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交给我。”他说,“你先回到车上去。”
“诶?”名樱千早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接着才注意到自己被雨水浸透的衬衣已然透出贴身的内衣花纹,脸颊瞬间升起热度。
……要是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她就穿更撩人、布料更少的内衣了。
“没关系,又没有别人在,我也不觉得冷。”她在心里羞涩地捂住了脸,身体却大大方方站起来,伸手握住伞柄,“前辈来进行初步现场勘察吧,我来报警。”
诸伏高明眉头微皱本想再说一句,可低头看她时,过于强烈的视觉刺激却让他立即移开视线。在稍作迟疑之后,最终松手将伞交给她,不再多说什么。
在打开编织袋、确认里面是一具中年男性的尸体后,名樱千早扁着嘴直摇头:“这长野的山里都埋的什么啊……他们怎么还敢往山里送尸体?”
看吧,这不就挖坑准备埋人的时候又挖出来一具?也不知道跑来抛尸的人是什么心情,连尸体都顾不上处理就跑掉了。
可即便如此,现场能留下的证据也太少了,雨水带走了大部分痕迹。虽然编织袋勉强防水,但遗体的状况也说不上好。
她报完警,就站在旁边帮诸伏高明打着伞,他在简单查看过袋中的遗体后便重新封住袋子,转而去观察地上散落的骨骸,她也跟着看,小心地不让一滴水落在他身上。
某个时刻她注意到有车从反向开过来,在他们附近停下,大概是对他们正在做的事感到好奇,想来问问看需不需要帮助。她正想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警察手册,身后便已传来声音:“趁着暴雨来山里掩埋尸体,还真是不华丽啊——”
嘶——这个腔调和用词,还真是久违了。
没想到他大少爷会出现在这里。
“你见过徒手挖坑埋尸体的吗迹部君,几年不见你的常识好像更匮乏了。”虽然知道对方只是想引起他们注意、而非真的缺乏常识,名樱千早还是干脆利落地怼了回去,“反倒是你,大少爷在这种天气还往外跑,也不为身后一大家子人想想。”
她没有回头,在她身后止步的人却已然认出她是谁,声音中的惊讶有些失了风度:“名樱千早?你怎么会——真是一如既往不华丽的女人。”
这样说着,他还是解开外衣的纽扣,脱下来扔到了她肩上。
“嗯?真温柔啊迹部君。”名樱千早一只手撑着伞,就只是用另一只手接住外套揽进怀里,回头粲然一笑,“谢谢,啊、忍足君也在,真是好久不见。”
站在她身后的两名青年与高中时一样,还是那么引人注目。只是与她记忆中带点青涩的少年感不同,现在的迹部景吾与忍足侑士,都已经是极富魅力的成熟男人。
深蓝发色的男人伸手帮她扶住了伞,让她能把外套穿上,随后才客套起来:“是的,好久不见,名樱小姐。上次见面还是在冰帝的毕业式上,那时名樱小姐作为首席毕业生上台发言,完全夺去了小景的风头。”
「曾被夺去风头」的男人一指点着眼角的泪痣,目光停留在仍在专心查验尸骸的诸伏高明身上:“你们没看到暴雨警报吗,这种天气来这里做什么?”
名樱千早挑眉:“来找你啊。”
“找本大爷?”迹部景吾轻笑一声,“遇到什么麻烦了?”
“你在说什么,遇到麻烦的不是你吗?发现了尸骸、嘛虽然我们又发现了两具,真是不走运,还有自己找班加的时候。”
这下对方明显更加惊讶:“你就是被困在路上、从长野本部来的刑警?可你不是考上了东大吗?后来还读了研,怎么会去做刑警?”
