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这么多年, 也死了这么些年, 这是萩原研二第一次在除班长以外的地方被体型压制, 而且对手还是三只几个月大的小狼犬。噩梦, 说是一生之耻都不为过。
研汪真的怕了,晚上闭上眼, 梦里全是围着他转的小狼犬。
幸好明日香更宠爱他们一些,不会准许小狼犬上床。不然研汪可能真的会要过上掀开被窝,里面全是小狼犬的生活。
狼犬是相对好动的犬类,按理来说, 明日香家占地二百平的前足它们撒欢。但很明显,比起外面广阔的天地, 它们更对同类感兴趣。每天汪汪叫着,像黏哥哥一样黏着研汪——虽然研汪并不想要狼犬做弟弟。
研汪挣扎着不停在沙发上打滚, 发出哼哼唧唧的抗议声。可惜明日香不在,不可能为他主持公道。
至于小景……他的体型比研汪还要小上半圈,不被欺负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更别提从狗堆里捞出研汪。
最后还是下楼喝水的泽田弘树把研汪解救了出来。
天才少年一手抱住储存着母亲灵魂的布偶,一手抱住脸已经被口水洗了一遍的研汪:“研二哥哥你没事吧?”
研汪挽着胳膊,气呼呼看了眼小景。漂亮的布偶猫端坐在电视柜上,明艳动人,丝毫未被狼犬的口水洗礼过。
小景用他漂亮的眼睛凝视着研汪,虽然是猫,但不妨碍研汪从他眼底捕获到担忧的情绪。小景发出一声香软软的猫叫,优雅地跳下柜子,再在被小狼犬追上扑倒前跳上茶几。
小景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如同在恐怖游戏里靠走位摆脱NPC追逐的高阶玩家。徒留几只小狼犬在他脚底下上蹿下跳,似乎想把他捞下来一起玩。
研汪鼓起肉脸,倏地羡慕对明日香产生了一种诸如怨妇的情绪。
明明是他萩原研二先认识并跟随、效忠她的,明日香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丢在家,只带阵汪出门。不是说好让他做她的皮卡萩吗,哪有小智出门不带皮卡萩的。
研汪愤愤地想,一定要想办法让明日香重新把他带在身边。
至于兄弟情和幼驯染下半生的婚姻大事……研汪低头腻了眼围着泽田弘树撒娇,试图让弘树把他放下的小狼崽子们。
果然,兄弟的爱情在研汪即将被狗践踏的岌岌可危的尊严和自由面前,一文不值。
米花市一条昏暗的巷子口,黑色保时捷356A停在马路边。伏特加蜷缩在驾驶座,第一次诞生出痛恨自己长得太壮的想法。
伏特加长得壮实,给人一种一拳就能干碎一块防弹玻璃的错觉。反观明日香,婀娜的身姿根本挨不住伏特加一拳。
天光落,夜色起,保时捷没开车内灯。明日香一手搭着仪表盘,一手搭在驾驶座椅背上,把伏特加圈在臂弯间狭小的范围内。
伏特加这副惨状若是被组织里其他人看到,可能会被嘲笑一辈子。但他就像是一只遇到天敌后会假死的山羊,僵着身子不敢动弹。直觉告诉伏特加,明日香看似纤细,但要是真的打起来,会死的人是他。
阿凉,或者说明日香,她弯起嘴角,拖长尾音缓缓道:“我们见过吗,你好像很怕我?”
街边路灯从明日香身后晕开,她背着光,叫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伏特加咽了口唾沫,没有吭声。为了能逃避明日香的视线,他近乎把头转成180度。
窗外一盏路灯接触不良,偶尔会闪烁两下。伏特加一边装聋,一边在心里默数灯光闪烁的次数。冷汗一点点浸湿后背,伏特加即将崩溃之际,明日香突然坐直身体,主动拉开和伏特加之间的距离,重新坐回副驾。
伏特加新生疑惑,但他不敢询问。
好在时间给出了答案。
短暂等待后,琴酒出现在车外:“下车。”
伏特加一愣,用一种黏稠的眼神看向琴酒,热泪盈眶。
是大哥!是大哥来救他了!
