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母后也走好几年了。
徐妙云喝着茶,余光扫过周围布局,熟悉得连一株花的位置都没变过,仿佛下一秒熟悉身影就会从帘子后走出来。
青儿仿佛没察觉她的目光,坐在对面端着一杯茶,抿了一口又放下。
“马姐姐。”
听到喊声青儿掀了下眸,朝徐妙云看来,这是两人少时的称呼。
徐妙云看着她笑问:“宫里的生活可还好?”
青儿语气平静:“习惯了,对我来说都一样,燕王妃在北平可还习惯?”
“嗯。”徐妙云放下茶盅,“一开始我也以为会不习惯北方的气候,不过啊,去了才发现自己挺能适应的,吃的喝的啊与这边有些不同,别有一番特色,我觉得北平挺好的,马姐姐要是在宫里待得无聊了也可以出去看看。”
“习惯就好。”青儿说完这话转头看向外面,眼神似乎透过空间看向很远的地方,“我觉得北边的冬天太冷了。”
看着青儿愈发没了生气的侧脸,徐妙云一阵欲言又止,最终在青儿毫无波澜的目光头来时,徐妙云还是开口道:“马姐姐,人始终是要往前走的。”
但徐妙云也知道,失去至亲之人是很痛的,大多数人不是往前走了,而是把伤痛埋在心底,等到时间慢慢磨平记忆和感受,就变成往前走了。
虽说从小时候起,她很多时候都搞不懂青儿在想什么,但她也知道,马皇后对青儿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唯一的家人的存在。
徐妙云就想,换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是困在原地还是往前走。
但听了她的话,青儿忽地笑了,不是那种浮于表面浅浅淡淡的笑,而是有种被她逗乐的笑。
以前小时候她和常姐姐做了很幼稚的事,青儿就会这样笑,像个什么都懂,就是看着她们玩闹的大姐姐。
徐妙云愣了下,青儿已经收起笑容,平静到有些死气沉沉的眼眸却还残留笑意,她说:“我挺好的。”
闻言徐妙云也不知该说什么了,也许她是真挺好的,只是这深宫内苑待久了,又没个能交心的人,总是寂寞的。
这般想着,徐妙云又看向坐在对面的人,本就不喜与人亲近的人,寂寞应该是比热闹更自在的吧。
徐妙云最后也只能在心中叹息一声。
“你看那。”青儿忽然出声道,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坤宁宫院子里几颗银杏树,马皇后喜欢银杏树所以朱元璋特地吩咐人移植的。
看着这几颗树,徐妙云也想起什么了,就听青儿道:“以前,你和常茹就经常在那棵树下埋东西,约定几年后再挖出来。”
“是啊。”提起少女时无忧无虑的日子,徐妙云自然露出怀念的眼神,“有次说好要等十年后再挖出来的,谁知道常姐姐半夜不睡觉偷偷挖出来,可气死我了。”
青儿也浅扬了一下嘴角。
徐妙云想起这些,难免就会想起旧人,谁会想到,匆匆几年时光就会发生这么多的变化。
人生无常,以前只上一个词语认识,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个词带来的杀伤力。
两人也没多少叙旧的话可说,盯着那几颗银杏树看了大半天,喝完一杯茶,青儿就主动‘送’客。
“下次回京城再来看你,你要有什么事儿也可以传信给我。”虽说身为宫中女官不准私自和宫外联系,但对青儿来说,一封信而已,办法还是有的。
青儿也没拒绝,嗯了一声,在徐妙云起身告辞时,她又招招手,一个宫女捧着托盘过来,上面是两个精致绣囊。
“给龙凤姐弟的礼物。”
徐妙云笑着接过,又说:“早知道有礼物收就该把他两也带进来,两小东西最喜欢出门玩了。”
今天她进宫来看青儿,几个孩子就一起去了徐府玩,等他们返回北平,徐达也要告老还乡,再见面不容易,所以这几天朱高炽宫中、徐府两头跑,真是忙得不可开交。
朱高炽就觉得他皇爷爷太能折腾了,说什么许久没和他一起吃饭,在京中的时候每天中午都要一起吃。
有次朱高炽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徐府玩,提前递了话到宫里不去陪饭了,结果快到饭点的时候,朱元璋直接来徐府了,也就是徐达在家,换个大臣家里,吓都吓死了。
