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情有些危险地眯起双眼,“夫人……嗯,不论是我身边的嬷嬷、随侍,他们都这么称呼我。我观你有些面熟,难道是跟着夫郎做事的随侍?这次暂且饶了你,还不快出去。”
她不满意,她想要他给出什么样的答复?
闻人策从下往上仰视着她,于脑海中细细描摹下她满是困意的模样,一边无意识地转动指上的白玉戒。
她近日因疾性情变了许多,夜间总需要他抚琴才能安然入睡……
他的目光又于她微红似墨洇湿的眼角停落,突然顿住。
她,方才是哭过了?
如今心情不悦,难道是怪他回来晚了,没如往常那般为她抚琴么?
意识到这个可能,他心下又了然些许,薄唇微抿,声线带着些许不自知的撩人与温柔。
“抱歉,兰泽闻人氏,闻人策,来给夫人书瑜抚琴赔罪。今日回来的晚,瑜儿是恼吾了?”
季书瑜眨巴眨巴眼睛,支着脑袋若有所思,听了他这席话半晌没再回话。
最后,是闻人策伸出手,将她重新带回了云枕上。
他未将手收回,而是往下滑去,以一个适宜的力度轻轻环住她的腰身。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冷香将她牢牢包裹在内,莫名叫人安心。“瑜儿今夜想听什么?良宵引,还是鸥鹭忘机。”
她小幅度地转了转腰,挣脱不开,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维持这个姿势。
季书瑜不想说话了,索性闭目装睡。
是啊,她确实恼了。
这人明明说好不会来这儿睡的,结果说话不算数,专挑夜半回来,真是狠狠惊了她一跳。
她很想装作不认识他,赶他下去。
可观这人明明一副疲惫面容,却眉眼带笑,仍欲坚持为她抚琴的模样,她心中又没有那么想计较了。
罢了,既是夫妻,之前也不是没睡过,那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况且——天都快要亮了,还弹什么琴啊,睡觉!
第59章 金屋藏娇 “莫怕,是我。”
寅时一刻, 天蒙蒙亮。
闻人策梳洗毕,一边整理衣冠,一边听下人在侧低声禀报。
屋内静默, 只有嬷嬷刻意压低了的言语声。
灰青色的光束于窗棂中投落至室内,将室中那张俊美的面容照得朦胧, 华袍长袖, 温润出尘, 宛若为天地所垂青的昆仑神子。
一双睫羽垂落,玉郎目光沉静如水, 望向里屋的方向。
那头呼吸声仍旧轻浅规律,主人还未有转醒的迹象。
“做的不错, 之后几日也不用叫人与琐事来使夫人费心劳神, 若是东院有什么紧要之事, 径直差人来书房禀吾便是。”
那老嬷嬷颔首应下。
闻人策若有所思,继续补充道,“夫人身体不适,近来颇为嗜睡, 一日三食你需替她看着, 到了时辰便唤她醒来用些。”
向来话少的矜贵公子好似突然转了性子,这般的细致体贴, 叫嬷嬷眼角皱起笑纹, 忙不迭应下。
“郎君说的是, 老奴都记下了。”
再没有其他要交代的了, 闻人策最后望一眼于榻中安睡的女子, 方才转身离去了。
长廊上灯火尚未燃明,闻人策亦未持灯。他独身于寂静长廊上行走,面容隐于阴影中, 神情平静,然而心却难得泛起些许波澜。
往后,这四方天地中困着的人,又将多添一个她。
她会怪他么?
她如今便如一幅未曾书画过的卷轴,对过往繁杂尘世之事遗忘殆尽,无忧无邪,从今往后,也将只由得他一人执笔书写。
他回想着这几日她面对自己时露出的各种神情,或警惕,或依赖,或恼怒,一颦一笑皆是这般纯粹……
闻人策心中幽暗思绪无声翻涌,若有所思。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又有何不好呢?
