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正是昨日来算财运的阿姨,她兴高采烈地推门进来,扭头见着靠窗位置还坐着一位客人,又生生止住话头,走到吧台旁低声耳语:“大师,我今天刚刚得到消息,我老家村里的房子要拆迁了!据说这次政府力度很大,给钱特别利索!就是可惜我们老家的房子太小了,能分的钱数有限!要是早知道那套房子会拆迁,当初真应该照着大了盖!”
她的脸庞因为兴奋而涨得通红,唇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去:“大师您可太神了!您说我这一两天之内会发一笔小财,嘿,这钱就来了。”
阎煦轻笑一声:“嗯,那你还记得我让你注意些什么吗?”
“当然记得!您说我身边有小人,让我不能给任何亲戚借钱,也不要相信任何投资!”阿姨开心道,“我跟我们家老头子说好了,回头我收到了钱就去把大部分钱买个几年的理财存进去,任谁问我要我都不给。哦对,我们还打算拿一部分出来捐了。我这毕竟算是天上掉馅饼,捐点出来也算是回馈回馈社会,给子孙后代积点德。”
她说着,又把手里的东西塞给阎煦:“这是我自己亲手灌的腊肠,都是用纯肉做的,干净卫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添加剂,我身边的亲戚朋友都说我灌的腊肠比外面买的好吃100倍!大师您尝尝看,要是好吃了我再给您送!”
陈新洲见不得有人在“吃”这一领域跟他抢功劳,连忙高声喊道:“阎姐,我也会灌腊肠!”
陈新洲一直处于鬼魂状态,人类看不见。阎煦也只能假装没听见它的话,笑吟吟收下阿姨送来的腊肠。
等阿姨走后,阎煦拿着腊肠进了厨房,陈新洲也赶紧飘进来。
“阎姐,广式腊肠、川式腊肠、蒜肠什么的我都会,阎姐你喜欢吃哪个我也可以给你灌!”
“我知道,你是全能小厨子。”阎煦无奈的安抚了它一句,又举起手中的腊肠,“这个放哪儿?”
“交给我处理吧。”
阎煦放心交给它,转身走出厨房。
她回到自己刚坐的位置上拿起茶杯,径自朝着窗边的那名男子走过去,又在他对面坐下。
“你是来找我的吧。”阎煦打量着他,语气笃定,“你被两只鬼缠上,想找我帮忙?”
男子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你身上有两种鬼的气息,还都是需要找替身的横死鬼。”阎煦仰头喝空手中的茶杯,眯起眼睛,“一次性招惹两只横死鬼,真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倒霉。”
男子语无伦次地说:“都怪我自己作……但我、我也不想招惹它们啊!它们两人争着让我当它们的替身,都快打起来了……我真的太害怕了!”
他眼眶中泛着泪花,结结巴巴道:“我叫戚项明,就住在这附近。我上午去吃饭时听丝路味道的王老板说你能处理这种……非自然的事情,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
阎煦下巴微抬:“说说吧,到底什么情况。”
戚项明抽了张纸巾胡乱抹去眼角泪花,又吸了吸鼻子,缓缓说起他这几天的遭遇。
“一周前,我发现我老婆……给我戴了好多顶绿帽子,甚至连我从小拉扯到大,无比疼爱的一儿一女居然都不是我亲生的。这件事发生之后公司的同事耻笑我,周围的邻居对我指指点点,亲戚们都在看我笑话,就连我的父母也骂我是个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孩子居然毫无察觉的蠢货。”
戚项明抹了把脸,眼神里满是屈辱:“我因为这件事情钻了牛角尖,有了轻生的念头,于是当天傍晚开车去北郊下游准备跳河自杀。
“我之前听说人在自杀前得先吃一顿饱饭,这样死的时候才不会变成饿死鬼。所以我带了很多食材,临死前在北郊的河边好好吃了一顿烧烤。
“等我吃完烧烤,又收拾完地上的垃圾已经11点了。我站在一棵大树旁边闭上眼睛正要往下跳,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问我是不是想跳河自杀。”
“我原本以为是路过的人想开导我,劝我不要自杀,还跟那人说哥们儿你别劝我了,我是真活不下去了!可没想到那哥们儿却说——”他闭了闭眼,语气非常复杂,“它指着旁边那棵大树说,‘你要是想自杀,能不能选择去那棵大树上吊死啊?’”
