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哈哈将这件乌龙揭过,全程,江泠都没有开口过。
他失神地看着前方,连叶秋水给他递茶都没发现。
“兄长?”
叶秋水唤道,江泠呆呆地坐着,她叫了几声才回神。
江泠接过凉茶,喝一口,冷静了,说:“天太热了,早点回去。”
叶秋水站起身,有些惶然地解释,“我是不是又打扰你办正事了,我今日是为了来白鹿寺祈福的,想着路过这儿,顺道给你送饭,要是打扰到你的话,那我下次就不来了。”
“没有打扰。”
他低声道:“你可以过来。”
叶秋水低下头,淡然一笑,“是吗?我以为工部规矩森严,我还记得上一次给兄长送饭,兄长让我别再来了。我就怕这次又打扰你,怕你嫌我自作主张。”
江泠喉咙一哽,又想起先前的事,他开始懊悔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回旋镖一样,转回来扎在他身上。
“没有……”
江泠抿紧唇,“我……没有那么想。”
“那就好。”
叶秋水轻声笑,“那我下次还来,你会介意吗?”
江泠摇头。
坐了一会儿,他问:“为什么突然要去白鹿寺?”
听她方才所言,是为了祈福,为谁祈福,是她自己,还是旁人?
叶秋水说:“为将士们祈福,希望苏姐姐,侯爷,还有其他将士都能平平安安的,早日赶走敌人,别再受伤。”
果然离不开侯爷,她如今做什么都围绕着薛琅,就算薛琅走了,也总是可以听到与他有关的事情,她的心似乎已经随薛琅离开,并没有继续在京师停留。
给他送饭,也只是因为要为薛琅祈福,顺道而做的。
叶秋水不知道,她明明说了所有人,结果江泠的注意力却只放在薛琅一个人身上。
休息完了,工匠们又开始忙活,他们告别妻子,目送女人们下山,江泠将食盒收拾好了,站起身。
叶秋水蹲在地上,月牙白的抹胸长裙裙摆上沾了杂草,山上草木繁盛,长了许多鬼针草,一碰到就会站在衣服上,难以清除。
她新做的裙子,裙摆上沾满了鬼针草,方才坐着乘凉时没注意,一站起才发现袖口,裙摆上全是,叶秋水将它们拿掉,力气大些,娇嫩金贵的裙子便会被勾出线。
她皱着眉,神情苦恼,身前忽然覆上一层阴影,叶秋水抬起头,江泠不知何时过来了,伸手,拉起她,让她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
“别动。”
他说道,而后弯腰,替她择去裙摆上粘着的杂草,这些琐碎的事情做起来很麻烦,又耗时间,但江泠脸上未见有一丝不耐,他垂着眼眸,细心地将鬼针草全都择去了,衣服也没有勾线,细腻的丝绸握在他的手中,他动作轻缓,小心翼翼,怕自己粗糙的手指会像这些可恶的杂草一样,将她纯洁干净的裙角弄脏弄坏。
好一会儿,鬼针草全都摘去,他松手,直起身,说:“好了。”
叶秋水低头一看,裙子干干净净的,一点鬼针草也看不见了,她开心地晃了晃腿,仰起头,“谢谢哥哥。”
这个称呼江泠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她总是唤他兄长,敬重里带着几分疏远,就连叫铺子里的伙计都比他亲近些。
江泠侧过身,“嗯。”
叶秋水从大石头上跳下,正午的时候太阳很毒辣,她的肩膀,手臂都被晒得发红,脸颊更是红扑扑的,锁骨上盈满了细汗。
江泠说:“快些回去吧,太热了。”
他还是心疼她,不想她总是过来,那么累,“不用给我送饭的。”
说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冷硬,怕她误会,惹她伤心,再次补充:“没有觉得你自作主张,只是山路不好走,天又热,我不放心你过来。”
“好。”
叶秋水被他的样子逗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提着食盒,绕过水库的位置,往山上继续走,“那兄长,我先上去了,你继续忙,我下次早些来,就没那么热了。”
他心里泛上来甜,沉溺在她的柔情中。
甜蜜后,又是细密的钝痛,知道自己在饮鸩止渴,却无法自拔。
江泠点点头,目送她的身影远去。
叶秋水走上山,进了白鹿寺,捐了不少香火钱,除了为将士祈福外,更多的是希望江泠可以康健,多吃饭,早些胖起来,别再那么瘦,也别再总是生病。
她打算给白鹿寺每座大殿都捐新的门槛,再为佛像塑一层金身,希望佛祖可以保佑,她早点将江泠拿下。
叶秋水诚挚地磕了几个头,俯身的时候,听到身旁的妇人一边磕头,口中一边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吾儿薛琅平安归来,早日娶妻生子。”
叶秋水扭头一看,发现是薛琅的母亲李夫人。
她磕了好几个头,口中念叨,留下一大把金银作为香火钱。
薛琅刚走两天,李夫人每日都会来白鹿寺上香
,一是求平安,二是求姻缘,她向官家提过几次,还有皇后,皇后是官家的结发丈夫,乃老靖阳侯那个体弱多病的弟弟,也就是薛琅的亲叔叔,他总该为自己侄儿考虑一段好姻缘。
李夫人去求过几次,京中有什么好丫头,不求门第多高,只要家世清白,端庄大方就好。
薛皇后说:“阿琅喜欢的那个姑娘不就很好吗?”