两声关车门的声音响起,琴酒注意到伏特加看他的视线,厌恶蹙眉:“伏特加,收起你那令我恶心的眼神。”
“是!”
但伏特加依旧不改眼底的热切,在他看来,琴酒的出现如同天神下凡。
伏特加跟在队伍最后头,凝视着身前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愈发觉得大哥的身姿是如此的光辉。反观跟在琴酒右侧的美丽倩影,就如同躲在暗处的长着漂亮鳞片的毒蛇,阴暗狡猾。
伏特加忍不住想,看啊,他的大哥多棒!简直比太阳还光辉耀眼!
明日香似是听到了伏特加的脑补,她猝然回头,冲伏特加露出个阴恻恻的笑。
伏特加脚下步子一顿,紧张地咽下口唾沫。
琴酒:?
琴酒对身后的异象有所察觉,他回头扫了眼被吓破胆的伏特加,又看了眼身侧并无异的明日香,疑惑且不悦地皱起眉头。他沉默须臾,回收视线:“快点跟上。”
“是,大哥!”
伏特加赶忙小跑两步追上琴酒,然后又在明日香阴冷的注视下往左挪了两步,站到琴酒另一边。
琴酒把明日香带去了一间类似办公室的房间,里面已经等候着几个明日香不认识的男女。
见明日香出现,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很有眼力见地递过来一台笔记本电脑。
明日香接过电脑:“要我做什么?”同时开始暗中呼叫系统。
回答明日香的是抵住她后脑勺的手枪。琴酒用枪指着明日香的脑袋,冷笑出声:“现在,用实力证明你的可靠性。”
明日香面不改色地接过电脑,在沙发上坐下:“你们希望我怎么证明?”
琴酒站在明日香身后,目光渐冷:“随便。”
明日香根本不会黑客技术,但她只是勾起个轻蔑的冷笑。她一边呼叫系统,一边启动电脑,然后被拦截在第一道关口——开机密码。
敲击键盘的手指一顿,明日香不动声色地扫向琴酒。
琴酒用枪往明日香额头用力抵了抵:“继续。”
明日香冷笑:“呵,你说的考验,该不会就是开机密码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吧。”
她没有动作,而是再次呼叫系统,但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琴酒沉下脸,不耐烦道:“你还在等些什么?”
“别心急嘛。”
明日香笑着单手托腮,开始拖延时间:“我只是在思考应该用什么方式向你证明我的实力。”
刚才给明日香递电脑的人冷笑道:“连破译开机密码都做不到,却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种话。”
他说完,琴酒的眼神更冷,似要从明日香身上刮下一块肉来。
明日香冷冷瞥他一眼:“我做事的时候不喜欢停顿,更喜欢一鼓作气,所以打算想好做什么在一口气全部完成。”
她冲搭话的男人挑了挑下巴,随即看向琴酒:“等会儿我要是证明了实力,可以揍他吗?”
琴酒定定地盯着明日香看了会,冷笑一声。他眼底流淌起一丝不屑和冷漠:“随你的便。”
伏特加则是眼睛一亮,跃跃欲试起来。反正挨揍的不是他,刚好能借此机会观察明日香的实力。
明日香平静地收回视线,她盯着电脑屏幕,似在思考。实则是在第三次呼唤系统的同时,开始暗暗思考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的可行性。
气氛逐渐压抑,十来平米的房间只有其他人工作的声音,键盘被敲得啪啪作响。被组织招揽过来的城市软件工程师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喘。
明日香和琴酒之间逐渐剑拔弩张,她细细感受身后的动静,正欲发起反击,系统回应了。
【抱歉管理员,我这边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暂时无法分神为您处理问题。】
明日香在心底问:什么事?
【有人在米花市一町目的商场发现了两枚炸弹,对方采用了警视厅从未见过的来自中东的装备,机动队现在有些束手无策。二町目发生了杀人案,您的另一具身体“神奈遥”被派去了二町目。】
明日香垂下眸色。心道原来如此,难怪系统敢把她撂在一边。系统不是不理她,而是实在分不出精力。
明日香问:那你现在有空了吗?