他愿以闻人氏族之未来起誓,她可以永远于他的荫蔽下平安顺遂,即便他身死,亦会提前为她谋划好一条富贵荣华之道,足以她百岁无忧。
他和她是同一类人,他知晓她身份成谜,肩上背负着皇室所托付的,难以承担之重。
但倘若,这次,他替她选择忘却外界腌臜的侵染,后半生太平清净,只为自己而过活呢。
毕竟,京畿那边很快就不太平了……皇室也将自顾不暇。
她无需再为身后之人而强颜欢笑讨好他,做出违心之举。他亦会替她承担往后的所有风霜雨雪,铺就一条太平顺遂之路。
西院某僻静之处。
“咚咚咚咚咚。”——是规律的五声敲门声。
民间有俗话言,人敲三,鬼敲四,妖敲五。
如今天色尚且昏沉,灯也未燃起,碰上这沉闷的敲门声,总不免予人一种不祥之感。
可紧闭的房门却是径直推开了一条缝隙。
女子声线喑哑,透过缝隙向外望去,问道:“什么人?”
穿着一袭深色长袍的男子回话,“当路君,戌四。”
紧闭的房门立刻便大开了。
屋内传来药膏的气息,卫逸眉心微动,目光往身前之人望去。
面前是一张苍白的面容,女子较往日瘦削许多,平时慧黠的一双猫眼如今也失了光彩,因病气儿显得恹恹地。
她往屋外扫了一圈,低声示意他:“怎么挑这个时候过来?进来说话。”
两人进了屋,又于桌旁落座。
“长话短说,再过会儿天便大亮了,院子里的人起来做事,你恐怕就难走了。”
心猜得出他此行来意,无需卫逸多言,便先将之前于香山上所经历的事皆同他说了一遍。之后想了想,又把她同季书瑜见的最后一面,她所展现出来的状态也描述了一遍。
“我猜测,她约莫是中了藏锋客的阴招……如今院中所有大小事几乎皆由那嬷嬷一手掌管,连我都插不了手,去见她的事我也帮不了你了。断联许久,也不知她能记起来多少。”
卫逸闻言也静默片刻,微微颔首,言道:“多谢你如实相告,此行你也辛苦了。看来昨日我被院外的人阻拦,也并非是她自己的意思。那人阻拦你我见她,果真是心怀叵测。”
他一双长睫垂落,眼中隐藏的情绪叫人看不清楚。
庆心也跟着颔首,“他是对我们起疑心了吗?我怕他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方才出此计策……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们不能再拖了,不若传信给暗阁,让上边的人来做决策罢。”
“不可。”
卫逸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了,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暗色。
庆心忍不住抬眼,眯眼打量他,疑惑:“怎么了,难不成,你有什么主意?”
感受到她的视线,卫逸神色平静,也抬眼同她相对。
他容貌生的端正清隽,毫无攻击性,一双深褐色的眼好似泛着朦胧山雾,叫人望去犹如隔着一道烟雨屏障。猜不透,也抓不着。
他声线极稳,淡然开口,道:“依我看,局面还未糟糕到此田地……且先容我想法子去见过她,待确定真的别无他法了,再传信给组织也不迟。”
庆心想了想,觉得此举倒也更稳妥些,便颔首应下。“那便先照你说的办吧。”
两人无其他话可聊,借着天色遮掩,那人静静地来,又悄悄地离去了。
这了几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日子,季书瑜自觉真是清闲的要发霉了。
闻人策命人给她备了许多解闷的玩意打发时间,可她近日便是消遣玩耍时,也常常有些心不在焉。
这里的日子太过宁静闲适,同那段不见天日的碎片记忆相比,太过割裂,也太不真实了。
她冥冥之中总有一种直觉——自己好像忘却了什么重要的事。
而这份已潜藏许久的不安已没入心底,隐隐有把她拉入焦虑困境之中,直至万劫不复的征兆。
她应该做点什么。
季书瑜窝在榻上,一边望着花圃中的姚红魏紫出神。
毋庸置疑,闻人策待她很好,相处了这么些天,她自然也瞧得见他对自己的在意……这便是她愿意相信他的凭据之一。
他是可以相信的吧?
