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怨说:“真是的,你不知道,平日吃饭的时候,我就是往哪道菜上多夹了一筷子他们都不行。”
宫中规矩森严,皇帝,太子等人身份贵重,御膳房准备食物要经过好几重把关,像宫外的东西,来历不明,是绝不可能呈到贵人面前的。
做郡主的时候,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当了太子便失去了自由,可是身居高位,总要牺牲掉一些东西。
叶秋水坐在一旁,听宜阳抱怨,吐苦水,她安静地聆听,那些治国安邦的大道理,她不懂,也无法为宜阳做解答。
只一句,“殿下一定会成为明君的,我会一直追随殿下。”
宜阳笑了笑,吃着糖葫芦,每每和叶秋水说会儿话,便觉得烦恼消失了很多。
前方还有许久的路要走呢,她得继续加把劲。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薛琅找你了?”
宜阳吃着吃着忽然想到这件事,先前几个月,薛琅每次进宫,都求她,没事多在叶秋水面前替他美言几句,可最近一次都没来过,也未曾见他再缠着叶秋水。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面若桃花含春喜……
殿内响着滴漏的滴答滴答声, 礼官与侍女都退守在外,殿中只有叶秋水同宜阳二人。
她沉静了片刻,说:“我告诉侯爷,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宜阳愣了愣,看着叶秋水,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什么, 脸颊竟微微泛起红霞,她以前是个大大咧咧, 无所顾忌的女子, 不将礼法放在眼里, 何时露出过这样小女儿的神态来。
宜阳狐疑地打量几眼, 反应过来,眼眸睁大,“你不会……”
叶秋水点点头, 不加隐瞒, “嗯,我同江嘉玉在一起了。”
宜阳头皮一麻,“蹭”得站起来,一个没注意,头上钗环“啪”的一声打在脸上。
她顾不得疼痛, 还有太子的礼仪, 凑上前,头挨着叶秋水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前些时候。”
宜阳神色微怔, 脸上一半是震惊,一半是凝重,并没有喜色。
她还以为叶秋水早就放弃了, 在宜阳眼里,江泠是个好臣子,但并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残疾是他身上最大的缺陷,只这一点,他就配不上叶秋水。
宜阳不说话了,叶秋水侧目看她一眼,瞥见她的神色,愣道:“殿下,你不为我高兴吗?”
宜阳是第一个知道她喜欢江泠的人,还目睹过她数次因为被江泠疏远而难过哭泣,叶秋水以为,宜阳知道她终于心想事成时会开心。
但是宜阳摇了摇头,看着很严肃,郑重,“我不高兴,芃芃,我觉得你还是需要深思熟虑一下,我知道,你喜欢他,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该怎么办?”
叶秋水呆住了,“什么?”
宜阳一字一顿,认真剖析,“他身体太差了,还有腿疾,谁知道他能撑到什么时候,现在还能持手杖走路,等再过几年,倘若他的腿疾加重了,倘若他不能再站立了怎么办?难道你要照顾他一辈子吗?”
宜阳气她想当然,只顾着眼前的儿女私情,不考虑得长远些,为以后的自己规划。
“我……我会帮他调养好的。”叶秋水愣愣地说:“我是大夫。”
“不一样。”宜阳打断她,“你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啊,京师的好儿郎那么多,一个家世优秀,样貌品格,身体都健全的男子多了去了,而且……”
她顿了顿,毫不留情地道:“你与他在一起,你知道有些人会怎么想吗?兄妹有伦,他们会瞧不起你!会认为你们之间很早就存在龌龊!”
