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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眉(一寸舟)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他又说:“好,我先看一下安排,再回复你。”
庄齐放下杯子,因为力气用大了点,剩下半杯水摇摇晃晃的,跟她的心一样忐忑。
什么东西没问题?是正式开始约会了吗?难道他们已经交往了?如果是的话,口气应该不会这么生硬?
而且看哥哥随便的态度,也不像是接女友的电话。
她左看右看,假设来又假设去,试图抓住每一个隐蔽的细节,来推翻令她感到害怕的结论。
这些念头逼得庄齐抬头去看唐纳言。
他已经挂了电话,后背挺直而优雅地坐在沙发上,表情平淡未见任何明显变化,眼神也是她永远难懂的晦暗不明。
见妹妹这么盯着自己,唐纳言也疑惑:“小齐,怎么了?”
“文莉姐找你吗?”庄齐很直接地问了出来,她太想知道。
他笑:“你不是就坐在这儿吗?没听见?”
那一刻,庄齐突然很讨厌哥哥的稀松平常。
这不是什么值得发笑的事情,根本不是。
她垂下头:“那她是找你做什么呢?”
唐纳言解释了下:“文莉说,今晚有场芭蕾舞剧,叫什么......”
“安娜卡列尼娜。”庄齐眼神空洞地盯着地毯,凭意识动着嘴唇:“圣彼得堡艾夫曼舞团再登国家大剧院,今天是第一场。”
他嗯了声:“好像是这么个名儿,张文莉说的太快了,我没仔细听。”
庄齐讥诮地勾了下唇,冷冷地问:“那哥哥现在听清了,要陪她去吗?”
唐纳言越来越奇怪,他皱眉,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妹妹。
他那个心思敏感纤弱,喜欢胡乱猜疑的妹妹。
联想起上次庄齐在医院的表现,他隐约猜到一种可能:“小齐,你是不是不喜欢张文莉?难道她私下说过你什么吗?”
照理来说不会的。
张文莉不是多事的性格,因为年纪上差了许多,和妹妹接触也很少。而他妹妹,虽然不大喜欢接触生人,但也不会轻易讨厌谁。
庄齐两只手垂在裙子两端,透气的羊绒布料密封在她掌心里,渗进了一层薄汗,体内惶恐的湿气快从眼睛里蒸发出来。
她比不了哥哥,没有一颗方寸不乱之心。
她敏感孱弱,只是一段还没答应下来的邀请,就让她紧张嫉妒,好像已经失去了哥哥一百次。但事实是,她连一次都不能忍受。
在学校的时候,她刻意地对哥哥不闻不问,就是怕自己会失控。
她才不是什么乖小孩。她不是棠因,也不是静宜,她从小就没有得到过健全的爱,拿什么养出高雅纯洁的性格?她身上为人称赞的部分,本就是她善意的伪装,是在这个阶层里,安稳生活下去的保护色。
如今连这么一点,她手心向上从哥哥那里讨来的呵护,都要不属于她了。
庄齐觉得脑袋好胀,她无法亲眼面对这个现实,咬着牙告诉唐纳言:“她没说过我,一直都对我挺客气的。但是,我不喜欢她,很不喜欢。”
“这叫什么话,你怎么可以这样?”唐纳言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小齐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横的?这和自己教给她的一切背道而驰,半点大家小姐的风范都没有。
庄齐黑压压的睫毛,最终被那股蒸腾而起的热气熏湿了。
她扭过头,背对着唐纳言站起来:“哥哥就当我酒还没醒吧,我先上楼了。”
“站住!”唐纳言不许她走,尤其不许她就这样走掉,什么都还没说清。
他站到庄齐面前,刚要开口说点什么,却看见她在揩眼泪。
唐纳言更不解,他扳过庄齐的肩膀问:“你最近很爱哭,告诉哥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说张文莉,你就......”
