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红楼都能听见我心声(北有佳鱼)

等过几年康师傅自己也驾崩，到了四大爷上位之后，又给这位昔日在上书房教导过他学问的李大人加赠了“太子太傅”的头衔，那就更是锦上添花，把他捧得愈发高了。
作为一个臣子来说，李大人已经到达了巅峰。不但是康师傅的知己，还被四大爷盖章为“完人”。
不过，正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真正的完人，不过只是上位者选择性地鼓吹打造一个神仙人设罢了。
就比如这位李大人，他在历史上虽然留下不少笔墨，但被人评价的时候也是“毁誉参半”，并没有那么十全十美。
因为他的一生，至少有三大丑闻是没有办法狡辩的。
对此，号称“史学大柱”的清朝著名学者全祖望曾经在自己的著作里头这样描述他“初年则卖友，中年则夺情，暮年则居然以外妇之子来归”※，可以说是十分鄙视他的人品了。
说来有趣儿的是，这位全老师也是南方人。不过不是李大人的福建同乡，而是浙江人。
更巧的是，就在今年，这位全老师刚刚出生，而也是今年李大人马上就要被封为文渊阁大学士，官拜宰相，也算是恰逢其会了。
莫郁暗暗感叹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一边儿继续混迹在人群中做一个合格的“伴驾工具人”，一边儿忍不住翻阅着系统零零六给他提供的八卦咨询吃起瓜来。
没想到这李大人看起来挺一脸正气的，内里居然是这么样子的一个人呀。
这种程度的丑闻，单是其中一个拎出来就很够大家吃一回的了，更加不要说三个居然都是真实发生的事件了。
那就简直是三连大瓜呀，这还不得一次就给吃撑着了呀。
先说这“初年则卖友”，说的就是这位李大人最被人诟病的一次“背刺友人”“见利忘义”“翻脸无情”的事件了。
这事儿说来也巧，正好还牵扯到另外一位名人。
那就是著名学者陈梦雷老爷子。
这位老爷子，之前莫郁在宫里头当阿哥伴读的时候，也曾经偶遇过。
虽然次数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见过面的。
因为这位陈老先生这几年都在武英殿编书来着——对，就是三阿哥领的那个差事。
现在正在编辑的就是那本儿著名的《古今图书集成》，耗时五年，呕心沥血，也就是这两三个月就要编辑完成了。
这是三阿哥的一份儿功绩，但是里头却都是陈老爷子的心血。
不过，原本他其实不必如此委屈，蜗居一隅做一个辛苦的编书人的。
因为其实这位陈梦雷老爷子，是跟李光地同一年中的进士。
作为同榜进士，又都是福建老乡，原本这两位是非常亲近的好友来着。
然而两个人也是一样的运气不好，当年他们两位刚刚中了进士没多久，这不是正好是康师傅继位初期嘛，直接就赶上了三藩作乱的时候。
这俩刚刚中了进士意气风发，正好结伴儿回老家探亲，就这么点儿背，被起兵造反的福建靖南王耿精忠给抓了。
李光地很是机警，老早就把家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
陈梦雷比较单纯，没有提前准备，所以他回到老家的时候，虽然自己收到了消息躲起来了，但是忘了把老家的亲人给安顿好。
所以，他才在山里躲了几天，就收到消息说他的老父亲被耿精忠给抓了。
耿精忠的人还出来放话说，如果陈梦雷不去效忠耿精忠，他们就直接把陈梦雷的老父亲给砍了……
这都起兵造反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人性可言呢。
陈梦雷没办法，只能从山里头出来，乖乖地到耿精忠的府上“投诚”了。
耿精忠当然十分高兴，立刻就把陈梦雷的老父亲给放了，甚至还亲自接见了陈梦雷，许诺给他封大官儿。
陈梦雷虽然心里头十分抗拒，但是为了亲人，最重要的是，为了“打入敌人内部”，还是勉强应付，活脱脱演绎了一个“徐庶进曹营”的陈梦雷版。
