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人拥挤,互相推搡,个头小的很容易被淹没再人群里,甚至窒息, 谁知道这样繁闹的集市中, 会不会有坏人守株待兔。
叶秋水呆呆地看着他,江泠脸上写满了怒意, 着急,叶秋水手里握着折坏的兔子灯,呆站着, 瞳光流动,江泠的反应大得她出乎意料,手臂被捏得发痛,还挣脱不开,叶秋水有些委屈地说:“可是……灯是你送我的。”
因为是他买给她的,因为是他们第一次牵着手逛灯会,所以她才很珍惜。
他好凶,比那时推开她,警告她不要动歪心思时还要凶。
江泠胸口起伏,紧握着她胳膊的手青筋凸起,听到叶秋水回答,瞥见她低垂的眼眸,江泠才猛然回过神,脸上的愤怒如潮水般褪去,心慌了慌,“芃芃……”
想到自己的语气不太好,江泠很懊恼,手上的力气收了不少,脸上闪过慌乱,笨拙解释,“我……我不是有意凶你的。”
叶秋水的胳膊被他捏得很痛,察觉到自己太用力后,江泠松开手,退后,目光垂下,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叶秋水摇了摇头。
“对不起……”
江泠低声道歉,叶秋水看着他,他的袖口擦破了,好像还摔了一跤,衣摆有些脏,一直握在手里的竹杖也不见了,叶秋水想,方才不小心走散后,江泠一定很着急,焦急忙慌地寻找她,竹杖丢了,被推推挤挤的,衣服也变得皱巴巴,鬓发微乱,怎么看怎么狼狈。
因为担忧,所以语气也难免着急,江泠惶恐极了,他的掌心还有蹭伤,方才抱着叶秋水时,血迹蹭到她的衣服上,江泠见了,又手忙脚乱地去擦拭血痕,可是手心又是泥又是血,反而越擦越脏,江泠神色慌乱,下颌紧绷着,胸口积氲起一股沉闷的情绪,像是被棉花塞着,很是挫败。
叶秋水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就不委屈了,知道江泠是因为着急害怕,她走上前,握住江泠的手。
手指交握的时候,江泠竟然抖了一下,下意识要往回缩,叶秋水强硬地握住。
“我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叶秋水小声道,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江泠低着头,脸色晦暗,他好像陷入了某中梦魇里,紧握的掌心是他挣扎与懊恼的证明。
叶秋水牵着他的手,温热的体温昭示她的存在,她好好的,没有遭遇不测,没有被坏人带走。
听到她的话,江泠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叶秋水,目光寂静,里面似乎有什么情绪在涌动,好一会儿,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很难过,撑开手指,反握住叶秋水。
江泠没说什么,只道:“回去吧。”
兔子灯被踩坏了,不复一开始提在手上那般灵巧,白白胖胖的身子上还有几个凌乱的脚印,叶秋水很心疼,但是也不舍得丢,她将灯放在桌子上,按着江泠坐下,从柜子里拿出擦伤药,叫下人打了盆清水过来。
叶秋水沾湿了帕子,拧得半干,轻轻擦拭江泠手心的伤口,低头吹了吹,将上面的小沙砾吹掉。
气息柔和,微凉,江泠盯着她的发旋看。
此刻坐在家中,周围宁静,江泠的心却不平静,后怕的情绪萦绕在心头。他不敢去想象,今日在街上时,若是叶秋水遇到不测,他再也找不到她会怎样,就像十年前一样,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不见了,却无能为力,腿疾永远是束缚着他奔向她的一道枷锁,一道摆脱不了的枷锁。
江泠身上冷汗淋漓,叶秋水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目光一直追着她打转,眼睛一眨不眨的,手心的擦伤上完药后,叶秋水直起身,问道:“是不是摔了?衣服脱下我看看伤。”
江泠不动,他看
上去很迷茫,眼神也呆滞,叶秋水说了几声,让他脱下外袍,江泠嘴角才动了动,轻声道:“我没事。”
不想让她看见疤痕遍布的身体。
叶秋水说:“不行,你心悸是不是犯了?腿痛不痛,你给我看看……”
她说完,兀自要扒开他的衣袍,江泠抬手,按住她。
他还是坚持道:“真的没事,别担心。”
叶秋水皱了皱眉,江泠握着她的手腕,突然抬头,看她一眼,“芃芃,我想抱抱你,行吗?”