【当然,机动队的人现在正在商量对策,我可以借着这个空档——】
系统突然可疑地顿了下,改口道:【最新情报,五町目则发生了富家千金绑架案,杯户市发生了小轿车劫持案。搜查一课无法有效摆平问题,希望警备部能给予支持,您的办公室现在挤满了人。】
明日香:“……”
说好的东京治安No.1呢,米花市这是被诅咒了吧。
明日香头大地揉了揉眉心:系统,你看得到死灵,神奈遥那边的凶杀案对你来说难度不大。现在把我的身体还给我,我来处理警备部的事,你进入阿凉的身体替我摆平黑客的事。
【是。】
说完,明日香眼前画面似落入石块的平静湖面,涟漪过后,她已经坐在警备部部长办公室。
明日香环视周围一圈,果然如系统所说,围满了人。SAT管理官、爆炸物处理班的几个小队长,和前来请求支援的搜查一课警察,他们都在等待明日香做出决策。
明日香先是安排好绑架案和劫持案,送走搜查一课,才扭头看向爆炸物处理班的人:“一町目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机动队管理官率先答道:“这次的炸弹采用了一种我们从没见过的安装方式,为防止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第一现场的警员已经暂停拆除了。”
明日香又问:“机动队还需要多久才能讨论出一套妥善的拆弹方案?”
机动队管理官沉默一霎,和几位小队长对视一眼,低声道:“我们会尽快。”
明日香叹气一声,立即有了新思路。幽灵警察在和警察厅达成合作时,对方提出的要求是让明日香一步步慢慢揭开真相,没要求她必须守口如瓶。比起需要处理凶杀案的刑事部和负责国家安全的公安部,幽灵的存在不会对警备部造成太大冲击和影响。况且警备部已经有人见过萩原研二,部门里支持「幽灵警察复活论调」的人也大有人在。
想通其中因果后,明日香冲机动队管理官道:“不用讨论了,你现在派人去我家,把我养的金毛接过来。”
两位管理官对眼懵逼:“啊?”
解释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又被咽回去,明日香懒懒道:“他会拆弹。”
“啊??”
会拆弹??
部长你在说些什么胡话,续把杜宾幼犬当松田的狗狗体乱代后,你又开始把金毛当萩原了吗?
几人面面相觑,但在对上明日香坚定得像要入党的目光后,他们缓缓咽回肚子里的话。
几位现役精英拆弹警察怀疑部长是在暗戳戳骂他们不如狗,但他们没证据,也不敢说。
另一边呢,系统控制着明日香的身体缓缓睁开眼。
冰冷的枪管抵住后脑勺,现场几人噤若寒蝉,低头不敢看看明日香身后的男人。
系统低头,面前维持在开机登录界面的电脑泛着幽冷的蓝光,打在她脸上。
系统已经从明日香那里收到了指令——在黑衣组织面前好好秀一手。她冷笑一声:“睁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
用来防备外人的密码程序在系统面前脆得像一张薄纸,不过三秒便被攻破。
明日香确实不擅长黑客技术,但系统是这方面的行家。毫不夸张地说,除非再给泽田弘树十年时间,不然这个世界没有人能是系统的对手。
系统满意地睨了眼对面众人惊讶的神情,活动了下手指:“这只是开胃小菜,现在我要动真格的了。。”
系统心想,这次行动必须展示出与管理员身份相符的实力,震慑住对面几人。他思量一圈,模仿着明日香的语气冷笑道:“在我们圈子里,存在一些被评价为安全性能超S的大公司。这些公司一般采用局域网,只能从内部入侵。而且一旦留下线索,就会被通缉到天涯海角。”
纤长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舞,阿凉语调轻蔑:“但再优秀的防护系统在我面前都不堪一击,就比如我今天选中的目标——”
系统熟练地选定一个目标,开始入侵。他勾起嘴角,用阿凉的身体缓缓吐出几个字:“乌丸集团旗下的制药公司。”
琴酒:“……”
琴酒站在阿凉身后,蓦然黑了脸。
大水冲了龙王庙,这女人刚刚说她要入侵哪家公司?
米花市一町目。
装置了炸弹的商场里, 无关人员已经被疏散开。套着厚重防爆服的拆弹警察也暂时从房间里撤离,等待部长下达新指令。
“什么情况,上面还没讨论出一套安全可行的方案吗?”
