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洵很不理解。
他要有林渔的才华,别管多难都要去京城。
这次他能考中举人,虽有基础扎实的原因,但心底总觉得是林渔的办法好,让他考前复习的,大部分都用上了。
“林兄,你可得想想清楚,进士出生跟举人谋职怎么能相同,未来的前程差距甚大。”
刘洵一想,体谅道:“若是因为路费,林兄不必担心,我统统帮你出,大不了你回头还我便是,相信以林兄你的才学,肯定是能高中的。”
林渔还是摇头:“并非路费问题,我这儿银钱够了,只是有自知之明,打算就此打住,见好就收了。”
“你,这……害,林兄,你还是好好想想吧,这可是会试。”
不只是刘洵不理解,刘家人都不理解,就连林珏也不理解。
“爹,你为什么不去京城?”
林珏满脸不解:“爹爹是不是担心我,我没事的,如果爹带着我,那我就给爹童,千万里都能走的。若是爹不带着我,我就留在临州等爹回来。”
“爹,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林渔却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你们怎么都对我这般有信心。”
“爹做这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林渔解释起来,“一来是青州此去京城路途遥远,大费周章,若是一次不中还得再等三年,天下英才那么多,爹可没有自信能一次高中。”
“二来是我年纪也大了,与其一头钻进科考中,倒不如早早谋个差事,也能为百姓做点事情,不算虚度岁月。”
“三来……”
林珏看着他:“三来怎么?”
林渔笑了笑:“三来青州一地挺好的,气候宜人,父母官也算清明,是个办实事的好地方。”
林珏抿着嘴角,一副不赞同的样子,却又说不出反驳的话。
“怎么,你不想留在青州吗?”林渔问道。
林珏犹豫了一下,还是老实回答:“自然是想的,娘还在临州呢,若是我们留在青州,有空就能回去看她,若是去了京城,恐怕一年到头也回不来一次。”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决定了。”林渔定下来。
刘洵虽然失望不理解,但还是只能尊重他的选择,并且表示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在他入职前都能住在这里。
不过林渔也没能住多久。
第一批考生刚刚离开青州府,前往京城参加会试,后脚青州知府就开始招纳人才。
这步骤跟现代的考公还挺相似,在乡试之后再根据官场需求,进行分门别类的科考。
举人秀才都可以参加。
在应试的人群中看到林渔,知府大人也有些惊讶。
回头问了几句,他才微微点头,评价道:“虽有才学,却不好高骛远,是个能脚踏实地的。”
“镇江知县的位置还空着,不如选他上任,举人出身倒也合适。”
下属惊讶:“大人,不等朝廷派遣了吗?”
“空着的官职那么多,朝廷哪里能关注到小小的镇江,那地方山多水多良田少,是个不出粮食的地方,本官做主也无妨。”
几日之后,林渔便接到了任职镇江知县的调令,心底也是大吃一惊。
要知道县令是正七品的官员,已经开始入品,是正经的朝廷命官。
更妙的事镇江靠着临州,坐船两个时辰就能到,距离很近。
这可比他预计的要更好,林
渔二话不说,直接包袱款款,带着儿子上任去了。
消息传到了临州,马有才忍不住感慨了一番:“林渔才学还是有的,就是家世太过拖累,目光短浅,成不了大器。”
“当县令不好吗,老爷不是说,许多进士出身的外放,也就只能当个县令。”马夫人奇怪的问。
