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说谎了。
缺乏工具的情况下,松田阵平也不确定自己到底能不能妥善解决一切,更何况他甚至不知道所有炸弹的位置——虽然刚刚他趁着降谷零逼问男人的空档,又在饭店里悄悄检查了一圈,找出了另外两枚炸弹。
松田阵平不能当着普通人的面说出真相,这除了引起恐慌,没有任何益处。
要是真来不及了,他就去后厨弄来把开鱼膛的剪刀,拎着炸弹独自去角落拆弹,让其他人都躲远一些。
松田阵平想,要是真被炸死了,大不了去那个世界和萩原研二道歉,只要其他人没事就行。萩原的话,应该会原谅他没有履行承诺为他复仇的事。
松田阵平睨了眼几米外抱臂做思考状的女人,垂下眸子。
明日香从刚才起就一直冷静地坐在那里,偶尔搭腔几句,协助降谷零向中年男人施压。她冷静地注视着一切,似乎一切都没变,但好像又有什么悄悄变了。
松田阵平拧眉,将注意力从明日香身上重新挪回眼前糟糕的局面。
松田阵平想,弄不好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里。
虽然无可奈何,但死不死,又岂是他能决定的。警察的职责不就是为普通人抵挡黑暗吗,所以死就死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要是足够幸运,说不定能像萩原研二信里说的那样,一瞬间就结束了。
降谷零不知道松田阵平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他握住桌上的对讲机,开始和炸弹犯周旋:“请您稍安毋躁,也许您可以把您知道的信息告诉我。很明显,这个社长绝对不会说实话的。但我是侦探,挖掘真相是我的工作,我愿意为您还原事实真相。”
降谷零知道这事真相绝对不可能是意外这么简单,中年男人一定隐瞒了关键信息。
中年男人应该是怕他们会顺着情报挖出更多不得了的犯罪,所以才一直沉默,避重就轻。
对讲机那边冷笑几声:“一个蹩脚的三流侦探,能帮上什么忙。”
“不要这样说,”降谷零放缓声音,尽量让自己听起来可靠,“说起来您可能不信,但我其实是国际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御用侦探之一而且试一试总归是不亏的,万一真挖掘出了您想要的真相呢。”
对讲机那边沉默片刻,终于松了口:“我哥哥去年八月被杀了,我只想知道是谁动的手。把他留下,其他人就可以走了。”
闻言,中年男人和他公司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先说话。
人群里有人高呼道:“真是的,快啊,把你们知道的事情说出来!”
“揪出真凶,我们就可以走了!”
“求你们了,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但是任凭周围人群如何哀求,中年男人和他的下属们都咬死了男人是死于意外。
然而他们越是不愿改口,降谷零愈发肯定其中藏有猫腻。
降谷零隐约记得去年八月发生了一起珠宝抢劫案。店内两名员工中弹,都抢救及时,均无生命危险。
如果说炸弹犯的哥哥确实死于去年八月,应该就不是这件事。
只可惜降谷零对去年八月的其他案件没多少印象——降谷零太忙了,需要关注的事又太多,他记性再好也做不到记住东京所有案子。
更何况卧底工作的危险性决定了降谷零必须把更多心思投入到和组织的对抗上,他就更不可能去记忆那些零散的案件。
“滴答——滴答——”
倒计时不断减少,从10到9,再到8。惊恐的人群里甚至有年轻男性冲了上去和中年男人扭打成一团。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局,现场愈发不受控制。
慌乱的人群里隐隐传来啜泣声,绝望、痛苦、愤怒,负面情绪犹如滴入清水里的黑墨,迅速扩散,无人幸免。
他们就要死了,但他们临死之前甚至不能拨通亲近之人的电话,同对方好好道别。
“妈妈……”几个刚上国中,相约着一同出来吃饭的女学生簇拥着小声啜泣,“我妈妈还在等我回家。”
其中一人声音颤抖:“今早出门的时候,我还和妈妈吵架了。”
眼泪簌簌地往下掉。虽然平日里偶尔会吵嘴,但她们的死讯要是骤然传到妈妈耳中,妈妈一定会攥着她的照片掉眼泪的,就像她们现在这样。
“……我想回家了。”
“我也是。”
“……妈妈。”
松田阵平沉默须臾,将手落在其中一个女生头顶。他头一次做这种事,安抚的动作别扭僵硬,却小心翼翼。
松田阵平在她们面前蹲下:“别哭了,我一定会让你们安全到家的。”
一个女生抬头,灵动懵懂的眸子隔着水雾看向松田阵平:“真的吗?松田警官你真的能救我们出去?”