恍惚间,嬷嬷的声音好似又随风吹拂过耳。
“老奴从公主初入京畿时便在殿中伺候了,您的礼仪与规矩便是由老奴调教的。不过几载,您便出落的越来越窈窕,模样也越来越像皇后娘娘了,瞧着真是令人忍不住恍惚……您一日一日安稳地长大,想必娘娘在天之灵应也能安心了罢……”
“老奴于宫中浸淫阴司数载,见过腌臜重重,也算是半个人精了。说句为您着想的话,可能不好听,却也是发自肺腑。信件送来那日,向来行事稳重的郎君头一回不顾家主劝阻,径直调了人马离了兰州,一头栽进那吃人的香山……这郎君有情义,有权势,奴瞧着,这世间再无人比他更适合您了。皇室虽不仁,但之后有闻人郎君照料公主,奴也算是安心许多,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他对她有求必应,这说的不错。可季书瑜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条件被一笔带过了。
她是失了记忆,可身体行动却并没有大碍。然而院外守着的人却不准许她自由出入,便是要出去走动,也得带着一众随侍同行。
这应是闻人策授意的。
而这几日,闻人策确实也忙的脚不沾地,她有心想问他,却始终没有机会。
院子清冷无声,屋内屋外皆堆满了供她无聊时赏玩的珍物,从珊瑚到珠宝,可谓是琳琅满目。
但于她眼中,却觉得这儿更像是一只妆点华贵,用来囚人的笼。
疑惑在她脑海中不断浮现。
可如嬷嬷所说,闻人策对她很好,她不得不承认。
他也许是念着她的病体,不放心自己独自出去,便着人守着她于院中养病罢?
她该体恤他的心意,不是吗?
尽管这于她,更像是种逼仄的拘束。
她以为接下来的日子,都会静若死水、毫无波澜。
可这一日,一枚不起眼的石子却突然跨过重重阻拦,投入湖心,激起了些许不寻常的涟漪。
此时正是午时,暖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季书瑜方才用过午食,遣走侍女们后,便独自卧于窗前的美人榻上小憩。
一只风筝落入了院内,轻轻挂在不远处的一棵玉兰树上。
“嗯?谁的东西落进来了?”
她面露新奇之色,从榻上坐起身,有意地避开总爱絮叨的侍女们,循着那棵玉兰树的方向走去。
她走近,仔细观察了一番那只风筝的位置。
风筝卡紧在枝桠上,而玉兰树生的高,若是不借助外物,恐怕不好取下上头挂着的东西。
她思忖片刻,还是决定返回屋中,寻找其他人帮忙。
可就距离她所在位置不远处,栽着小片紫竹林的地方传来一阵窸窣轻响——像极了蛇游动时的动静。
季书瑜心一惊,纳闷这府邸之中竟然也会有这等恶兽,来不及仔细打量,便本能地朝反方向退后几步。
却听身后传来人的低语。
“莫怕,是我,夫人。”
青年声线干净清冽,怕她跑开,忙不迭开口解释。
季书瑜顿住了脚步,若有所思地回过首去,便见一道穿着墨绿束腰长袍身影拨开了茂密的竹叶丛,从高高的院墙上径直跳了下来。
“仆卫逸,见过夫人,奉命取物,无意冒犯。”
他注视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娇美面容,垂下眼睫,进行跪拜礼。
第60章 言而有信 “你还会如今日这般,翻墙来……
季书瑜眯眼观察他。
青年猿臂蜂腰, 双腿修长,行动时轻盈矫健,动作之敏捷, 不似寻常人。
如今他虽跪于她跟前,通身气度却仍是不卑不亢, 唇含淡笑, 倒也不似其他侍仆的疏离恭敬之色。
“肃小郎君方才正于园中嬉戏, 不想玩耍时风筝线绳忽然崩断,风筝误坠入西院中……郎君心急如焚, 然而此院近日不允许他人出入,故而命仆翻墙来取, 本无意惊扰您, 无意冒犯, 还请宽恕。”
他将来意同她简单解释一遍,见女子面上并无异色,不由得轻轻松了口气。
得了允准,卫逸躬身于地面拣了一个石子, 转身去到玉兰树底下。
但见他手腕不过是轻轻发力, 指尖那枚石子却如出弓般被掷的极高,卡在枝桠间的风筝应声而落, 于空中不断旋转下坠。
竟是未曾带落一片玉兰花叶。
“好厉害……”
卫逸随手接住了那物件, 回首, 便见女子正目光专注地打量他。
他眼眸微动, 上前将风筝递给她瞧, 忽而压低声音,开口问道:“许久未见,不知公主您近来可安好?”
