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水问道:“不知小侯爷喜欢什么,等我回去后备下,必亲自登门拜谢。”
薛琅眉眼间凝着笑意,没答话,像是在思考。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叶秋水鬓边的簪花上,忽然抬起手,取下这朵茶花。
“这就是谢礼了。”
他掌心卧着簪花,轻盈一笑,举起来晃了晃。
叶秋水呆了一瞬,随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难怪宜阳说,她的堂兄太风流,总喜欢逗女孩玩,偏生长了一张桃花面,就算将姑娘们惹气恼了,看着这一张俊脸,也发不出脾气。
在蜀中又待了几日,叶秋水收拾东西,准备带着商队回京城。
十箱名贵沉香只剩两箱,另外还损失十几匹马,随行的镖师死去几人,叶秋水又拿出一大笔钱去安抚他们的家人,延误的工期也需要赔偿,临行前,叶秋水粗略地算了一下这次的损失,忍不住唉声叹气。
她赚还没赚这么多呢,竟已连本带利地亏上,要是铺子运转不过来,怕是真得闭门歇业,打道回府了。
伙计们安慰她,“没事,东家,钱肯定能再赚回来的。”
元福拍拍胸口,“我可以不要工钱,管我一口饭吃就行。”
“东家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要不是东家带着我们做生意,我们早就饿死了!”
当初在曲州,叶秋水赚到钱后,收留了许多无家可归的人,他们和她以前一样,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有的人偷窃过宝和香铺的财物。
叶秋水发现后,了解实情,并没有将偷东西的伙计押送至官府,而是给了对方一次机会。
就像小时候,她也会偷东西,偷钱,哥哥给了她一次机会,告诉她,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何为礼法,何为道义,是他将她从深渊边缘拉了回来。
有些人,只要你愿意拉一拉,她就会回到正轨。
面前几人争相说道:“对!我也不要工钱,我只要跟着东家,去哪儿都好,回曲州也成!”
叶秋水眼前一热,轻轻笑,“大家的心意我收下了,你们跟着我四处奔波,我一定不会叫你们受委屈,就算到了山穷水尽时,工钱我也绝不少大家一分。”
他们收拾好行礼,启程回京师,宜阳与长公主夫妇也出发了,走之前,薛琅在城门口送她们。
宜阳有些舍不得他,她这次跑出来,就是为了找薛琅玩。
“敏敏,下次别再偷跑出来了。”薛琅叮嘱她,“婶母会担心,等这里的山匪全都剿光了,我就回去了。”
宜阳轻轻点头,乖乖地跟在长公主身后。
回去的时候有军卫随行,队伍浩浩荡荡,贼人根本不敢靠近,等到京师时,已快腊月了。
京师下起小雪,巍峨的皇城被白色覆盖,飞檐翘角在雪中更显灵动,恰似欲飞之鹏鸟,却又被这漫天的雪幕温柔地羁縻。
她一回到京师,齐府的人就来接她过去,吴靖舒拉着她从上到下看了好一会儿,脸上满是担忧。
叶秋水说:“干娘,我没事,就是摔了一跤,早就好了。”
吴靖舒很心疼,被山匪劫掠,怎么可能只是摔一跤那么简单。
郡主流落在外,被贼寇掳去的消息封锁了,长公主怕这件事影响到宜阳的名声,对外只称,前不久是长公主带着宜阳去探望身在蜀中参军的薛小侯爷而已。
吴靖舒知道一些内情,担心得不得了,看到叶秋水平安归来,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
“你呀,以后外出谈生意就让别人做,你就待在铺子里,算算账,收收钱就好了!”
吴靖舒责怪地说,想了想,又道:“不对,我觉得你还是别做生意了。”
她沉思一番,细数起族里还有哪些晚辈没有成婚,要性子好的,年龄相仿的,吴靖舒留了个心,叫信任的女使去办,过几日,女使递上名单,吴靖舒想,由她出面,想来族里的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反正芃芃是她的干女儿,再不然,收作义女,从她府中出嫁,还怕人瞧不起吗?
