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有人敢在自己怀里胡乱撒泼打滚的,手脚都被瑶君轻轻踹了一下,嬴政稍微惊愕,有些手足无措。
怀里一小团,很轻,心理上却又沉甸甸让人安心。
嬴政看着赵瑶君故作生气,实则笑容满眼的样子。
他笑着配合着赵瑶君玩闹,连连道:“好好好,此事乃阿父不对,瑶君不与阿父一般见识可好?”
堂堂秦王在线服软,赵瑶君一整个心满意足:“哈哈哈,那我就不与阿父一般见识!”
不舍的在他宽阔的怀里胡乱滚了几圈,嬴政含笑也不阻止,反而张开双臂,生怕她翻了下去。
不断叮嘱道:“小心些,小心些。如此冒失稚气,让外人见了可如何是好?”
赵瑶君乱滚玩闹:“不管,这里又没外人!我就愿意在阿父面前冒失稚气!”
嬴政大悦,朗笑出声。
李城错愕呆立在一旁,看向大王脸上的笑意,轻松意气的模样,心中对四公主殿下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
他真是活得久了,就什么都能见到了!
王上这么威严不凡,不苟言笑,一个眼神就让人头涔涔、汗潸潸,忍不住跪地朝拜的一个人。
怎么每回同四公主殿下在一块儿,就如此欢畅爱笑?
果然,还得是四公主殿下啊!
王上为了太后的病情,已经许久不见轻松神色了。
如今他看上去,好似脾气都便好了。
殿外的内侍前来禀报,也被王上和四公主玩闹的场面惊了一下,才敛目道:“王上,张君正候在门外。”
赵瑶君一个轱辘爬了起来,身上环佩叮当:“那阿父见一见他,我怕自己忍不住为他说好话,影响了阿父的判断,我就回寝殿换一换这身厚重的衣裳。”
嬴政好几月不见爱女,这次又是她独自前往战场,早先一直担心。
如今见了,她离开片刻,他心中都很是不舍,但看着瑶君小小的身子杯厚重的衣裳,沉重首饰压着的样子。
他便抬手为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温和道:“那便早早回去吧,我儿若是疲倦,便早些沐浴歇息罢。”
赵瑶君点头,朝嬴政福身:“那瑶君告退,阿父也早些歇息。”
嬴政点头,一脸慈爱的看她离开。
赵瑶君在门外见到张良,她脚步停顿了一下,朝他笑了笑:“张君,希望明日再见之时,君已经在麒麟殿中。”
张良看想雪白的脸蛋上满是笑意,两颊上透着粉晕,眼睛明亮的秦国四公主,也笑了笑,不露声色道:“借公主吉言了。”
赵瑶君轻轻颔首,脚步欢快的离开。
张良进殿,脚步沉稳,少年意气的面上也极为稳重,一举一动,一步一行之间足以见到世家几代的底蕴。
他到了殿中,极快打量了一眼秦国这位称得上英明君主的大王,随即行礼,少年清朗声线不显得轻浮,反而朗声沉稳,又如金声振玉。
“张良拜见大王。”
嬴政坐在其上,仔细打量了一遍女儿夸了又夸的这个少年,不由为他的年轻和容貌感到惊讶。
想不到这张良,其状貌若好女,倒是生得极好。
让人赐坐后,嬴政道:“听四公主说,君出身五代丞相的张家,不仅学富五车,更是有谋断先机之能。不知君对我大秦如今的处境如何看?”