李夫人不满意,她是个很循规蹈矩的女子,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媳不安分,同薛琅一起胡闹。
皇后听了,只说有空帮她看看。
李夫人上完香,吃了碗素面,准备下山了。
常有些穷苦,走投无路的乞丐守在东山下,拦住上山的车马乞讨,跑来烧香拜佛的有许多是京中的贵妇小姐,仁慈阔绰,倘若他们施舍些银子,能衣食无忧好一阵子。
李夫人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马车晃晃悠悠,猛地一停,她身形晃了晃,险些砸在车厢壁上,“怎么回事?”
外面的侍女说道:“夫人,是个乞丐,来讨要口吃的。”
李夫人揉了揉眉心,“给他就是了,再拿几两银子,将人打发走。”
乞丐接了银子,直磕头。
“夫人,他说要给您磕头,不然就不走了。”
李夫人无奈,“随他去。”
乞丐走近些,痛哭流涕,头磕得砰砰响,李夫人心里想着其他事,哪知下一刻,乞丐忽然跳起来,破烂的袖口里露出一只匕首,灵活地爬到马车上,掀开帘子就往里刺去。
寒光一闪,李夫人大惊失色,往角落逃窜,抓起手边的茶壶,香炉往前砸去。
侍女车夫都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拉人,李夫人吓得尖叫,乞丐被车夫拖出来,两个人摔下去,马儿被受到惊吓,抬起蹄子,不受控制地拖着马车在山路上狂奔。
“夫人,夫人!”
侍女慌不择路,忙不迭追着马车跑,那马失心疯似的,冲进林子里,李夫人是个弱女子,生来便养尊处优,在马车里饱受颠簸,精致的发髻也散了,金钗落了一地。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是谁骑着马追上前,混乱之中抓住了飞扬的缰绳,用尽全力,硬是将疾驰的疯马勒停了。
马车几乎散架,惊慌失措的侍女们追过来,发现将疯马控制住的竟然是个与她们一般大的姑娘,虎口被磨得鲜血淋漓,喘着粗气,手背青筋凸起。
“夫人!”
侍女吓坏了,冲进马车里,李夫人狼狈地瘫着,头发糊了一脸,口吐白沫,眼白翻起。
听到她们的尖叫声,叶秋水松开绳子,吃力地转身,钻进车厢。
叶秋水为李夫人把脉,翻开她的眼皮,掐了掐人中,点了几个穴位,将李夫人上半身扶起来,伸手掰开她的嘴,扣掉秽物,防止白沫堵住喉咙引起窒息。
侍女们呆呆地坐着,好一会儿,侯府的家兵们追过来了,将李夫人抬到新的马车里,护送回京。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控制不了自己卑劣的心……
靖阳侯府的老夫人在上山烧香的回程上遇到了刺客, 家兵将乞丐拿下,仔细一看才发现乞丐是曹家的人,曹氏一党已经被铲除一年了, 还有漏网之鱼,皇室与薛家关系匪浅, 官家同储君出行都有无数侍卫陪同,无法近身, 唯有李夫人,经常上山祈福, 形单影只, 最好刺杀。
曹家余孽复起无望, 想要拉个垫背的一起死, 李夫人虽然没有大碍,但也受到惊吓,且马车颠簸中撞到头部, 口吐白沫, 昏迷不醒。
叶秋水扶着她,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冲下东山,听到不远处的动静,水库附近正在开垦荒地的匠人停下来,循声望去。
“发生什么事了?”