“刑警不好吗?解决绑架案我可是专业的。”她愉快地勾起了唇角,声音满是揶揄,“不过真亏你知道我读研的事,为什么?迹部君,难道你对我——”
被提起黑历史,对面的人当即有点黑了脸:“家里的老头子一直想邀请你做我的秘书。”
“本职工作外加贴身保护?”她扁了扁嘴,“那工资一定比现在高上不少,可惜我没兴趣,你应该也不欢迎。”
她得到的答案却与想象中不同,迹部景吾的声音相当认真:“不,如果你愿意来做本大爷的秘书、不止是秘书,只要你想来迹部财团,你想做什么职位都可以,本大爷非常欢迎。”声音一顿,“本大爷相信自己的眼光。”
这个人还真是直率,或者说一如既往的极度自信——当然,他确实有自信的资本。
“那迹部君说不定会落一个往公司送关系户的坏名声。”
“本大爷何时在意过那些?再说,你难道不能用实力证明自己吗?”
名樱千早耸耸肩不置可否,也不再与他们搭话,而是在诸伏高明身旁弯下腰,仍旧尽量把伞打在他头上:“抱歉前辈,那两位就是我们此行要去拜访的遗体的发现者,迹部先生和忍足先生,本地警署的人来这里还要一段时间,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那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就把尸体扔在这里。几分钟后他们回到车上,并把车移动到尸体附近,暂时在此等待。
迹部两人本就是为了寻找和接应听说被困在路上的刑警而来,此时既然已经遇到,他们又发现了新的工作暂时无法脱身,忍足就说先回别墅一趟,过一会儿帮他们送替换衣服过来。
“唔……果然刚才不该直接冲出去的……”名樱千早小声抱怨道,“全都湿掉了……”
她在后座脱下湿透的衬衣,又伸手到前座去摸诸伏高明的外套,结果半天没摸到,还是坐在前边、尽力避免视线接触到后视镜的外套主人将衣服递到了她的手里。
她笑嘻嘻地把外套裹在身上,脑海中又浮现出他先前匆忙从她身上移开视线的模样。
真是……过分可爱的表情。
换完衣服她就从座椅中间跨到副驾驶座,在座位上抱住膝盖缩成了小小一团。
“前辈?有什么困扰的事吗?不像是因为案件的样子……难道是因为我?”她歪着头双手合十,声音软软的,“我刚才不是故意无视前辈的,下次一定不会了。”
“不,只是觉得千早与那位迹部先生的关系,似乎并不像千早描述中那样水火不容。”
诶——他很在意吗?
名樱千早乖巧地眨了眨眼睛,情绪又一次因诸伏高明波动起来。
“我跟他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啊,我不是把外套还给他了吗……前辈会介意吗?前辈介意的话,我以后就不跟他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千早你自己听听,这是什么小孩子发言
·内容提要出自《礼记·乐记》,大意为音乐本初由人心感动而生,人内心的感动则由外物触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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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怎么回答呢?名樱千早歪着头,把脑袋侧靠在膝盖上。
他会承认自己介意吗?不会吧,但看他的表情变化就已经足够她欢欣雀跃了。
“不,”诸伏高明无奈又好笑地看向身边人,很快便因为不亚于湿透衬衣的视觉冲击而重新移开视线,“……千早。”
“嗯?”
“领口。”
“……啊,没办法嘛,毕竟是西装外套,而且并不是我的尺寸。”她伸手把领口拢紧,继续乖巧地枕着膝盖、歪头看他,“我没有抱怨的意思,之前就想说了,前辈愿意把外套借给我,我很高兴,谢谢。”
“无需在意。”诸伏高明平静地回答道,却始终望着窗外、很久没有再转回来。
她的指导员未免也太过正直了——名樱千早在心里忍不住笑,她还没有刻意用上小手段,就已经成了这样,看来她结束卧底当天去办结婚手续很有希望。
提交婚姻申请书时、要在申请书上盖章的两位证婚人,要不要拜托降谷零?不、还是拜托大和敢助和由衣吧,她要悄悄地结婚,然后震惊整个公安。
迹部景吾比当地警方更早到达这里,这次他是一个人过来,伴随着急停的雨和散开的云,头顶甚至透出一丝阳光。而大少爷的走位也相当精准,侧脸恰好映着那丝阳光,把他整个人映得熠熠生辉。
名樱千早一边拉着衣领去接他手里的纸袋,一边忍不住调侃:“你是晴天娃娃吗迹部君?”