张良沉吟片刻:“良认为,大秦有横扫六国之姿,如同一艘海上乘风破浪的巨轮,而剩下的魏国、楚国、燕国、齐国不足为惧。”
“大秦虎狼之师,加上王上顺应天命,殿下所持之神器,统一天下不过是轻而易举而已。如今秦又获冬小麦大丰收,之前屯粮也甚巨,良不知王上为何不下令攻打此四国。”
此言已是不俗了。
大秦如今确有攻打四国的资本。
但为什么不现在打呢?自然因为瑶君的灾难预言。
大秦怕资源军糜消耗太多。
耗费粮食、资源打下四国,统一天下,确实不错。
但统一的时间太紧,灾情来得太快,时间紧迫,大秦无法完全消化这四国,使得它短时间内恢复生机。如此便会牵连着大秦上下,让大秦无法应对接下来的大旱灾、蝗灾。
到时候就算天下统一,但这个陷入饥荒、缺水、蝗虫乱飞、疫病盛行的“天下”,也一定会重新陷入混战之中。各国遗民、起义之军定然数不胜数。
因心急而使得秦国六世苦心谋划的大好场面重新倒退,甚至归零,实在是划不着。
只是张良再如何能谋善断,也无法提前预知灾情。
嬴政未曾直言,只道:“张君所言甚是,大秦如今自然有一举吞并剩余四国的能力。只是大秦有张君所不知的顾虑,若君真有心投秦,寡人之后可以尽数告知。”
到了这地步,自然只能投秦。投到别国,或者举兵起事,都是秦的刀下亡魂而已。张良敢于冒险,但明摆着送死的事情,他决不会做。
何况,他也是向往这赵瑶君口中那个未来大秦的模样。
张良神色旷达真诚,尽显少年意气:“不瞒大王,良若无投秦之心,此刻便不会随公主殿下入咸阳宫,而是归隐山间,做一逍遥人了。既然良来了咸阳宫,自然是要在王上身侧,谋一好官职的。”
嬴政浅笑,此人倒是直言不讳,很是聪明:“眼见为实,秦国如今人才济济,满朝英才谋士,能人将士,不知君有何本事,能在寡人身旁谋一好官职?”
赵良神态自若,语气轻松:“若是大秦无顾虑,良已经劝大王攻打四国,一举统一天下。若是大王有顾虑,那良便有计策,削弱四国之力,等来日大王想要攻打四国之时,不费吹灰之力。”
嬴政正襟危坐,改了称呼,尊敬了些:“先生请说。”
年岁较大的嬴政喊自己一少年先生,张良也未曾过度谦虚,只道:“这些谋划,其实大秦早已有之,良不过拾人牙慧罢了。”
他侃侃而谈:“管仲曾言,不生粟之国亡。首先良所说的便是以粮弱国之策。”
“王上可让四国赔罪时多赔粮食,以及赔桑、麻等物,要求大秦可与四国统一大开商市。”
“乌氏大人行商时,可用殿下烧制的不那么精致的瓷器、先前制作的纸张、新奇好物,乃至财货专门好价换取桑、麻、丝等物。”
嬴政若有所思,他已然猜到了张良之策,若是此计可成,四国当真会自己陷入混乱,不战而胜。
张良:“然后在其国中开米行、面行,使黔首能够用卖桑、麻等物的好价钱财,以普通价格购置米面。
“待四国黔首多改粟为桑、改粮为麻时,王上可下令,让乌氏大人即刻关了米铺、面铺,且行军兵临城下而不攻,切断四国粮食补给线。令其不能与外界互通有无,耗其内乱,不战而胜。”
一个国家最不能没有的就是粮食,或许一开始四国黔首因担忧会一直种粮食,可是碍于要国军要给秦国赔礼的桑麻太多,他们桑麻等税收加重,自己也会弃粟改桑,弃粮为麻。
若是这个时候,再用四国赔罪得来的诸多粮食开米店、面店,让四国之人能上街就买到粮食。
时间稍长,何愁他们不弃种粮食?只是此计策详细如何运作到详细之处,还需斟酌思虑。
其实若是张良知道有天灾降临,他或许直接就会给嬴政提议,四国赔罪之时,秦国可粗暴直接的向四国多要粮食、药物,而无需如此迂回搞这一出。
但张良不知道将来会有天灾,不过此计已然能证明张良的才能。
嬴政不由拍案叫绝:“先生妙计!”
张良笑道:“其次行商之时,来往商人可行舆论之术。配合新奇商物,时不时多言秦国境内富饶平和、生民安宁、神明庇佑、王上英明的话语,动摇四国黔首之心,收拢其为所用。”
“到时兵临城下,不杀降俘,定有黔首会恭迎王师,弃暗投明。”
此计也好!
嬴政听得津津有味。
张良:“不过这些都是攻城之术。秦有横扫六国之态,即便是没有这些计策,光凭神器,也能扫灭天下。
秦取六国如探囊取物,无甚好说。良今日想献的计策,其实秦统一六国之后的计策。”
嬴政忙道:“先生尽可畅所欲言。”
张良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首先,不能行分封,只能行郡县。”
嬴政也如此觉得,只是此事朝中各有说法,他越发认真了些:“先生继续说。”
“其次,秦以法治国,王上乱世用重典,乃是正确之道。”
秦国因法律严苛,总被诟病暴秦,嬴政也清楚。
张良道:“统一天下后,盛世律法却应当宽和一些。否则秦只会如一张越绷越紧的弓,看似威风凛凛,实则有断弦混乱之危害。”
嬴政:“那先生有何妙法?”