徐妙云拉了拉青儿的手,“要保重身体。”
青儿:“嗯,你也是。”
徐妙云带着人离开了坤宁宫,青儿就站在门口目送几人远去,等到身影模糊了,她才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吴女医脸上还有些惆怅,这次柳冉难得跟着燕王妃回了京城,两人见面次数也不多,进了宫想要出宫不容易,要不是有青郡主照拂,连柳冉一面都见不到。
想到柳冉过不了几天又要去北平,下回见又要很久了,吴女医就有些失落。
宫中缺女医,有些事不方便找太医,后宫妃子们就喜欢找吴女医过去。
青儿转身往回走,吴女医就顺势扶着她。
“你的好姐妹医术进步很快。”青儿随意起了个头。
说起这个吴女医就露出与有荣焉的自豪来,“那可不是,她啊,是我见过的少有的天赋医者,不过她的兴趣只在女性妇科一道,尤其喜欢研究食疗药膳,不然的话,她肯定比那些太医还厉害。”
这个时代,女医研究这一块确实更有出路。
“不过啊,她结识了一位医德上佳的大夫,两人也时常写信交流医术,柳冉说,虽然不用精通,但都了解些对她研发食谱有帮助,那个大夫还在燕王殿下的军营里当首席军医呢,姓沈,对了,这位沈军医以前也做过太医呢,柳冉说他在妇科一道也很是擅长。”
青儿脚步一顿,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眼神有了些微波动,但离得最近的吴女医并没发现。
等扶着青儿刚回到居所,青儿就忍不住胸中痒意,偏头一阵咳嗽,吴女医赶紧去给她泡了杯药茶,缓解咳嗽症状。
青儿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咳嗽声渐缓。
看着吴女医有些担忧的神色,青儿笑道:“没事,咳疾是老毛病了。”
跟一个医者说没事儿,吴女医还能说什么呢。
“你还是找太医再看看吧。”吴女医擅长的是女子妇科调理,能力有限,看青儿咳疾时不时地犯,她也无能为力。
青儿又喝下一口热腾腾的药茶,“看过了,拿了药。”
闻言吴女医这才放心一些,想到什么,她又走到青儿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帮你问了,柳冉说,如果是她现在来做,确实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助人怀孕,如果这人身体底子本就好的话,那就更简单了,每日用药膳或补汤,甚至还能用香囊、熏香、泡澡,只要有心,一点点的就是太医也很难察觉。不过,我就做不到,所以柳冉说的简单,那是对她那样有能耐的医者来说才行。”
刚才听她问这个,柳冉那眼神都变了,还以为她被人给骗了,抓着她的手说宫里人心难测,不要轻易与人交心,尤其是她这样单纯的,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弄得吴女医脸都红了,解释了半天,她不会帮人干那些事,就是替人问问,柳冉自然不信。
这人当初就被她殷勤地喊了几声姐姐,给了点好吃的,就给收买了,家中大小事一股脑地说给她听不说,还把祖传医术都和她分享。
这不是单蠢是什么。
柳冉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要说一开始存了利用之心,但她现在也
是把吴女医当做好姐妹的,自然不希望她被人害了。
就在柳冉说要去找徐妙云帮忙,把她弄出宫的时候,吴女医终于说,是帮青郡主问的。
青儿郡主,柳冉是知道的,与她们王妃交好,想来人品应该还算可以,而且王妃说了,吴女医在宫中就是靠青郡主照拂,过得还算不错。
人各有志,吴女医觉得在宫中当个女官更有人生价值,加上有人护着,她也没遇到太多麻烦,虽然宫中娘娘有的难伺候了点,但都是‘有求’于她的,大多还是客气的。
柳冉也不指望一个单蠢小女医能看出客气下面的水深水浅。
吴女医又抓着她:“对了,这事儿你不要告诉王妃,青郡主说的,她说你要问起就让我说,你放心,青郡主和后宫娘娘都没来往的,她应该就是好奇吧。”
柳冉:“.......”
好一个好奇!
