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水低着头,也不挣扎,任薛琅牵着。
“多亏了有芃芃,不然我母亲还不知道要遭多大的罪。”
“江大人作为芃芃的兄长,长兄如父,我要谢谢你,这些年一直替我照顾她。”
薛琅笑着说,他正经起来,还真挺像那回事。
叶秋水后脖颈凉飕飕的,薛琅越说越起劲,什么情深义重,此生不负的话都一股脑地说出来了,江泠沉默不语,一句都没有搭理过他。
叶秋水咳一声,怕薛琅再说就要玩过火。
“好了。”
她出声道:“侯爷,你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快回去休息吧。”
薛琅笑眯眯地看向她,“好,还是芃芃关心我,我这就回去了。”
叶秋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能忍着不抽回手,点点头。
薛琅朝江泠点头示意,接着转身进门。
叶秋水目送他离开。
江泠盯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恋恋不舍的模样。
听军营里的人说起过,叶秋水曾经一个人闯进尸山血海里,将重伤的薛琅救走,她那么瘦弱,单薄的肩膀,是如何支撑起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为了他,叶秋水可以出生入死。
为了他,她会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救他的母亲,哪怕自己的双手被伤得鲜血淋漓。
而薛琅,多次在江泠面前,表达过自己想要求娶叶秋水的想法,他对叶秋水的偏爱,京城的人都看在眼里,明目张胆,无所顾忌,他们眼中只有彼此。
江泠的心很空,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因为担忧她,巴巴地寻过来,结果就是亲眼看着,她同别的男子手牵着手,亲密无间。
薛琅走之前,还不忘对叶秋水挤眉弄眼了两下,他的坏心思太多了,一茬又一茬的,叶秋水摆摆手,催促他赶紧走。
待薛琅进了院子,叶秋水才慢吞吞转过身。
江泠一动不动,他看着好像很平静,情绪并没有什么起伏,还是平常那清冷淡然的模样。
叶秋水嘴巴抿了抿,心中腹诽,江泠怎么那么能憋呀,一点反应都没有,让她心里都有些挫败了。
“兄长,你怎么来啦?”
他不说话,那就她先开口好了。
江泠目光森森,漆黑的瞳孔里暗然无波,长长的睫毛将一切情绪都掩盖住了,他启唇,声音略微沙哑,低沉,“听人说李夫人遭遇刺客,是你救了她。”
“嗯嗯。”叶秋水回答,“我正巧在附近,看到曹氏余孽想要伤害李夫人,马受惊冲进林子,我就追过去了。”
江泠手指僵硬,他说:“发疯的马太危险,控制不好会伤人。”
她真是冲动,竟然上手去夺缰绳,要是没拉住,说不定会将自己带着飞出去,马车正在疾行,一不小心,自己也会深受重伤。
叶秋水在军营里待过一年,学过许多东西,她比普通人更知道该怎么掌控马,不过也确实是冲动了些。
“我知道了,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想救下夫人,以后不会的。”
江泠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着比从前要冷淡许多,连说出口的话都是毫无起伏的。
她没有想那么多,是因为那是薛琅的母亲吗?她才不顾一切只想救下李夫人。
江泠控制不了自己心中的胡思乱想,他想将心头的千头万绪全都压下,可是越想控制,越会反噬,他只能掐了掐手心,用痛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怎样,自己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知道了,兄长。”
叶秋水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
江泠走在前面,突然问:“手怎么样?”