他颓丧地坐着,喃喃说。
叶秋水的心霎时便软了,走上前,在簟席上坐下,江泠立刻伸手,倾身抱住她,搂得很紧。
她的头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急促难安的心跳。
江泠默不作声,只搂着她,他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的温暖,失而复得,庆幸,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交杂着占据了他整个胸腔。
叶秋水靠着他,一动不动,任他搂抱。
“我没事,你怎么反应这么大呀。”
叶秋水揽住他,低声道:“如今在天子脚下,京师律法森严,哪有什么坏人,这可是在御前街,旁边就是皇宫,哪个小贼敢胆大包天,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做坏事?”
她轻声安慰,可是江泠始终平静不下来。
他说:“我不敢赌。”
叶秋水只好拍拍他,仰起头,在江泠嘴角亲了一下,“已经没事了,我现在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别再设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了。”
江泠掀起眼睑,定定地看着叶秋水,问:“我今日对你那么凶,你会生气吗?”
“不会。”
叶秋水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怕我不见了,怕我受到伤害才着急,我怎么会生气,你不要多想。”
江泠眼皮垂着,想方才的事情。
叶秋水岔开话题,搅乱他的思绪,说:
“对了。”
她站起来,“我今日去宫里请教了吴院判,他教了我一些疗养的方子,我都记下来了,你总是忙于公务,疏于休息,我以后会照着方子给你调养身体。”
她从桌上取来几张纸,坐在江泠身边,拿给他看,“以后你最晚最晚也必须在亥时睡,不可以熬通宵看公文,三餐都必须按时吃,不可以啃两口干粮随意敷衍了事。”
叶秋水神情严肃,对着纸,一条一条地同江泠讲。
她的要求很严格,该休沐的时候就休沐,戒令很多,江泠静静听着,等她说完,觉得有些难办。
看出他脸上的犹豫之色,叶秋水怒了,“我和你说的这些你有没有记下?”
江泠默默地道:“可是许多事情我已经习惯……”
“没有可是。”叶秋水打断,“那就换个习惯,听到没有?”
叶秋水伸手,拧了他手背一下,江泠无奈,点头记下,“知道了,不会违反的。”
叶秋水低头继续读纸上的字,江泠看着她的脸,渐渐有些失神,眉宇间凝着一抹难言的惆怅。
之后的许多日,在叶秋水的督促下,江泠一直按照她给的方子上认真修养身体,每日到了亥时,叶秋水就会粗暴地将家中所有的油灯都熄灭,蜡烛也藏起来,江泠只能早早睡觉。
他要去东山督建水库,叶秋水会给他送饭,她忙的时候,就交由家中仆妇代劳。
中秋一过没多久,薛琅就要出发去西北了。
李夫人纳闷了许多日,问他:“怎的不叫叶女使来家中玩?官家不是说要赐婚吗,为何至今未曾有消息,不行,我得进宫同官家说一声。”
李夫人很着急,不过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官家同她提到要赐婚的事情,李夫人嫌弃叶秋水家世差,身份低贱,不同意,如今,又巴巴地跑去求旨。
阿琅就要走了,得在他离京之前先将事情定下来。
然而,李夫人刚要更衣进宫,就被薛琅拉住。
“不用了。”
薛琅笑了笑,“我早就对叶女使无意。”
李夫人吃惊地看向他,“无意?什么叫无意,你先前不是还念叨着要娶她吗?”
