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大风刮过。高大的灌木群传来瑟瑟摩擦的声音,听上去很可怕,像是猛兽出没。
贺屿薇放开栅栏,把胳膊肘上挂着的书包重新背上肩,决定先退回到原先的道路。
铁栅栏后面搞不好依旧是余家的地,唉,她肯定是走偏了。
正在这时,眼前一黑。
贺屿薇呆滞抬起头,刚才只有白色积雪的栅栏上,多了一个半蹲着的神秘人影。
黑暗中,他头部到背部的圆弧曲线就像月光下的武士。衣服飘飘后扬。
神秘人的动作显然触碰到栅栏处设立的警戒,因为下一秒,隐藏在栅栏里面、灌木丛的那些灯和警戒,就像缠绕在圣诞树上的五彩灯泡一样全部炸亮了,接着,耳边就有刺耳急促的双重警报声响起。
啊,栅栏里面果然是余家!余家居然进贼了!
贺屿薇的脑海里刚紧张地冒出这两个想法,几乎瞬间,栅栏上蹲伏的黑影轻捷落地。
他也看到了她。
不。他就是为着她而来。
几乎看不清动作,她便被反剪了双手,脸颊重重按进栅栏三厘米的缝里。脖子处被精准地扭住,如果她胆敢继续挣扎,那双危险有力的手就会毫不容情地把下巴拧脱臼。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太震惊还没想好该怎么做前,对方却又陡然卸了力道。
钳制和松开的那两下,都极度霸道。
贺屿薇被松开后,重心失衡就要跪下,又被拎着后领子站起来,书包里的曲奇饼干盒和铁栅栏相撞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依旧不绝于耳的警戒铃中,贺屿薇看到对方从裤兜里掏出手机。
“触动花园D区警戒线的人是我。我在栅栏外。派辆车来接我。”
吩咐完就挂掉手机,在依旧高频乱闪的警戒灯光中,他缓慢地转过脸。
“解释一下我在这里看到你的原因。”余温钧平静地说
余家的花园里,栽种着一棵余温钧重金买来的嫁接桃花树。
桃树,在园林里绝对不是什么多罕见的树种。这一棵桃花树的稀罕在于,它是北京每年最早开花的桃花树。
小餐厅争吵后,余龙飞好说歹说请他哥先走走,说由自己来劝说余哲宁。余温钧沿着内里弯弯曲曲的□□散步
等他独自一人站在花园深处,玖伯打来电话,他才知道余哲宁准备乘车离开。
玖伯问放不放行。他说放行。
也不知道又独自站了多久,余温钧突然听到栅栏外似乎有一个笨蛋自己正在嘟嘟囔囔。
深更半夜的,会是谁?
他得承认,有一个荒唐且极度不理性的瞬间,自己希望能看到余哲宁。
弟弟挠挠头,跟他服个软,很多事儿真的烟消云散。比起栾妍,他在乎的是哲宁。弟弟想独立也能够理解,但余温钧也觉得等哲宁大学毕业后,再自己搬出去住也不迟。
这个家,永远都伫立在这里。就像他永远是可以为哲宁和龙飞遮风挡雨的兄长。
……只可惜,眼前的并不是天真的弟弟,而是弟弟身边的小保姆。
花园栅栏里的警戒铃和照明安保灯被关了,四周重新恢复寂静。
比起面色不善的余温钧,贺屿薇整个人已经彻底麻了。
吓麻了,冻麻了,被她自己无语麻了,大气都不敢喘但又不停地流着鼻涕,就像是一只鹌鹑般缩头站在原地。
余温钧压抑着某种即将怒火,再次重复一遍刚才的问句。
她在秦皇岛骑车去荒村,他管不着也懒得追问原因。但这里是余温钧的地盘,一草一木的动态都不可脱离他的手掌心。
贺屿薇终于开口。
但她说的却不是自己的事:“……余哲宁刚刚坐车,他走了。”
余温钧沉默了会。
“哲宁把你扔在半路上了,没带你走?不对,这不是哲宁的作风。”他若有所思地推测一下,“哲宁急着离开,他把你忘了。你是跟着他的车一路跑出来的?”
