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素梅还有所顾忌,一直支支吾吾地不敢抬头。
听到说可以从轻发落和可能会累及家人,她才下定决心赌一把,全盘托出。
她不想死,也不想成为家里的罪人。
素梅跪着往前爬了几步,离张氏远一些,免得等会她恼羞成怒开始动手。
“张侍妾平日里稍有些不如意,便动辄打骂奴婢来出气。”素梅咬咬牙直接将衣袖撸到关节处,露出手臂上的那些新旧淤青。
看着自己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素梅眼圈迅速红了起来,声音也呜呜咽咽:
“奴婢还不能哭,她也不许奴婢用药,但凡犯了哪一点便不许奴婢吃饭。”
“之前还好,但自从李格格得宠后,张侍妾就时不时要咒骂李格格几回,骂不解气便打奴婢来发泄不满。”
“住嘴你个贱婢,竟敢混吣!”
张氏见素梅抖落自己做的事,气的怒目圆睁,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就要冲上去踹人。
“谁教你这样污蔑我的?!”
四周伺候的人见状,连忙上前用力将她拉住。
被钳制住的张氏转头一个劲地对着胤禛喊冤。
胤禛眼里闪过一丝嫌恶,不想听她吵闹,随意又淡漠地说道:“捆起来,把嘴堵上。”
下头的人很快就找来粗绳和破布,把张氏捆得严严实实。
那个捆法就是有些拳脚的成年男子都挣脱不开,又将破布团成一团塞进了她的嘴里。
这时,一直在作壁上观的伊氏突然开口:“宫里头的宫女都是八旗出身,宫规也明禁打骂宫女的,张姐姐怎能下此狠手。”
又轻叹了口气:“也是妾不够仔细,虽曾见过几次素梅眼睛红肿,却未多想过,不然....”
胤禛双眸已然冷硬了许多,如寒冬里凛冽的冷风,刮得人生疼。
他紧抿着唇,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雷鸣,重重地打在张氏的身上。
“看来之前的宫规也没认真抄,才敢继续做出这等殴打宫女,残害他人之举。”
说罢,又瞥了眼素梅,紧抿着的薄唇只吐出两个字,“继续。”
重点还没说呢。
见张氏无法在攻击自己,素梅紧绷着的肩膀也放松了下来,继续爆出猛料:“眼见李格格越来越得宠,张侍妾便想给她使绊子,可是一直没有想到办法。
直到端午节的时候,张侍妾找到了采薇,从她口中得知李格格爱吃甜食.....”
素梅一点没保留的把她知道的全说了出来。
从收买采薇、引走福祥到最后给那碗奶茶下药,一五一十的抖搂干净。
只求四爷和李格格看在她和盘托出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件事是谁做的,从张氏到场后的行动就已经明。
而素梅说得那些只是彻底捶死她的证据。
李莞然突然就明白端午家宴上,张氏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看了。
想来就是为了确认采薇说的是否真实,只是她很好奇,张氏是从哪得来泻药的?
素梅:“张侍妾去年身体有些不适,请医士开了药,其中就有巴豆。”
“那药张侍妾嫌味大,便被放了起来。”
说完,她便深深的低下头,等待着即将下来的判决。
到现在,事情都是已经清楚了,也没什么再审下的必要。
“素梅,杖十,罚入辛者库。”胤禛轻飘飘地一句话,决定了素梅的命运。
被带下去送罚时素梅松了口气,虽然接下来的日子会不好过,那也比死了还连累家人强多了。
至少现在她和家人都被保全了。
再之后就是采薇和膳房的两个太监。
林宝和福祥这两个太监简单,胤禛是知道一点他们在背地做的事。
只是一直不得空出手解决,现在这个机会来得正好。
林宝首领的太监的位置肯定是没了。
胤禛想了想,他空着的位置就由副首领太监张汝替上,念在他只是看管不严,再罚俸四个月就算了。
至于这个叫福祥的小太监,胤禛就没那么轻易饶过他了。
直接让人拖下去杖三十,膳房也不让他呆。
看着跟自己儿子没什么区别的福祥鬼哭狼嚎的被拖下去受罚,林宝这心里也是不好受的。
但要让他说给他求情嘛...
林宝用余光飞快瞄了眼上头面若银霜的四爷,被吓的哆嗦了一下。
还是算了吧,他都一把年纪了,彻底惹怒四爷的话,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而且他总觉得四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接下来就看那小子自己的运气了。
实在不行,他还得赶紧在找个新徒弟,将来养老也有指望。
采薇是李莞然的宫女,他侧头看着李莞然:“这宫女也算是自作自受了,你打算如何处置?”
之前他就提醒过李氏解决这个宫女,李氏或许是心软留下了她。
那这回呢?