“和她没关系!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了,我不想听。”庄齐忽然尖叫着喊出来,说完就捂上了耳朵。
唐纳言一怔,他从没看过这副模样的庄齐,有种近乎凄艳的鲜活生动。她的脸被阴惨的心绪笼罩,却意外地更显明媚秀美,和平时的乖巧很不同。
过了片刻,他嘴里说着“好了”,就要伸手去把妹妹的手拿下来,但一挨上庄齐,她就像触了电似的,整个人往后退了一大步。
她委屈地瞪他,视他为洪水猛兽。
庄齐头好痛,这股昏涨一口吞掉她的理智。
她撅着唇哭诉道:“哥哥不要再碰到我了,你每次碰我,我脑子里都在想别的。我为什么不喜欢文莉姐?不,我也不是单单不喜欢她,我不喜欢所有接近你的女人,她只是其中一个!不管是她,还是她们,都不会比我更爱你,我说的够清楚了吧,可以别再问了吗?”
真相是如此容易被挑破。现实与虚妄之间,也只不过隔着一张薄薄的宣纸,蘸上一圈眼泪就被浸透了。
她说出来了。
这么多年的心事,几句话就说尽了。
庄齐觉得好轻松,总算不必再在深夜里,不停地向内心阐释自己,左右互博。她真的应该早点说的,只要不在乎回应,也许根本就没有回应。
像海底地壳发生大规模的上下错动,此刻唐纳言的心里掀起了一场海啸,海面风高浪急。
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听力,又怀疑妹妹对于语言文字的驾驭能力,怀疑是她曲解了什么。那一瞬间,他怀疑起了所有。
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情绪仿佛一匹还没训练纯熟,却先脱了缰的野马,根本不在控制范围内。
望着妹妹痛苦而倔强的眼神,唐纳言深深地吸了两口气。
他知道,她没有在开玩笑,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但不代表是对的。
唐纳言急于让自己镇定下来,他需要说点什么来纠正她,否则全乱了。
他绷紧了脸,语气严肃到不能再严肃,抬高声音吼她:“听听你自己说的,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还知道我是谁吗?”
这些年来,无论庄齐犯了什么错,他都能很平稳地引导和修正,温和地把道理教给她。像这样接近苛责的语气,还是第一次。
言辞越是强硬,唐纳言越止不住的察觉到,自己有多色厉内荏。否则何必如此反常,用这么大的声音来责骂妹妹呢?是怕自己也不信吗?
另外,最后这句兄妹身份,又是强调给谁听的?
“我就料到会是这样。”庄齐苍白又绝望地笑了下,仿佛自言自语。
说完,她飞快地走到门口,泪眼模糊地弯下腰去穿鞋,接连几趟,脚后跟都没办法顺利塞进去。
好不容易成功了,站起来又是一阵头晕,她扶着柜子稳了稳身形,才拉开门跑了。
庄齐吹着迎面而来的冷风,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好像也没有哪里可以去。
但不计后果地说完那些以后,她一个人在家里面对哥哥,实在太窒息了。她喘不上气,每一下竭尽全力的喘息,都像会要了她的命。
庄齐走出大院,随手在路上拦了一辆车。
坐上去以后,司机问她去哪儿,她也只是哭,哭得司机都害怕。
师傅问她:“闺女,你碰到什么难事儿了?要不我送你去报警?”
噗的一下,一个鼻涕泡炸开了,庄齐擦了擦。
报警有什么用?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哥哥也不喜欢她。
唐纳言那个眼神明白地告诉她,他打心底里觉得,她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疯子。
庄齐随口报了个地名:“您就先往那边开吧。”
“唷,你朋友住那地儿呢。”师傅一听来了精神,和她侃上了。
庄齐抹着泪点头:“是我最好的朋友。”
师傅安慰她说:“瞧瞧,你都和这样的人物当朋友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啊?人这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高高兴兴的多好。”
她哎了一声:“我知道了,谢谢您。”
到了地方,庄齐付完钱下车。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才发现多出几个未接来电,都是哥哥打的。
庄齐在冷风里吸了吸鼻子,没有回。
她走到工作人员那里,主动拿出身份证登记,说要去叶家。
这会儿静宜刚醒,穿了件翠色真丝浴袍,在桌边吃早餐。
听阿姨说唐小姐来了,她飞快地擦了一下嘴,起身去迎庄齐。
她脸上的笑,在看见庄齐湿淋淋的睫毛时,迅速冷却了。静宜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你怎么了?”