过几日,叶秋水去探望干娘,吴靖舒拉着她的手,说起这件事。
“我给你相看了几个族里的适龄孩子,你挑挑,喜欢哪个,干娘做主,让他给你做夫婿。”
吴靖舒的父亲是伯爵,丈夫也是朝廷重臣,她的晚辈,都是京师有名的少年郎了,配名门贵女绰绰有余,可她竟然做主,想为一个商女说媒,这已经不是关照了,是真的当做亲生女儿一样宠爱。
叶秋水很吃惊,回过神,诚恳地告诉吴靖舒,她现在还没有嫁人的想法,她喜欢赚钱,喜欢走南闯北,并不觉得当商人很卑贱,也不觉得自己辛苦,反而觉得很充足。
吴靖舒听了这些话,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尊重叶秋水的意见,芃芃是她见过,最有主见的孩子,她不会去左右叶秋水的想法。
去了苏府,苏叙真也是拉着叶秋水看了好一会儿,知道她遇到什么,气得重重拍动桌子,“等我生了,非带兵去把那山头的兔子洞都清了,小妹,你以后必须得跟着我好好学几个招式才行!”
叶秋水怕她动了胎气,按住她,连连答应,“好好好,等姐姐孩子生下后,再教我行不行?你现在安心养胎才是。”
她劝了许久,苏叙真才冷静下来。
回到铺子,叶秋水开始处理因工期延误而造成的损失,原本定下的货物没有办法按时送给客人,要赔偿的钱很多,叶秋水拿出铺子里最好的合香试图挽回一部分的损失,只是在客人那丢掉的信誉就难以再回来了,因为这件事,叶秋水少了一些老主顾,她也暂时没有钱去重新置购一批货物。
这时,金枝玉叶的宜阳郡主大摇大摆地走进檀韵香榭,她高扬着下巴,叶秋水有点拿不准她什么意思,宜阳站在堂中,拍了拍手,身后
突然涌进一群人,七手八脚地抬着沉重的箱子进入,一打开,里面金光闪闪,全是钱。
伙计们目瞪口呆。
宜阳看见叶秋水吃惊的模样,下巴抬得很高,嗤一声说:“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不过是区区五十万两罢了。”
宜阳的小金库没那么多,她求了母亲许久才够,马不停蹄地就叫下人搬过来了。
她看上去很傲慢,双手抱臂,漫不经心道:“给你了,就当是本郡主的入股钱,希望你别给我赔得鞋底子都不剩。”
宜阳居高临下扫了叶秋水一眼,带着点警告意味。
叶秋水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惊喜得蹦起来,扑过去,一把抱住宜阳,“好郡主!我要做牛做马报答你!”
宜阳被她扑得身子一歪,瞧着叶秋水笑盈盈,欣喜万分的模样,宜阳嘴角翘了翘,有些得意,手上却很嫌弃地推了推叶秋水,“你干嘛呀,像什么话,走开走开!”
叶秋水巍然不动,抱着她嘿嘿笑。
宜阳真是要嫌弃死她了。
有了郡主送来的五十万两,铺子的亏空被填满,叶秋水重新置办了新的货物,客人又开始源源不断。
长公主夸过她香调得好,不输宫廷香师,檀韵香榭的名声传开,越来越多的贵妇人愿意过来尝试。
因为救了郡主,长公主为了感谢叶秋水,帮她和官府的织造局牵上线,以后檀韵香榭的商队可以跟随官府的车马一起走,贼人不敢劫掠。
长公主还赠了叶秋水一枚玉,刻着高山流水,叶秋水很珍视,每日都佩戴着。
整个冬天,叶秋水忙得不可开交,不仅要忙生意,还要忙各种宴会,以前,她初来乍到,京师的商人们不愿同她来往,后来,他们则求着叶秋水加入商会,那些曾经拒绝过叶秋水的人反过来给她送拜帖,请她去喝茶看戏。
忙起来,她连着数月忘了给江泠写信。
新年一过,苏叙真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了。
