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娣生在深山赤贫家庭,她骑马放牛、劈柴烧火无所不会,童年的日子艰难困苦,但她的灵魂却坚韧快活。
随着思想见长,她意识到自己名字的真正含义,“召弟”,不是“朝阳中的女孩”的意思,而是以她为祭召唤男丁。
痛苦的根源不在于处境有多恶劣,而在于思想觉醒却无力改变。
如果她只是少时那个辛苦劳作一日、却仍能笑着躺在马背上放声歌唱的蒙昧女孩,或许还能浑浑噩噩、按部就班度完这一生。
可问题在于她接收了女性觉醒的新思想,一切痛苦便接踵而来。
不像尚未开窗的沉睡者,也并非冲出铁屋的呐喊者,或许正是因为手无缚鸡之力,却提着半桶子知识,才会觉得这个人间摇摇晃晃。
“要清醒的痛苦,不要无知的麻木。”
韩鹤看着剧本最后几页五颜六色的批注,这已是中青年朝娣的戏份,仍被一字不漏地做了人物解读。但实际上,茶茶要演的只有13-17岁女主在山上生活的部分。
韩鹤举起手里的剧本,“还知道人物小传,看来是下了点功夫。”
本以为茶茶会像大多数小艺人那样象征性谦虚一下,没想到她自豪地点点头,“这么牛的剧本,不演也可以当小说看。”
韩鹤被她逗笑了,但碍于自己的严肃人设,她很快敛了笑,“你说,朝娣是觉醒好,还是不觉醒好?”
茶茶想了想,“好与坏,朝娣有自己的判断,按照她后来的选择,我觉得,她至少不后悔自己走过的路……”
“你不就是朝娣?”韩鹤故意问道。
“我不是朝娣,”茶茶摇头,“每个人都可以扮演朝娣,但每个人都只是拿到了朝娣的委托,将她的故事传递出去,而不是她本人。”
韩鹤挑了挑眉。
每个演员都试图说服观众,自己就是角色本人,“把角色演活了”也是对演员的最高认可。
茶茶却看得清醒。她是她,角色是角色,角色有自己的思想,她也有自己的人生。
这和韩鹤的一贯理念吻合。
角色的精神不由演员赋予,而是角色本身自行散发出来的。无限逼近不是等于,三次元永远不会也无法取代其他次元的人物。
韩鹤勾起唇角,将桌面上的几份资料垒齐,起身,“走吧。”
“啊?去哪儿?”茶茶有些懵,追在她身后问,“不试戏了吗?”
“带你去见见即将与你搭戏的演员们。”
韩鹤走到门口时,偏头笑道:“怎么?你还没收到朝娣的委托通知么?”
“什么时候去?”
听到茶茶即将进组,前往西南某山村实地取景时,程司屿并不意外。
前段时间,她哽咽着跟自己说“接到一部很震撼的电影邀约,但没有把握能演好”,他就知道,她一定会去赴约。
她现在的主意一天比一天大,他没有任何理由阻止她前进的步伐。
可这将是茶茶第一次彻底离开自己的视线,去到一个飞机和高铁都无法直达的偏僻地方。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一想到可能会出现的零星半点意外,程司屿内心感到不可抑制的燥郁,他难以忍受事情脱离他的掌控。
但这不是茶茶的问题。学会适当放手,是他穷尽一生都要练习的课题。
“明天下午。导演说,顺利的话十天左右就能拍完。”
察觉到程司屿面色不佳,茶茶嬉皮笑脸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程老师,英语出成绩了,我考得还不错,快想想要什么?”
想要你一直乖乖呆在我身边,哪儿都不要去。
但程司屿不敢说,即使是以开玩笑的形式,他也不敢再踏错一步。
他轻闭双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先攒着,回来再说。”
如老母亲一般,他又开始忙前忙后帮她收拾起行李箱,他现在干这种活显然已经得心应手了。
“那边已经开始下雪,一定要注意保暖。茶茶做事认真是好事,但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别逞强……”
拍摄地点地处偏远,也不知剧组保护措施做得如何。程司屿思来想去越发不安,他单膝蹲在行李箱旁,抬头询问茶茶:“让纪明跟你一起去,好吗?”