庄齐欲言又止的,抽抽搭搭地看她。
眼看又要哭了,静宜忙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老叶在见客人,他大老粗一个,也不会怜香惜玉,我们去楼上哭。”
两个女孩子关起房门来说悄悄话。
一开始,庄齐还有点扭捏,毕竟这件事情,她对谁都没说过。
是在静宜的逼问下,加上她洪流般的情绪也要有个出口,庄齐才吞吐地说了。
十几分钟后,静宜听懂了事情原委,她简单总结了下:“你喜欢上了你哥,被逼得对他吐露了心声,但被他批评了,是这样?”
庄齐抽了张纸,摁着睫毛问:“静宜,你不震惊吗?不骂我吗?”
“惊讶多少有点,毕竟那是把你养大的哥哥,比亲的还亲呢。”静宜抱着一个丝绒靠垫,感同身受地说:“但我骂你干嘛?只是爱慕的对象出了点偏差,又没伤天害理。你是我姐们儿,别说是喜欢你哥哥了,你就是脚踩七八条船,我也让你稳稳当当的!”
庄齐的眼眶红彤彤的,她说:“我哥骂我了。他好生气,从小到大,他都没那么大声地骂过我,他一定觉得我精神不正常,说不定都后悔养我了。”
静宜拉过她的手,在掌心里反复搓热了:“你先不要管你哥,他比你大九岁呢,自己的心情还处理不好吗?你就考虑自己,这么说完之后,你觉得怎么样?”
她想了想,说:“像脱掉了一件湿棉袄,很轻快。”
勒着脖子的绳索是断了,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难题和麻烦。
接下去,她要怎么面对哥哥才好呢?
静宜笑着摊了下手:“那就可以了,你要记住,最终是你的感受超过所有,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取悦自己,而不是变着法儿地内耗。”
庄齐闷闷地说:“我是说个痛快了,但也回不了家了。”
“幼稚!”静宜戳了下她的脑门,她说:“我不信纳言哥会不让你进门,像他那种成熟稳重的男人,至多懵个几分钟也就回神了。他什么复杂局势没见过,还能被这道题目给难住!我猜啊,他估计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轻轻揭过。”
庄齐有气无力地说:“我和你想的一样。按我哥的脾气,他一定选择冷处理,然后呢,关于他的婚事,一个字都不会再提,免得又刺激到我。等时间一长,这事儿就消化了。”
“这不是最好的办法吗?”静宜拧起眉毛来看她,分析说:“既不会出什么变数,你也可以继续当二小姐,就是兄妹照面难为情一点,你少回去两趟不就好了。”
太阳还在天上悬着,远处混沌地飘来几朵云,半遮半掩下,屋子里的日光也变朦胧了,像拢着一层薄纱。
沉默了很久,静宜又忽然问她:“只是这样的话,总觉得不那么甘心,是吧?”
庄齐歪在沙发另一头,尖细的指尖抓着抱枕上的金线,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她问静宜:“换了是你呢?能心平气和吗?”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叹气说:“当然不会,毕竟爱上的第一个男人哪,一生也就这么一个。”
过了会儿,庄齐把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扯了两下:“要是我当时能忍住就好了,再熬一熬,熬到出国就什么事都没有。”
“你不要再自责了。”静宜把她的手拿了下来,骂道:“你才多大呀,为什么总要求自己像个完人一样?你当然可以表达你的所想所感!这又不是研究两弹一星,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谈话进行到这里,静宜起身去点香。她收藏了很多香料,都是每年过生日的时候,各地的叔叔伯伯送到家里来的,稀有而名贵。
对于叶小姐的爱好,这些半生不熟的人要比她爸妈清楚多了,她有一阵子迷恋插屏,很快就收到了各式各样的,碧玺、青金石、景泰蓝的,应有尽有。后来腻了,家里面也堆不下,就送给了身边的同学把玩,班上每个人都收过她的礼物。
静宜烧了块奇楠香,扔进香炉里,又躺回了庄齐身边。
淡青色的烟从鎏金兽首炉中飘出来,一室清甜。
庄齐面前浮动着一层昏昧的雾霭,渐渐看不清了。
她闭上眼,贴着静宜快要睡着时,才想起来问:“那年......为什么和谦明分手?”