有小吏好奇地攀上山头, 往林子里望去, “那是不是靖阳侯府的马车?怎么回事。”
江泠稍稍抬了下头,将想要去凑热闹的人都喊回来继续干活, 一直到傍晚,大家才收工,江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慢慢走下山。
到了山脚,听到附近的香客闲谈,说起白天发生的事,江泠才知道,晌午过后,白鹿寺附近出现刺客,李夫人的车马受到惊吓,冲进山林中,李夫人原本就体弱多病,这一吓便昏迷不醒。
江泠一听,神情紧张起来,“刺客?”
“是,说是曹氏余孽,想报复薛家。”
晌午后,那时叶秋水刚上山前往白鹿寺,江泠有些慌乱,急忙赶回城中,先去铺子里寻了一圈,伙计们告诉他,叶秋水并没有回来,江泠一颗心都紧紧提起,派人出去查问,今日在东山上,除了李夫人外,可还有其他人受刺。
江泠甚至想深夜进宫去询问太子,叶秋水有没有去东宫,他都准备递牌子了,靖阳侯府的下人急匆匆地过来传话,“江大人,我们夫人受了惊吓,叶女使正在侯府为我们夫人看诊,她差遣小的过来同大人说一声,以免大人担忧。”
江泠这才放下心来,叶秋水没事,只是宿在靖阳侯府,为昏迷的李夫人医治。
李夫人体弱多病,丧夫多年,忧思过度,被曹氏余孽一吓,竟昏迷多日,隐隐有中风之象,叶秋水开了方子,让下人煎好喂她喝下,为了防止李夫人真的中风瘫痪,叶秋水还不停歇地帮李夫人按揉了几个时辰的穴位,手都酸痛地抬不起来了。
后半夜,叶秋水才得空休息,在东山拦马车,拽缰绳时太过用力,虎口与掌心被磨得鲜血淋漓,叶秋水疼得直吸气,赶紧为自己上药包扎。
靖阳侯府传信给已经启程两日的薛琅,薛琅已经行至义阳,听到消息后,不待请示,便着急忙慌地打转回京,日夜赶路,第三天天亮时抵达京郊,靖阳侯府灯火通明,薛琅急得出了一下颌的胡茬,大步跨过门槛,“母亲!”
侍女们看到他很是惊讶,先领他进去,屋中,李夫人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上去很虚弱。
叶秋水见闯进来的是薛琅,眉头皱起,但也先退到一旁,让他到榻前来,薛琅跪下,查看李夫人的情况,唤了两声,李夫人都没有回应。
薛琅眼睛有些红,抹了一把脸,忽的站起身,咬牙切齿,一脸怒气,右手紧紧按在腰侧刀鞘上,“铮”的一声,长刀拔出,寒光凛冽,薛琅从齿间碾出声音,“曹氏余孽,我非亲手宰了他们不可。”
说罢便握着刀要冲出去,屋里的下人们都吓坏了,不敢上去阻拦,生怕惹怒侯爷,也挨上一刀。
叶秋水眼疾手快,赶忙拉住薛琅,“侯爷,你等等,你先别冲动!”
她低声劝解,“你刚回京,还没有进宫面见过官家,逆党余孽已经下狱了,侯爷现在提着刀是要往哪儿去,你将刀放下,先进宫见过官家才是,别让夫人担心,松手。”
薛琅个头高大,舞刀弄枪的手臂粗硕坚硬,寻常女子站在他身侧都会显得娇娇小小的,还不及肩膀高,叶秋水艰难地拉着他的胳膊,薛琅回过神,回头看她一眼,怒极的心慢慢冷静下来。
他放下刀,收回鞘中,敛起一身戾气,“是我冲动了……”
曹氏余孽,说不定都不一定是曹家的人,京师暗流涌动,谁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捣的鬼,就是要他冲动,无令回京,他举着个刀是想干什么,对皇帝不敬吗?
