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向溯宁拍击而来的浪潮在她身周驯服地低下了头,巨浪随即反卷向叱风领领主,海水束缚了他双翼,如同无数双手,将他拖拽向海底之下。
魔族庞大的身躯坠入海中,翻涌而起的海水挟裹着猩红鲜血复归于下,只留他一声不甘吼叫。
“何方神族,胆敢在我幽泉道中放肆——”
一声厉喝传来,相隔数十万里外,幽泉道魔君睁开双眼,利爪无视空间阻隔,就此向溯宁落下。
叱风领中如此变故,他身为幽泉道之主,自是不会毫无所觉。
溯宁掌心力量汇聚,催生出无尽风云,狂风卷乱长发,她与幽泉道魔君正面对上。
天地间传来一声巨响,刺目灵光亮起,充斥在血海中的煞气盘旋纠缠,复又被撕裂。便以穷奇境界也觉凛然,原本想上前看看情况的他再次缩了回去,不敢直掠如此锋芒。
叱风领领主宫阙所在的山峦就此崩解,山石渐次向海中坠去,激起重重浪潮。风烟散去,溯宁右手袖袂残破,混杂着灿金之色的鲜血自指间滚落,撕裂的伤口在瞬息间恢复如初。
她神情只见一片漠然,不曾因为手上伤势生出什么波澜,而相隔数十万里外的幽泉道魔君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却是震怒难言。
他原以为自己这一击足以将溯宁抹杀,没想到却为她轻易接下,没能讨到任何便宜。这就意味着,他想在此便将溯宁抹杀是不可能之事。
暴怒中,幽泉道魔君召集麾下部属,携浩荡之势赶往叱风领。如今若是任这神族自幽泉道从容离去,他颜面何存!
以天魔境界,即便与叱风领相距迢迢,也数息可至。不过还没赶到叱风领,忽闻低沉雷声响起,一路魔族自幽泉道外而来。
隶属于幽泉道的魔族抬头望去,只见车辇自天边行过,无数魔族追随左右,如同遮天蔽日的乌云。
“酆都道——”
这是酆都道魔君的车驾!
酆都道魔君为何会突然入幽泉道中?!
“南明行渊,你是什么意思——”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酆都道魔族,幽泉道魔君面色铁青,一字一句问道。
相比之下,南明行渊的姿态便显得闲适许多,他安坐在车驾内,不疾不徐道:“叱风领中神族是本君请来的客人,尊驾若想对她做什么,本君总不好袖手旁观。”
“你要为神族与本君作对?!”幽泉道魔君神情阴沉,对他的话连三分都不信。
血海都知,酆都道魔君南明行渊不喜神族,他此举究竟是为那神族,还是有意借此谋夺幽泉道?
血海十地分裂,称君者众,彼此间实在算不得友善。
仿佛印证了他的怀疑,南明行渊含笑再道:“谈不上,看在从前与尊驾的交情,若要自此过,尽管请便是。”
不过幽泉道魔君与溯宁动手时,他会做什么,便不能保证了。
幽泉道魔君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便是独面南明行渊,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是南明行渊和实力不清的溯宁联手。
不过就此退去,他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幽泉道魔君面色变幻,举棋不定。
便在两方僵持之时,南明行渊已经分出化身,径直前往叱风领。至于这位幽泉道魔君,便容他再好好犹豫一二吧。
山石自倒悬的峰峦塌落,自高空坠入无妄海,南明行渊落在宫阙废墟中,感知到气息,溯宁回眸,眼中有锋锐杀意乍现。
她身周空间因为震荡的力量而不稳,现出扭曲光影,狂暴的灵力扑面袭来,即便以魔族身体的强横,也隐隐感受到了刺痛。
看着眼前山崩地裂的场面,南明行渊竟也不觉太过意外,他未曾出手与周围暴动的力量相抗,径直向溯宁行来,口中不疾不徐道:“我们便不必再打一场了吧。”
说着,他抬手,将悬在半空的逝川握在手中。
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卷起袍袖,南明行渊站在溯宁面前,为她撑起了伞。
溯宁指尖灵光亮起,酝酿着近乎可怖的力量,南明行渊却没有躲闪的意思,在触到他心口时,溯宁主动收起了灵力。
“南明行渊?”石中火赤色流淌,她眼中似得以恢复了几分清明。
南明行渊应了声,溯宁于是怠倦地阖上眸,倾身将额头靠在他肩上,强自平复体内涌动的力量。
她如此举动,不免令南明行渊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之色。
“在想什么?”数息沉默后,他开口问道。
“在想,我到底是谁。”溯宁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
她长在瀛州,如神族行事,却终究为其视为异类,而八荒之上,人族皆敬奉她为神。
她究竟算神族,还是人族?