静宜昏昏沉沉地笑:“你说呢,当然是老叶看不上他。”
“就是这样?”庄齐问。
她嗯了声:“真相往往比谎言简单得多,就是这样。”
庄齐说:“我哥说过这个浅显的原因,我没信。”
静宜撇了撇嘴:“就是因为太浅显了,我一开始也不信呢。我心想,老叶不至于势利成这样吧?事实证明他就是。不说这个,睡一觉吧,剩下的,醒了再说。”
这一觉睡得浅,梦里有哥哥深沉模糊的面容。
他失望地看着庄齐,对她说:“你以后不要再进我家的门了,我不要一个不知廉耻的妹妹,你出去。”
醒来时,枕头上一片还没完全干掉的水痕。
庄齐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浮雕,梦里又哭了好久。
静宜坐在沙发上,看她醒了,笑说:“饿了吧齐齐?去吃饭。”
但庄齐摇头,她掀开身上的薄毯:“我要回家了。”
“回家?现在?”静宜放下手机走过来。
庄齐说:“对,我不能躲一辈子,总要去面对。”
她不能一直逃避这个尖锐又伤人的事实。
不管哥哥怎么看待她,把她当作什么都可以,她都要回去收拾残局。
她已经失去了哥哥,担当和勇气要有的。
未来的路还有几十年,这样就接受不了的话,怎么走得下去呢?
这是坎坷的命数唯一教会庄齐的东西。
静宜送她下楼,路上一直挽着她的手:“也不用怕,有任何事给我打电话,我随叫随到。”
“谢谢你,静宜。”庄齐站在门口和她道了别,从花园里出去了。
静宜看着她走远,刚要回去,听见她爸在叫她。
叶闻天拿了把锄头,穿着一双黑套鞋,一看就翻了地回来。
他接过秘书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汗:“齐齐走了?”
静宜点头:“走了,直面惨淡人生去了。”
“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叫人生?”叶闻天笑说。
她不想解释这些,啧了下:“我说爸,你那个地是土不好,种什么进去都烂根,还翻它干嘛?”
“这你不要管。”叶闻天瞪了女儿一下,他说:“今晚有场什么芭蕾舞剧,你王伯伯给了我一张票,你去看看。”
静宜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哼上了:“哟呵,贵宾席。不用说啰,我又和王不逾坐一起,这就是你们的鬼主意,对吧?”
叶闻天推开门进去:“少废话,你听家里安排就行了。”
静宜回嘴道:“安排,天天就是安排,安排到我死!”
听了这一句,叶闻天拎着手里的锄头就要过来。
在这之前,静宜赶紧跑上了楼:“我去还不行吗?”
秘书顺手接过,他笑说:“静静就这么个性子,您跟她动什么气?”
叶闻天站着喝了口茶:“还嫌我指手画脚,她要是自己有打算有眼光,我有清闲不会享!”
“您觉得雷家不好,浑身重利轻义的小家子气,静静不也听了您的,从此就没再来往了吗?”秘书说。
叶闻天把紫砂壶扣在手里,他说:“没看她跟我闹的,出国读了两年书才回来吗?”
“嗐,这就已经够懂事的了。”
“算了,不谈这些了,去书房吧。”

庄齐走了以后,唐纳言在客厅里站了很久。
他的脚陷在柔软的地毯里,目光跟随妹妹转向窗外时,视野被一片树木遮蔽,入眼是层层叠叠的绿,尽头相接处,轻缈地游荡着绵白的云。
“不管是她,还是她们,都不会比我更爱你!”
这句话像炸雷,在唐纳言的脑子里震了一次又一次。
庄齐爱他,她居然说爱他。
是哪一种爱?妹妹对哥哥吗?还是别的什么。
她才多大,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爱?只怕分也分不清。
唐纳言沉下一口气,脚步虚浮地上了楼,回到书房坐下。
抬头是四面到顶的柜子,上面摆满宽厚不一的圣贤书,他被这些仁义道德围困多年,驯化多年,最终也成了书中刻画的标本,克己慎独,守心明性。
唐纳言跌坐在厚重的靠椅上,开始一步步往前追溯,事情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到底哪个地方出了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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