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岁爷放下卷宗默了许久,面沉似水瞧不出喜怒,而后就往承乾宫去了。后宫都被惊动了,怕是这会儿都得了消息,但尚无人敢去查探。”
瑶令心念电转,片刻后道:“当时温雅在五台山上说的那些话,我后来便与你们说过,即便她还是德嫔,要想做这样的事情,也必然要谋划许久。乌雅氏家里能支撑她做这么大的事情么?这一点还真是存疑的。”
“可若是承乾宫那一位牵涉其中,那就一点儿都不叫人觉得意外了。”
康熙许久没有来过承乾宫了。
佟佳氏病着,卧房里便是一股很浓重的药味。
佟佳氏消瘦得很,康熙看着她,总觉得像是已经不认识这个表妹了。
想了想,他大概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表妹。
“皇上贵人事忙,怎么今日有空到臣妾这里来?”
佟佳氏身体不太好,早年为显地位,是被免了跪拜的。这一回再见康熙,干脆也不行礼了,只是噙着淡淡的笑,眸中有些嘲讽的望着康熙。
“朕也不想来的。”
康熙淡声道,“但是朕不得不来。”
跟着进来的只有梁九功。
被康熙看了一眼,梁九功立时将手里的卷宗送到佟佳氏手边,然后默默退到一边去,梁九功只要想起卷宗上的内容,站在这承乾宫里便觉得头皮发麻。
贵妃娘娘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佟佳氏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字刺进她的眼睛里,她笑了:“皇上也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康熙道:“这不是无稽之谈。这是刑部与慎刑司会审,所得到的所有真.相。底下的奴才们所知有限,但叶克舒与德克新是你兄长,他们的供词,你抵赖不得。”
“朕没有将你送审,而是亲自来问你,是给你最后一点体面。你若心里当真还有五公主,也该为她的将来着想。”
佟佳氏笑道:“是给臣妾留的体面,还是给佟佳氏一族,给皇上的母族留的体面?”
佟佳氏一边咳嗽,一边将卷宗里她两个哥哥的供词找出来看,边看边笑,又哭又笑的模样好似疯癫,眼神却清明而悲哀。
佟佳氏说:“臣妾不认。”
康熙道:“你不认,也改变不了你买凶杀人,将你两个哥哥用作工具,里应外合谋害太皇太后的罪证。你是谋逆,这是死罪。你两个哥哥也活不成。”
卷宗之上桩桩件件的事故,密密麻麻的不知多少人的供词,厚厚一叠的放在那里,无声的告诉着佟佳氏,她大势已去。
四年前,瑶令跟随康熙往永定河查看,失足落入水中,有人在水里拽她的脚。
这件事康熙查了四年,总是查到一些眉目线索就断了,但始终是在调查的。
若是普通的人所为,早就查出来了。
这样的事情,也不可能是普通的人能做出来的。必是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布局下手。
这一次调查五台山的案子,所有涉事人等一概带了回来。
温雅就是突破口。这案子跟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温雅的话也就慢慢的站不住脚了,很多迹象和证据都在表明,哪怕是最得宠时候的德嫔,也干不出这些事情来。
温雅早就背叛了乌雅氏,改投入佟佳氏的阵营。
佟佳氏用来吸引温雅的条件很简单,事成之后,将温雅调回宫中。温雅是不死心,还想要回宫来继续实现她的野心,所以她甘愿帮着佟佳氏污蔑她那个已经放弃她的亲姐姐。
这几件事中,乌雅氏都没有参与,她纯粹是被佟佳氏拉出来垫背的。
四年前,通过敬事房的太监,将佟佳氏的绿头牌改为杭佳氏,也是佟佳氏干的。
这几件事中,佟佳氏的帮凶,便是她家里的两个哥哥,也是佟国维的长子与次子,叶克舒与德克新。
叶克舒原为銮仪使,德克新是乾清宫侍卫,都是近身侍奉康熙的。
佟佳氏问道:“皇上会杀了臣妾的阿玛吗?”
康熙道:“他与此事无关。也对此并不知情。朕不会牵连无辜的人。你父兄,朕还有用得上的时候。你余下几个哥哥,不知此事者,朕也不会牵连。”
佟佳氏忽的含泪就苦笑起来:“用得上。”
“皇上对臣妾的家里,从始至终都只是用得上?臣妾原本也很满足于这用得上几个字。臣妾与皇上和她们不同,臣妾是皇上的表妹,自与皇上有一层亲近的关系。这宫里不论谁得宠,也越不过臣妾去。”
“臣妾原本真的以为是这样。臣妾容得下宜嫔,容得下乌雅氏,怎么就容不下嘉嫔呢?皇上想过吗?”