戚项明顿了下,一口气喝空了杯里的茶水:“我当时都懵了,它还贴心的跟我解释说它就是在那棵大树上吊死的吊死鬼。可他没想到死后就只能在它吊死的这棵树附近呆着,也不能去冥界投胎,就跟被封印了似的,还必须等他正常寿命耗尽了才能解除封印。但它死的时候才24岁,它正常寿命85岁,还得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待好几十年才能去冥界投胎。”
“这只吊死鬼还挺实诚的,什么都跟你说了,看起来是一只明事理的鬼啊。”阎煦支着下巴,“接下来呢?”
戚项明苦着脸继续说道:“那只吊死鬼还说它们这种横死鬼其实是可以找替死鬼的,但是它干不来害人性命的事儿,只能在这干巴巴的等着。可我就不一样了,我是自己想不开想自杀,它说我横竖都是死,不如换种死法助他早日解脱……”
第38章 戚项明的呼吸变得急……
戚项明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恐惧像潮水般涌上心头:“我知道它是鬼之后都吓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站在河边愣愣地听它说话。
“吊死鬼还没说完,河面上突然浮出一个脑袋,对着吊死鬼破口大骂,说什么人家本来都打算跳河自杀了,它居然半路杀出来想抢人,简直是不讲武德。”
戚项明回想起水鬼那诡异的出场方式,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他这么一颤,杯中的茶水洒出来了几滴,他又赶忙抽出两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掉水珠。
“我、我当时太害怕了,趁着它俩吵架,赶紧跑回车上开车回家。我老婆——”
戚项明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称呼有问题,顿了下,迅速改口,“我前妻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在家越想越害怕,根本不敢睡觉,就打电话把我最好的哥们薅过来,我俩开着灯喝了一晚上的酒,喝醉了倒地就睡,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醒。
“我醒来后头痛欲裂,还没捋清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呢,我前妻就打电话过来跟我商量离婚的事情。我前妻自知理亏,在财产上让步很大,愿意带着两个孩子净身出户,可这两个孩子不愿意。”
他压下心头的酸涩,指尖轻轻摩擦着茶杯外壁,怅然若失:“孩子们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们一直把我当亲爸。我的工作比他们妈妈要轻松得多,平时也是我带他们更多,他们也跟我更亲一些……唉,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大人的这点糟心事儿我也没想告诉他们,所以他们得知我们要离婚特别伤心,还表示如果我们俩离婚,他们要选择跟我生活。”
钱溪悦见阎煦的茶杯空了许久,捧着小茶壶过来帮她倒上茶。
窗外暮色冥冥,茶馆内茶香氤氲。
如果忽略屋内贴墙吊起的那一排鬼魂,倒也算个温馨的场景。
钱溪悦往杯中倒满茶水,抬起头不理解地问:“你都说了孩子是无辜的,既然他们跟你更亲,又想和你一块生活,你就让他们跟了你呗。”
“哪有那么简单。”戚项明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轻轻摇摇头,“你说一块生活这么多年,就算是条狗也能养出感情来,何况是人呢?说实在的,我也舍不得他俩,可我又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再说了,我身边的亲戚朋友谁不知道我前妻做的那些事情,这些事情迟早会传在他们耳中,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面对我?
“总之,我那几天在痛苦和纠结中反复徘徊,还得耐着性子跟两个孩子沟通,也就忘了那天晚上那件事儿,直到三天前——”
阎煦差不多猜到了戚项明的遭遇:“它们给你托梦了?”