“队长, 不然我们上吧,再等下去就真的来不及了!”
“少安毋躁, 撤退命令是部长下达的, 迄今为止她从未出过错,我相信她。”
“但是时间已经不多了!”
爆·炸物处理班队长看了眼时间, 碾了碾后槽牙。他站在门口, 眼神迫切,视线在房间里不停跳动的炸弹倒计时和对讲机上来回扫。
但警用对讲机被安静地固定在肩膀上, 没有发出一丝声, 甚至连电流音都没有。
“该死,到底还要等多久, 我可不是松田那种家伙, 只靠几分钟就能拆除一枚炸弹。”
秒针又转了两圈, 一个队员憋不住了:“队长, 快下决定吧!”
另一人提议道:“或者我们给部长打个电话,现在情况紧急, 部长会原谅我们越级汇报的!”
一滴冷汗顺着队长额骨滑下,他啧嘴,眉头紧皱:“确实不能再等了,我们现在就——”
身后的队伍骤然传来一阵喧哗, 队长心下一惊,旋即喜上眉梢, 转身向声源看去。
黑压压的队伍里,一个女人从人群后方走出来。队长看清来人的面容后, 聚集在他脸上的愁云化作一阵风,消散干净。
拥挤的过道站满了防暴警察,他们主动向两边散开,为明日香让出一条道。
贴身裁剪的高档西装衬托出明日香的身段,又不会显得妖娆,她踩着黑色方根皮鞋,脚边还跟着一只走起路来蹦蹦跳跳的小金毛。
警备部大多都见过这只被取名研汪的金毛,也知道明日香是为了纪念警备部的殉职英雄才给他取名研汪。
现如今,研汪屁颠屁颠跟在明日香腿边,脸上写满灿烂笑意,开心得像被主人挠了小肚皮。
但比起研汪脸上的笑,更引人瞩目的是他背上的双肩包。小小的藏蓝色犬用双肩包是明日香找人定制的,不管是款式还是颜色都十分接近机动队警服。
双肩包里塞满了螺丝刀一类用于拆弹的道具,研汪背着它,就像背着大书包准备上学的幼稚园小狗。明日香停下脚步,他也跟着停下脚步,坐在明日香腿边冲她傻笑。
“部长!”
队长小跑几步主动站定到明日香面前,激动得差点破音:“您总算来了!”
明日香点头:“人员撤离完成了吗?”
队长敬礼汇报:“已经疏散完毕!”
他低头瞟了眼小金毛,疑惑出声:“部长您这是……”
明日香单手叉腰,淡淡道:“拆弹。”
她说完,腿边的金毛也雄赳赳气昂昂地叫了一声,挺着胸膛满脸骄傲。
队长沉默须臾,不确定地指着小金毛:“那它的作用是?”
明日香重复道:“拆弹。”
“……”
队长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部门里都说,自松田阵平死后,警备部开始变得邪乎。
先是运输警用厢车里出现死去的双王牌的身影,再是部长开始大量收集松田阵平的替身,连狗都不放过。
现如今,部长又带着研汪——或者说是早死的天才萩原研二的替身来拆弹。
一个可怕的想法逐渐在队长脑子里形成。
难道说,早在部长收养研汪时起,替身文学就已经开始了吗!
队长错愕地看着明日香,已经熟练地在脑海里构建好一场新的大戏:所以部长不远万里从大阪调任过来,是为了萩原研二啊!
来到东京后试图从萩原研二的幼驯染——松田阵平身上找寻萩原研二的身影,却不想最终爱上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活着时虽然脾气差,但从不芥蒂在拆弹上指点他人,队长就曾多次受松田阵平点拨。所以如果硬要战队,他是支持松田阵平一派的。
眼下,明日香正低头和她脚边神似萩原研二的小狗说话,和谐的氛围让队长忍不住蹙眉。他用力咬紧下唇,露出个欲哭无泪的惋惜表情。
松田阵平你好惨啊!
活着的时候你是替身!
死了以后,你喜欢的女人找别人当你的替身!
终究是错付了啊!
注意到队长的情绪波动,明日香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你怎么了,跟中邪似的。”
队长把头摇成拨浪鼓:“没有没有,我只是突然好心疼松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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