刚才柳冉跟着徐妙云离开时,无意间和那位青郡主接触了眼神,那种客气又暗含警告的眼神,柳冉不要太懂。
到底是为什么问她那些,又是为何不能告诉王妃。
想到刚才她和吴女医说的那些话,柳冉眉心就剧烈跳动了两下,等回到燕王府,柳冉借口不太舒服回了自己屋里,躺了一会儿才把袖子里的香囊拿出来。
这是一个很淡雅的绣囊,说是青郡主给她的谢礼。
犹豫半天,柳冉还是拆开系带看了看,里面放着几颗光泽莹润的宝珠,除此之外还有一张纸条。
打开纸条看完,柳冉眼中疑惑加深,最后一番斟酌,她还是选择听话,只当不知。
反正这事儿与燕王府没有干系。
怎么想,也不像是要找燕王府麻烦的样子。
而另一边,听完吴女医的话,青儿眸中颜色渐深,待到吴女医离开,屋中独留她一人,青儿才倏地攥紧手中帕子,随着脑中思绪变幻过快,情绪随之起伏剧烈,胸中忽地腾起一股克制不住的痒意。
很快,屋内就传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第79章 第79章 闲得蛋疼
眼看离几位王爷归藩的日子近了, 想到过年闹了不愉快的三兄弟,朱标叹息一声,身为大哥自然要做一个和事佬,就把秦王、晋王和朱棣三人叫来东宫, 兄弟几人坐一块聊聊天, 别闹得太僵。
朱标还记得马皇后离世时对他的叮嘱, 对弟弟们宽和仁慈一些,虽说一个个都成家立业了, 是大丈夫了,可在马皇后眼里都是不够成熟的儿子。
如果弟弟们真做错了就罚,也不用姑息,只有让他们知道痛了才会改。
马皇后走的时候最不放心的就是朱标几兄弟了。
历史上兄弟相争的事情没少发生, 皇家几乎就没个安宁的时候, 马皇后不担心他们能从朱标手上抢走皇位,就担心他们野心过大, 做无谓的兄弟相残, 逼得朱标不得不处置他们。
知子莫若母,马皇后在一定层面上比朱元璋更了解几个亲生儿子。就算不看其它储君条件, 让马皇后选, 她也会选大儿子朱标。
只有朱标继位, 能压住有野心没实力的藩王, 也只有朱标上位后不会对兄弟们赶尽杀绝。
换作秦王、晋王、燕王、周王任何一人都做不到, 尤其秦晋燕三王, 一旦上位多半会对朱家其他兄弟步步紧逼, 造成兄弟相残的局面。
在朱元璋看来过分仁慈的太子,在马皇后眼中却是最大的优点。
当初在马皇后弥留之际,朱标也曾在她耳边轻轻落下自己的承诺, 不管几个弟弟犯了什么大错,他都不会要了他们的命。
那个时候母子两眼红婆娑,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朱标一直记得自己长兄责任,他也明白有兄弟心中生有不满不甘,这都是人之常情,也是人性,朱标理解。
该做的防范,父皇已经做了不少,未来弟弟们犯错,朱标会尽长兄之责管教,实在屡教不改,朱标也不会心软,留下他们一命是他最后的仁慈。
只是在看着几个弟弟越发成熟的面容,朱标眼前忽地恍惚一瞬,脑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他们年幼稚嫩面庞。
如果不是记性好,朱标都要忘记,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个关系还不错,虽也免不了吵吵闹闹,那感情却也是真的。
尤其是....
朱标端着茶盅的手微顿,透过热气望一眼垂眸坐在对面的秦王,阴沉冷漠,嘴角挂着不耐烦的弧度。
小时候他和老二年纪相仿,待在一块儿的时间更多,关系也是最亲近的。母后说,老二牙牙学语,最先会喊的不是爹娘,而是哥哥。
小时候有几年老二确实很喜欢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
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朱标有些记不起来,只是随着长大,老二脾气越发暴躁要强,两人争吵次数多了,慢慢地,争吵也变少了,年复一年,堆积出来的是越来越生疏的距离感。
秦王正忍着满心不耐,很想立刻出门走人,要不是顾忌着老爹朱元璋,他才没闲工夫应付朱标的虚伪。
从小到大也没人要求他做什么和事佬,偏偏朱标就喜欢倚老卖老,说什么长兄如父,要对他们行管教劝导之责,兄弟间要和睦友爱。
都是狗屁!
真要对弟弟好,那你有的东西都给弟弟好了。
秦王烦透了他什么都有,还要劝你大度别嫉妒的模样,装得跟那些假仁假义的道学先生一样。
损失的不是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能理所当然、大义凛然地摆出‘我不在乎’的嘴脸。
真要让他们拿自己的利益去养别人,又有谁愿意了?