松田阵平勾了勾嘴角,竖起一根尾指:“要拉钩吗。”
几个女生沉默须臾,脸上挂着泪儿,将尾指勾在松田阵平尾指上。
松田阵平笑道:“约定好了,一定会让你们安全回家。”哪怕代价是我的性命。
“滴答——滴答——”
猩红的数字不急不缓地跳动着,吵闹的人群终于安静下来,他们放弃了挣扎,或抱膝缩在角落,或相互攥紧同伴的手。
降谷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制止了险些演变为群架混战的斗殴,他烦躁地揉着金发,后背被薄汗浸透。
中年男人咬死不肯说实话,他们能怎么办。撬开他的嘴,拔掉他的舌头吗。除了等死,祈祷炸弹犯和中年男人间有人先妥协,别无它法。
所有人都在期待奇迹降临。
但奇迹之所以被称之为奇迹,正是因为它从不肯轻易降临,亦不曾怜惜任何人。
嗡嗡运转的两台空调已经支撑不了全屋人的氧气消耗,温度适宜的冷风下,几个身体素质较差的人已经开始流虚汗,脸上毛细血管丰富的部位泛起潮红。
时间从5跳向4。
松田阵平咬紧后槽牙,把下颚线绷紧成几条凌冽的线条。过了几秒,他骤然吐出一口气,带着一种怪异的洒脱感。
松田阵平站起身,拎起桌上的炸弹独自走向角落。
他抓住炸弹时,周围的人群发出低声惊呼。原先缩在角落的人更是连滚带爬地逃走,躲得远远的,生怕被波及。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降谷零:“有剪刀吗,什么样的都行,全部拿给我。”
降谷零瞬间明白松田阵平的打算:“松田你……!”
松田阵平往嘴里送了根烟,点燃吐出口烟圈,才用平淡的语气缓缓道:“带着荣耀和使命感,服务国家与人民。……这就是警察,不是吗。”
虽然没有刻意去背,但入学时在礼堂宣誓的誓言已经牢牢刻在了脑子里,烙印在灵魂深处。
为了国家。
为了人民。
为了……
不容亵渎的正义!
降谷零没再多言,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眼底翻涌着愁云。但降谷零不敢多耽搁,冲明日香道了句“现场就交给你了”,转身跑进后厨。
松田阵平点燃香烟,抽了一口才转身看向身后众人。
他们看着他,像在看唯一的光。
松田阵平咬着烟露出个笑,喊了明日香一声,抬手指向和他呈斜角方向的最远处:“部长,你带他们去那边躲好,刚好那里有面承重墙,可以勉强挡一挡。”
明日香点头,带着人群有序地挤向承重墙后方。
松田阵平把烟随意地碾熄在地上——他确实有些烟瘾犯了,但这里通风不好,不适合抽烟。就当是临死前的践行,抽一口过过瘾就够了。
松田阵平蹲在收银台边的柜子前,打算从里面翻出另外一枚炸弹。但他伸手进去掏了会,顿住动作,一双眸子也惊恐地瞪大。
不见了!
几分钟前还摆在柜子里的第二枚炸弹不见了!
豆大的冷汗顺着松田阵平额角滚向下颚。
冷静!快冷静!
松田阵平扭头看向似工蚁般蜷缩在角落的众人。包括中年男人在内的所有人都拼命往承重墙后方躲藏,脸上或惊惧或不安,无人私藏炸弹。
“啧。”
松田阵平咂嘴,立刻起身去找第三枚炸弹。但还是没有。
松田阵平原本打算把三枚炸弹都拎走,独自面对。但除了一直被摆放在桌面上的第一枚炸弹,其他两枚全都不翼而飞。
现在该怎么办。
要拆吗。
如果炸弹犯提前引爆炸弹,他死了就死了,但不知道另外两枚炸弹的位置,也许会殃及到其他人。
不等松田阵平多想,降谷零去而复返:“松田警官。”
降谷零眉心紧蹙,脸色似霜打过的茄子:“剪刀不见了,我只找到了这个。”说罢,他递过去一把剔鱼骨的窄刀。
“真的假的,后厨好歹也该备把剪刀吧,怎么可能没有!”