这个人的脑子转得太快,简直就像亲眼目睹这一切似的。
贺屿薇刚刚还在发痛的下巴绷紧了,她感觉到一股海浪般的羞耻。
“余董事长,余哲宁的脚都快好了。你……放过我吧。我绝对不会把在这里的经历告诉别人,绝对不会收下你的一分钱。但是,我也绝对不想再去继续照顾余哲宁了。我,我……”
他看到小孩很悲哀地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余温钧再度沉默片刻。
他把自己身上的薄薄挡风外套脱下来,扔到她的脸上,顺手把她脚下的双肩包提起来。
真够沉的,他心想,里面装着什么,水泥吗?
“行了,用不着割席——哲宁既然想搬出去,你就跟他一起走。继续去照顾他。还有,你和他搬出去后会更自由,既不必再回到这里也不必再听我的任何指令——你不是很喜欢他?”
贺屿薇听到余哲宁的名字,心中就涌起一阵悲伤。
她看着自己的脚尖,再度摇了摇头。
即使喜欢余哲宁,但……自己是懦弱的人。
她从来不是什么小说里小太阳般的女主角,无法主动温暖别人,人生tag既不是白手起家也不是大众创新。虽然性格敏感,但一路活得也稀里糊涂。
她只要受了点伤,就会干脆地缩到壳里,绝对不会迈出第二步。绝对没办法在别人三番两次丢下自己的时候,再主动地找他。
这就是贺屿薇保护自己的方式,也同样是她所理解的“尊严”。
“我们只是高中同学,没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东西。”贺屿薇硬着声音说,再试着去提醒余温钧,“当初是余董事长您非要让我来照顾你弟弟。”
余温钧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一丝不耐烦。
待会儿司机来了,他就立刻把这个被抛下的可怜小保姆重新扔到弟弟城中公寓里,让他们自己解决问题。
余温钧真的烦这些又脆弱又忧伤还不坦诚的年轻人们,但在嘴上,他还是说:“记住一件事,一个人就算让你伤心,但这不代表他是故意的。”
“什、什么?但我现在并没有伤心啊。何况,就算是伤心,我也绝对不是今晚这个家里最伤心的人。”
有一个瞬间,余温钧也略微怔住。
她说自己不伤心,这明显就是逞强的话,不必当真。
但贺屿薇又说今晚最伤心的另有其人。
他思考着,是栾妍还是说余龙飞?到底是谁最伤心?难道,他让哲宁伤心了?
两人头顶是浓稠密布的云彩,极其短暂的瞬间,乌云挪开了,微弱的一丝月光透露出来再折射进贺屿薇的眼睛里。
四周是落雪的反光,余温钧因此清清楚楚地看到,小孩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像女巫一样洞悉明亮。那里面映照的人影,是他自己。
“你,才是今晚最伤心的那个人。”明明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小孩,说起话倒是一字一顿的,“我知道,余董事长你每次对着余哲宁都格外耐心。我听说,你当初撞见余哲宁对栾妍表白,他们
却都不敢面对你。栾小姐之后跑去国外念书,余哲宁也转学去我们秦皇岛读高中。他们两个人,你的弟弟和未婚妻——一起把你抛下了。根本没有人想你是什么心情。而现在呢,你不仅失去和栾小姐的婚约,弟弟也提出要搬走……”
呃,啊,等一等。
贺屿薇在余温钧依旧深不见底的目光和表情中,警醒过来,立刻哆嗦着咬住唇。
好久没有犯自言自语的瘾,因此,她不经大脑地说出这番话。
贺屿薇绝望地想,自己还不如直接给余温钧的扑克脸浇一桶花生油再点把火,这样她能死得更舒服些。
区区一个贫穷卑微小保姆,居然还敢同情主人,还敢断言别人“伤心”?
贺屿薇自己就极其讨厌别人和自己装熟。彼此认识了才几个月不到的人,就以为是知心好友了?