叶秋水被她说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呆坐着,宜阳脸上有怒气,有责备,还有心疼。
宜阳不再是天真烂漫的郡主,她学会将眼光放长远,去考虑大局,不会仅仅拘泥于一小段儿女私情,在她看来,叶秋水就是不争气,找苦吃。
“可是我并不在意他的腿疾……”
叶秋水低声道:“我也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不是个喜欢顾虑那么多的人,如果做任何事情都要去考虑那虚无定数的可能,那岂不是会一直畏手畏脚。”
“而且……”
叶秋水顿了顿,说:“殿下,我只要一想到,我曾经可能会永远失去他,我的心里就好难过。”
她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曹氏谋逆,江泠没有活着从牢狱里出来怎么办?他们的最后一面是歇斯底里,毫不留情的争吵,叶秋水留给他的是一句“后悔翻过那堵墙,成为他的妹妹。”
想到这儿,眼前便开始酸涩,她庆幸自己察觉到江泠的心意,毫不犹豫地奔向他。
宜阳话语停住,紧绷的神情也渐渐松开。
“我先前和你说过,让你去尝试着……”
叶秋水知道她要说什么,宜阳劝她,天涯何处无芳草,叶秋水尝试了,发现自己办不到。
她想象不了自己会喜欢除江泠之外的其他人。
宜阳沉默许久,叹了一声气。
“之前,薛琅一直希望我帮忙撮合你们,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他一直吊儿郎当的,只有这件事很上心,我想,他是我堂兄呀,你若嫁给他,我可以保护你,他不敢欺负你,你还可以经常进宫见我。”
叶秋水说:“我现在也可以经常进宫见你呀,而且我也不喜欢薛侯爷。”
宜阳一点也不想理她。
可是宜阳不会苛责她。
“我知道了,他以后不会缠着你的。”宜阳说:“宫里的药材都是最好的,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同我直言。”
叶秋水愣了愣,接着眼前一亮,挨上前,紧紧靠着宜阳,“殿下,您最好了。”
宜阳冷笑。
说了会儿话,礼官过来了,天黑后,宫中设宴,宜阳身为太子,要早早准备,穿合适的冠服前去。
侍女们进来为她打点,叶秋水拎着药箱离开。
中秋夜,皇宫华灯璀璨,朱红宫墙在月色灯光下显得越发庄严肃穆。
宫门甬道两侧,侍女持灯而过,仿若仙娥。殿内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梁柱龙凤图案栩栩如生。
宴席上珍馐罗列,美馔纷陈,入宫领宴的官员穿过宫门,这些官员以不同颜色的官服区分品级,五品以上可以入大殿,其余的只能坐在殿外的东西回廊上。
等帝后及太子御临升座,众人齐声拜颂后,佳宴才开始。
乐师奏乐,丝竹婉转,舞姬盛装起舞,长袖飘飘。
王公贵族盛装谈笑,命妇珠翠争艳。皇帝高坐龙椅,俯瞰欢乐景象。
宫墙外明月高悬,清辉与宫内灯火交相辉映,节前,西北传来捷报,官家大喜,席上其乐融融,一片祥和之气。
叶秋水傍晚就回家了,并没有去参加中秋宫宴,她从太医署带回来几本医书,坐在庭院里一边翻看,一边吃婆子做的糕点。
叶秋水神情认真,庭院凉风阵阵,她握着笔,看完书,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见解。
仆妇看一眼黑漆漆的大门,问道:“姑娘,大人今日还回来吗?”
“回的,但是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叶秋水提笔沾了沾墨,继续写字,江泠是朝中新贵,受皇帝看重,这样的宫宴他肯定不能缺席,今年中秋算是官家登基后的第一个中秋,无比重要,宫宴还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御前街上有灯会,喧嚣的动静隐隐从巷子外传进来。
叶秋水给家中仆人发了赏钱,“今日中秋,你们都早些回家同家人团聚吧,家中暂时不需要人伺候。”
仆人们拿了钱,喜笑颜开,连声感激。
家中冷清下来,叶秋水继续写字,天渐渐黑透,她知道江泠经常操劳,想帮他将身体重新调养好,她翻看好几本医书,写下厚厚的批注,从白天写到天黑。
家中没有仆人,宫宴大概会持续许久,叶秋水专注于翻书,直到门前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她搁下笔,循声望去,愣住。
“你怎么回来了?宫宴结束了吗?”
江泠身着绛紫官服,那一抹鲜艳的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腰间束着白玉革带,一身琼琚随着走动轻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走进庭院,摘了官帽,说:“还没有。”
叶秋水问道:“那你怎么不在宫里?”
“想着你一个人在家,就先回来了。”
“官家准许么?”
江泠说:“我装醉酒回来的。”
叶秋水懵然,“是有什么急事吗?”