他之所以这样，一来的确是为了保护亲人的安危，二来却是为了忍辱负重、探听情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父母之恩大过天，被人拿捏住了软肋，那就是神仙也没有办法的。
陈梦雷是个大孝子，更加做不出来这种“大义忘亲”的事儿来。
这大约也是耿精忠敢这么弄的原因之一吧。
总之，陈梦雷就这么被拿捏了。
不过他却并不打算坐以待毙。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当时跟他同期中了进士，还一起回到老家福建探亲的还有李光地。这位李兄跟他很是合的来，两人约定一起探亲，结束之后一起结伴回京任职的。
没有想到一进了福建的地界儿，就出了这种事儿，实在是令人扼腕。
但是好歹，他们都不是一个人。
两个人，就能够相互照应，就有希望能够杀出重围。
于是陈梦雷设法联系到了李光地，把自己的想法写了一个蜡丸请他找机会回京，交给皇上，也就是康师傅。
当时尚且还年轻，只有二十多岁的康师傅还并没有现在的老练沉稳。
他甚至因为攻打三藩但是久攻不下，有点儿泄气，觉得三藩实在是难搞，要不然干脆就放弃不打了，反正他们仨都是苟在南边儿的几个边缘的省份，索性送给他们算了。
但是李光地带回来的这个蜡丸里头的信件一下子就让康师傅重新燃起了希望之火。
这是来自“敌占区”的密信啊。
这是等着解救的黎民百姓的心声。
他们对朕这个年轻的皇帝并没有丧失信心，还在等着朕去救他们呢。
这谁顶得住。
于是鸡血来一波，战略搞一波，冲锋打一波，不要怂就是干……
三藩就这么搞定了。康师傅因此就对李光地有了一份儿特别的滤镜，这也是这位李大人之后的官场之路走得分外顺当的原因之一。
冒着生命危险从福建耿精忠的地盘儿回到京城还送了密信给他的人，哪里会有什么坏心眼儿呢。
可惜康师傅不知道，这一切都不只是李光地一个人的功劳。
那么大的一个陈梦雷就这么被他给“蝴蝶”掉了。
是的，那蜡丸里头让康师傅十分感动、从此燃起斗志的密信，其实是出自陈梦雷的手笔。
他虽然被迫在耿精忠府上做事，甚至还被委任了官职，但是根本就没有真心投诚。
他心里想的还都是远方年轻的康师傅。所以才写了那么多表达忠心的话语，最重要的还有很多他潜伏在耿精忠府里收集到的信息。
然后封进了蜡丸里头交给他最信任的兄弟李光地带到京城去。
当然，李光地也参加了讨论，并且作为运送工具人把这个珍贵的蜡丸给送到了京城，交到了康师傅的手里，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
这份儿功劳合该是他的，但是，他也不能只字不提人家陈梦雷的功劳呀。
懂行的人都知道，做卧底的，最怕没有办法证明自己其实是个好人，只是个卧底。
当时能够证明陈梦雷清白的，就只有李光地，但他却偏偏隐匿不报、还要拒不承认，让陈梦雷直接因为附逆被发配，过了大半生凄惨的生活。
不得不说，李大人这一手儿，真的挺狠的。
所以，等到几十年后，年近六十的陈梦雷终于找到机会翻身，回到了京城，他第一件事儿就是把这个“蜡丸案”公布于众，甚至还写了一个《与李光地绝交书》，可以说是完全撕破脸了。
李大人当时已经是吏部尚书，当然不可能承认这个事儿——如果认了，他可能就再也没有办法在京城立足了。
虽然是非曲直最后也没有公断，但是从康师傅处理这件公案的态度看，还是很具有倾向性的。
他也知道多半是他的知己李光地做了对不起人家陈梦雷的事儿，但是他不能认。
那可是他的密友啊，还不是只能选择原谅。
作者有话要说：
※“其初年则卖友，中年则夺情，暮年则居然以外妇之子来归。”——出自清朝全祖望所著《鲒埼亭集》。
已精修。

第134章 社死
因为实在是偏宠李光地，于是康师傅对这个事儿就采取了一个和稀泥的态度，一边儿没有叱责陈梦雷“污蔑朝廷命官”，只是让陈梦雷继续跟着三阿哥好好编书。
另外一边儿也只字不提李光地的“私德有亏”“欺君罔上”，甚至还给李光地一个直隶巡抚的职位，叫他去治理水患。
这么明显的转移视线的做法，不得不说，这待遇简直就是真爱了。
