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庭不作声,她又自问自答:“我不是故意要乱跑的,我只是想把颂青哥哥的生日礼物带给他,他——”
“你想和我结婚么?”
明庭用这句话打断了她。
舒遥怔了怔,疑惑地直起腰来。
夜色太暗,她看不清他的眼,分辨不了他真实的情绪。
“想,还是不想?”他又这样问。
想,还是不想?
她当然想。
可她更想知道明庭为什么要这么问。
“哥哥怎么——”
“你只需要回答,想还是不想。”
明庭的冷硬让她不知所措,她感觉到一种潜藏的危机,却又说不清那是什么。
“想。”她这样回答。
“证明给我看。”
暮夜无声,只有她的呼吸在与缭绕的薄烟纠缠。
她伸手搭上自己的肩,拨开了细软的肩带。
一垂手,睡裙匆匆滑落。
夜更深,窗外的蓝凝成浓稠的墨色,在她身体留下朦胧的暗影。她像一副十七世纪的现实主义油画,身上的光影柔和,线条圆润,极致的暗反倒让整幅画呈现一种神秘的宗教色彩,她直直挺着腰,双手自然下垂,锁骨以上是悲悯众生之象,锁骨以下是蚀骨销魂之色,她在轻轻颤抖,如春雨落花般,忽惊满园春色。
舒遥很紧张,却执着地去牵明庭的手,将他放在心口,让他感受自己的心跳,温暖她微凉的皮肤,她轻轻地说:“我愿意,哥哥。”
他却问:“你愿意什么?”
明庭忽地收紧右手,如水般的柔软从他指缝溢出,她像被揪紧一颗心,又疼又痒。
她靠近他,抱紧他,在他耳畔低语:“愿意和哥哥做。”
那只手却放开她圈住了她脖颈:“你抖成这样还说愿意?”
明庭推开她,却被她双手抱住,她不管不顾贴近吻他的唇,被冷淡的烟味浸染也丝毫不退却。
她想和他恋爱,哪怕短暂到只有一年,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的爱就像一粒外壳坚硬的种子,深埋地下蓄养能量多年,日晒雨淋都不发芽,可一朝破土而出,她的爱绽放得热烈又盛大,也许她的美丽转瞬即逝,所以她要用有限的时间创造往后多年都难忘的回忆。
所以她想,她愿意,她无怨无悔。
她毫无章法地吻他,执着地撬开他的唇齿,她此刻的偏执已经到了明庭无法理解的程度。
他明知道他强加的婚姻她可能并不愿意。
与她相伴这些年,他为兄为父,一直按照当初张医生所说,给她稳定优渥的环境,温和耐心的引导,让她维持轻松愉悦的心情,再用坚定长久的爱守护着她成长。
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在这样的爱里生出觊觎之心。
她尊他,敬他,爱他。
他却诱她,偏她,强迫她。
他不是没有劝过自己放手,可他无法直面她与别的男人牵手的场景,更无法为兄为父般,笑着看她恋爱,再满心欢喜送她出嫁。
以前做不到,现在更做不到。
她说她愿意,那就别怪他信以为真。
她的腰仅有他一掌宽,他掐住她,像在游艇那一晚,她没有退缩,仍是忘情吻着他。
他能感受到她的心跳,隔着他身上薄薄的睡袍,和她滚烫的血肉,扑通扑通,像什么小动物接连跳进水里,溅起的水花柔软了他的心,他不再掐她,转为轻揉,转为安抚。
舒遥沉醉在这样浓烈的情感里,她双手捧住他的脸,指腹抚过他侧脸的线条,从耳后往下,到他脖颈,喉结,还有那条锁骨链,每一环每一扣都带有他身体的温度。
她摸到他腰间的系带解开,却在她试图脱掉他的睡袍时,被一把捏住了手腕。
“别动。”
他气息灼热,柔柔洒在她前胸,心里的痒难以忍耐,她问他为什么不继续。
他始终箍住她双手不肯放,只说:“你承受不了。”
“可是......”
她十指微微蜷缩,她分明感受到了他的滚烫。
“你不难受么?”她很小声地问。
明庭不断调整着呼吸,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松开她,让她把裙子穿好。
舒遥重获自由,却不依他的话直接将他按住。
明庭被她惊得一缩,又钳住她双腕从那处挪开,“你是不是找死?”
“那你就弄死我!”
舒遥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敢跟他说这话,但她说完并没有感觉后悔,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她觉得她可以承受,不就是痛一下?反正女孩子应该都会经历,没什么大不了的。
明庭钳住她双腕与她沉默对峙着,眼前人说完这话似乎羞恼不已,她的胸口激烈起伏,他甚至能听见她心跳的声音。
他还记得,今晚她牵关颂青,用的是左手。
他拉她贴近,“要我教你么?”