康熙道:“你妒忌她得朕偏爱。”
佟佳氏道:“原来皇上知道啊。皇上向来不会偏宠任何一个人。怎么偏偏就这么喜欢她?臣妾妒忌她得皇上的偏爱,是因为臣妾不能容忍,她得到了皇上的感情。”
“皇上以为,除了臣妾之外,这宫里就再没有人恨透了嘉嫔吗?”
康熙道:“有你作例,朕看谁还不要命。”
“朕没有想到佟佳氏的女子会如此心胸狭隘。朕是慈心,却不想你们得寸进尺。你再如何粉饰,也不能抹掉你谋害太皇太后的谋逆之心。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佟佳氏冥顽不灵,至此都不悔改,康熙也下定决心了。
瞧着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离去,佟佳氏泪如雨下,心中却也不知有没有后悔过,她喃喃念了几声表哥,忽而大声喊道:“本宫要见嘉嫔!本宫要见嘉嫔!叫嘉嫔来见本宫!”
瑶令这里倒是听见这个话:“她要见我?”
彩霞道:“万岁爷走后,承乾宫的人便是如此说的,佟佳氏一直这样大喊,声音嘶哑了都不在意,直到嗓子都哑了才停下来。奴才觉得那位已经疯了,主子还是不要去见了。”
康熙去了一趟承乾宫,六宫也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太皇太后坐镇,人人都在自己宫中安分待着,不敢出去胡乱晃悠。
但已是心知肚明,恐怕这件事牵扯到了佟佳氏,人人的眼睛都盯着的,端看康熙怎么处置。
康熙从承乾宫回乾清宫后,便急召佟国纲佟国维两位舅舅入宫了,看样子是要下决断了。
瑶令思索片刻,对彩霞紫月道:“咱们带了人,往承乾宫走一趟。”
彩霞紫月都不赞同:“主子,那位怕是疯了,要是做出什么事情来,奴才们担待不起。主子如今也再受不得什么事故了。”
瑶令道:“不怕。承乾宫里伺候她的,都是太皇太后的人。咱们多多带了人过去,她近不了我的身。实在是我有些话要问她。”
彩霞紫月只得预备了,几乎带了人将瑶令簇拥起来,便往承乾宫去了。
瑶令这样大的阵仗,自然没有人不知道的。
但太皇太后都没有说不成,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承乾宫的人得了嘱咐,怕佟佳氏在圣旨下来之前自己了断,也是怕佟佳氏发疯又做出什么事情来,便用软软的缚带将佟佳氏限制了行动。
瑶令来时,佟佳氏正呆呆坐在床榻之上,她才喝过药,卧房里的药味还是有些重的。
许是之前疯过了,这会儿再看到瑶令来,佟佳氏倒不似方才那样激动了,她冷冷地望着瑶令:“你是来看本宫的笑话的吗?”
“你一个出身卑贱的奴才,也敢来看本宫的笑话。”
瑶令坐下来,淡淡道:“何为卑贱?往上数三代,我家里是女真旧人出身,贵妃家中是辽东旧人的出身,都不是奴才,谈何卑贱。我族归入正白旗,贵妃族中编入汉军旗,到底是谁卑贱出身了?”
佟佳氏道:“你向来口舌伶俐,谁能说得过你?就连太皇太后也被你迷惑了。”
瑶令道:“所以这就是你谋害太皇太后的理由了?你这么重的怨气戾气,觉得人人都对不住你,从我在御前得用你就处处针对,向来随心所欲行事无忌,你是真觉得,你佟佳氏一族没人敢动了,是吗?”
佟佳氏冷哼一声,不与瑶令说话了。
瑶令却道:“此案从我跟着万岁爷回京前开始查起,如今进了四月里,也有两个多月了,什么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按说不该有什么遗漏,但我还有疑问,所以特地来问问贵妃。”
“康熙二十一年夏,四阿哥南苑惊马的事,贵妃可知是谁做的?”
佟佳氏道:“本宫不知。”
瑶令也不恼,继续问道:“康熙二十二年除夕夜宴上,众阿哥们所食鹿血中毒流鼻血的事,贵妃可知是谁所为?”