要不然他好端端的在宫中赴宴,怎么非得现在回家。
江泠颔首,“嗯,我想和你一起过节。”
这就是急事。
叶秋水呆了呆,须臾,笑了一下。
中秋是团圆的日子,他不想待在宫里看歌舞。
江泠将公袍换下了,穿着常服,和叶秋水一起,将供桌搬到庭院里,在月色下摆上蜡烛,贡品,祭奉明月。
他在她身边坐下,长袖卷起,手伸到她面前,叶秋水低头一看,发现江泠手中摊着两块点心,用手帕包着。
“宫宴上的,想着你应当喜欢吃。”
宫中的点心很是精致,像是工匠雕琢的美玉。
他揣了一路,竟也没碎。
叶秋水无奈一笑,说:“你还当我是几岁小孩。”
小的时候,他每每随父母出去赴宴,看见席上有好吃的点心,总会偷偷揣两枚带回来给她,怎么现在当官了还没改掉这个习惯。
叶秋水接过,咬一口,细嚼慢咽,“也不怕被官家知道,治你的罪。”
江泠笑了笑,“没想那么多。”
只想到她应当喜欢,就带回来了。
方才从宫里出来的时候,瞧见御前街人山人海,张灯结彩,江泠问道:“出去么?”
他记得叶秋水很喜欢热闹。
叶秋水一听,连连点点,说:“去!”
她一个人总觉得没意思,原本今夜以为江泠很晚回来,叶秋水便没有打算出去。
江泠从廊下拿过来竹杖,叶秋水换了双适合出门的鞋子,同他一起走到御前街。
集市上,游人如织,花灯绚烂耀眼,巧夺天工,形态各异,江泠买了一个玉兔式样的花灯递给叶秋水,她轻笑,提在手上,灯中烛火摇曳,光芒透过彩纸,朦胧柔和,煞是迷人。
游人熙熙攘攘,接踵摩肩,商贩高声叫卖,兜售玩物。卖艺之人于街头展奇技,喷火之术引得观者惊呼连连,声浪迭起。稚童手持花灯,欢闹奔走于人群之间,笑声清脆如银铃。
二人并肩而行,街上穿梭的游人很多,稍有不慎就会被挤开,叶秋水抬起手下意识揪住江泠的衣袖,另一只手还要护住她的兔子灯,她观赏着四周的景致,不知看到什么,忽然停下,拉着江泠上前,“快来。”
街边有一个卖首饰发带的摊子,叶秋水停下,拿起一条红色发带,上面绣着金鱼纹,样式精美,末尾还坠着玉珠,与家中那条别无二致。
许多年前,江泠曾经用抄书赚来的钱,买了一条叶秋水心心念念的发带,用了多年,已经陈旧破损,但叶秋水都没舍得丢。
江泠见了,掏钱买下,拉她在街边站着,他垂手,挽起叶秋水秀长的头发,用这条红色发带重新给她编了辫子。
叶秋水抬手摸一摸,摇摇头,玉珠叮铃响,她回头笑着问:“好看吗?”
面前亭亭玉立,明艳清贵的少女,与记忆里古灵精怪的小女孩重叠。
江泠痴痴看着,低声道:“好看。”
一旁,有才子佳人并肩漫步,低语浅笑,目光流转间尽是柔情蜜意,江泠心头意动,手伸了伸,行走间,肩膀紧贴,袖中的手偶尔碰撞在一起。
有孩童冲撞着从身侧穿过,叶秋水趔趄了一下,江泠伸手拉她,两个人的手终于牵在一起,他握紧了,掌心生热,说:“我牵着你,就不会被冲散了。”
叶秋水仰起头,朝他笑了笑。
面若桃花含春喜,眸似繁星耀秋波。
江泠手握得更紧了些,周围声音渐消,唯有和她牵着的手触感越发强烈。
城门下,有人搭了座灯楼,人群簇拥着往前,都想一睹风采。
叶秋水也想去,但是前方人太多,江泠警惕起来,神情有些严肃。
他不想挤到人群里,灯楼下人潮翻涌,比肩接踵,大家都争相往
前,希望能在灯楼点亮前占到个观赏的好位子。
叶秋水对传说中足有城门那么高的灯楼很是好奇,一路探头探脑。
江泠紧紧拉住她。
前方人头攒动,他说道:“我们就在这儿吧,不能再往前了。”
叶秋水踮着脚,跳一跳,看不到灯楼的全貌,她尝试着想再往前一些。
江泠拉着她,“等……”
“啊,我的兔子灯!”