“啊……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薛琅随意地耸了耸肩。
中秋节的时候,他跑去城墙下看灯楼,瞥见叶秋水一人抱着个破烂花灯,刚想上去找她,问她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她便突然跑开了,薛琅跟上去,看到在巷尾,叶秋水和江泠抱在一起,一双手交握得很紧。
他看了会儿,转身回家。
李夫人瞪眼看他,“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薛琅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什么德行,我什么时候喜欢一个小娘子超过一个月的,我这次都算超常发挥,京师里的漂亮小娘子那么多,上次中秋宫宴,我瞧见一个很合眼缘的,母亲,你想知道是谁吗?”
李夫人语塞,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薛琅不着调,还以为这次是认真的。
她气得心肝疼,抬手一把将挤眉弄眼的薛琅推开,“滚远些,看到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我就头痛!”
骂完,李夫人气愤又伤心地想:她的好儿媳飞走了。
薛琅离开那日, 宜阳与李夫人去城门处送他。
虽然昨日刚被薛琅气个半死,但今日送别时,李夫人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背过身擦了擦泪。
西北战事一直未平,苏叙真一人分身乏术, 需要支援,薛琅必须即日出发, 不能像上次一样逗留。
李夫人知道留不住他,只能叮嘱薛琅, 一定要小心, 万不可激进冒险, 着了敌人的道。
薛琅都记下了,
一行人立在城楼下,待李夫人说完话,垂首抹泪时, 宜阳让侍女先将她扶到一旁坐一会儿, 接着上前。
十八岁的宜阳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笑而含威,一点也看不出几年前那娇气蛮横的模样,会因为织造局上供的纱衣有疙瘩而大发雷霆,因为贪玩而离家出走。
“殿下。”
薛琅神色恭谨, 二人迎面而立, 宜阳嘱托了他一些事情,一半与李夫人所说无异, 另一半则是,“你去了西北后,近几年都不要再回来了。”
宜阳神情严肃, 语重心长地说:“薛家已是皇亲国戚,位高权重,容易遭人眼红,你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薛琅听在心里,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而他自己也原本有这样的打算,京师里的许多人都说,他是承蒙父辈荫庇,才能在军营里混得军职,老侯爷一死,他什么也不是,薛琅到现在,也就只有当初在蜀中剿匪,以及跟随苏叙真麾下抵御东鞑积攒了一些军功,还因为未请上令回京探望病重的李夫人被降了军职。
薛琅也想凭自己的本事闯出一片天地,不去依靠父辈留下的荣耀度日。
更何况,京师如今也没什么能让他惦记的了,除了母亲,还有官家,太子。
宜阳说:“婶母这里,本宫会照看的。”
薛琅眼皮子垂下,点点头,“嗯。”
“还有……”宜阳顿了顿,抬了抬手,身后有人将几只书箱搬上前。
薛琅愣了愣。
宜阳说道:“这里面,是叶明渟的手札,她之后不会再去西北军营,母亲也早就派了新的太医过去,这几箱手札是她昨日交给本宫的,都是她在西北任职那一年记下的。你将这些带走吧,交给新的军医,这些手札对他们会有大作用。”
宫人将书箱搬上运载辎重的车上,薛琅看了眼,淡淡一笑,眼底隐隐含着无奈落寞,“嗯。”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朔风猎猎,军旗飘扬,抬头看着天色,已到了该启程的时候。
薛琅同宜阳,还有母亲,以及城门处送行的诸官员抱拳行礼,转身上马,动作流利。
他低低喝了一声,勒着马在原地徘徊,忍不住掀起眼眸,朝城门处看了一眼
,未曾瞧见熟悉的身影,薛琅收回目光,没有留恋,打转方向,策马而去。
尘土飞扬,一队人气势汹汹疾驰而出,很快消失在官道尽头。