对方也不恼,只是催她赶紧把衣服换上,说天晴之后很可能过往车辆会增加。他没再说后面的理由,但这份体贴还是让她不由得感慨:“迹部君,追你的女孩一定更多了吧?”
“啊嗯?”迹部景吾眉头一挑,“你想说什么?”
“我听说铃木财团的小公主很喜欢你,还把你的比赛录像当成网球教学视频,”她揶揄道,“那孩子被采访时说到这件事,说你是她最憧憬的网球选手,一度被当作迹部家与铃木家的联姻宣言。”
“呵、你很在意吗?”
“嘛,毕竟那位小公主只有十二岁,作为警察官我还是在意的。”
迹部景吾又笑了一声:“那不过是小女孩的一时之言,明年她又会喜欢上别人。”
“诶——那个迹部君竟然已经没有让小姑娘喜欢上一整年的自信了吗?看来是已经在社会上受过挫折了,一共被几个坏女人骗过?要不要我帮你报复回去?我选修过这方面的课,对付坏女人我可是专业的。”
听她越说越离谱,迹部景吾干脆赶人道:“还不回车上去吗?你那位刑警前辈可是一直在看着你——”
话音还未落,名樱千早已然回头望了过去,并如愿和没有来得及收回目光的诸伏高明对上视线。
果然还是在意的吧……她重新转过头来,心情大好地跟迹部景吾说了声谢谢,便连蹦带跳地跑回车上,像极了刚上完暑假前最后一天课、且没有暑假作业的小学生。
纸袋里是两件衬衣,也准备了诸伏高明的一份,他没有选择替换,而是将车里的空间全部留给不知为何满脸都写着高兴的后辈,向前不久发现遗体的方向、也就是迹部景吾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从未见过她露出那种表情。”依旧站在阳光下的迹部财团唯一继承人感慨似的开口道,“只是发现你在看着她就那么高兴,真是不华丽。”
虽然这么说着,他的表情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是有些高兴的样子。
如果名樱千早在场,她同样会惊讶地感叹那个迹部景吾竟然会用「僕」进行自称,他们认识一整年,他都从未那样对她自称过。
而听到这句话的诸伏高明却只是背对着自己的车、也背对着名樱千早,缓缓摇头:“时不至,不可强生也。”
回应他的,是同样博学多识的迹部家少爷带着淡淡嘲讽的告诫:“呵、得时无怠,时不再来。”
名樱千早换好衣服跑过去的时候,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已然变得相当融洽,让她一时有些不适应,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开始后悔刚才花时间打理了头发,好像错过了很有趣的内容——刚才的袋子里放有毛巾和梳子,她估计这可能是比迹部更贴心的忍足侑士塞进来的。
衬衣自然不是她的尺码,也不是迹部或忍足的,大概是从哪个身材稍小的同伴那里借来的,不过胸围倒是正合适,她将下摆尽量整齐地塞进裤子,看起来也不奇怪。
见名樱千早出现,迹部景吾向侧面迈出一步,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搭配上他一丝不苟的发型和全身定制的名贵衣装,从头到脚都写满了「帅」、「有钱」、「精英」、「华丽」、「完美」、「能跟本大爷说话是你的荣幸」,以及即便是她也难以移开视线的迷人魅力。
而此刻,这位从出生时就被神眷顾的迹部财团唯一继承人,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瞳中只有她的影子。
“名樱,本大爷向你发出正式邀请。”他以绝对自信的姿态开口,“加入迹部财团,到我身边来,你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然而收到邀请的人却连半秒都没犹豫,干脆利落地给出答案:“请容我拒绝。”
罕少被拒绝的迹部少爷并丝毫不见失落或恼怒,只是仍噙着自信的笑问她:“不先问待遇、再考虑一下吗?”