也不知道这位李大人到底给康师傅使了什么魔法，让这位英明神武的“千古一帝”对这种“欺君负友”的小人行径完全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反正就是闭着眼无脑宠着就完事儿。
当然，李大人将近五十年的从政生涯之中也的确是做了不少好事儿，所以，就算是他当真私德有亏，在历史上的评价也还是很高的。
哪怕是对历史人物要求最严苛的评论家，给这位李大人的评价也是毁誉参半的。
毕竟在为官的岁月之中，人家真的有很多名留青史的功绩。
但是同时有一说一，完人是真的不算完人的。
虽然这位李大人一直到死也没有承认自己当年背刺过陈梦雷。
不过，看陈梦雷的遭遇，大家难免同情，也觉得他没有必要这么攀扯骗人……也就是说，虽然大家碍于康师傅的面子和李光地的权势，没有直说他当年就是做了小人，但是心里头还是门儿清的。
主要就连康师傅的那个态度，也让人想要站李大人是清白无辜的都难。
这一段儿公案被称为“陈李公案”，一直都是一笔糊涂账——至少是为了李大人的面子，硬是做成了一个糊涂案。
问就是陈老爷子太倒霉了。
大家一起中的进士，一起回老家探亲，偏偏他就被叛贼耿精忠给抓去当傀儡官员了。
好不容易跟他以为的好朋友李光地接上头，想玩儿一出儿无间道吧，最后人家李大人还直接把他的功劳冒领了……
虽然李光地在看着陈梦雷被人攀扯说“附逆”的时候，也站出来帮他求了情，但是还是一口咬死了说那个蜡丸里头的秘密奏折是自己一个人的功劳，跟他陈梦雷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就，这行为还真的挺恶心的。
要是这事儿是真的，那这位老李就不但恶心，还很是恶毒，确确实实的小人行径了属于是。
因为没有证人，陈老爷子的卧底身份就没有办法被证实，他也就被当成“附逆”的乱臣贼子被发配了。
本来么，这个攀附逆贼的罪名如果落实了，应该是死罪的，但是最后陈老爷子只是被判了一个发配盛京，也算是减轻了一些处罚的。
虽然老李大概还觉得自己到底是帮着老陈求了情，让他免于死罪，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仁至义尽”了。
但是估计老陈觉得，你李某人这么凭空背刺、污人清白，再加上自己一家子被流放到盛京之后的凄惨遭遇，还不如直接被弄死了算了呢。
身为一个福建人，陈老爷子一家子被流放到了盛京这种苦寒之地，那日子简直过得是生不如死。
果然，就在流放期间，老陈的妻子和孩子都病死了，他自己也差点儿无了。
好在就在他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酷爱出巡的康师傅恰好出巡到了盛京。
老陈抓住了这个机会给康师傅献了首诗，终于引起了康师傅的注意——哇，没有想到盛京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居然还隐藏着这样牛皮的人才，有点儿沧海遗珠那个意思了。
所以说，这也是合该老陈时来运转，等到了逆天改命的机会。
到底还是才华横溢的进士出身，自己有能力才是是硬道理，不然的话，就算给你机会也不中用啊。
康师傅龙心大悦之下，就赦免了老陈，让他跟着出巡队伍回京城，还给他安排了一个编书的活儿——老陈这么会写诗，又博学多才，还是正经科举进士出身，当过翰林院编修的，编书这活计，正好专业对口嘛。
事实证明，康师傅看人还是很准的。老陈回到京城，不过五年就把那一部著名的《古今图书集成》给编出来了。
这一部大著作号称古代百科全书之最，实在不是一般人能够完得成的，足见陈老爷子的功力有多深厚了。
回到了京城之后，有了康师傅的赏识，又有了擅长和喜欢的差事，陈老爷子总算从被发配的阴霾中暂时活过来了。
然后，过去的回忆就难以避免地涌上心头。
特别是看到当年背刺自己、欺君负友的小人李光地居然官运亨通、成了一品大员，陈老爷子更是怒不可遏，当即就开始翻旧账，把当年蜡丸的事儿拿出来细说。