张良道:“此法乃是四公主殿下启发的良。良原先所想的只是修生养息,轻徭薄赋,使生民复苏之策。但我知晓四个字后,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竟是同瑶君有关,嬴政不由好奇:“哪四个字?”
张良微微一笑,口吐清音:“土地兼并。”
嬴政呼吸一滞。
张良:“大秦以军功勋爵制,赏赐功臣田地、财货、俸禄,这在乱世激励人心,发愤图强,十分不错。可天下土地是有数的,能种的土地也是有数的。”
“一统天下之后,若世道平和,黔首却是越来越多的。所以时机合适之时,必要改此策,其次便是改变赋税制度。”
赋税制度!
那可是钱袋子!
嬴政呼吸重了一些:“先生可知自己在说什么?难道先生想要效仿商君变法吗?”
赋税,这事关着天下财政。若是轻易改动,稍有不甚,便能血流成河。
“不敢效仿商君。”
张良神色不变,他抿了一口茶水,淡粉的唇色深了一些,加上他一双湛然清光的黑眸,显得容貌格外突出。
“只是土地兼并古已有之,且此事不可避免。除非哪一日土地产量飞速增加,能极大满足黔首温饱且有富余。”
“土地产出已经不是最要命的资源,否则土地兼并总会存在,兼并到一定程度,会成为乱国之因。”
嬴政沉思。
张良抬头,看着嬴政,认真道:“法随世情而变,昔日商君为秦制定强国之策。若秦统一天下后,想得盛世,便要有盛世之策。”
“行郡县,改军功勋爵制,改赋税制,甚至还要更改一些《秦律》。”
嬴政心口跳了跳,他面色不变,沉声询问如何更改。
这一问,时间便变得复杂枯燥起来,时间线也拉得无比漫长。
烛光摇曳,将君臣一问一答的身影也模糊晕染。
嬴政身后的李城开始还听了几句,到后面已经一脸茫然,一脸空白,最后他忍不住悄悄打了个呵欠。
嬴政倒是神采奕奕,越听越精神。
只是说话多的张良却面色微白,病骨纤柔的模样。
他容色虽然憔悴,但莫名更增添三分病弱风流姿态,烛光一衬,让嬴政想起,他似是瑶君敬献的神仙瓷人,不似凡尘中人。
嬴政更是喜爱这等人才,张良看上去有些病弱,他更不忍心损了这等病弱能臣的精力。
他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张君大才,可惜天色已晚,不好再谈。君不若在章台宫中歇下,待明日寡人再与君畅谈。”
张良也实在疲倦,他一笑,并未推拒,反而镇定起身道:“多谢王上美意,良便从善如流了。”
烛光之下,他笑容格外晃眼,腰间悬挂的阳鱼玉佩,带着润泽的光泽,瞬间映入嬴政的眼帘。
嬴政眉心一跳。
此乃爱女瑶君的阴阳双鱼佩!这阳鱼竟然悬挂在张良腰带上!
嬴政上前,亲自扶起这少年时,忍不住道:“张君才华深重,姿仪甚美。不知君可有婚配?”
张良顺势起身,看着嬴政真诚的脸,不明所以:“良并无婚配。”
嬴政笑了笑:“若无婚配,日后君辅佐我儿瑶君时,可身负王夫之尊,丞相之位,此二尊位并存,相佐我儿,岂不甚美?”
已经有些疲倦的张良瞬间脑子清醒,立即道:“王上,此事万万不可!”
嬴政虽然很是欣赏张良,也想试探那阴阳太极双鱼玉佩之事。
可是见到他一口否决日后当王夫的事,嬴政心里也有些不快。
反正就寡人看来,这世间能配得上瑶君的,几乎稀世罕见!
今日不过见了个有些风采、才华的少年,不过试探上他两句,他竟然还不愿意?要知道这天下谁配自家公主,那可都是高攀!