入秋后,花草渐渐枯败,耗时两个多月,东山的水库总算建好了,暮秋时下了几场大雨,农田一点也不曾遭殃,山下的百姓纷纷拍手叫好。
这些天,叶秋水一直拘着江泠,让他按照自己写的疗养方子上的内容来饮食起居,东山上干活的工匠们很吃惊,以前江大人永远都是最早来,又最晚离开的人,但连续多日,他再也没有天不亮就来督工,傍晚到了点就收拾东西下山,绝不多逗留片刻。秋末几次休沐日,江泠也没去衙门点卯,老老实实在家里休息。
对此,叶秋水很满意,她闲下来喜欢研究药膳,王婆会按照她给的方子烹煮,膳食与药理结合,做出来的东西竟然也不赖。
叶秋水一开始是研究给江泠吃的,后来自己也喜欢上,王婆每日都要煲一大罐养生汤,宜阳给叶秋水送了不少名贵药材,补品,江泠天天吃,人胖了不少,力气越来越大,从前忙惯了,一时闲不下来,休沐日的时候,他坐在家里“砰砰”劈木头,做了两个柜子给叶秋水放裙子。
叶秋水将自己研究出的养生方子卖给城中最大的酒楼,赚了不少钱,每日进宫点卯,为贵人们请脉,闲暇时便在家中研究疑难杂症,或是香谱,檀韵香榭名气大,叶秋水筹划着明年在姑苏也开个分店。
自从中秋那夜后,不管叶秋水是去齐府拜访,还是去铺子里,江泠都会亲自过来接她,路上人多一些,他就会很紧张,紧紧攥住她的手不放。
初冬时,叶秋水需要离京谈一笔生意,临行前的夜晚,叶秋水蹲在房中收拾行李,江泠在她身边不停地徘徊,坐立难安。
“你去几日?”
“路上三五日,中间还要谈生意,进货,最多半个月就回来了。”
叶秋水神情平静,带好票据,文书,还有一些衣物干粮等等,她低头清算有没有遗漏的物品,江泠又问:“随行有多少人?”
“铺子里的伙计同行的有七八个,一队镖师,二三十人吧。”
江泠说:“再多带些,带三队镖师。”
他语气严肃,沉着脸。
叶秋水说:“我就去天长,带那么多人干嘛,很快就回来了,人多了花的钱也多。”
她不以为然,天长离京师很近,骑马快的话甚至一日就到了,这条路径叶秋水带着商队走过无数次,闭着眼都能到目的地。
江泠的神情却依然凝重,“那你到了要给我写信。”
“我就去半个月!”
叶秋水笑了,“眼睛一眨就过去了,我写信的话,信还不一定送到你手中,我就到家了。”
江泠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他总是担忧她可能会出现危险,怕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好她,这样的想法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叶秋水看到他的样子,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抱住他。
江泠目光垂下,落在她脸上。
“你别担心了,随行的伙计,镖师都是有经验的老熟人了,我们走的都是官道,到了地方,有织造局的人帮忙引见,不会有什么事的。”
“你就在家里,乖乖等我,不要因为我不在,你就又早出晚归,又通宵看公文,我会叫张伯盯着你的,知道没有?”
叶秋水严厉起来,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江泠的胸膛,语气警告。
江泠捉住她的手指,团在掌心。
“知道了。”
叶秋水笑起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啄了啄。
江泠顺从地低下头,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闭上眼睛,在气息即将远离时,情不自禁地追上前,但是叶秋水已经松手转身,她蹲在箱笼前,清点物品,手里握着一个算盘,噼里啪啦地算起这次需要买进的货物份额,神态专注。
她发现了,只要亲江泠两下,他就会安静下来,亲吻,是叶秋水拿捏江泠的手段,他太唠叨,每次都要喋喋不休地叮嘱许久。
江泠睁开眼,盯着她的背影。
当然知道,这是叶秋水安抚他的手段,这是让他一边玩去的意思,她现在正忙,急着出去谈生意,没空理他。
江泠没说什么,从架子上找了一本书,坐在一旁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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