马有才解释:“那是进士多不值钱的时候,你瞧着吧,明年若是能中,一个个前途似锦。”
想到自家女婿刘洵也中了举人,已经进京赶考,马有才又满意期待:“刘洵还算有些本事,只希望他能一鼓作气,高中状元才好。”
马夫人笑而不语,她不知道才华不才华,只知道刘洵去青州之前,已经满天下喊着考不中举人,这次考上八成是走了狗屎运。
刘洵高高兴兴的去京城,最后果然落榜,从此之后会试一届比一届更难,竞争更大,以至于刘洵一辈子只是个举人。
许多年后,他也彻底放弃了继续科考,谋得差事,忍不住感慨林渔的先见之明,暗道自己白白浪费了许多光阴。
这些话略去不提,林渔此时已经带着孩子新官上任三把火。
林珏背着书袋子, 快步跑到田埂边,脱了鞋子就要下地。
林渔正在观察稻田的长势,见状头也不抬的阻止:“别下来了, 我这就要上去了。”
哪知道林珏动作快, 这会儿已经到了地里头。
他笑嘻嘻,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到了林渔身边,大声道:“今天夫子夸我了, 说的若有打算, 明年县试可以下场试试。”
林渔回头,正瞧见小孩儿一张脸红扑扑的。
因为这些年被养的极好,身量拔高许多,已经到他肩膀了。
与当年总有几分沉郁,心思敏感的孩子不同, 林珏此刻看上去大大咧咧的, 乐观开朗。
“不错, 那你想试试看吗?”林渔反问。
林珏毫不犹豫的摇头:“我年纪还小, 再等两年也来得及,再说了, 若要参加县试就得回临州。”
父子俩抵达镇江已经是第三年,林渔这知县的位置坐得稳稳当当,年底就要参加考绩,到时候职务也许会有所调整。
林珏心底认定, 自家爹爹为国为民,呕心沥血, 尤其是为镇江百姓做了许多事情,一定能得优等。
他才不会在这个当头离开镇江去考试。
林渔见他做了决定,也不反对, 从地里头上来,随意抓过一把草擦了擦腿上的泥巴。
“爹,蚂蟥。”
林珏跟着上去,哪知道一上岸就吓得惊呼。
他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却怕这种吸血的虫子,偏偏身娇肉嫩,每一次下田都会被蚂蟥盯上。
林渔无奈,弯腰替他拔下来:“不让你下你偏要下。”
“爹都能下,孩儿为什么不能下。”
林珏看了眼流血的小腿,不见蚂蟥就不在意了,迅速的学着林渔的方法擦去泥巴。
父子俩顺着田埂往回走,周围的百姓已经见怪不怪,只是每每露出尊敬的表情行礼。
“大人,可要回衙门。”小厮上前问。
林渔点头:“先回去做个记录,今年稻子的长势不错,若秋收顺利,应该会是个丰年。”
一听这话,小厮也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这都是多亏了大人,镇江百姓以前连吃饱饭都难,哪能想到今天的好日子。”
回到衙门,林渔果然先做记录,他有一本专门记录农事的本子,三年下来已经积累了厚厚一叠,都是镇江一带的农事。
林珏自告奋勇:“爹,你念,我来写。”
“好,那你就帮我写,正好爹能歇一歇。”林渔很乐意使唤孩子。
林珏显然是做惯了这活儿,刷刷刷记录起来,笔迹端正,与林渔写下的字还有几分相似,仔细一看,父子俩的字一脉相承。
写完了,林珏低头吹了吹墨汁,不禁抬头问:“爹,这些派人去查也行,为何你每次都亲自下地查看?”
“您是不是不放心下头的人?”
他虽然年幼,但也知道镇江很有地头蛇,当年父亲过来的时候,也是花费了一番力气才终于收服。
林渔却解释:“那倒不是,只是百姓见我亲自下田,事必躬亲,定然会更加重视,愿意按照我教导的法子来种地。”
“如果我不去,只派人去查看,他们固然也会找班,但总不会如此上心。”
林珏歪了歪头,奇怪道:“可是种地收粮食,这是关乎他们自己的口粮,他们为何要这样?”