“是,就在三天前,我突然梦见了那只吊死鬼,他朝我抱怨说我当时跑的太快了,他花了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然后它还问我什么时候去那棵树上吊死,它一直在那里等我……”
戚项明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助和惊恐,右手握紧茶杯,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凸起。
“我当时以为自己在做噩梦,挣扎着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就在我挣扎的时候,那只水鬼也来了,两鬼先是对骂,骂着骂着又对打起来。我跑也跑不掉,醒也醒不过来,就在我最崩溃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手机铃声终于把我从梦中拉了回来。
“那天的噩梦把我吓得够呛,但当时我也没太当回事儿,只当自己是上次被那两只鬼吓到了,才会做这种噩梦。可我万万没想到从那天晚上开始,我每天睡着之后都会梦见它们。
“老板,求求你帮帮我,别再让它们对我纠缠不休了!”
阎煦平静地反问:“你还想自杀吗?”
“我、我不想死了……”戚项明懦懦道,“想自杀的那股冲动劲儿过后,冷静下来又觉得为了这种事而自杀也不值得。我父母虽然成天骂我,但我也知道他们对我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本质上还是很关心我的。我要是真自杀了,他们怎么办?”
“行吧。”阎煦执起自己的茶杯站起身来,朝着窗外望了一眼。
天色已晚,茶馆的窗外已是一片深邃的墨色。
她把茶杯递给钱溪悦,伸了个懒腰:“早点回去吧,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方才一直是戚项明在讲述自己的遭遇,老板只说了寥寥几句。
眼下老板也没给他一些什么朱砂、桃木剑之类的驱鬼辟邪的物件,就直接让他回家,他心中总归还是不安的。
可这会儿天都黑透了,茶馆也到了打烊的时间,不走确实并不合适。
他一步三回头地朝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他还是没忍住,开口道:“老板,你这里有没有能驱鬼保平安的吊坠或者手链?”
阎煦思忖片刻,从吧台抽屉中拿了一个折成三角的符纸给他:“你拿着这个吧,不用给钱了,送你的。”
手里捏着一张符,戚项明心里总算是得到了一丝安慰。
待他走后,陈新洲出来收拾他刚用过的茶具,钱溪悦锁上门,转过身来好奇地问:“姐姐,你刚才给他的好像是安神符?”
安神符能的主要作用是宁心安神,让佩戴者的精神得到很好的放松。除此之外,它还能助眠,提高佩戴者的睡眠质量。
“你想问我为什么不给他平安符或者驱鬼符?”阎煦扬眉轻笑,“那样治根不治本,那两只鬼以后找到机会肯定还是会去骚扰他的。”
钱溪悦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戚项明醒来时,他正躺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中。他稍一活动,身下的枯树枝“咯吱”作响,仰头张望,入眼皆是高耸入云的古树。
古树们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树木的枝叶交错,形成了一道道遮天蔽日的屏障,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光线在缝隙中挣扎。
戚项明潜意识里总觉得这片阴暗的森林中会有可怕的生物纠缠上他,他来不及多想,从地上爬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拼命奔跑。
他不知跑了多久,终于穿过了层层叠叠的树木,
来到一片开阔的土地,前方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
有水的地方就有生机。
戚项明松了口气,朝着河边慢慢走去。
可就在他靠近河边的那一刻,河面突然泛起一阵涟漪,紧接着一只面目狰狞的水鬼从河中冒了出来。
水鬼双眼血红,长发披散,湿漉漉的皮肤上布满了青苔和水草。
它朝着戚项明露出阴森森的笑容:“你什么时候回来跳河?”
戚项明简直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要逃。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只脸色惨白的吊死鬼握着一根绳子缓缓地向他逼近。
“别跳河啊,跟我一样吊死在树上吧。”
水鬼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上了岸,语气霸道:“不行,说好的跳河,我不允许你有别的死法!”
吊死鬼才不理水鬼呢,它亲切地望着戚项明,循循善诱:“还是来上吊吧,跳河自杀多给警察叔叔们添麻烦啊,人家还得费力打捞你的尸体,这不是纯纯的浪费精警力吗?太没有公德心了!”