人类的心灵才没有那么廉价!
像余温钧他们这种在金字塔顶端盘踞着的人物,被她怜悯,简直就是遭遇世间最强烈的侮辱。
换成余龙飞,肯定会露出恐怖的微笑,随后就会扯着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强烈撞击旁边的大树吧?
即使脾气最好的余哲宁也立刻会收起脸上的全部温和表情,冷冰冰地望着她。
贺屿薇满怀恐惧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余温钧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再次挪到她哆嗦的下巴处,很强硬地扼住,往上一抬,她不得不被迫面对着那道冷然压迫、如有千钧压迫的目光。
要,死,了。
余温钧说过他讨厌搞出人命,但是,她曾经在秦皇岛被他从流浪汉的手中救下来,本身就欠他一条命。所以,两清了,自己现在要被他活生生地掐死——
脑子里胡乱地想着,突然,她的冰冷嘴唇传来一片热,鼻尖闻到余温钧身上那股久违的红茶味,她想挪动发麻的脚往后退却像被钉在当场。
余温钧用自己大拇指指腹按住她的唇,随后低头,亲了上去。
她的嘴因为过度惊讶没来得及合上,吮到了男人指尖发硬的粗糙皮肤,根本尝不出味道,遍身的寒意一扫而空,唯有唇上盖着大拇指的热度,明明白白,但眼前又晕眩得看不清楚他的脸。
余温钧错开身,他的声音特别轻:“还是一个没被任何男人触碰过的小孩子吧。故意对我说这种话,是想让我来把你变成今晚最伤心的女人吗?”
她的耳膜被他声音里沙哑的部分震得嗡嗡作响。余温钧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傻子都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善良的意思吧。
余温钧再稍微施压:“问你话呢。”
贺屿薇此刻的嘴还被他的大拇指牢牢地封印住,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疯狂地摇头。
余温钧略微冷笑,但也不再继续为难。
他松开手,再用指关节敲了敲她的额头。她怀疑,他是借机抹掉大拇指沾着她的口水和鼻涕。
远处的道路尽头有白织灯那般明亮的车灯照过来,肯定是接余温钧的车。他的灰色影子投到相隔很远的栅栏上,而她正好笼罩在他的影子之中。
“靠步行是走不到最近的公交车站。”余温钧的口吻依旧和平常一样,“自己拿包。”
贺屿薇拎着双肩包,行尸走肉地跟着余温钧一起坐上了轿车。
和余哲宁那辆埃尔法里不同的车载香味,她仿佛是做了一场梦似的,刚刚觉得不可思议和荒唐之极,很快就醒了。
玖伯、墨姨和余龙飞他们都忐忑地站在宅邸门口等着,余哲宁没带任何行李直接离开,余温钧正独自在花园散步。他们不确定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但,率先下车的是耷拉着肩膀的贺屿薇。
余温钧干脆地将小保姆推下车的同时,收回了刚刚披在她身上的男士外套,他的人还安稳地坐在车内。
“这个小孩留下,我另有其他安排。玖伯,回酒店。”
玖伯跟着余温钧一起上车,墨姨则先引开余龙飞的注意力,对贺屿薇挥了挥手,让她赶紧回房间。
贺屿薇抱着双肩包,如同一个幽魂似地重新飘到五楼她自己的小房间。一个多小时前,她还以为终于能离开余家,展开新生活。
但此刻,她还留在余家。
打开手机,余哲宁倒是给她发来一条最新短信:屿薇,明天晚上来接你。我今晚想一个人待会儿。
贺屿薇长长地叹一口气,后仰躺倒在床。
几秒后,她从床上连滚带爬起来,扑到浴室里刷牙。
食物掉落在地面三十秒内还是能吃的。不超过三个小时,她的初吻就还在。
而他们刚刚发生的那一个,绝对、绝对、绝对不算吻吧!!!