以前秦王还只是烦他,现在每次朱标只要一弄出‘长兄如父’那一套,秦王就非常厌恶。
恨不得一拳头怼他那张故作斯文的脸上,让他也体验一下通过‘厮杀’来争取自己利益的感觉。
朱标大概从来也不懂,因为他根本不需要争抢什么东西,只需要按照朱元璋的安排一步步往前走就可以了,他一直生活在众星捧月的中心,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
他不懂西北风沙,没经历过漠北风雪,他是金尊玉贵的嫡长子,大明的皇太子殿下。
秦王就像是一个钻进牛角尖的偏执狂,他已经听不进旁人与他相悖的言论,野心与嫉妒,不甘与怨恨几乎蒙蔽了他的眼睛和心智。
他看不得任何人说朱标好,也不待见支持朱标的所有人。如果可以,他想把这些拥护朱标的言论和人统统消灭。
他的‘结’就是朱标。
所以与朱标交好的朱老四自然而然成了兄弟里的眼中钉,后面又因为性格不合,两人的仇怨只多不少。
忍着满心暴躁杀怒的秦王,忽觉有人在看他,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就和朱标没来得及收回的短暂目光撞上,刹那间,秦王眼中阴鸷都快压不住了。
朱标是因为恍惚,所以一时没来得及收回偷瞄,也不知为何,朱标也觉得有些许尴尬。
见秦王脸色难看,他就装作自然地垂下眼皮,浅品一口茶。
秦王眉头皱得更紧了,脸色阴沉得好似朱标上辈子欠他钱没还,所以这辈子才处处针锋相对。
不大不小的东暖阁内,兄弟四人各坐一角,空气里流淌的都是一种名为‘迷之诡异’的安静。
晋王一进来就端着茶杯装作喝水,借着茶盖掩饰,一对眼珠滴溜溜直打转。身为朱家兄弟里最负盛名的‘搅屎棍’,又是最会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对气氛什么的,他可是很敏感的。
此时此刻,晋王能用一个大大的尴尬来形容。
就是一个时常不懂尴尬二字
的他也觉得屁股底下有刺,坐着不得劲儿。
晋王也搞不懂朱标这个和事佬是要干嘛。
明知道朱老二和朱老四是针尖对麦芒(不关他看戏朱老三的事),不说你死我活,那也要见到对方就揍得对方满地找牙,朱标偏偏搞个‘兄弟喝茶’名场面,这不是要朱老二和朱老四的命嘛。
晋王倒不是怕两人又打起来,他是受不了现在这个感觉,要打你快点打,弄这么尴尬的东西出来,是要憋死谁?
但晋王也知道,邻近归藩的日子,再是嚣张的朱老二和混不吝的朱老四,也不敢在这关头给老爹找事。
真惹毛了老爹,归啥藩啊,就关在应天王府里反省吧你。
就是喜欢京城繁华的晋王要的也是自由享受,而不是关禁闭啊。
晋王就觉得,他大哥是不是知道这些,所以故意叫他们三个人过来,互相折磨,以报复他们三个不听命令的仇?
于是晋王借着茶盖掩饰,看他大哥的眼神在短短几秒就变换了好几下。
好哇,没想到哇。
大哥你居然是这样的大哥。
人啊,果然就没有一层不变的。
他风光霁月、君子斯文的大哥啊,这些年被心机深沉的人污染了啊,现在都能顶着一张温和面具玩杀人诛心那套了。
想着想着,晋王还突然伤感起来。
虽然他和大哥从小就不投趣,三句话两句半都是各说各的,聊个天永远不在一个频道上,但他心中,大哥是最靠谱的靠山啊,永远不会变的。
比老爹都靠谱多了。
人啊,为什么就不能永远不变呢。
朱标:“......”
朱标是没有秦王战场厮杀养出来的敏锐性,但他也习惯了被目光包围,有谁用怪异眼神看他,他还是能快速察觉到的。
相似小说推荐
-
19世纪小女仆(存金) [穿越重生] 《19世纪小女仆》作者:存金【完结】晋江VIP2024-12-23完结总书评数:1879 当前被收藏数:11609 营养...
-
还璧(靡宝) [现代情感] 《还璧》全集 作者:靡宝【完结】番茄2024-12-13完结简介【民国言情+双强+互相救赎】双面神偷重操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