而因为康师傅明目张胆的偏心，他们俩的这段儿公案，到了最后也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结果就是，李光地继续飞黄腾达，成了两代帝王的心尖宠，但是陈梦雷却一生凄苦，晚年还因为站队三阿哥的问题被成功上位的四大爷狠狠整治，再次发配到了东北，一直到病逝都没有能够再回来。
莫郁看着系统零零六给他推送的这些关于李光地和陈梦雷的资讯，唏嘘不已之余，也起了些八卦的心思。
【这老陈和老李是同一年中的进士？但是老李可比人家老陈足足大了八岁呢。】
【都是福建老乡，都参加科举考试，怎么人家就能以更加年轻的年纪高中，老李啊，你直说，你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更加年轻，更加有才华呀？】
【难怪人家老陈哪怕被流放盛京，也能够靠着唯一一次面见康师傅的机会，以一首诗惊艳，被直接带回京城呢。这就是实力吧。】
【你就说你是不是嫉妒人家能力比你强，还比你年轻，所以才昧着良心做出来那种独吞功劳的恶心事儿吧？】
【听说当时老陈给你写了好多信，想求你做证，把当年的事情真相跟康师傅禀告一下……那个时候你都靠着那个蜡丸事件平步青云、连升五级、飞黄腾达了。但凡承认了一点儿，老陈肯定就能被从盛京捞回来了，那他的妻子孩子可能也就不会那么早就病死了。】
【你自己也是南方人啊，就无法理解南方小土豆被长期发配东北的痛苦吗？关键这可是没有啥取暖设施的古代，你要说现代专门跑去旅游的倒是没有啥，保暖防寒措施拉满，那肯定舒爽得很。不过就算是旅游也没有人搁那儿常住二十多年的，光是个水土不服就能把人给折腾废了，可见老陈一家子当年遭了多大的罪吧……两死一伤，着实惨烈了点儿了。】
【人家都这么惨了，只要是个人，都不能无动于衷吧？但是你老李就真的是死鸭子嘴硬，咬死了不松口啊——是啊，独吞功劳这个事儿那往小了说是人品不好、私德有亏，往大了说，那就是欺君啊。反正不管怎么样，肯定不可能冒这个风险的了。】
【可怜老陈还一直等着你良心发现、救他于水火之中呢！这多少还是有点儿天真了。难怪等他终于认清楚你的真面目之后，就开始各种发文骂你，跟你绝交呢——要是我也得跟你绝交呀？】
【人品不行，能力再强也是个祸害。也就是康师傅能够镇得住场子吧，这才成就了“一代明相”的美名了。】
【不过康师傅这人就是心软，特别是对有些才华、能力的官员们，就更是如此了。】
【为啥到了康熙朝后期，那些贪官们胆子越来越大、百姓们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就是坏在了心软这两个字儿上头了。】
【要是知道贪污腐败被抓住了只会被判罚几十两银子，那谁不敞开了贪啊……所以说，在这一点上，康师傅您还真的不如四大爷。】
【好吧，论理财，那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如四大爷厉害。也就是有四大爷在，不然康师傅和乾小四你们祖孙俩，一个“千古一帝”，一个“十全老人”，哪里会过得这么潇洒啊。还到处出巡，各种下江南？哪儿有钱啊！】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要怜爱一下四大爷了……摊上这样的爹和儿子，宁真的不容易啊。一家子都不中用，只有靠你自己扛了……难怪就当了十三年的皇帝就无了，纯粹是累死的吧……】
莫郁兀自在心里碎碎念，完全没有注意到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变了。
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李光地了。
当年陈梦雷的事儿，他还真的是有点儿心虚的。
有时候，就是那么一念之差，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