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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月光她只想夺权(元余)


却在此时,听到了一道清朗的嗓音。
施元夕道:“前些时日,还听到家中长辈提及,说汪监丞很是喜欢我的文章。”
自魏青染退学后,她在讲堂内就很安静,寻常便是温书写字,极少开口。
此刻接连出声,便惹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汪监丞讥笑道:“我何时称赞过你的文章?”
“《赞与诗篇》。”施元夕心平气和地说出了四个字。
满场哗然。
“如今在京中盛传的《赞与诗篇》是她所写?”
“……那篇文章在各大书院间流传,文章写的可不就是国子监!”
不光如此,那篇文章全文不过数千字,行文中却用到了大量诗篇,其涉猎之广泛,让许多学子推崇不已。
只是许多人都没想到,写出文章的人,是施元夕。
李谓微顿片刻,便道:“是了,那篇文章中还赞誉了国子监甲等院录用女学子之事,说国子监内对待学识公允公正,对学识一视同仁,为天下书院之表率。”
此前只道是寻常学子所写,如今知晓是她,便更为合理了。
其实这只是施元夕的试水之作,文人博得名声的最好办法,就是手中的笔。
但那位女院山长对她的文章,确实推崇备至。
她文章写得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便是因国子监是官学。外边的书院,哪个不想搭上国子监的线?
没想到今日倒是先派上了用场。
上首的汪监丞脸色难看,前些时日文人会中,他还当着许多人的面赞誉过这篇文章。
当时只以为这文章是鄞州萧氏之人所写,所以他才连番和那女院山长称道。
未曾想,这番举动,竟是打了他自己的脸。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施元夕接下来的话。
“看监丞这般反应,想来必是不清楚文章是谁人所写。”施元夕微顿道:“这等事情,实属正常。”
“毕竟,对许多人而言,评判文章皆不因文章本身,而是文章背后的人、势和权。”
“所谓公允公正,不过是底下的人无端的虚妄。”她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学生文章里,最大的谬误。”
她当着所有国子监学子的面,对那汪监丞作了一揖:“学生受教了。”

叫这讲堂内的许多学子都变了脸色。
这等事,便是真的有,那也不能摆在了明处上说,尤其是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
天下读书人中,也是以寒门出身者最多。
这些人皆怀抱着一腔赤诚,想着日后可以在京中大展拳脚。
现在说一切的能耐和作为,在权势面前都是空谈,那不就是在给这些人泼冷水吗?
今日施元夕这番话一旦传出去了,汪监丞只怕要被许多的大梁读书人唾骂了。
读书人最厉害的,可不就是手中的笔。
他站在了上首,脸色格外难看,被底下无数双目光盯着,沉默许久后,到底还是道:“评判文章的标准,自然以文章好坏为准,这是国子监一贯信奉的准则。”
“你莫要因为我让你离开甲等院,就刻意歪曲我的意思。”
汪监丞顿了顿,眼眸冷沉地道:“但这甲等院中,也不是你写一篇文章就能轻易留下来的。”
“国子监本就课业繁重,甲等院又是个中翘楚,你若大考不合格,依旧不能留在甲等院中。”
有施元夕的那篇文章在前,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驱逐她离开,却也落不下颜面,只断定她无法通过大考。
“你一个女子,能顺利通过入学考试已是不易,国子监本次大考的难度,将超过科举乡试,你若考不过,仍旧是会被降至女院中,如此,你还要坚持?”
李谓皱眉道:“甲等院大考不通过者,不是降至乙等院吗?”
“此项乃是国子监新规。”讲堂内的学子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新任国子监祭酒,身穿大梁官袍,缓步走了进来。
大梁国子监祭酒乃是从三品的官职,官袍的制式与整个国子监官员都有所不同。
讲堂内的学子们反应过来,纷纷起身道:“见过祭酒。”
新任祭酒卢胜平抬手,朗声道:“不必多礼。”
上首的汪监丞眼眸微动,对他行了一礼,将讲堂上首的位置空了出来。
卢胜平今年四十来岁,身形清瘦,目光如炬,待人接物却格外温和。
“此番新规,本应当在下月初晨会时宣布,但既然汪监丞已经告知了你们,便也无需再等。”卢胜平声音温和,不似汪监丞那般疾言厉色。
在场的学生却都听得分明,祭酒已有了打算,汪监丞却不管不顾直接告知学子。
这等行为,便是越俎代庖。
汪监丞的脸色已彻底沉了下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如今便是有再多不满,也是半点不能发作。
“为督促学子进步,筛选出最优,国子监已由前日禀报了圣上,将进行大考改革。”
“改革条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方才汪监丞所说的内容。从前的大考降级,是有所限制的,甲考不过,退为乙,乙考不过,则再退为丙……如今更改后,变为无限制降级。”
“即,根据学子的评分界定,如若考得过差,甲等院的学子,可直接从最高甲等,降至最低的戊级,在戊级的学子,若大考不过,则直接清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卢胜平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淡笑道:“但同样的,戊等院的学子,若在大考中表现极佳,各类评分都达到了甲优,也可直接升至甲等院!”