嬴政脸上温和淡了些,他伸出手,碰了碰张良腰间的玉佩,冷声道:“若是张君不愿,怎么你腰上会有瑶君的阳鱼?”
听到秦王口中隐含的恼怒。
张良立即低头,见到那温润如玉的阳鱼。只见太极造型另一半的阳鱼,鱼尾摇曳,活泼可爱,他脑中闪过赵瑶君的笑脸,身材飞扬的明亮眼睛。
倒是很像自由游曳的鱼儿。
张良晃神一下,温声道:“殿下非是凡尘俗世中人,其乃天上客,良不过是一凡夫俗子,如何能配得上殿下?”
他下意识摩挲了两下那块阳鱼,温润发暖的质感温度,让他微寒的身子好像暖和了一些。
张良笑道:“更可况殿下年幼尚未开窍,她将阳鱼给良时,心中也全无男女之情。此玉乃是她与我之间的约定,不干风月,只系良的前程。”
嬴政心中已经猜到了什么约定,却故作不知:“哦,那是什么约定?未曾听她提及。”
张良乌黑眸子在烛火下闪烁了一下:“殿下说良若归秦,且立下大功。来日王上一统天下之时,良可凭借此阳鱼向殿下讨要丞相之位。王上,不知此大事,四公主殿下是否能够做主?”
按理说,封侯封相的权力是牢牢攥在秦王手中的。赵瑶君不过一个公主罢了,在嬴政没有降下明旨,说她是秦国储君时,她并没有什么权力越俎代庖,触犯秦王之权柄。
若是在场的不是嬴政,而是换做任何一个心眼小一点的君主,此刻都已经是勃然大怒,感觉自己被侵犯了。
张良此言,也是想看看,赵瑶君在秦王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若秦王对未来继任者态度仍然有迟疑,那四公主对他承诺之事,便悬了。
秦王拊掌一笑:“你说瑶君?她自然能够做主!日后她是能做我整个大秦之主的。她既然承诺了你,那寡人也应承下这个承诺。但是到底能不能将丞相之位给张君,还要看日后君所立下的功劳。”
张良松了口气。
嬴政挥手:“夜深了,张君便去章台宫偏殿休息,有何需要都能同侍女说。”
张良拱手。微笑:“那良告退,王上保重身子,早些歇息。”
他迈步走出正殿,站在宽阔旷达的廊上,见月圆辉清,青冥高远。章台宫俯视之下,家家户户黔首都已熄灯入睡。
夜间凉风吹来,他乌黑如瀑布的头发,在纤薄硬直的背上轻轻飘摇。
张良微凉的手触到腰间的阳鱼,他微微打了个颤。
这温暖的温度,果真是极好的暖玉所制。
张良沉吟片刻,将这引人遐想的阳鱼从腰带上解下,双手灵巧的将柔软的丝绦打结,然后将玉佩戴在脖子上,贴身隐藏放进衣裳里。
这暖玉在心口散发着暖暖的温度,温润柔软的触感,让张良全身都渐渐暖了起来。
他不禁眉眼舒展,唇边泄漏一丝舒适的浅笑。又下意识抬手,隔着衣料摩挲了一下心口处的暖玉。
这四公主给的玉,果然有几分暖身的好处。
之前他悬挂在外,惹眼令人误会不说,还暴殄天物了。如今他已经投身秦国,进咸阳宫,见秦王,这约定之物也能收好不露了。
佩戴在脖子上,藏在衣裳之下正好。
一阵舒适的凉风吹来时,侍女看向颀长却有些瘦弱的张良在廊上沉默望月不动,不由担忧道:“天气虽热,但章台高峻,晚间风甚凉,大人还是早些歇息为好。”
张良收回手,神色淡然道:“你带路罢。”
一夜褪去,六月初正是天色亮得极早之时。
赵瑶君又恢复了在宫中时的作息,一大早陪嬴政上朝,下了朝用过点膳食,就赶去王绾的丞相府邸学习。
咸阳宫高床软枕,精巧之物多如尘土泥丸,但到底失了自由,不如在外边到处乱跑,不能像在外一样,咸鱼起来不想看书就不看书,不想做功课也无人敢逼迫的日子。
赵瑶君吃完朝食,跟上嬴政的脚步,坐上辇车前往麒麟殿。
路上,赵瑶君抓破脑袋,写了大半宿名单后,她昏昏欲睡,索性倚在窗边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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