佟佳氏冷道:“本宫不知。”
瑶令微微勾唇:“二十一年正是贵妃统领六宫如日中天的时候,说不知倒是令人难以相信。二十二年正月,两位贵妃一同有孕,是旁人主理后宫事务。贵妃不知,或者情有可原。”
“可这两声不知,我倒是从中探知些别样的意味。贵妃或许是知道些什么,但是懒得去查证,毕竟这些事,与贵妃无关吧。”
佟佳氏定定看向瑶令:“你太敏.感了,杭佳氏。本宫当时养着四阿哥,怎会对这样的事无动于衷?”
瑶令道:“可贵妃宁愿用手段对付我,也不肯动用家里的关系为四阿哥查一查。是不是这个人,贵妃觉得留着她更好些?她也更能对付我?”
佟佳氏盯着瑶令:“这些话,是皇上叫你来质问本宫的吗?”
瑶令道:“若皇上要问,方才就会问了。”
“既不是,那你问什么?”
佟佳氏道,“阿哥们又不是你亲生的,如今也没有哪一个养在你膝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自己又不是不会生,你不是有了身孕了?若一举得男,有了个小阿哥傍身,皇上宠爱你,说不准封你当贵妃了呢。”
“宫里如今能比肩贵妃之子的,除了太子便是十阿哥。你何须在意这些?等阿哥们长大了,谁还会认识你是谁?他们就算挣了前程,那也是为自己的亲额娘挣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瑶令道:“我以为你不至于如此凉薄无情。现下看来,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五公主出生尚还有救的情形下设计害我。”
瑶令问完了该问的话,也不再理会佟佳氏,径自走了。
佟佳氏这一回倒是没有大喊大叫的,整个承乾宫安静的像是没有住人一样。
佟国纲佟国维兄弟两个一脸惨白的走出乾清宫,等出了宫,佟国纲才慢慢的回过神来。
他没有女儿,为延续佟佳氏的荣耀,族中送进宫里的事佟国维的女儿。
可谁知道这个女儿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这不是逼着佟佳氏一族去死吗?
佟国纲很愤怒,他从军养出来的火爆脾气,对自己的亲弟弟也没有半分收敛,心里窝着火,对佟国维的两个儿子和女儿的愤怒之情在胸腔中燃烧。
也不管是不是还在宫门口了,佟国纲将弟弟佟国维骂了个狗血淋头,要不是侍卫拦上来,佟国纲恨不得把弟弟狠狠打一顿泄愤。
但到底还是不能,只能在怒骂之后扬长而去,剩下佟国维一个人独自回府料理后事。
叶克舒德克新二子赐死。所有知情者全部按律法严惩,因是谋逆罪,全部重罚三倍,佟国维府上被押解的人近乎半数之多。
贵妃佟佳氏褫夺封号,废为庶人,赐死。尸首不许入皇家陵寝,只许佟家收葬,但是也不许入佟家祖坟。
听说京中刑场那边血流了三天,刷了半个月才刷干净。
人人都知道,因佟佳氏谋害太皇太后的性命,皇上雷霆震怒,这才手下不留情的。
但佟家这回几乎是大大伤了元气,总有些人瞧着心里不舒坦,非要拿嘉嫔出来说事。
称康熙太过宠爱嘉嫔,才致使佟佳氏失了智,若皇上雨露均沾,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话说着说着,就讲到了当今专宠长春宫的事。
就连嘉嫔怀有身孕,当今都不去别的宫中,只去长春宫留宿,这实在是不妥,空置六宫,这是不对的,并非仁君所为。
外头物议如沸,宫里却没几个人敢当着面说的。
眼瞧着承乾宫从以前的煊赫到如今的冷宫,里头的庶妃开始还不敢动,后来由太皇太后发话,才慢慢搬走了,现在就是一座空宫。
这空宫明晃晃的放在那里,谁敢乱说话?
外头的八旗勋贵不满,真的是不满康熙专宠长春宫嘉嫔吗?
其实是不满康熙对待勋贵们态度的转变。都杀人了,这罗织明目的,谁不是又恨又怕的?
连母族都敢动手,谁家还有情面呢?
长春宫外,惠嫔怒气冲冲的要往长春宫去讨说话,荣嫔使劲拦着。
要不是两位还顾及着妃嫔的颜面,怕是就要在宫道上拉拉扯扯的了。
惠嫔道:“你别拦着我!我今儿非得去找她!”