这一番话,在所有学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前还以为只是官员的变动,未料到整个国子监内都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这般改革后,凡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都将要遭到直接淘汰。
在这中间,也就唯有荫监生能稍微喘口气。
卢胜平看向了施元夕:“你的情况较一般的学子更为特殊,是以,你若是考不过的话,将会被直接降至女院。”
对甲等院的其他人来说,哪怕是一次失利,退至戊级,却也是还有机会的。
但对于施元夕而言,降至女院,便意味着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权利,将会从手中彻底流失。
女院不学任何的治国论,也完全没有进入仕途的可能。
卢胜平知晓,这个新规对施元夕来说,算不得公平。
可这是朝堂几番博弈下来的结果,她的情况特殊,国子监只能优先顾及普通学子。
施元夕眼眸闪烁,似是也被新规冲击到了,但仍旧起身道:“是。”
对于已经成型了的大梁朝堂,她这样的身份,便是个外来者。
外来者想要突破重重阻碍,走到了那条路上,是格外不容易的。
所以施元夕对这一系列的变动也算得上是有所准备。
甚至目前的情况,对她而言不算太差。
这位卢祭酒是何脾性暂且不知,但新规推行的第一次大考,必然是要保持相对公平的。
而她一直所求的,就只是一份公平罢了。
此番国子监的巨大变动,对她来说,反倒是个机会。
汪监丞没能立威成功,临离开前,回头看了眼施元夕:“大考已在眼前,你可莫要让人失望才是。”
他在翰林院多年,属于最为迂腐陈旧的那批人。
在他看来,施元夕第一次能够考入国子监,不过是因为入学考试题目简单,她又占了几分运气。
而下一次大考的难度,可谓是直线飙升。
这般情况下,施元夕不可能再考过第二次。
国子监新规改制的事,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新规争议颇大,还让所有的学子都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导致原本散漫的甲五级,如今都变得尤其紧绷。
甲等院中,最危险的就是甲五。
施元夕他们讲堂还是所有人中的末位,学子们虽然嘴上不提,可已是脑中绷紧了一根弦,轻易不敢放松。
讲堂内的氛围都变了,学正授课时,皆正襟危坐,仔细听讲。
大概唯一的例外,便是那路星奕了。
因官员变动和新制改革,国子监很是忙碌了一阵,学子也紧绷,是以近两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学。
只路星奕一人,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学正授课,他要么不出现,要么就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邱学正前边还有心叫醒他,后边见他冥顽不灵,便也不再管他。
到距离大考仅有十五日时,整个讲堂内,大部分的学子都已经递交了邱学正要求写的策论。
只留下了两组。
一组是施元夕他们,另外一组,则是李谓那组。
李谓那边听说是已经写成了,但仍旧觉得不够完善,所以在进行二次修改。
李谓虽是荫监生,学识却不差,身上也有功名,他晚交,是为了尽善尽美。
施元夕这一组……
就纯粹是半点没有准备了。
这些时日,施元夕听闻朝上争论不断。
她又深入简出,每日里都待在了国子监。
沐休时也在家中温书,连施雨烟小姐妹举办的赏花会,施雨烟别扭地来邀请她一同去,她也都推拒了。
同在国子监内,施雨烟最清楚施元夕的处境。
大考改制,除去了此前原本就受关注的学子外,新学子里,引发最多争论的,就是施元夕。
绝大部分的学子,都认为她无法通过第一次的大考。
也是因此,施雨烟并没有为难她。
谁知那日她去了后才知道,那赏花会竟然还邀请了魏青染。
魏青染自坐下后,一言不发,目光不断地落在她的身上。
施雨烟心头不适,回来告知了施元夕。
施元夕倒并不意外。
魏家忙着朝上的事,分不出空闲来对付她这个小虾米。
魏青染倒是记仇,可她不出门,她暂时也不能将她如何。
她当初借徐京何的手,将魏青染弄出国子监,为的就是让魏青染游离在她的生活之外,好让她空出时间来,好好准备晋升考试。
她这两个多月的时间,皆在温书。
倒不是施元夕对自己没什么把握,而是她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只要停下来,就会不断地学习和充实自己。
施元夕埋头苦读,路星奕不见人影。
就王恒之一个人,急得原地打转。
他是荫监生没错,可至少大考是得要参加的。
邱学正的策论一日不交,他们三人便一日没有参与大考的资格。
入学第一次大考就没参与,他想不出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偏另外两人,皆是跟没事人一般。
王恒之知道他们两有过结,可在讲堂内没有来往便算了,这策论还是要写的呀!
终于,在李谓那组重新递交了更改后的策论以后,王恒之坐不住了。
他难得在休息时间找上施元夕,焦灼地问她:“邱学正的策论,你可有想法了?”
施元夕微顿:“课题已有了想法,你呢?”
王恒之大喜,当即道:“既是已经有了想法,那不若今日便一起商讨吧?”
施元夕同意了。
结果他去找路星奕的时候,对方却道:“既是有了想法,你们便自己去写不就成了?”