他看到她的手上有伤痕,包扎过的地方透着淡淡的血迹,应当伤得不轻。
江泠想要查看,但手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伸出去。
叶秋水看了一眼,“没事,就是皮肉伤,涂涂药就好了。”
江泠无言,神色也凝重。
许久,叶秋水说:“兄长,我去铺子了。”
前方是岔路口,一直往前就是檀韵香榭,旁边的小道能通往江泠家门前的巷子。
叶秋水停下来,与他分道扬镳。
江泠回头,看向她的背影。
他们早就已经不同路,各自的人生在未来的几十年,交汇的次数很少,甚至是没有。
江泠看了许久,才缓缓垂下目光。
接下来的许多天,薛琅一直留在京师,没多久,李夫人醒了,叶秋水登门为她看诊。
怕李夫人会中风,叶秋水时不时地会为她按摩,疏通穴位,她照顾病人细致,从不会偷奸耍滑,不会因为身份的高低贵贱而厚此薄彼,尊贵的侯爵夫人在她眼里,同普通的平民并没有什么区别。
从李夫人睁开眼开始,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叶秋水,少女坐在榻边,替她把脉,沉稳持重,纤瘦的肩身却蕴含着一种庞大的,让人难以轻视的力量。
李夫人想到,前几日在白鹿寺遇刺,疯马冲进山林,她在车厢中颠簸,衣衫鬓角凌乱,以为自己就要摔死时,白裙杏衣的少女策马狂奔而来,一把夺过飞舞的缰绳,用尽全力将疾行的马车勒停。
李夫人一睁眼,看到的也是她,少女垂手,按着她僵硬的半边身子,血液渐渐流通,毫无知觉的胳膊也能动弹。
待李夫人醒
了,叶秋水就让到屋外,叮嘱侯府的下人要怎么照顾李夫人,吃什么药,按压什么部位能防止中风。
声音清脆悦耳,句句荡人心弦。
叮嘱完,她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没有讨赏,也没有献殷勤。
李夫人突然就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太过狭隘了,没有高贵的出身又如何,人之贵重,在于心性,而非身份。
薛琅突然回京,李夫人除了担忧外,还有欣慰,薛琅没有喜欢错人,现在,李夫人很赞成他和叶秋水在一起。
“我母亲让我叫你没事多来府上玩,陪她说说话。”
薛琅跑到檀韵香榭找叶秋水,趴在柜臺上,看着叶秋水低头忙活。
她既要算账,还要研究合香的配方,才没空陪他胡闹。
薛琅虽然今年已经及冠了,从少年变成男人,但他看上去仍然很不靠谱,笑嘻嘻的,说话也不着调。
“诶,我上次那样说话,江大人可有什么反应?”
叶秋水拨动算珠,“没有。”
“怎么会呢!”
薛琅直起身子,“没有男人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姑娘和别人走得那么近,除非……你并不是他心爱的姑娘。”
叶秋水生气,随手捞起手边的算盘要砸他,“你不准胡说。”
薛琅抬手抱头,“别打别打,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只剩另一种了。”
叶秋水问道:“什么?”
“说明这把柴添得还不够多,不足以让火烧起来。”
“还不够?”
叶秋水嘟囔一声,“你这些都是馊主意,我不干。”
薛琅想了想,说:“要不,我直接上门提亲吧。芃芃,你可不可以选我啊,我对你,肯定不比江大人对你差的,他是个闷葫芦,都不会逗你笑,多没意思啊。”
“不要!”
叶秋水瞪他,“我就喜欢他这样的,你不能说他。”
薛琅抬手,做了个抵挡的动作,服气道:“好好好,我不说。”
他低头,掩去眼底的失落之色,转而说起先前的话题,“对了,你还没答应我,母亲让我叫你去府上玩,你去不去?”
“明日吗?”