“百姓愚昧,许多人难以接受新事物,即使是好办法想要推行下去,也会有诸多阻碍。”
林渔打了个比方:“你瞧田间的老农,他们种了一辈子的地,心中自有一套种地的办法,你爹我虽然是知县,可在他们眼中,或许只是个五谷不分的读书人。”
“若只在城门口贴个告示,能有十分之一的人愿意看,愿意听就不错了。”
林珏明白过来:“我知道了,所以爹才会事必躬亲,让百姓们知道您不是五谷不分的人,跟着您做准没错。”
林渔笑起来:“不错。”
甚至还挤了挤眼睛:“第一年秋收的时候,周围百姓见我种的稻子产量比他们更好,自然是心悦诚服。”
林珏看着父亲,两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他心想,道理多少人都知道,可一旦考中功名,入朝为官的读书人,大多自持身份,哪里会跟爹爹一样事必躬亲。
林珏伸手帮他捏着肩膀,口中说:“爹,我会努力读书,将来考中功名,当一个跟你一样的好官。”
林渔笑起来,拍了拍他的手背:“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将来不要忘了今日的话。”
“我肯定不会忘。”
林珏此刻信誓旦旦,一直到年底时分,林渔三年的考绩成绩下来了。
看着文书上的考绩,林珏不敢置信:“怎么会只有中上。”
华朝官员考绩分为就等,分别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中上看着不错,实际上已经排到第四,算不得好成绩。
若是上上等,那是可以立刻升职的。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爹到镇江这三年做了那么多事情,当地百姓安居乐业,生活日益富裕,甚至连官道都修整了两次,怎么可能只有中上。”
相比起激动无比的儿子,林渔倒是淡定的很。
他确实是做了许多实事,但这三年固守镇江,压根没疏通过人脉。
朝廷考绩是有比例的,能给他一个中上,已经是他政绩做的不错,十分受到本地百姓爱戴的结果了。
“好了,这么激动做什么,坐下来喝口茶消消气。”
林珏眼睛红彤彤的,气愤不已:“爹,你怎么还坐得住,他们不公平。”
他急得直跳脚:“我们去找知州大人,或者知府大人分辨分辨。”
林渔赶紧把人拽住了,直接按在了桌子上。
“喝茶。”
林珏拗不过父亲,只能气呼呼的一饮而尽。
喝的还是凉茶,大冬天的,林渔特意为他准备的。
几口茶下肚,林渔才问:“你是我儿子,自然觉得自己的父亲顶顶好,应当拿到头筹。”
“可是珏儿,你可想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青州府这么多,你常年留在镇江,何尝知道外头的事情?怎么就确定人家拿不得上上?”
林珏抿紧嘴角,一脸不赞同:“我就是知道。”
时候我还遇上隔壁秦川过来的人,他们都说当地父母官不作为,弄得他们日子艰难,所以才来镇江投奔亲戚。”
林渔又帮他倒了一杯水:“那只是青川,青州之下有三十三个县,你爹我能排到第四,这成绩已经不错了。”
林珏支支吾吾不说话了。
他其实清楚,爹之所以只能得中上,或许是逢年过节没给上头送礼的缘故。
一时间,小孩儿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若是爹多送一些昂贵的礼物,也许就能拿到上上。
但他不敢说,怕爹爹生气。
林渔继续说:“我倒是觉得中上很不错。”
“既能拿到中上,可见上头对我的表现还是满意的,不出意外能继续留任镇江,我在镇江的布置才刚刚开始,若是走了,之前所做的就白费了。”
“与其升职,倒不如再留几年,把该做的事情做做好。”
林珏低下头:“可是这样对爹爹不公平。”
“既然是我心智所求,公平不公平有何干系,再者,凡是考绩,多有从心,你觉得不公平,想必考绩太差的那些官员,一个个也都觉得不公平。”
林珏拧起眉头,好一会儿,他忽然冒出一句:“若是有个公平公正的办法,少些人心就好了。”
“好孩子,你很有想法,将来或许大有所为。”林渔笑道。
林珏若有所思。
不管他心底多不服气,认定自家亲爹非得上上才行,考绩出来后就不会再更改。
别看他闹脾气,实际上也知道去找上头辩驳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出所料,林渔果然没有调任,继续留任镇江。
他依旧还是之前的那位知县,该下地下地,该视察视察,对知县的职责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林珏都看在眼中,一日见父亲累得捶背,忍不住心疼。
帮忙捶打着后背,林珏开口问:“爹,难道你不觉得不甘心吗,如果干得好干的考绩差不离,您又何必这么辛苦。”
林渔微微挑眉:“那我问你,入朝为官是为了什么?”