薛琅冲动回京,就是着了这些人的道了。
他冷静下来,神情凝重,赶紧去换衣服,打算收拾一身进宫。
“先别收拾。”叶秋水拉住他,“你就这么过去,你越狼狈才显得你越有孝心,越着急,这次的事情情有可原,夫人还昏迷不醒,你进宫请罪,官家应当不会怪罪你的。”
薛琅想了想也是,解衣的手停住。
他有些着急,慌不择路一般,放下刀,又左右徘徊两下,看一眼榻上的李夫人。
叶秋水见状,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道:“你去吧,我看着夫人,没事的。”
她语气沉稳,神情坦然,未见一丝惊慌失措,薛琅看向她,心里的焦躁也跟着平静下来,见到她,霎时心安。
“好。”
他点了点头,连忙出去了。
靖阳侯突然回京,军规森严,原本是要被降责的,但事出有因,皇帝念在他是因为担忧母亲,一时着急糊涂的份上,并没有怪罪他,只让他回家思过,待李夫人好了,再启程前去西北。
那个刺杀李夫人的曹氏余孽被抓进大牢,没多久就被砍头了。
有皇后,太子求情,薛琅只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他回到靖阳侯府时,天已经大亮,叶秋水守了李夫人许久,见他回来,叶秋水站起身,问起情况。
薛琅告诉她,官家没有怪罪,但是罚了俸禄,降了军职,不过他可以在京师多留一段时间,待李夫人好了再走。
叶秋水松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侯爷下次万不可如此冲动了,不然夫人醒来知道后,又要担心。”
薛琅点点头,低着头认错。
叶秋水神情疲惫,“夫人的情况我看过,之后应当没有大碍,好好休养就好,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薛琅追上前,送她离开。
“这次真是谢谢你,我听家中的下人说,是你拦住了发疯的马,昨儿个你也守了母亲一夜。”
“没事。”叶秋水笑了笑,“我是大夫,这是我应该做的。”
“等等。”
薛琅忽然喊住她,眉心微蹙,他低着头,轻握住叶秋水的手腕,抬起,发现她虎口有伤,皮肉被磨掉一层,看着很严重。
“这是缰绳磨出的伤口吗?”
薛琅有些心疼,轻轻捧着她的手,抬起,想碰又不敢。
叶秋水想收回手,“没事”,说完,薛琅却反而攥得更紧了。
他紧抿嘴唇,目光心疼,盯着叶秋水手上的伤口,忽的低下头,吹了吹。
微凉的气息拂过火辣辣的伤口,叶秋水额角跳了跳,想要收回手,但薛琅却抓得很紧。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冰冷,没有情绪,“芃芃。”
叶秋水吓了一跳,手直往回抽。
江泠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他站在靖阳侯府大门前不远处,似乎站了多久,肩头因霜雾而微微洇湿,他抬眸,看着檐下的二人。
叶秋水一直没消息,江泠担忧着急,知道她在靖阳侯府,忍了一日,还是忍不住过来问问情况,早上,听同僚们说靖阳侯赶回京城了,江泠一下值便赶过来寻叶秋水,刚要登门,看到叶秋水和薛琅两个人走出来,薛琅捧着她的手,神情心疼,小心翼翼,捧着她的手,如捧着什么世间珍宝一样。
他实在控制不了自己卑劣的心思,故意出声打断,叶秋水肩膀一颤,像是被吓到,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目光都有些心虚。
叶秋水是真的心虚,虽然什么也没干,但是怕江泠误会,心防筑得更高,她想将手收回,可薛琅拽得死紧,越收越紧,怎么都抽不回来。
“侯爷……”
叶秋水压着声音,让他松手,薛琅非但无动于衷,还走近两步,姿态亲昵,朝她眨了眨眼睛,眼神狡黠。
叶秋水愣住,没有再动。
薛琅牵着她的手,朝江泠笑了笑,“江大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
江泠死死盯着他们牵着的手,目光阴沉沉的,双手紧握,他的呼吸放慢了,额角突突地跳,有一瞬间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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