“这重要吗?”南明行渊问。
“对我来说,大约是有几分重要。”
神族生来便拥有强大力量,相比之下,八荒人族羸弱如蝼蚁,供奉仙神以求庇护,又怎么能与神族相提并论。
在六界各族看来,应当都是如此。
“神族是道则化身,生而强大不错。”南明行渊徐缓道,“但人族,也并非一无是处。”
这实在不像是崇尚力量的魔族会说出的话。但北荒之中,南明行渊曾与溯宁,于邺都内得见人族燃起的萤火微芒。
不过无论她是神族还是人族,于他而言,她也始终是她,不会因此有什么改变。
“明光君若是厌弃了神族,不如随我做个魔族如何?”南明行渊负手而立,状似认真地提议道。
溯宁直起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她向来是难得伤春悲秋的性情,怅惘也只是片刻而已。
识海已经复归平静,面对南明行渊投来的目光,她毫不客气地开口:“寻处不被搅扰的幽静之地,为我护法。”
或许借沧海月明,她可回溯从前记忆。
南明行渊挑了挑眉,她支使起他来倒是颇为顺手,面上扬起意味不明的笑意:“要我这个魔族为你护法,明光君便不惧我借机向你动手?”
溯宁对上他的目光,反问道:“那你请本君办的事,又有谁来代替?”
果然是骗不了她,闻言,南明行渊略感遗憾地想道。
第八十七章 难道她当真以半神之身,晋……
幽泉道中,在溯宁离开叱风领后,浩浩荡荡而来的酆都道魔族便随南明行渊的车驾退去,毫不留情地将与之相持许久的幽泉道魔君抛在身后。
至于看着他们的背影,幽泉道魔君脸色是如何难看,又在想些什么,南明行渊自是不会在意。
酆都道内,车辇自都城上空行过,向魔君宫阙而去。
身为魔君,南明行渊在酆都道中的宫城比起叱风领领主还要更恢宏许多,若论不被搅扰,便也当属于此。
“恰好宫城中有一眼寒泉,对你回溯记忆应该能有些帮助。”与溯宁并肩行过楼台,南明行渊开口道。
寒泉有凝神静心之效,或能助溯宁守住心神清明。
南明行渊倒不是上赶着想帮她,这么做大多是为了防患于未然,以免溯宁陷入幻象时将他的地方也一并拆了。
叱风领的情形,实在是前车之鉴。
穷奇对溯宁要做什么不甚清楚,此时跟在她身旁,一路行过,不断向周围张望,心中暗道,既然这里是堂堂魔君的地盘,应该不会缺了天材地宝才是。
如今他也是有人撑腰的兽了,便是吞了什么宝物,想来这酆都道的魔君也不能叫他吐出来。
正当穷奇暗自盘算时,有凶兽缓缓自殿内走出,声音沉稳:“你匆忙离开,是有什么事要办?”