叶秋水常去国公府看望她,给她把脉,为她熬煮汤药。
国公府的老大夫姓刘,教了叶秋水许多东西,如今她已经能单独给人看病了,疑难杂症她不会,但看个风寒什么的,已经不在话下。
这些天,老夫人,还有陆庆的表妹亦常来后院探望,陆庆每日下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后院看苏叙真。
每一次,那娇娇柔柔的小表妹总要弄出些事端来,陆庆不能说苏叙真什么,只能安慰小表妹不要与她一个怀着身孕的妇人计较。
苏叙真出身将门,为人洒脱,狂放,气势凌人,而表妹温柔小意,柔情似水,时间一久,陆庆开始动摇。
老夫人很不喜欢这个儿媳,觉得她太粗鲁,并且不像旁人家的儿媳,知道孝敬伺候公婆,在这国公府,好像苏叙真最大似的,可明明,她的儿子才是国公爷,是这国公府的主人。
初春的某一日,刘大夫家中老母因雪地路滑,跌了个跟头,摔断了腿,刘大夫想要回家探望,但又顾及着大娘子的身子,迟迟做不出决定,愁得嘴角长了个大水泡。
苏叙真见了,问其缘由,得知刘大夫是因为担忧老母伤势,连忙叫下人去库房拿了好些银子,让他赶紧回家探望母亲。
刘大夫很犹豫,“大娘子的胎一直是我照看着,如今就要临盆了,我实在不放心这个时候离开。”
“不要紧。”苏叙真摆摆手,“你回去看望你母亲是重,这不还有一个月才生吗,不着急,我当心着就是了,还有其他大夫呢。”
刘大夫抿着唇,苏叙真怕他再耽误,老母亲的伤势会更严重,催促他赶紧离开,刘大夫心里记挂着摔伤的母亲,心里盘算大娘子还有多久生产,估摸着时间是来得及的,于是赶紧收拾东西离开。
叶秋水想了想,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跟上去,拦住刘大夫,“师傅,平时苏姐姐都吃的什么药,您列张单子给我。”
刘大夫留了几个方子,告诉她,哪种情况吃哪个,有安胎的,补血的,补气的……“大娘子身体一直很康健,不过还有一个月临盆,要当心些,你劝着她,让她不要出门,以免动了胎气。”
“好。”
叶秋水都记在心里,将几张药方背得滚瓜烂熟,仔细收好。
苏叙真心很大,看到外面下雪,还想要去堆雪人,叶秋水不准她去,门窗都关上,不让寒风漏进来。
苏叙真抱着暖炉,咯咯直笑,“小妹,陆庆都没你这么贴心。”
叶秋水添好炭火,她将铺子暂时交给其他人管了,刘大夫不在,她就每日来苏府陪苏叙真
药都是她亲自熬的,从不假手于人。
小表妹想来看望苏叙真,都被叶秋水找借口打发了,她哭哭啼啼地跑出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安国公陆庆气势沉沉地来找叶秋水算账,要她滚出去,一个低贱的商女,竟然跑到安国公府耀武扬威了。
只是他刚说完,就被苏叙真训斥了一顿。
陆庆脸又黑又绿,压着情绪宽慰道:“夫人,我是为了你好,这女人是个外人,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宛娘也是担心你,她再怎么样也是我们的表妹,哪能由着外人欺负。”
“去你的,谁是外人,她是我妹子!”苏叙真吼道:“还有,那是你表妹,不是我表妹,赶紧滚蛋!少在我面前晃才是为我好。”
陆庆哑然,咬了咬牙,极力克制着,才没甩袖离开。
刘大夫不在的第三日,叶秋水深夜忽然被叫醒,安国公府的侍女寻到铺子,急道:“叶小娘子,我们娘子要生了,您快去看看吧!”
叶秋水脸色一变,连忙穿上鞋子,一边走一边套衣服,脚下飞快,说:“不是还有半个多月吗?”