对余哲宁的坚决离开,余家的另外一个少爷也觉得无法接受。
在龙飞少爷的眼里,一切全是水性杨花的栾妍引起的祸端。哲宁有错,但不多。
其次,他哥又不缺女人来结婚,解除婚约就解除吧,这事就算完了。
栾妍留学期间,哥哥一次都懒得联系她,这场婚约就散发着岌岌可危的信号。余龙飞记得他在美国念大学,余温钧最烦转机,但每两个月都固定地飞新泽西州去探望自己。
但余哲宁却不听他的劝说,直接搬出去。
——认为通过满足别人的欲望就可以控制人心,真让人恶心。这是余哲宁的原话。
余龙飞是完全不理解余哲宁嘴里说的压抑感。
他从小种下的根深蒂固概念是,有窟窿,就找哥补。余家的信托要到他们27周岁才能领。何况弟弟成年后,余温钧顾及他们面子,很少真正动手了。
这么的大宅子,只剩下自己住,确实是有点冷清清。直到他第二天一早看到熟悉的人影。
小保姆握着吸尘器,站在余哲宁空荡荡的套房门口前打扫卫生。
“盆栽姐,你昨晚不是被哲宁带走了?为什么从我哥车上下来?”
贺屿薇实在很怵余龙飞。
余哲宁在场的话还好,现在没有其他人,她也只能结结巴巴解释是余温钧把自己捡回来的。
余龙飞闻言上下打量着贺屿薇,命令她把那晚和栾胭因为纸鸢而引起的纷争重新说一遍。
她垂头说着说着,被攥住下巴。
他狞笑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黑眼圈一清二楚。
贺屿薇浑身鸡皮疙瘩立起来,她用尽全力挣扎:“我是天生的!”
她又不是熊猫,哪有天生的黑眼圈。余龙飞乐了,刚要说话,身后就传来平淡的一声:“你那只手不想要了?”
余温钧穿着西装,双手插兜站在走廊尽头。
现在才上午十一点,以余温钧的习惯性作息,一般还在酒店里休息,怎么会回来?
余龙飞以为,哥哥是为了余哲宁搬出去的事苦恼,但余温钧带来一个即时突发消息。
父亲昨天半夜住院了。
“汪阿姨的眼睛一直不好,去年年初视力就有点问题,临近春节,她家最近的人手也不够。我打算让墨姨去那边帮忙半个月。”
余龙飞听父亲住进急诊,也不过哦声,此刻却色变。
他立刻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哟,哥,你不就是被哲宁损了几句吗,怎么今天摇身一变成了救苦救难的大佛爷了,居然还替老婊子分忧?”
“爸都这个岁数,又有基础病,以后真有什么大病,能在他床前日夜伺候甚至换尿布的人,肯定是汪柳——还是说,龙飞你能丢下工作去照顾他,或者,我把
他接到咱们这里养老?绝对不可能。”余温钧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们现在帮她也就是给自己省事省心。再怎么说,余承前都是我们的父亲。圈子里那么多双老家伙的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我们,面子上的亲情是要维持一下的。”
余龙飞满脸忿忿,却还算勉强地接受这个说法。
“咱们去南非的公差要推迟吗?”
“没有影响。但,可以考虑提前两天回来。”
兄长那股处事不惊的稳重作风,也让余龙飞略微平息了怒火。哼,原来哥也不在乎余承前嘛。
他的心情变得美丽起来,又恶意地笑了:“呵呵,我应该去医院探望他吗?”
余温钧这次稍微沉吟了一会。
“去问问哲宁。他的身边现在没有人照顾,如果他也要去探望,你俩搭伴一起去医院。”
兄弟俩边交谈边转身跨入电梯。
声音越来越远了,缩在墙角的贺屿薇依旧不敢抬起头。她的下巴好疼,满脖子是冷汗。
余承前身体一直硬朗,但是昨天晚上看着看着新闻时突然说不舒服。
他的续弦汪柳和警卫赶紧把他送去急诊。检查结果出来是肠息肉又长出来,是恶性或良性得等后续的检查结果。
与此同时,老爷子的胸部CT查出了一个结节。
经过消化科和呼吸科的专家的会诊,余承前需要立刻住院,并接受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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