“原本是有的,可是……”降谷零狐疑地转身看向人堆里的厨师。
系着白围裙的男人见自己被怀疑,连忙左右摆手:“不是我!听到尖叫声后我就出来看热闹了,没有偷藏剪刀!”
降谷零也不欲多纠结,冲人群高声道:“有人见过剪刀吗!如果有人知道剪刀在哪里,请务必告诉我!这很重要,关系到我们的生死!”
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眼底的茫然不似作假。
松田阵平接过降谷零手上泛着寒光的剔骨刀,挤出个苦笑:“喂喂……开玩笑的吧,这种东西要怎么拆弹。”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先是另外两枚炸弹不翼而飞,再是后厨的剪刀不见踪影。是老天爷在和他作对吗,还是说他今天非死在这里不可。
“松、松田警官,”一个人小声问道,“我们还能活下来吗?”
所有人顺着光的方向望向松田阵平,他们伸长脖子,攥紧成拳的双手不停颤抖。
松田阵平深吸一口气,痛苦地闭上了双眼。眼皮颤动,他能感受到心脏在胸腔内剧烈跳动。
“当然,”喉结滚了又滚,舌头像要打结,“我一定会让你们活下来的。”
睁开重新低头看向眼前的炸弹,松田阵平却陷入了迷茫。
他死了也没关系,但好歹让他们活下。
降谷零已经按松田阵平的指示退去了墙角。降谷零确实希望能陪伴松田阵平,但理性告诉他不可以这样做。
他帮不了松田阵平。不仅如此,一旦爆炸,还会增加无谓的伤亡。
他必须丢下松田阵平。
这是残忍但最优的解法。
他是警察,是公安,绝不可以意气用事。
而且他们早在宣誓那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为了国家。
为了人民。
他愿意随时赴死。
降谷零是如此,松田阵平亦是如此。
想必萩原研二毫不犹豫扑向炸弹时,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
「我已做好赴死的准备,愿随时为正义献身。」
当年的誓言还回荡在耳边。
金属盖子被撬开,滚轮在地面时发出几声连续的脆响,惊得角落里所有人缩紧了肩膀。只有松田阵平蹲在炸弹面前,屹立如山,不可摧折。
锋利刀锋在白炽灯下泛起寒光,松田阵平从错综复杂的线路里挑出一根蓝色的线,用剔骨刀抵住。
身后闪着红点的摄像头还在持续运作,松田阵平不知道炸弹犯会不会提前引爆炸弹,是三枚同时爆炸,还是只有他手上这枚先炸。
松田阵平攥着蓝色引线,却迟迟没有动作。额头已经被冷汗浸透,卷发也黏糊糊地搭在脸上。
唇瓣颤动,松田阵平轻声念出逝去挚友的名字:“萩,我该怎么办。”
闭眼深呼吸,心里默数三个数,松田阵平再次睁开眼,剔骨刀用力挑向引线。
“等一下!松田,别那么做!”
从刚才起就保持沉默的明日香骤然出声,打断了松田阵平的动作。
松田阵平顿住身子,扭头看向明日香:“可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再不立刻行动,我没把握能顺利拆掉三枚炸弹。”
他声音沉稳,让人下意识想要依靠。但蔚蓝色的眸子深处却翻涌着海浪,将他整个吞没。
明日香终于从「神奈遥」的卡牌上抽身离开,重新掌控这具身体。她不顾松田阵平的劝阻,站起身大步来到他身边:“放心好了,除了你手上那枚,其他炸弹都已经被拆掉了。”
闻言,松田阵平露出个茫然的情绪:“谁拆除的?”