“傍晚,表姑娘随老夫人一起来探望娘子,不知说了些什么,突然争吵起来,我们娘子不小心撞到桌角,当即羊水就破了。”
刘大夫不在,苏叙真最信任的就是叶小娘子了,躺在床上也喊着她的名字,侍女赶紧出来寻人。
叶秋水出了门,又突然想起什么,跑回屋子,从柜子里翻出长公主赐的玉,捏在手心,她从马厩里牵出马,拉着侍女一起上来,两个人未做耽搁,立刻策马向国公府奔去。
到了地方,却见大门紧闭,怎么拍门都不开。
“怎么回事……”
侍女急哭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叶秋水盯着紧闭的门缝,咬了咬唇,她心里有个很不好的猜想,一直为大娘子看胎的刘大夫回家照顾老母了,偏偏他不在的时候苏叙真就出了事,府上大娘子生产,国公府竟然紧闭大门,一定是有人授意。
叶秋水没有停顿,门打不开,她就冲到别的地方,国公府与另一个宅邸之间只隔着两道墙,靠得很近,叶秋水将玉丢给侍女,说:“拿着,去找长公主。”
说完蹭着爬上去,翻进国公府。
苏叙真的院子里灯火通明,还未靠近,便听到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叶秋水手抖了抖,她连忙跑过去,院中,陆庆的小表妹好整以暇地坐在石桌前,屋中惨烈,她却还有闲情逸致喝茶。
见到突然出现的叶秋水,宛娘眉心一跳,惊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叶秋水不理她,冲上前推开门,“姐姐!”
宛娘伸手,“小贱人,你敢私闯国公府,来人,拦住她!”
苏叙真的卧房内有一个兵器架,叶秋水取下一把长剑,拔开,指着想来拉她的婆子。
她横眉怒目,一身戾气,“滚!”
宛娘大叫,“反了天了
,真是反了天了!”
她催促侍女,“去叫表哥来,快去!”
第九十三章 她很想他。
叶秋水手持长剑, 婆子们不敢靠近,她往后退了几步,直奔卧榻, 看到苏叙真一脸是汗,脖颈青筋凸起, 口中止不住呼通,屋内丫鬟嬷嬷们急得团团转, 叶秋水弯腰伏在榻前,握紧苏叙真的手, 轻声道:“姐姐。”
苏叙真睁开汗湿的双眼, 声音发颤, “小妹……你、你来了。”
话音刚落她就惨叫起来, 叶秋水回头,急道:“如今是什么情况?”
近身的李妈妈说道:“大娘子腹部受了撞击,有些出血, 孩子不知是不是胎位不正, 生不下来,我们已经去叫大夫和稳婆了,只是大娘子的胎一直是刘大夫照看的,别的府医不敢乱用药。”
叶秋水环视卧房,没有瞧见稳婆的身影, “人呢, 稳婆呢?”
刘妈妈追出门去看,一跺脚, “定然有人将稳婆拦住了。”
“国公爷在哪儿?”
丫鬟们直摇头。
大娘子生产,国公爷不在左右,那个外姓的小表妹悠闲自在地坐在外面喝茶, 大夫,稳婆一个都瞧不见,公府门窗紧闭,想来这群人是不打算让苏叙真平安生产了。
门外,宛娘紧紧盯着房门,她的侍女去唤陆庆过来了,傍晚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叫一名丫鬟偷跑出去报信,表哥已经叫人封锁了大门,也不知道姓叶的小贱人是怎么闯进来的!
叶秋水握紧苏叙真的手,想起刘大夫走之前,叮嘱了她许多事情,那时叶秋水就留了个心眼,叫刘大夫写下方子,还问要是妇人突然难产,出血该怎么办,刘大夫听了还觉得她多虑,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支开刘大夫,在他不在的时候,冲撞大娘子,让她难产,封锁国公府,不准稳婆进来,外面根本不知道国公府发生了什么,等第二日,大娘子难产而亡的消息传出,以后这偌大的府邸,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换个主人了。
叶秋水低头看着苏叙真,回想刘大夫教过自己的知识,她观察苏叙真的脸色,唇色,捏开嘴,看了眼舌象,对丫鬟道:“去煎一碗浓参汤来吊住大娘子的精神,别让她晕过去了。”
又转而看向另一个丫鬟,“按照刘大夫留下的方子煎助产药,大娘子体质一向康健,她这是受了冲撞,淤血阻滞才会难产,再加白芷灰、滑石、百草霜为末,以芎归汤调服。”
丫鬟领了命,宛娘见状,叫人拦住她们,喊道:“你们要做什么,大娘子难产,你们哪都不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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