纪明是半山的保镖队长,孔武有力、胆大心细。
他仰着头,那双素来深邃温柔的眸子多了一分卑微,像俯首称臣,也像虔诚献礼,总归让人难以拒绝。
“那我先问问韩导?”
在茶茶发消息之际,程司屿收拾行李的动作渐渐放缓。他在想,若是那边不同意,他要用什么方式才能保护好茶茶,并不让她生厌。
大事上他可以放权,但在涉及茶茶人身安全的事宜上,他绝不容有任何疏漏。
“韩导同意啦!”
“如果不同意,我以家属身份探班可行?”
茶茶蹲到他身边,凑得更近些,“我说的是韩导同意了!”
程司屿那点败露的小心思无处影遁。他抿了抿嘴角,从喉间挤出一道闷闷不乐的应声。
莫名有种反差萌。茶茶噗嗤一笑,一把熊抱住他,“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啦!”
末了,她小声补充一句,“以后会有这种机会的。”
以家属身份探班。
这样的姿势着实不方便拥抱。程司屿像端小孩那般,直接将她端起来,竟还有余力单手拾起一片软垫扔到书桌,随后将她轻置在软垫上。
这个高度,他只需微微倾身,便能与她的视线平齐。
“干、干嘛……”茶茶红着耳根,挪了挪屁股。
下一秒,程司屿俯身,将她拥入怀中,严丝合缝。
一道低缓的叹息贴着她的耳骨,传入狂跳不止的胸腔。
“我等你回来。”
第51章 寄给茶茶的第51封信 “就知道拿程司……
剧组一行到达宁城时, 这边正在下小雪。
高山草甸被一层薄雪覆盖,只能隐隐看到灰黄的草皮。
入住提前联系好的一户牧民小院。
一行人围坐在长桌旁,热茶下肚, 体内的寒气驱散不少。
稍作休整,果茶便开启了自己前期最重要的任务——学会骑马。
作为马背上长大的朝娣, 趴在马背上低声歌唱时是敏感空灵的,策马驰骋时又是肆意潇洒的。
而韩鹤有规定,组里所有动作戏都必须由演员独自完成, 杜绝一切形式的替身或绿幕特效。
所以果茶想要短时间内掌握马术并不容易,更何况还要让自己看起来像朝娣一样技术老练。
头两天, 果茶在室内马场跟着教练学习基础动作,待到能够自如地跟着马匹的节奏变换起坐、控制缰绳,雪也停了。
第三天时,还出现了难得的太阳。
在开阔的草甸上马跑了几圈,果茶算得上是得心应手,而且那种全身酸痛到骨头都快散架的情况也有所好转。
在韩鹤的安排下,茶茶大多分镜头在一天内拍完, 只剩下最重要的一个场景:雪中觉醒。
朝娣的小弟贪玩,一人在家用铁锹敲打屋顶积起的厚雪时,不慎被雪掩盖, 朝娣捡来的小狗奋力刨坑才将他救出。
被宠坏的小弟却一时兴起、计上心头,反手将小狗埋到雪里, 直到那道呜咽声越来越微弱,他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
但他没有立刻将小狗挖出来,反而用铁锹将雪坑表面压实。
这个地方在进屋的入口道,每个人在上面踩一步,雪下尚存的余温就消散一分。
原以为这样便能瞒天过海, 谁知一向宽容随性的朝娣却“犯了浑”,非要找到小狗,最后得知真相的她狠狠揍了小弟一顿,却被父母恶语相向。
“滚出这个家!”
始料未及的怒吼让果茶愣在原地,眼角悬着的泪水陡然落下。
这是拍摄多天来,爆发的第一场感情戏。到底还是经验不足,没接住老戏骨的戏,她一下慌了神,忘了自己接下来该说的台词。
“Cut!”韩鹤将对讲机移到嘴边,“三分钟,调整一下情绪。”
话音刚落,几位演员将茶茶团团围住,左摸摸右抱抱,“吓坏了吧茶茶。”
“妈妈”毫不留情地拍了拍“爸爸”,“让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刚才把我都吓一跳。”
“爸爸”低头道歉:“哎呀,一时上头了,没收住。茶茶别往心里去啊。”
“弟弟”也抱住果茶的大腿,仰头眼巴巴地望着她,似乎求她原谅自己。
韩鹤满脸黑线,“还真让你们成一家人了是吧?这么温情,等会儿给你们拍全家一起包饺子吗?”