眼看着那只臭鬼再捧一踩一,水鬼脸色更加狰狞,冲着吊死鬼咬牙切齿:“放屁,你们上吊死了才没有公德心好吧?往树上吊那么一具尸体,舌头还伸的老长,多他妈吓人啊!路过的人都得被你们吓出个什么好歹。”
“你还好意思说我们吓人?你们这些跳河死的才更吓人好吧!一个个都被泡出巨人观了,弄不好还会爆炸。”吊死鬼口中模拟着爆炸声,张开手臂,“到时候内脏溅得到处都是,搞不好最后还落下个死无全尸。”
戚项明夹在中间紧紧抱住自己的双肩瑟瑟发抖,欲哭无泪:“我、我后悔了,我不想死了……”
可他的声音太小,这两只鬼压根就没有听见,还在自顾自地继续吵架。
“兄弟,你别听这个臭吊死鬼瞎扯,也不是所有的巨人观都会爆炸。你把心放回肚子里就是,法医们都可有经验了,他们才不会让你爆炸的。嗯……毕竟他们比你更怕你爆炸。”
“哥们儿你听我说,淹死可痛苦了,你经历过一次之后就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了。”
“不是,谁还能死两次啊?再说了,你们上吊不也是窒息死亡吗?都是窒息性死亡,还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两鬼争执不休时,远处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女声。
“人家说自己不想死,你们是做鬼太久了,听不懂人话吗。”
一位穿着水蓝色连衣裙的女人从森林深处走了过来。她所行之处,身后的景色慢慢裂成碎片,逐渐消失。
两只鬼同时看向女人,目光警惕:“你是谁。”
阎煦眼神淡淡地扫过两只鬼,没有说话。
戚项明看见阎煦的身影喜极而泣,发疯般的朝她跑去:“老板,你终于来了!他们太可怕了,吓死我了!”
“她是你老板?”吊死鬼从阎煦身上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不动声色地向后退,边后退边疑惑的问,“不是,哥们儿,你自杀之后不也会变成鬼吗?你怕什么鬼啊?”
“哪会有人不怕鬼啊!”戚项明躲在阎煦身后,说话都有底气了。
水鬼倒是抓住了重点:“兄弟你等会儿,她刚才说你不想自杀了?”
“对,我不想死了。”戚项明说,“那天我确实挺上头,跑到河边想自杀,可我刚鼓起勇气想跳下去,你就出现了,生生把我好不容易攒出来的自杀勇气全给吓没了。”
水鬼听到这话有些崩溃:“不是,早跟我们说你不想自杀了,我们至于花时间花精力,在你身上浪费这么长时间吗?”
戚项明:“…………你们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每次在梦里一碰到你们,你们就先吵架,吵白热化阶段再上升到打架,一打就打到第二天我闹钟响,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而且刚才你们吵架的时候我都说了我不想自杀了,你们也没理我啊!”
吊死鬼跺跺脚:“你倒是声音大点儿啊!”
“我、我那不是不敢吗?”他抿起唇停顿了几秒,声音放低:“不过……不过也谢谢你,要不是你的出现,可能我现在已经死了。
“托你们的福,我已经不想死了。这几天我也在想,人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可能现在觉得难,等到抗过去之后再回头一看,这些都不叫个事儿。”
“那之前那几天你为什么在梦中还不断寻死?一会儿想撞树,一会儿要跳河,一会又要爬到山上往下跳?我拦都拦不住。”吊死鬼道,“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迫不及待寻死的人,连在梦里都惦记着要自杀。我怕我晚一步你就用别的死法了,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缠着你。”
戚项明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么大的误会,他一巴掌扣在自己额头上,有气无力地解释:“因为我知道这是在梦里啊!我以为我只要在梦里死了就能从噩梦中醒过来。而且我每次只要想在梦中自杀,你们就会想方设法拦着我阻止我自杀。我就以为你们拦我不让我自杀是怕我醒过来,就更加坚定的想靠自鲨来从噩梦中苏醒。”
阎煦看看两只鬼,又转头瞥了戚项明一眼,由衷佩服:“你们三个但凡有一个智商在线的,都不会把事情闹成这样。”
戚项明:“……”
水鬼:“……”
吊死鬼:“……”
一人两鬼居然无法反驳。
“这都是沟通不当引起的误会啊。”水鬼叹息,“得了,你不想死就算了,我们还能逼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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