叶秋水忽然惊叫一声,身畔有人撞了过来,将她手里的灯挤落了,叶秋水下意识去捡,刚伸手就被旁边的人撞开。
人群密集,手被迫松开,江泠立刻去拉,“芃芃!”
叶秋水艰难地将灯扯了过来,只是竹条做的骨架已经被挤压坏了,胖胖的兔子灯成了个扁扁的兔子饼。
叶秋水心疼地揣在怀里,抬头,发现面前已经没有江泠的身影。
“哥……嘉玉?江嘉玉!”
叶秋水茫然张望,大声呼唤。
眼前是一个又一个涌动的人头,根本看不见江泠在哪儿,远处“滋啦”一声,灯楼被点亮,人群欢呼惊叹,叶秋水的呼唤被这声音盖住了。
江泠拨开人群,心中惊慌无措,混乱中不知踩到谁的脚。
“你有病啊,长不长眼!”
他根本顾不得道歉,推开面前的人,大喊叶秋水的名字。
人声鼎沸嘈杂,一开口声音就被淹没了。
心一下子被提起,江泠慌乱不已,他想起多年前,也是在热闹的集市上,因为人太多,他和叶秋水分散,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叶秋水就被人牙子带走了,吃了很多苦。
“芃芃!”
江泠近乎撕心裂肺地大喊,身体颤抖,目光环视,他逆着人群走,撞了人也顾不上,茫然,混乱,方才还有些热的身体霎时被冷汗浸透。
手中的竹杖被撞落在地,路过的人踢踩中滚到远处,他费力地往前,心神不宁,如梦魇一般,呼吸急促,隐隐有发病的迹象,江泠一手按着心口,一手拨开人群,步伐紊乱,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脚下酿跄跪倒在地。
江泠闷哼一声,撑着膝盖站起,忍着痛四处寻找。
灯楼的光辉渐渐隐去,许久,热闹的人群散开,城门下只剩零零散散的人影。
江泠从城头走到巷尾,喘着气,心口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额角附近突突地跳,他一身是汗,鬓角湿透,眼皮抖动。
“阿娘,那个大哥哥怎么了?”
路过的孩童好奇地指了指半蹲在地上,腿肚子都在打颤的江泠。
大人看一眼,赶紧拉过孩子,“疯疯癫癫的,怕是有疯病,快走快走。”
江泠重新站起,打算去报官。
他就不该问叶秋水要不要出门,人那么多,他没有能力护好她。
江泠慌不择路地想往衙门去,只刚走了几步,身后突然有人急道:“江嘉玉!”
他心神一颤,猛地回头,街角灯火阑珊,叶秋水抱着一个破烂的花灯,看着他。
她刚刚被人群挤开,回头想找江泠的时候发现已经看不见他的身影,叶秋水想钻出去,但是被推挤着往前走,她站在灯楼下,只能等灯会结束了,看热闹的人都散开,才好出去找人,从城门走到巷尾,终于看到江泠。
他很狼狈,衣摆也脏了,手心蹭破,流着血,听到声音看向她,目光黑沉沉的,那眼神很吓人。
江泠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把搂住她,力气大到叶秋水的肩膀都有些痛,她吃力地开口,“江……”
紧抱着她的男子吸了一口气,牙齿磕碰打颤,又急又怒地说:“你去哪儿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我想抱抱你,好吗?……
他语气责备, 声音却在颤抖,叶秋水被箍得有些难受,江泠做惯粗话的手臂力气很大, 死死将她搂紧,像是要按进身体里那样, 他焦躁,不安, 双手发抖。
叶秋水有些讶异,被他焦怒的语气震慑住, 讷讷说道:“兔子灯掉在地上了, 我过去捡……”
江泠看上去很生气, 急道:“它掉了就掉了, 街上那么多的人,要是被冲散,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如果你不小心摔倒了, 会被踩踏,会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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