名樱千早摆摆手:“不必啦,我没兴趣。”
听到她的回复,对面的人收起了先前的架势与气场,话音仍带着笑意:“如果你结婚之后需要新的工作,本大爷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
“为什么我结婚会需要新工作——”
话音戛然而止,名樱千早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指的是「警察夫妻不能在同一个警署工作」的规定,与其为难两人中谁调职到别处,不如辞职换个更好的工作,工作地点大概也可以随她心自行选择。
该说真不愧是在网球场上轻易就能看穿对手所有死角的迹部君吗,观察力一如既往地厉害……还是说她表现得太明显了?
名樱千早偷瞄了一眼旁边像是并未关注他们对话的诸伏高明,才轻飘飘地回应道:“那我先谢谢你的好意,虽然我还是觉得没什么必要。”
“哦?”
她勾起唇角,发自内心地说道:“我想到那个时候,我一定早已经失去上进心,只想在家里躺平数钱了。”
附近警署的人在十分钟后到达并封锁了现场,挖掘已经化成白骨的尸骸、运送编织袋里的遗体去解剖、以及调查搜索附近可能留存证据的工作同步展开。在简单的交接后,名樱千早两人跟在迹部景吾的车后,继续去往他们最初的目的地,也就是另一个发现尸体的现场。
“这一路也太充实了……”名樱千早无奈地翻着手机,降谷零没再给她发邮件,莱伊也没有,不知道是在忙任务还是已经休息。
可恶,她也想休息!
而她贴心的指导员直接给她批了假:“千早可以一会儿向迹部先生借房间休息,下午晚些时候再开始搜查。”
疲惫感瞬间被挥散,名樱千早瞪圆眼睛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那怎么可以,让前辈一个人辛苦工作、自己却跑去睡觉这种事,我才做不出来!”
诸伏高明的眉头微微蹙起,他本来想说“不用那么拼命也可以”,但转而想起上次说这句话就没能起到效果,自己又说了“随你喜欢去做”,犹豫几秒还是没说出口。
转而换了另一个话题:“为什么要拒绝迹部先生?”
名樱千早愣了一下,随即整个人瘫在椅背上,手指绞起了头发。
“嘛……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那可是来自日本数一数二的迹部财团的就职邀请。迹部君虽然对外说是继承人,但实际上早已经手握大权,只差一点股份就可以成为财团的绝对领导者。”她扁了扁嘴,“能得到他的赏识,入职迹部财团的话,我大概三十岁之前就能走上普通人一辈子都爬不到的人生巅峰。”
诸伏高明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是这样。”
她却接着摇起了头:“但是怎么说呢……「道不同、不相为谋」,虽然用在这里可能不太恰当,但意思差不多。前辈不觉得吗,我和迹部君,已经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了。”
即便不考虑那个组织的卧底任务——实际上她拒绝迹部时确实没考虑那一层,仅仅最浅显的、想要继续与诸伏高明一起工作的心情,就足以让她在其他选项上打叉。
再说她也不喜欢努力,对极有可能永远在加班的社畜生活更是没有一丝兴趣。
车在别墅前缓缓停下。
在走向等在别墅门口的迹部景吾之前,诸伏高明望向正从车那侧绕过来的后辈,第一次对她说出像是劝诫的话:“以千早的能力,想在哪个世界停留,应该都很容易。”
“可能是这样吧。”她说道,“可我早已经做出选择了,无论对面有多大诱惑——”
她向他走近几步,并立在他身侧,露出他曾在十年前见过很多次的、女孩向他保证这次考试一定会有惊人的进步、让他准备好奖励迎接她时的明艳笑容。
“我会一直站在这边。”
作者有话说:
·所以说,除了零零(和景光),全员都在磕CP(甚至是妹自己)
·高明哥吧……他知道(或者猜到)很多,很多,所以——
·「时不至,不可强生也;事不究,不可强求也。 」出自刘向 《说苑·谈丛》,意为时机不成熟、不能勉强去寻找机会,事情没弄清楚,不能勉强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