虎首朱发,头生独角,雪白皮毛上交错有虎纹——自殿中行来的,正是与穷奇同样生自上古的凶兽白泽。
两只兽对上眼,像是被谁踩住了尾巴一样,险些当场跳起来。
“是你?!”竟是异口同声地叫唤道。
说起来,穷奇和白泽也是老相识了,不过凶兽之间从来没有什么深情厚谊,都是趁你病要你命的关系。
过去数千年间,穷奇在白泽手里吃过亏,也没少坑过他,于是此时遇上,可谓是仇敌见面,分外眼红,一白一赤顿时都向对方扑了来。
在他们将要撞上时,溯宁和南明行渊同时伸手,一手一只,将各自的坐骑都拎了回去。
“放开我,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只红毛鬼!”这是白泽。
再不见之前的沉稳姿态。
“别拉我,今天我一定要让他满脸开花!”这是穷奇。
可惜无论是溯宁还是南明行渊,都不打算给他们动手的机会,见白泽被南明行渊拖走,穷奇咧开嘴嘲讽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真是混得越来越差了,竟然给魔族当起了坐骑!”
他好像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白泽不甘示弱,呲牙咆哮道:“你不是也在神族手里混吃混喝!”
就算被压制了力量,强行拉开距离,两只兽还是努力伸出爪,试图互挠。
看着这一幕,溯宁和南明行渊对视,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他们刚相遇时的情形,顿时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不约而同地将刚升起的念头撇开,南明行渊将白泽和穷奇隔离开来,否则无论他和溯宁谁少了坐骑,都不免是个麻烦。
宫阙深处,泉水中升腾的寒气显化为实质,如缭绕烟雾般浮在水面。溯宁将身体浸入寒泉,不过瞬息,便有刺骨寒意侵袭全身,游走在经脉之内。
周围山石堆砌,隔绝了视线,此处侍奉的魔族已然被南明行渊屏退,四下幽寂,静得能听清寒泉中流动的水声。
南明行渊背对泉眼,屈腿而坐,散漫问道:“你需要多久?”
溯宁取出沧海月明,缭绕的寒泉雾气中,弦月自水面升起,月缺处波光潋滟,朦胧光辉洒落在她身上,像是为她披上了一重薄纱。
“不知。”
溯宁答得干脆,她的声音自雾气后传来,不由多了几分朦胧。
听到这个回答,南明行渊险些被气笑了,他回过头,正想说些什么,迎面却有寒泉水飞溅而起,眼见就要浇他一脸。
自觉理亏,南明行渊避过泉水,转回了头,悻悻将方才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真是欠了她的——
不过事已至此,便是想反悔,似乎也没有什么余地。她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之前所做的种种岂不是都做了无用功,实在太不划算。
感知到溯宁的力量瞬息自寒泉中扩散开来,南明行渊虽然心中郁卒,还是抬手撑起禁制,将寒泉与外界隔绝。
清冷月辉下,溯宁阖眸,任神识没入弯月缺处的海水,刹那间,无数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忽远忽近,嘈杂难闻。破碎的记忆画面混乱而无序,浮光掠影般自眼前闪过,难以看清究竟,更不知从何理出头绪。
她身周气息难以自控地震荡起来,识海中不知因何传来了越来越尖锐的刺痛,溯宁却没有选择自沧海月明中收回神识,反而任意识飘荡向更深处。
她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
到底是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穿过破碎记忆形成的洪流,溯宁在识海中见到了将记忆遮掩的浓重迷雾。
她伸手,想挥去遮掩记忆的迷雾,也就在这一刹那,迷雾深处忽有灿金光辉亮起,光辉过处,溯宁意识随之骤然消湮。
额心灿金印记亮起,溯宁意识中映出封印一角,她双目紧阖,体内力量不受控制地暴动起来。
到了此时,能静心凝神的泉水寒气已经全然失了作用,水面漾起一圈圈涟漪,压抑着浓重不安。
近乎可怖的力量充斥于寒泉之内,若是其中有任何活物,应当已经在这样的力量下已经被碾为齑粉。
耳畔石中火骤然变得炽烈,赤色流转,却难以令溯宁的意识回复清明。
寒泉外,南明行渊猛地抬起头,看向虚无之处,神情凝重,再不见半分笑意,深渊——
就连石中火在身,深渊竟然也还在她身边徘徊不去?!