舒遥倔强说不用,她不是没看过。
她曾误入过那种闪烁着夸张字幅的奇怪网站,那些直白的画面用一种污染性的方式进入她眼帘,她根本都来不及回避。
她看别人的时候觉得恶心,抚着他的只会让她痒到钻心。
她气息纷乱,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温柔时,她也温柔,他吻得深时,她也暗暗加快加重,手很酸,她却说不了话,直到他的吻下移,她急促的呼吸声里夹杂似有若无的轻咛,他轻轻咬住,要她叫出来,给他听。
夜色是最佳的指挥家,所有节奏都可以在这片深重的墨色里找到奇妙的平衡,不是此起彼伏的和谐,便是全场合奏的热烈,盛大激昂,缠绵悱恻。
搁在烟灰缸上的细烟不知何时已经燃尽,空气里残存一缕烟丝的冷淡,与陌生的甜纠缠在一起,直至完全消弭。
舒遥靠在明庭肩膀,融化在彼此的体温里。
睡裙已经不能再穿了,她让明庭去她房间取来新的,并勒令他马上洗干净,她可不想让第二天来收衣服的梅姨看到。
明庭毫无怨言,还让出了自己的浴室给她洗漱。
等她洗完,他进浴室收拾残局,舒遥穿好衣服还不肯走,非要让他抱她坐在洗漱台上看着他洗。
流水冲去那些斑驳的痕迹,舒遥心情大好,悠哉游哉做起了监工发号施令:“洗干净点,不能有味道。”
她用脚尖点了点明庭的腰,被他沾着水的左手一把握住。
半身赤.裸的男人幽幽抬眸:“那你就安分点儿,我不介意再把你身上的一起弄脏。”
舒遥抽回脚,傲娇一偏头,昂着脖子像只骄傲的天鹅。
明庭无声弯了弯唇角,收回视线继续为她洗裙子。
舒遥双手往后撑,眯起眼睛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明庭此刻只穿了一条材质轻薄的黑色长裤,裸露的上半身皮肤浮现一层暧昧的粉,像打了少女的腮红,叫人看了只觉心神荡漾。
舒遥在心中感慨,他生得可真好,浑身上下几乎没有瑕疵,肩膀宽厚,锁骨精巧,肌肉紧实还有弹性,她真的很喜欢靠在他胸膛听他心跳的声音。那双手臂一看就很有力量,怪不得掐她那么疼,腰嘛,窄得很性感,她刚才都没怎么摸他腹肌,应该会比胸肌硬一点,六块就够了,不要八块,线条切分太多会失了整体的美感。不过最好看的,还是那两条人鱼线,真想伸手摸一摸,哎,真后悔,刚才竟然没有开灯看看他,上面那么粉,下面应该也是粉色的吧?不过她也有点不敢看,握着很吓人,看着应该更吓人,难怪他之前要说她承受不了,她那里那么小,应该装不下吧?
明庭抬眼的时候舒遥正微微蹙着眉盯他两腿之间,他往她脸上弹了弹水,“你看什么呢?”
舒遥猛地回过神来,双颊难以抑制地红了。
“没玩够么?”
“才不是!”舒遥一脚踹他身上,整个人都转了个方向,不肯再看着他。
明庭眼看着那抹红从她双颊蔓延到脖颈,他又想起她刚才一直往他身上蹭的感觉。
她瘦是瘦,该长肉的地方一点儿都没含糊。
“那你在看什么?”他问。
“没什么,”她还是昂着下巴,不太顺畅地说,“我只是觉得我们可能......不怎么合适。”
明庭扔下她的睡裙,双手撑在台面将她圈进怀里,“那你跟谁合适?”
“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偏着头不肯看明庭,脸红得像那晚喝醉酒。
明庭看她这样,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次两次不合适,三次四次就合适了,次数越多越合适。”
舒遥瞟他一眼又匆匆看向别处,小声嘟囔:“那我要是吃不下怎么办?”
明庭单手将她往怀中带,低头寻着她的唇轻吻,“这张嘴确实吃不下,另一张嘴多试几次就可以了。”
天呐天呐天呐!这简直难以置信!他究竟是怎么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些话的?!舒遥浑身都烧了起来,她一把推开他,匆匆跳下洗漱台逃走了。
一起躺上床的时候,舒遥总算是感觉自己摆脱了今夜梦境的困扰,一靠在他胸膛,她的整颗心都安定了下来。
可在安定之余,她又不得不想,她这么离不开明庭,往后真的能适应国外的生活么?
她今天去找关颂青不光是想把他的生日礼物带给他,她其实还想问问他在外留学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她自己能不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还有一年的时间,她必须要抓紧学习和准备,才有可能申请到好的学校。
这是她目前能想出来的最为妥帖的办法。
她努力争取出国读书,有了空间上的距离,也许会冲淡明庭对她的感情,而感情......总是难以避免分分合合,只要她出国以后与他分手,就可以不结婚了吧?