不等林珏回答,他追问道:“可还记得去年秋天,你跟爹爹说过的话。”
林珏沉默半晌,回答:“我说过,想做一个跟父亲一样,能为百姓做一些实事,让百姓安居乐业,能被百姓爱戴的好官。”
林渔便说:“既如此,心愿志向当排第一,考绩只能排第二,怎么能为了第二,反倒是牵累了心中第一。”
“孩儿记住了。”林珏沉声道。
他没有反驳,心中却还是有疑虑。
一日夫子见他沉默,不如以往活跃,便单独问他:“可是心中有事?”
林珏犹豫,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学生只是在想,读书科举,入朝为官,到底是为了什么?”
夫子一愣。
随后笑起来:“学会文武艺,卖与帝王家,世间芸芸众生,大多求的是光宗耀祖,荣华富贵。”
林珏一听,顿时抿嘴不吭声了。
夫子话锋一转,又说:“不过人生在世,总该有志向才对,否则庸碌一生,又有何意义。”
林珏若有所思。
从这一日起,他总是下意识的去观察身边的人。
勤奋苦读的同窗,看似豁达,实则无奈的夫子,还有街道上的百姓。
日复一日,原本激愤不平的心情,反倒是平静下来。
三年又是三年,镇江已经大变样,曾经青州府最贫困,百姓们连吃饱肚子都难的地方,如今家家户户都丰衣足食。
林珏觉得自己大概懂了父亲的意思。
这一日,他来到林渔的面前:“爹,今年我想下场试一试。”
十三岁, 正是参加县试的好年纪。
林渔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并且早早的清点人手,派人送他去临州参加县试。
父子俩的户籍落到临州, 但这六年一直生活在镇江, 只有逢年过节会特意去扫墓祭祀。
以前都是林渔带着孩子一块儿回去, 这一次,林珏却需要自己上路。
因为这一次的考绩中, 林渔终于靠着出色的政绩, 拿到了一个上上。
调令已经下来,他即将前往青州,当一个正六品的通判。
知县到通判隔着两级,这次的调令可算十分优待,但催得也急, 林渔交接后就得立刻赶往青州, 根本没时间陪孩子回乡赴考。
十三岁的孩子独自回乡备考, 林渔心底总是不放心, 连着几日都在叮嘱。
反倒是林珏小大人似得,反过来安慰:“爹, 别担心,临州我熟悉,而且身边还带着人,不会有事儿的。”
“倒是你此去青州, 人生地不熟,一上任就是通判, 还得小心行事。”
林渔听得哭笑不得:“你倒是担心起我来。”
临了又嘱咐:“等成绩出来就直接去青州,不用再来镇江,这边的东西我都会一块儿带走。”
“知道啦, 您都说了三遍了。”
林珏无奈,脸上却没有不耐烦,反倒是很享受这份唠叨。
一月底,父子俩头一次分离。
林珏坐船前往临州参加县试。
林渔包袱款款,带着家当前往青州赴任。
镇江到临川不远,走水路当天就能到,只是往年都是父子俩一起走,在船上还能说说笑笑,时间并不难熬。
这会儿只有林珏一个人,他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就拉着两个随从说话。
“也不知道爹到了青州没有。”
“老爷比少爷晚一些出发,镇江距离青州更远,想必还未到。”
林珏瞥了他一眼,又叹气:“那他肯定也在想我。”
“那是自然,老爷不放心少爷,肯定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
林珏这才高兴了一些。
船上的风景大同小异,他看了一会儿就厌烦了,翻了几页书又静不下心来。
随从一看,索性拿出一壶茶,一叠点心。
“老爷说您在船上不必一直看书,不然容易眼晕,不如喝点茶吃些点心,很快就到了。”
林珏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爹爹准备的。
“好吃。”他最喜欢镇江的桂花糕,松软可口。
吃了几口,又有些感慨:“等到了青州,恐怕就吃不到这么地道的桂花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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