季书瑜神情不变, 笑答:“尚可,只是近日久病,有些旧事已经记不大清晰了。”
卫逸面上露出歉意的笑容,没有再继续追问,看她把玩着那只风筝,一边若随口提起般同她介绍自己的身份。
“仆卫逸,乃是公主的陪嫁中官,亦是您待嫁时殿中的管事。数月前进入王府后,您便派遣仆跟随吴总管做事,故而祁春香山之行并未令仆随同……”
季书瑜始终未曾开口打断他的话,听他又说起了许多宫中旧事,探入袖中的手纹丝未动,绷直的背却是隐隐放松几分。
卫逸自然也瞧见了她藏于袖中的动作,通过显露出的轮廓也猜测出其中究竟是何物。
看来她虽暂时忘却了往事,但对身边之人仍是怀有防备之心的……这很好。
他眼中波光明灭,似充盈着轻松之色。
此人忒古怪。
卫逸又斟酌了一番言辞,问道:“公主瞧着较往日憔悴清减了许多,可是院中无趣烦闷?闻人郎君近日公务繁忙,应也不常归于院中,下人可有薄待轻视于您?”
这话不免有些过界了。
季书瑜垂了垂眼眸,若有所思,却并不点明他言语间的冒犯,迟钝的像个失了灵气的木头美人。
“几日前听闻两位主子归府,仆便赶来院中求见夫人,欲将您离去时所嘱之事回禀。只是,意外被嬷嬷拦于院外,她言郎君有令,近日不允下人入内,便是庆心姑娘也……”
季书瑜终于抬眼了。
所以,他还去见过了庆心?他是故意借捡风筝之举,好避旁人耳目,潜入院中的?
她若有所思,不着痕迹地抬眼往外头瞧了一眼,接着又朝紫竹林的阴影下走近些许。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她一双杏眸微抬,便径直同那人的双目直对上。原本朦胧的青雾恍若为日光所驱,云销雨霁,好似能叫人径直望进底下那颗诚心。
卫逸面色如常,又同她复述起了她刚嫁入府中的那段时光,见女子情绪波动极少,似对此全然没有印象,神情不由得有些严峻。
藏锋客活跃于西屿,多拜邪神,喜饲毒物。这些他皆知晓,只是他却从未听说过,世间竟真有这样一种能叫人失去记忆的邪毒。
他该怎么帮她?找擅医者入府替她治疗,不知可行否?
空气陡然静默,青年正垂首思考,却听身前沉默许久的女子,忽而幽幽开口了。
“卫逸。”少女语气温和。
“不瞒你说,近来我对许多往事都记不起来了,故而你先前所说的那些话我也无从确认真假。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安心……”
卫逸怔愣,一时间感到有些不可置信。抬首望去,但见身前之人面上露出些许迷茫之色,像极了无辜无害的小兽。
“所以,我信你。”
她面露浅笑,空洞之色便陡然褪去。
卫逸望着她,忽然无言。
美人身着一袭浅紫浮光裙,与他同立于一片阴影之下,那未作缀饰的墨色鬓发间落有几片竹叶,灵动至极。鬓边几缕散发垂落,愈发衬得肌肤白若春雪,仿佛一触便能融化于柔风之中。
淡淡兰香扑面而来,卫逸下意识屏息,忽而发觉,不知何时,两人之间的距离竟已这般近了。
“既然你已在我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了,眼下我倒也有话想要问你……”
这是要试试他是否忠心的意思?
卫逸颔首应答,“仆知无不言。”
相似小说推荐
-
转生成女郎蛛后和大圣he了(斗鱼) [BG同人] 《(西游记同人)[西游]转生成女郎蛛后和大圣he了》作者:斗鱼【完结】晋江VIP2025.01.16完结总书评数:1122...
-
肌肤之花(飞萌) [现代情感] 《肌肤之花》作者:飞萌【完结】晋江VIP2025.01.14完结总书评数:1782 当前被收藏数:5678 营养液数: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