只要不和她这个假妹妹结婚,他还是明家引以为傲的家族继承人,不沾污名,不受指责,永远骄傲,永远不落神坛。
而她也会做一个合格的旁观者,她会尽力留在国外独自生活,也尽量不再回来打扰他。
到那时,他爱她或是恨她,其实都不如,忘了她。
她忍住心痛,转身窝进他怀里,仰起脸轻轻吻他的唇,“晚安。”
My lover
心中有了计划,舒遥便一头扎进了书本和乐器之中,几乎天天都泡在负一楼准备考试相关的Audition,就连明琛邀请她去意大利度假都被拒绝。
她如此醉心于学习,自然引起了明庭的注意,她知道不可能瞒着明庭计划出国,便打算在周五的晚上向他坦白。
她总觉得明庭会不放心或是不同意,她还特地挑着亲吻后的温存时间同他说自己的出国计划。
明庭听完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即在她唇上留下一个温柔的吻,说:“我的小小雏鸟长大了。”
舒遥顿感疑惑,也有些不安,直到听见他说:“我支持你。”
她才彻底放下心。
但她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我以为你会不同意。”
“我为什么要不同意?”明庭反问,“你有自己的目标不是好事么?”
舒遥突然感觉喉咙一紧,胸口好像在一瞬间堵得很厉害,她有想哭的冲动。
她的情绪没有来得及酝酿,明庭从背后将她抱紧,搂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他的吻落在她肩膀,声音很轻:“上次被明琛抓到书房谈话,他叮嘱我不要把你养废了,你什么都听我的,我确实可以把你一辈子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让你永远无忧无虑,不必为任何事情烦恼。可我也希望你能独当一面,希望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保护好自己,我的年纪终究是比你大,也许有一天会走在你前面,一想到你会孤零零一个人,我都不敢死。”
舒遥的眼泪早在他说那句“希望她能独当一面”的时候滚落,最后听完,她控制不住哭出声来。
她转过身捏紧拳头打他,一声声喊着:“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你死!”
明庭也没想到他说这话会把这小丫头惹哭,一摸她面颊,热泪滚烫,他赶紧握住她的手打趣:“好好好,我不死,我不死,我努力死在你后头行不行?你前脚走我后脚就来陪你,咱俩黄泉路上都一起走,来世投胎再做夫妻行不行?”
舒遥越想越伤心,越哭越大声,明庭真是一句话拉开了水坝闸门,洪水奔涌而出,止也止不住。
最后还得靠吻,温柔缠绵难舍难分的吻,让她感受他炽热的一颗心啊,只为她而跳动。
在不断学习和提升自我的过程中,舒遥偶尔会想起闻雅跟她说过的那些话。
与其说人生价值,不如说人生目标。
一个人的人生目标并非一成不变,像她一开始的建功立业,到后来的自己逍遥,这些目标对应着她不同的人生阶段,你不能说她年轻时想要建功立业就是有所追求,退役后自己逍遥就是贪图享乐,这两种人生目标并没有高低好坏之分,只能说适不适合她当时的人生阶段。
若要说设定目标的意义,想必这实现目标的过程会比单纯得到一个结果更有意义。因为心有追求,所以为这目标认真度过的每一天都是有意义的一天,每一天都是有价值的一天。
也许最后她并没有到达她想抵达的高度,但这一天一天慢慢堆积起来的,是她思想的厚度,她学会了在无法实现的理想里与平凡的自我共存,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人生价值的体现?
所以她想,是不是一开始她为自己设定的目标就错了?
她明明想要和明庭在一起,却从一开始就想着放弃这段感情,这样的目标明显是与她真正的追求相悖,那她为此付出的每一天好像都是在浪费?
她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反倒像个专横武断的家长,她刻意回避着明庭的真心,忽视着他真正的需求,从不在乎她所认为正确的那些事物是不是明庭真正想要的。
她的这种行为,像极了“我是为你好”型家长,除了自我感动,似乎对他们两个人都没什么好处。
也许她能靠着自己的坚持让一切“回归正轨”,她脱离了明家独自生活,明庭按部就班继承家业结婚生子。
可她开心么?明庭快乐么?这样的结果究竟是为了谁好?
她有些混乱。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她能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也能达成闻雅所说的“世俗意义上的成功”,那她是不是就能拥有与他共同面对风雨的勇气?
嗯......
她还是不太确定,也有点不敢,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把学习抓紧,无论她为自己设定什么样的目标,先申请到好的学校才是实现目标的第一步。
一整个暑假,除去固定看望明丽的日子,她将自己的每一天都排得很满,早上练琴,上午学语言,中午稍稍休息两个小时,下午便开始上音乐相关的课程,晚上留出时间搞创作和写作业,临睡前还要背一背单词。
和明庭同床的时间从每周两晚增加到了五晚,明庭清楚她学习任务重,每晚也只是和她亲亲抱抱聊聊天,偶尔会一起看一部电影,但舒遥每次都只看一半就倒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他们把生活过成了情侣的样子,除了做.爱。
文化课不是舒遥的天赋所在,且她偏科严重,没有兴趣的那几个科目每次测验都惨不忍睹,好在语言天赋尚可,她也不怕开口与人交流,再加上身边有个明庭陪练,她除了写作稍弱一点,听力阅读口语都拿了8分,雅思7.5的成绩申请伯克利绰绰有余了。
她的学习任务比她想象中还要重一点,语言过了,还要准备Audition,原以为还有大半年的时间,结果十二月就要面试,时间很紧,而即兴演奏和视奏都需要大量的练习才能在面试时应对自如,所以她经常泡在负一楼的乐器堆里,一呆就是一整天,常常会因反反复复练习相同的曲目而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