,回屋歇着吧。”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结束的,苏叙真如今要做的,是赶紧休息,不管缘由如何,她私自处置了公侯,还杀了人,官家那里肯定要给个说法的。
苏叙真回了卧房,没有休息多久,宫里就来人了。
安国公暴毙府中,官家很诧异,诧异完又震怒,没有人可以越过他私自去处置谁,哪怕陆庆再怎么罪大恶极,苏叙真未曾请上令便动手杀人,已然犯了僭越之罪。
生产完的第二日,苏叙真便进宫请罪。
她跪在殿中,陈述明情。
官家本想治她的罪,但念起老国公夫妇战死沙场,而她生产之时遭丈夫背叛,心灰意冷,气急了才会犯了杀业,况且,那陆庆,也确实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官家敕夺了苏家的爵位,罚她去边境带兵了,宜阳私闯国公府,被罚禁足一月。
至于陆庆,人死了还被拖出来鞭尸,以儆效尤。
二月回春,莺飞草长之时,叶秋水到城门处送苏叙真。
她养了小半个月身子,又恢复了从前的精气神。
苏叙真一身轻甲,怀里抱着一个奶娃娃,笑着对叶秋水说:“小妹,谢谢你。”
那时候拼死闯进国公府,为她诊治,搬来救兵,持剑挡在产房外,一直拖到她平安生产,没有叶秋水,说不定如今她和孩子已在黄泉,陆庆和宛娘堂而皇之,成了安国公府真正的主人。
“姐姐,我做了些东西给你。”
叶秋水递给她一个布包,“我听人说,西北风沙大,常有毒虫蝎子出没,我熬了些药膏,还有驱虫的香包,你带着。”
“好。”
苏叙真接下,“本来,说好要教你几招招式的,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叶秋水笑了笑,“先欠着。”
“好,先欠着。”苏叙真抬手拍了拍她的头,“真是相逢恨晚啊,小妹。”
“有空来西北,我带你去草原骑马。”
“好。”
苏叙真又看了看她,翻身上马,“走了。”
叶秋水站在城门处,目送她扬尘而去,身影逐渐消失不见。
国公府空下来了,刘大夫原本也想跟随苏叙真去西北,只是他年纪大了,已没法再去军中,只能留在京师,老人家很是懊悔,当初掉以轻心,才害得大娘子受了这么多的罪。
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叶秋水才想起来要给江泠写信,回到铺子,伙计告诉她,儋州寄来的信都好几封了。
江泠没有她的消息很担忧,八百里加急送信回来问她的情况,只是叶秋水前段时间忙着照顾苏叙真,忘了这回事,现下才想起来看江泠的信。
儋州与京师山高水远,一封信件要送近一个月。
叶秋水伏在案前,一字一句给江泠写信,说近来发生的事,她没有提自己被山匪劫掠,只说去了蜀中一趟,认识了薛小侯爷,和郡主交了朋友,长公主人很好,对她很关照,铺子的生意也很红火,她攒了许多钱……
开春了,港口的渔船蜂拥出海,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出海捕鱼的好时机,这里的渔民都是靠海吃饭的,有的甚至一家几口人都生活在船上,到了夏季,儋州的父母官就会前往港口,行祈风仪式,对天地江海念诵祝文,请求这一年风平浪静,出海的渔船可以平安归来。
儋州的人文风俗与京师大不相同,就连信奉的神明都与京师不一样,不过江泠在曲州长大,对儋州风俗也略有耳闻,他来此地任职,自然要了解当地百姓的信奉、习俗,江泠查阅古籍,向当地官员请教,一两个月便可以同儋州百姓畅聊无阻。
儋州落后,开化差,建设也差,江泠来到此地后,用自己微薄的俸禄去办学堂,教导当地农人该如何使用新式的农具,画出图纸,让匠人照着图纸制作水车,工具,用以开垦荒地。
他来儋州任职大半年,官府登记在册的良田多出好几千亩,新式的水车运上山,农田灌溉更加方便,知县还做了新的农具,亲自教乡人该如何使用,他不仅要忙着处理公堂上的纠纷,还要管农田、水利,休沐日从来没有休息过。
儋州太穷了,富的人也富不到哪里去,就连当地的官员都嫌这里没有油水捞,江泠住的地方,公堂的桌子缺了一个脚,睡觉的卧榻也是拿砖头垫着,以前的典史很懒,存放卷宗的阁楼里更是常有老鼠出没,书页上被啃个大洞也是常有的事。
一日,老奴禀报,说他的家人来儋州了,江泠愣了愣,以为是叶秋水,他
当即放下公务去见人,心里不由自主地泛上几分欣喜来。
见到人,才发现不是她,而是已许久不见的江晖。
江晖很兴奋,笑着迎上前,“三哥,真是许久不见了!”
江泠眸光暗了暗,回过神,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江晖说,他省试没应上,年年这么考没有意义,打算出来走一走,想到江泠在儋州任职,便不请自来,打算过来给江泠打下手。
走的时候,江四爷与四夫人一个劲地阻拦,不过,如今他们老了,江晖大了,早已不受他们控制。
江泠给他在衙门里安排了差事,让他先跟着自己一起熟悉政务。
正好衙门后头还有一间空屋子,老奴打扫一番,江晖就这么住下了。
他待了两日,发觉江泠没有带任何亲眷赴任。
“三哥。”
江晖忍不住问道:“叶小娘子没同你一起来吗?”
“没有。”江泠正在看公文,说:“儋州偏僻,她过来会吃苦。”
“哦……”
江晖低低地应了一声,有些失落。
之后,他跟着江泠一起处理案子,还以为能像话本里那样,抽丝剥茧,断案如神,但实际上,每日来公堂的百姓争论的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谁家的狗半夜犬吠扰民,地主又拖欠工钱啦,什么扒灰一类不可入耳的案子,江晖旁听得头大,昏昏欲睡,扭头一看公堂上的江泠,眉眼肃穆,冷静,脸上没有一丝不耐。
多小的案子,他都能认真评判,不会敷衍分毫。
暮春时,叶秋水盘下檀韵香榭旁边的一间铺子,将中间打通,她的店面大了两倍,叶秋水在香铺里面还搭了几间茶室,文人墨客常来此闲谈。
一次偶然的机会,皇后娘娘闻到叶秋水调配的合香,很是新奇,还问起她的名字。
如今她在京师,可算是鼎鼎有名的香商了,叶秋水通绣房合作,请绣房的绣娘,按照她的要求做出精美的香包、香囊,譬如鲤鱼跃龙门的图案,对面太学里的学生很喜欢,几乎人人都有一个檀韵香榭的香囊。
铺子里生意大了后,需要的伙计也多,初春的时候叶秋水写了一封信回曲州,胡娘子亲自过来帮她看管。
她的名声太大,宫中的娘娘也略有耳闻,有些人眼红,也有些人不屑,宴席上聊到她,都说她运气好,碰到贵人,不然凭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京师站住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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