“这么大的事情,人人都知道了,就她不知道,这像话吗?咱们还非得瞒着她,这是谁规定的?太皇太后也没说额娘不能替儿子出头吧!”
“人人都怕她,偏我不怕!哎,你让开!”
荣嫔苦口婆心地劝:“她如今正是六七个月的身孕了,这会儿身子正沉,这些时日身上也不舒坦,姐姐又不是没瞧见?何苦这时候去闹她?大阿哥一点事情没有,姐姐就别去了。”
“这些事也不一定现在就要叫她知道。再过些日子就是端午了,宫里要过节,沉闷了这些个时日,姐姐又何必这时候去闹她呢?”
惠嫔冷道:“你不心疼你的三阿哥,我还心疼我的大阿哥呢!我这是给谁养的儿子啊!她自己又不是不能生!”
荣嫔见惠嫔越说越不像话,恨不得将惠嫔的嘴捂住才好。这叫奴才们听去了像什么话?
“两位娘娘。”
彩霞来请人了,“我们主子请两位娘娘进去说话。”
在长春宫外的争执,早有人报进去了。
彩霞和紫月还想拦着,可怎么拦得住呢?
瑶令到底还是知道了。便让人将惠嫔荣嫔请进来。
惠嫔荣嫔一进来,就瞧见榻上摆着满眼鲜亮的小衣裳,荣嫔一看就笑了:“哟,这衣裳可真是精巧可爱。叫人见了就喜欢。惠嫔姐姐,你看,是不是很好看?”
惠嫔哪有什么心情看衣裳呢?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瑶令是罕见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叫紫月将小衣裳收起来,望着二人道:“看来,是我招惹的惠嫔姐姐不高兴了。”
“本来就是你!”荣嫔要拦着没拦住,惠嫔道,“要不是你,大阿哥能在外头打架吗?”
话都说出来了,荣嫔没能拦住,只得作罢了。
瑶令忙问:“大阿哥在外头打架了?还是因为我?”
惠嫔到了正主跟前,这话倒是不好说了,想了片刻,也没想到好些的说辞,罕见的卡壳了。
瑶令无奈看向彩霞和紫月:“都同你们再三说过了,有事儿不该瞒着我的。怎么又有事情瞒着?大阿哥这又是怎么回事?”
荣嫔忙道:“妹妹也别怪他们。你这是头胎,怀的也不是那么安稳,如今身上也不好,万岁爷都吩咐了不许叫烦心事与你说,奴才们也是奉旨,不与她们相干的。”
“况且事情都解决好了,两个孩子也没事,都已经过去了,还与你说什么呢?你只管好好的养身子,等着生产就是了。”
瑶令皱眉:“两个孩子?”
惠嫔撇嘴道:“可不么。外头的人说话不好听,你怀着孩子听不得这些,偶然说几句叫出宫的大阿哥和三阿哥听见了,两个孩子为你鸣不平,把别人打了一顿。一问才知道,是赫舍里氏族中的子弟。”
“本宫的大阿哥没事,三阿哥也还行,倒是被打的几个小子,身上的伤得养两三个月才能好。”
“嘉嫔,你说说,这是为你出头的事,万岁爷还罚了两个孩子,可怜大阿哥定在屋里写字,一天几百个大字,不能出去上骑射的课,可怜的不得了。”
“谁能跟三阿哥似的,近年喜欢读书,这写大字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么。”
惠嫔不高兴的是,大阿哥出头了,正主却毫不知情,她咽不下这口气,得罪了赫舍里氏一族也就罢了,本来也没可能与赫舍里氏一族和平相处的。但她非得让嘉嫔也知道这事,算是嘉嫔欠了他们母子的人情。
她又不像大阿哥,做了好事还闷声不吭的,她就非要往长春宫走一趟。
长春宫的人已经将大阿哥与三阿哥迎进来了。
大阿哥和三阿哥给各自的额娘行礼后,便给瑶令请安,瑶令忙叫起来,又叫大阿哥和三阿哥坐。
大阿哥望着惠嫔道:“额娘怎么到嘉嫔娘娘这里来了?”
惠嫔没好气道:“我为什么过来,你能不知道?”
“皇上命你写字受罚,你怎么出来了?若是皇上知道了,怕是还要重重罚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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