坐在副导演座观摩的乔如是,笑得乐不可支。
韩鹤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乔视后,请问您是干嘛来的?能不能给您好女儿传授一下接戏经验?”
话虽阴阳怪气,但熟悉的人都知道,韩导并没有生气,反而心情不错。
因为她若是真被演员蠢到了,只会横眉冷目甩脸子,或指着人家鼻子骂:“会不会演戏?不会就趁早转行,圈里的钱太好捞了是吧?”
几个老戏骨联合起来给果茶开了3V1的“三分钟表演特训课”。
再开机时,屋内祥和融洽的氛围霎时消散,再次回到冰点。
“152场4镜2次,action!”
朝娣愣怔地望向父母。
原本可亲可敬的家人在这一瞬间变得极为陌生,狰狞而扭曲的面目像是被巫术中的某种摄魂灵,污染后产生的异变。
其实她早该知道,这种异变并非一夕之间,这是一场如影随形的阵痛,虽不致命却足够折磨人。
一直以来,都是她在自欺欺人罢了。
朝娣一言不发抱起早已变得僵硬的小狗,转身,推开门。
呼啸风雪长驱直入,顷刻间夺走屋内所剩不多的温度。
朝父没有想到一向乖顺的女儿竟敢跟自己唱反调,仅仅只是为了一只畜生。
“老子当初就不该听那死女的的话,让你去读什么破书,我看你就是读书读傻了!女娃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学那么多知识反倒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他怒不可遏地拍了拍桌子,本就不堪一击的木桌已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有本事你就别回来!”
朝娣微微仰起头,红通通的眼眶中布上一层雾气,叫她看不清前方的路。
“爸爸,你能再跟我说说,我的名字的由来吗?”
“有毛的由来,朝娣召弟,能召来你弟弟就是你这辈子最大的价值!”
她从来不是作为“主体的我”,她是工具,是载体,是被规训后的凝视对象,她的价值由父权衡量。
身体已经适应了侵袭而来的寒气,眼前迷雾散去,肆意的风雪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可怖。
朝娣跑了出去。
头也不回。
“不错。”
韩鹤发话后,果茶才敢进屋,出去两分钟不到,她的头上已落满雪花,很快被屋内的热量蒸发成水汽。
小彤正要将毛毯披到茶茶肩上,被她挡住了,“待会儿就拍外景啦,让身体先适应一下这个温度,免得一冷一热更难受。”
韩鹤赏给她一个赞许的眼神,“雪下得太大了,外景骑马戏份要一镜到底,你可以吗?”
“不可以,就可以不拍了嘛?”果茶眉眼弯弯问道。
知道她在说俏皮话,韩鹤轻笑一声,语气却不由放缓:“咱尽量拍一条保一条,不受多余的罪。”
接下来的镜头便是朝娣大雪中骑马数里到自己的“秘密基地”埋葬小狗,同时掩埋十几年来有关原生家庭的幻想。
妆发师正在帮果茶补妆。
一头极具民族特色的细辫扎起来,分做两股,在造型上和她成团夜的脏辫有些像,但少了几分肆意,看起来更加淳朴。
再配合她脸上逼真的冻伤妆,脸颊暗红,皮肤微微皲裂,倒真像大山里十三四岁的小女孩。
一切准备就绪。
按照提前规划好的走位和定点,又匆匆过了一遍流程,韩鹤拿着扩音器喊道:“天气不佳,请大家打起精神,争取一遍过,无关人员自觉离场。”
她说这话时,果茶正趴在马背上找感觉。
纪明也骑了匹马,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
韩鹤指了指他,“嘿,说你呢!干嘛的?”