“是。”
叶秋水想了想,“改日吧,明日七夕,我想找兄长。”
薛琅无奈一笑,声音低低的,“那好吧,那就改日,你一定要来,别忘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绝望的吻。
七夕佳节时, 御前街上天还没黑便开始张灯结彩了,少女们罗裙彩绸,结伴而行, 檀韵香榭门前挂着许多精巧的香囊,做成巧果形状, 路过的客人都会忍不住买一只。
店里生意兴隆,掌柜数钱数得手软, 檀韵香榭名气太大,常有富人跋山涉水进京, 慕名前来购买, 东山上正在修建的水库是叶秋水出钱置办的, 水库修完后, 不怕来年大雨,水位上涨淹没庄稼,附近居住的百姓感恩戴德, 都叫叶秋水活菩萨, 平日就是去寺里烧香拜佛,也不忘拜拜她。
叶秋水受宠若惊,走到哪儿都有人恭维,躲了好几日没敢出门,只坐在铺子后面算账。
七夕当日, 早晨, 伙计突然掀开帘子,说:“东家, 江大人来了。”
叶秋水惊讶地停住笔,起身出去,穿着素色长袍的青年站在铺子里, 环视四周,宽大的袖子下露出半截食盒,叶秋水唤道:“兄长。”
江泠转过身,看着她,停顿一瞬,走上前,将食盒递给她。
叶秋水打开,发现装着刚出炉的巧果,香气扑鼻,个个饱满可爱,还冒着热气。
以往每年七夕,只要江泠在,都会给她做巧果,叶秋水的手不巧,厨艺也差,别的女子做巧果都是为了祈愿自己可以像织女娘娘一样心灵手巧,但叶秋水做的果子拿不出手,只怕织女娘娘见了要笑话,这些事情都是江泠帮她做的,馅料是她喜欢的梅子酱,江泠半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
叶秋水忙着生意上的事,都忘了要吃巧果,但是江泠还记得,做好了,刚出炉还热腾腾的时候便装进食盒中送过来。
叶秋水接过,笑呵呵道:“谢谢兄长。”
江泠微微颔首。
她坐下来,抱着食盒,分给铺子里的其他女孩,大家咬一口,都说:“芃芃手真巧,这果子做得好好吃。”
“是我兄长做的,我可弄不来。”
“江大人好厉害啊!很贤惠!”
一名伙计惊讶地说,刚出口就被身旁的人支起手肘拱了拱,“江大人是大官,哪能容你这般开玩笑。”
铺子里的伙计虽然与叶秋水亲近,但对江泠这种读书当官的人天然怀有敬畏之心,且他平日总是一张冷脸,生人勿近的模样,让大家不敢开他的玩笑。
但江泠却开口,淡淡道:“无碍。”
叶秋水笑了笑,“没事的,兄长不会计较这些。”
况且他们说的没错呀,江泠就是很贤惠,洗衣做饭砍柴缝衣,好像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
叶秋水吃了几枚巧果,肚子有些撑,她到后院净手,擦了擦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叶秋水不用转头都能认出来是江泠,他在她身后站定了,叶秋水问道:“兄长今日不当值?”
“嗯。”
叶秋水轻笑,觉得真巧,她今日很想和他一起过。
她还有些事情要忙,铺子里的账目算完后,要去宫里为皇帝请平安脉,不过结束得很早。
江泠踟蹰了许久,“你……今日有事吗?”
他叩紧了手,怕她会说要同薛琅在一起。
“将铺子里的账目理清后得进宫一趟,不过很快,傍晚就回来了。”
江泠松一口气,他像一个木槌一样杵着,绷着脸,叶秋水一直在等他说下半句话,但等了许久,江泠也只是干巴巴地说道:“工部有个小吏是巴蜀人,我同他学了几道巴蜀菜,我……今日有空。”
他犹豫会儿,又道:“张伯,王婆他们都……很想你。”
语调干硬,句句不提自己,只说:“你院里的花草,我们都不知道怎么看养,快枯死了。”
话外之音,便是家中需要她,问她可不可以回去。
叶秋水紧抿着嘴唇,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江泠怎么这么好玩,明明他也很想她,可是他就是不说,他回回来铺子里寻她时,总要扯一堆借口,上次是说,江晖过了省试,要庆祝,这次又是花草枯了,家里的下人想她了,他学了新的菜系,总之闭口不谈他自己的想法。
人怎么可以这么别扭,这么好玩。
叶秋水故意不说话,看着他憋得脖子都有些发红,袖子里的手好像握得很紧,缓缓吸一口气,说:“如果你有别的事情要忙的话,也不用在意,我只是随便说说。”
说完,江泠便要转过身,叶秋水终于笑了,上前,“兄长等等,我正好有几本书要找一下,希望兄长别嫌我烦。”
江泠脚下顿住,立刻道:“没有,你来就是了,什么时候?”