明日香耸肩:“谁知道呢,也许是伟大的幽灵警察。你应该也听到了吧,从几分钟前就一直从二楼传来的咔哒咔哒的声音。”
松田阵平确实听到了,但二楼的人早被降谷零全部请了下来。松田阵平不认为降谷零会有所遗漏,更不认为有人能躲过降谷零的眼睛。
他只当那是自海平面吹来的风,把二楼的金属脚手架撞得咔嗒作响。
“可是——”松田阵平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明日香止住了声音。女人纤长如玉的食指搭在松田阵平唇上,温暖柔软。
“嘘——”明日香抬手,将刚被松田阵平亲吻过的手指搭在自己唇边,做出一个噤音的动作。
她把手搭在耳边:“仔细听。”
众人不知所云,但还是配合地竖起耳朵,试图从空调机作响的嗡嗡声中捕捉到别的声音。
但除了倒计时走动的滴答声,细碎的呼吸声,和衣料摩擦的声音,再无其他。
有人好奇开口:“听什么?”
明日香没有回答,她维持着把手搭在耳边的动作,突然开始倒数:“三。”
“二。”
“一。”
最后一个数字从明日香口中吐出,下一瞬,手机争先恐后地响起,僻静的饭店瞬间变得喧闹嘈杂。
“!!”
“有、有信号了!!”
“谢天谢地!我们有救了!!”
“快打给警视厅!”
“安静,”明日香再次出声,她语调平缓,每个字词却清晰地钻入所有人耳膜,“现在把你们的手机调成震动,挂掉你们正在拨打的电话。”
明日香镇定的模样感染了众人,她抱臂站在灯光下,如一尊定海神针,牢牢定住所有人心底波涛的巨浪。
喧闹的饭店再次归于寂静,所有人都看向明日香,包括松田阵平和降谷零。
灯光下的她明亮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星。
明日香朝墙角的人群挑了挑下巴:“除了被炸弹犯点名要找的白痴们,其他人都躲到我身后。”
第20章
几把椅子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人群簇拥着挤到明日香身后,像一群抓到救命稻草的人。明日香坐在饭店中央,虽一人,却似千军万马,将不安的人群和面前的恶徒们分隔开。
明日香单手抵腮,不急不缓道:“去年八月,米花镇发生了一起珠宝抢劫案,你们就是当年的劫匪。”
降谷零只愣了极短的一瞬,迅速反应过来:“当时中弹的两名店员都已经平安出院,除此之外还有一人受伤……”
明日香点头:“对,炸弹犯说的哥哥不是那场抢劫案的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她看向对面几人:“我看过警备部的案件记录,你们的一个同伴在和警备部的对峙时,胸部、腹部分别中弹。这种程度的伤势如果不送去医院,大概率会死亡,但送去医治又会被守在医院的警察逮捕。”
“所以你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那家伙,毁尸灭迹。”
松田阵平低声道:“哼,真是蛇鼠一窝。”
哥哥是抢劫犯,可能还参与过别的恶性犯罪,弟弟则是炸弹犯。
对面几人脸色一沉,死死盯着明日香,谁都没有说话。他们恶毒阴冷的视线落在明日香身上,恨不得将她凿穿。
降谷零上前两步,与松田阵平一起一左一右站到明日香身侧:“只要说出凶手的名字就能活下来,但你们却不愿意开口。我只能想出两个可能。要么全员参与了谋杀案——但这里足足有九个人,你们又都是惯犯,一场谋杀要不了这么多人。”
降谷零脸色发暗:“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你们全部都是重案犯,就算没有参与那起谋杀也不敢出卖同伴。因为你们担心自己开口后,曾经做过的事被恼羞成怒的同伴抖落出来。”
降谷零每多说一句,对面几人的脸色便多难看一分。
明日香眯眼冷冷看向对面:“刑事部现在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你们全都逃不掉。”
眼见事情败露,中年男人朝自己的手下点头,示意他们掏出藏在西装下的折叠匕首。巴掌长的刀刃上刻着凹槽,要是被这玩意捅进身体里,怕是会血流成柱。
但这伙人不敢先动手,只是亮出能要人命的家伙,摆出随时要进攻的姿势,和明日香一行三人对峙。
汗液浸透中年男人后背,他将右手探入西装底下胸口的位置,却迟迟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单从姿势来看,他应该是在外套下藏了一把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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