她知道这人是茶茶带来的助理,但存在感太弱,忙前忙后的也都是小彤,她都快忘了这号人物。这么陡然一现身,像一座凭空而起的大山。
纪明对韩鹤的问询充耳不闻。
果茶忙下了马,“韩导,稍等一下,我跟他说几句话。”
得到韩鹤准许后,她转身就将纪明拉到身侧,“明哥,你这样跟着我,等会儿万一不小心入镜,就得重拍了。”
“不会。”
果茶等了十几秒,见他一如既往的惜字如金,有些急:“不会什么?”
“不会入镜,”纪明像个机器一样,顿了顿,说,“我根据他们划定的走位,以及摄像头和无人机能拍摄到的范围,已经量好了和你的间距。”
“可以保证你能在我的安全视线内,且不会干扰你们的拍摄。”
倒是有理有据,果茶笑了笑,“要是我从马上摔下来了,你的安全视线有用么?”
纪明偏头,看了她一眼,思索片刻道:“根据程总的要求,确保你的安全才是首位,那我只能让导演暂停拍摄。”
说罢,他拔腿就要去找韩鹤。
“等等等等!我开玩笑的!”果茶拉住他,小声嘟囔,“就知道拿程司屿压我。”
人人都以为纪明存在感不强,只有果茶才知道他有多阴魂不散。
“我听得到你说话,还有……”纪明垂眸,看了眼扒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双小手,几根手指隐隐有冻疮兆头,“男女授受不亲,请保持距离,果茶小姐。”
果茶倏地松开手,连连抱歉。
回过味来,她眨了眨眼,“这也是程总要求的?”
纪明移开视线,不再说话。
一想到程司屿三令五申向纪明嘱托这些事项时的模样,果茶轻笑出声。
一定像老父亲一样苦口婆心,嗯……或许也像警惕的守财奴。
“雪中觉醒”剧情的最后一个镜头,开拍在即。
大雪中,少女骑马奔袭将是极富美感和冲击力的场景,拍得好绝对会成为出圈神镜头。
老实说,韩鹤心里也没底。
无替身、无绿幕、无剪辑的一镜到底,极其考验演员的专业素养和随机应变的能力,经验老到的戏骨尚且无法保证不出任何差错。
更何况是茶茶这种首次出演的新人,连骑马都是现学的速成班。
狂风暴雪愈演愈烈,毫无停歇之势。但根据未来半月的天气预报,这只是宁城冬日的序曲。
看着这糟糕的天气,韩鹤紧皱眉头,犹豫片刻,终究没有暂停拍摄计划。
一声“action”后。
果茶很快入戏。
她红着眼眶,一手抱着冻僵的仿生道具小狗,一手推开门。
没过脚踝的厚雪踏上去,踩出吱呀声响,在寂静的冬日傍晚显得尤为喧杂。
将脸贴上“朝阳”的鬃毛旁,也不知是在安抚马,还是在慰藉自己,她无声轻拍两下马背,收短缰绳后,踏着马镫单手翻身上马。
远处,灰暗的天际线压在连绵群山之上,凌冽的北风吹散云层,露出一线即将消逝的残阳。
少女在疾驰的马背上压低身子,试图以此降低风雪割在脸上的刺痛感。
但雪太大了,快马搅起狂风时,肆意凌虐。
避无可避。
果茶不能紧闭着眼,以此阻挡雪花飞进眼睛,因为这样拍出来会很丑。
为了保持入镜美观,她只能强忍不适。
寒彻入骨的雪花贴上肌肤的那一刻,化作豆大的泪水,在镜头语言中像少女诀别时的誓言。
鸦羽般的长睫上也凝结起厚厚一层白霜,女孩却浑然不觉,直直凝视前方。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韩鹤紧紧盯着取景框里的多机位镜头,提着一口气。
果茶就要出画了,这场长镜头很快就可以顺利结束。
3…2…1…
“Cut!”
韩鹤将耳机往桌上随手一扔,长舒一口气。
指示传到果茶那里时,她的脸都快冻僵了,一扯嘴角就生疼。
勒了一下缰绳,马速缓缓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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