王恒之傻眼了:“可这是我们三人的共同课题。”
路星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似笑非笑:“她此前不是还说,这事有我没我都一样,既是如此,又何必来找我?”
“我没空。”
王恒之碰了一鼻子灰,无奈之下,只能将他的话如实转告。
施元夕听了后,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知道了。
见王恒之满脸担心,她便道:“明日他会来的。”
她说得笃定,王恒之也只能暂且放下心。
没想到的是,下午时分,路星奕确实是来了。
只是没待上片刻,他便满脸倦容地想要离开。
刚走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墙前,就看到了施元夕和王恒之两个人站在那边等他。
路星奕脚步一顿,皱眉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施元夕看他:“这话不应当问你吗?”
路星奕扫了她一眼,眯眼道:“你该不会又想要去 告状吧?”
“举报不良学子,人人有责。”施元夕道。
路星奕冷下面容,神色越发不耐:“要说便去说。”
真以为他怕她了。
没成想,施元夕听到了这句话,轻点头。
初冬的冷阳下,她轻扬起眉头:“顺带将你每日逃学,偷偷去兵营的事也一并举报了吗?”
“对了,你父亲应当也不知晓吧?这事,是不是也应当尽数告知路大人?”
路星奕哪知道她连这事都知道,脸都青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拿这等事来威胁我?”
施元夕轻笑:“如何是威胁,这就是善意的提醒。”
她微顿:“顺带告知你,依据国子监先行规则,你……违规了。”

近些时日,施元夕在忙着温书,乐书也没有闲着。
施元夕让她在京中找寻经验丰富,为人牢靠的铁匠。
这事不太好办,经验丰富容易,另一个条件却有些难以满足。
乐书便叫上了二房车夫清叔的大儿子阿拓一并去寻找。
这个阿拓当年得过施元夕的恩情,听罢自然愿意。
他和乐书两个人在这两个多月的时间内,走街串巷,将京中大大小小的铁匠铺都走遍了。
也是凑巧,那日施元夕沐休,乐书又和阿拓外出找寻铁匠。
他们当日去的是京中一家极富盛名的铁匠铺,刚到门口,乐书就瞧见了路星奕。
施元夕吩咐过她小心行事,乐书便躲在了阿拓身后,避开了去。
回来以后,她将这件事告知了施元夕。
施元夕便嗅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
第二日同一时间,国子监收假,她便让乐书回来,叫阿拓一个人去碰碰运气。
阿拓又去了那家铁匠铺,在里边待了一会,再次见到了路星奕。
这次乐书不在身边,路星奕压根不认识他,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盯着对方看。
回来以后,他告知施元夕,路星奕是去那边修理武器的。
官家武器,上面有徽印。
大梁有专门的军备处,负责制造和修理武器,只是流程比较麻烦。
若是一些个小毛病的话,自己私底下找铁匠修理,也算不得多大的问题。
只要符合规制便可。
官家武器,私下找铁匠修理,再加上路星奕寻常在国子监的表现。
施元夕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他在悄悄做些什么。
而且他不去军备处,也不是什么怕麻烦之类的,而是他不敢去。怕在那边叫人给认出来,坏了他的事。
与之一起的,还有阿拓带来的一个消息。
“当时见到那个人时是上午时分,到下午时,小的又特地去了那个铁匠铺一趟,可再找过去时,那铁匠铺已经关门了。”阿拓心细,特地找人问了缘由:“听旁边做生意的人说,是整个铺面连同铁匠和伙计,全都盘了出去。”
路星奕也不傻。
他不缺钱,想要行事更周密些的话,盘下铁匠铺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他运气不好,正好被施元夕遇到了。
别说,施元夕还挺羡慕的,她要有钱,她也盘一个。
但恰好是因为这件事,让她对怎么对付路星奕这个人,有了绝对的把握。
路星奕冷眼看向了施元夕,整个国子监内,只有周淮扬知道他每日在做些什么。
周淮扬不可能把这件事告知她,她究竟是从哪里得知到这件事的?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目光还落在了施元夕旁边的王恒之身上。
……王恒之这会正惊讶着,他哪敢说话。
路星奕的父亲对他报以厚望,指望着他从国子监内入仕,走上文官仕途的事,就是他告诉施元夕的。
可他对天发誓,他还以为施元夕是打算跟路星奕晓之以情呢。
三人无声对峙许久,路星奕到底是率先开了口。
他收起了表面上那玩世不恭的模样,直接道:“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策论之事?”
路星奕面无表情:“今日便是你不找我,策论我也会按时递交的。”
他要继续留在国子监内,以免他父亲生疑,怎么可能会缺席大考。
“况且,此前不是你说的不需要团体评分吗?”路星奕望着她:“既是如此,我便是随意递交,也不会影响到你们吧?”
因为被发觉偷摸入了兵营的事,他此刻说话并没有太过尖锐。
但施元夕也清楚,他好说话,是因为他的事施元夕没泄漏出去,如若泄漏出去的话,怕就不是这个态度了。
“是。”施元夕应道:“但我需要你根据我给出的课题,来写策论。”
大考在即,她压根没有时间辅佐这两个人写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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