“傍晚吧。”叶秋水眉眼弯弯,“一会儿还要进宫一趟。”
“好。”
江泠点头,神情依旧严肃。
叶秋水望着他慢慢远去,她伸手又拿了一枚巧果塞到嘴里,嚼一嚼,心里也跟着泛起甜。
算完账,叶秋水进宫为皇帝请平安脉,官家日理万机,总是操劳,自登基后,这一年来竟然生了一小簇白发,宫里梳头的宫女觉得大难临头,但官家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当回
“朕今年已经四十有二了,年近半百,生出白发不是很正常的事么,你们不必大惊小怪。”
宫女低声道:“官家万岁。”
“没有人能活那么久,朕也是肉.体凡胎,生老病死是常有之事,好了,继续梳头吧。”
皇帝仁心,政务上雷厉风行,但别的事情上都是慈悲为怀,不会苛责宫里的人。
叶秋水安心做着她的小医官,别的事情不过问,把完脉,开了两张疗养的方子,恰巧薛琅进宫向皇帝请安,皇帝见了他,招招手,“好孩子过来,上次还没好好瞧瞧你。”
薛琅走上前,他是皇帝看着长大的,和储君一起玩到大,对官家来说,就和亲儿子差不多。
皇帝向他问起李夫人的情况,薛琅答道:“母亲已经好很多了,食欲也高了不少,今早喝了一整碗粥呢!”
“那便好,你娘胆小,容易受到惊吓,你多陪陪她,安慰安慰她就好了。”
薛琅垂首应是。
“明渟,你过来。”
皇帝忽然招手,让叶秋水上前。
她走过去,欠身一礼。
“你也是个好孩子,朕还记得多年前刚见到你,站在吴靖舒身后,不卑不亢,朕那个时候便觉得,这个从曲州来的小姑娘,将来一定有大作为。”
皇帝看向薛琅,微笑道:“你母亲一直想早点为你张罗婚事,依朕看,明渟与你最合适不过,朕今日就做主,为你们二人赐婚吧。”
叶秋水眉心一跳,顿时慌乱。
薛琅也愣了一下,不过很快脸上又被笑意填满。
叶秋水连忙说:“侯爷身份贵重,微臣只是一介商女,实在不敢高攀,官家折煞微臣了……”
“娶妻当娶贤,要看合不合适,而不是注重身份高低贵贱,位高之人,不一定品性也佳。”
不管好不好的,叶秋水都不会嫁给薛琅,她对他实在无意。
叶秋水张口就要抗旨,薛琅见状,伸手按住她。
他微微摇了摇头,上前,跪下磕头谢罪,“官家,男儿志在四方,胡虏未除,家国未安,臣身为武将,当以报国卫民为首要之责,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此时臣若成家,心中定会被儿女私情所牵绊。臣恳请官家收回成命,待得四海升平、国无外患之时,臣再考虑成家之事。”
薛琅言辞顿挫,说话诚恳,扭头看一眼旁边的叶秋水,轻笑一声,“叶女使花容月貌,年华正好,臣还是不耽误她吧。”
皇帝眉梢轻挑,有些讶然,“你上次不是还……”
不久前,薛琅还进宫求她赐婚。
没有多久便又改变了主意。
皇帝双眼微眯,打量一番,说:“你有志气是好事,朕心甚慰,那这件事便作罢。”
薛琅跪下,又磕了个头,“多谢官家。”
叶秋水松了一口气,也跟着跪拜。
从宫里出来时,她手心里还都是汗,要是官家真赐婚了,她只有抗旨一条路能走,虽然官家平日平易近人,但也是九五至尊,抗旨不从,同拂她的面子有什么区别,叶秋水只怕会连累身边的其他人。
幸好薛琅说了那些话,让官家收回成命。
叶秋水说道:“侯爷,谢谢你。”
“你还是别谢了吧。”
薛琅笑得难看,“再谢真是戳我肺管子,你知道我同官家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可是她不愿意,他若不开口,以她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抗旨。
叶秋水默不作声,薛琅试探着问:“你真的……不能换个人喜欢?我也不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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