南明行渊难以理解深渊何以会对溯宁如此执着,六界中,从来只有曾自深渊而生的深渊魔族会因血脉之故,有被深渊凝望吞噬的危险。
而溯宁体内分明没有魔族血脉,为何会令深渊对她如此执着?
为深渊凝望的魔族,少有能逃过坠入其中的命运。落入深渊后,便注定会为其同化,永远成为深渊的一部分。
南明行渊起身,在溯宁肆虐的力量下自寒泉水面掠过,向她而来。
当看到她额心若隐若现的灿金印记时,他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错愕之色。
他认出了这是什么——这是神族封印记忆的禁制。
以溯宁的修为,要如何实力才能将她的记忆封印,还令她无所察觉?便是以南明行渊如今实力,自问也是做不到的。
更重要的是,又为何要封印她的记忆?此事和她这三千多年间身在何处,是否有所关联?
南明行渊心下颇多疑问,但此时也无暇细思,自溯宁身周溢散的力量挟裹着风割破了袍袖,即便他动用力量与之相抗,身周还是因此多出数道细小伤口。猩红血色滴落在泉水,转瞬便被冲淡。
魔族身躯强大,得入天魔境后,六界能轻易破开南明行渊防御的存在已经寥寥无几。
难道她当真以半神之身,晋位了上神?
这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南明行渊却觉得并非没有可能,她身上许多事,本就是与常理相悖的。
只是不知那些自恃血脉的九天神族得知,会是如何神情?想到这里,他心情蓦地好了几分。
相隔数尺,南明行渊已经难以再向溯宁近前半步,两股力量交锋,南明行渊手中隔空牵引灵力,在她身周构筑无形屏障,以魔族之力为溯宁隔绝深渊投来的窥视。
这其实并不在他和溯宁的交易中,但南明行渊还是这样做了。
随着禁制成形,溯宁眉心印记明灭不定,在数息后,终于隐入识海中。身周掀起的力量风暴因此得以平息,她的身形向前倾倒,落入了南明行渊怀中。
彷如云雾的泉水寒气中,她明艳的眉目也显出寻常没有的柔和,南明行渊低头看着她:“你还是如今这样,更有意思。”
若是为深渊吞噬,化作其中无知无觉的一部分,那未免太无趣了。
带着些微喟叹的尾音飘散在云雾中,他抱着溯宁自寒泉中起身,向前方宫室行去。衣袍为泉水浸湿,迤逦在地面,留下或深或浅的水迹。
等溯宁再醒来时,已是数日后。
她自软榻上起身,染血的裙裳已经换下,垂眸看向指尖,似乎觉察了什么。
抬步向殿外行去,临寒泉的宫室依山势而建,此时南明行渊独坐在接于穹顶的窗外,举目望去,只见江水自山崖下滚滚流过,气势恢宏。
“据说天下之水,最终都会流往归墟。”不必回头,南明行渊也感知到了溯宁前来,不疾不徐地向她开口道。
身怀深渊血脉的魔族,在天魔境圆满后便有机会开启归墟。在血海十地分裂前,只有得归墟洗礼,才能加冕为得血海认可的魔君。
在前任血海魔君宿殷死后,数千载间,血海十地称君者众,却至今没有能再打开归墟的魔族。
溯宁站在他身旁,向山崖下方望去,只见江水浩浩汤汤,奔流不息,场面壮阔。
“其实要打开归墟,需要的并非是什么深渊血脉,而是归墟核心。”南明行渊看向溯宁,毫不讳言地向她道出了这件魔族的隐秘。
所以就算他是只不曾怀有深渊血脉的低阶魔族,在得到归墟核心后,同样可前往其中一探。
不必南明行渊多言,溯宁也意识到他口中所说的归墟核心是什么——前任魔君宿殷遗落在昆吾墟中的那枚帝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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