在这宫里,心软的人可活不长久,胤禛垂下眼帘想道。
好在这回李莞然没有让他失望,这也让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李莞然作沉吟状,半晌才道:“妾身这里无论如何是不能留她了。”
“只是到底主仆一场,她如今又成了那样,等明日她好些了,再在让她走吧。”
宋氏闻言轻笑一声:“李妹妹真是心善,这种背主的奴才在怎么处置也是不为过的。”
对于宋氏的话,胤禛很是赞同。
他抿了口茶道:“你还是心软了些,这样实在不足以威慑其他奴才。”
想了想,接着说道:“采薇卖主求荣,杖十,罚入浣衣局。”
说着,又冷眼扫视了一圈四周伺候的奴才,沉声道:“日后谁再做出这等事之前,先想想今日的采薇,那时你们的下场不会比她好多少。”
一通敲打下来,伺候的宫人全都吓得连忙下跪表衷心。
对于胤禛帮她立威这事,李莞然接受良好:“全凭四爷做主。”
帮凶都处置了,最后也就剩个张氏了。
对于她哀求的眼神,胤禛一眼都不想多瞧,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再说,直接宣判了她的“死刑”。
“张氏违反宫规随意打骂宫人,心思狠毒,对她人作出下药之举致人于死地,如若不严惩,实在难以服众。”
“杖二十,罚俸六月,迁到别的地去,不许再出来半步。”
昨晚李莞然的院子一下处理了好几个人,就连膳房的人都有。
外头伺候的宫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能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一时间个个都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赶上罚人的尾巴,不幸成为下一个被打板子的。
苏培盛一早就按着四爷的意思,找了宫女来李莞然院里补缺。
他指着身旁的宫女,笑眯眯地说道:“这是四爷让奴才给您新找来的宫女,您瞧瞧可还中意?若是不中意,奴才再去给您换一个来。”
李莞然从椅子上起身,仔细打量着眼前站着的这个宫女。
瞧着二十来岁,不白,模样算不上好看。
看着很沉稳的一个人,李莞然没问她话,她就一直微垂着头,一点都不急。
李莞然眉梢上扬,问道:“你叫什么?多大了?”
竹苓依旧低着头回道:“奴婢叫竹苓,今年十八了,原先在花房当的差。”
那和她差不多大嘛,李莞然有些惊讶。
“那就她了。”李莞然懒得再挑来挑去,这个看得顺眼,那留下就是。
再者,她还是很相信苏公公的眼光的。
这么想着,她让小玉子带着竹苓下去熟悉一下环境。
又看向苏培盛笑道:“真是劳烦苏公公了,不如坐下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
苏培盛连忙赔笑道:“格格说得哪里话,奴才实在不敢当。只是奴才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还得回去伺候四爷呢,还是下次再喝吧。”
见他言语真切,李莞然也没再劝留,只让半夏去送送苏培盛出去,顺便给赏银。
半夏回来后,问起怎么安排竹苓。
李莞然想了想,摇着手里的圆扇道:“既然是补采薇的缺,那就按照之前采薇的来。”
采薇做的哪些活,就让她做哪些。
先看看吧,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多防范点总是没错,李莞然有些出神的想着。
半夏点了点头,应了声是,便出去找竹苓了。
竹苓不仅长得沉稳,做起事来也是从容不迫。
从半夏口中听完对她的安排,什么都没问,就说了个是字,便开始干活了。
看着竹苓在院里忙碌的身影,半夏没忍住叹了口气,只盼着她是个好的。
对于李莞然的这个安排,她心里还是很赞成的。
经过昨晚那一遭,她现在杯弓蛇影,就怕这个新来的和采薇差不多。
想到采薇她就有种感情错付的气愤!
亏她昨晚又是自责又是愧疚的照顾她,谁知那事里头居然还有她的手笔。
天知道半夏听到这个事的时候,多想一把把正靠在她怀里的采薇给甩飞。
也就是格格心善,最后还把太医开的药给她带走。
“你想什么呢,一脸苦大仇深的?”小玉子突然蹿到半夏身旁问道。
半夏没说话,只是下巴朝竹苓的方向点了点。
小玉子秒懂,他摸着下巴道:“放心,我绝对给她盯的死死的。”
说罢,伸出两根手指弯曲着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调转方向指了指竹苓的背影。
半夏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道:“靠你了。”
说完她就转回屋了。
在屋里的李莞然也没闲着,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熬了夜的缘故,她总感觉自己的头发有些油了。
半夏进去就瞧见她散着头,坐在梳妆镜面前扒拉着头发。
几秒的时间内,她就抓起一把头发就放到鼻子下面闻了好几次。
“好端端怎么把头发拆了,格格可是想洗头了?”
待在李格格身边这么久,半夏自认也是了解她一些的。
知道她爱干净,瞧她这样,就能猜到她估计是想洗发了。
李莞然没有回她,而是一脸纠结地让她看看自己的头发:“你瞧瞧我头发是不是出油了?”
她前天才洗的头,今儿也才第二天,怎么会这么快就油了呢?
半夏围着李莞然的脑袋,上下左右仔细看了看好几遍。
方摇了摇头回道:“奴婢没看出哪油了,格格头发还是香香的呢。”
虽然这话让李莞然心里舒服了一点,但她还是觉得头发黏黏的,还有点痒。
想了想,她起身坐到书桌前,提笔就将以前在家时用的洗发护发的方子写在纸上。
写好后,递给半夏,嘱咐道:“你拿些银子,带着这两张方子去太医院抓了药来,记得让他们研磨成粉末。”
“奴婢这就去。”
半夏接过方子就去内室,从床头柜子上的螺钿剔红双面花卉圆盒里取了银子,才要出去。
又见李莞然出来道:“要是不乐意给我们研磨就算了,你直接拿回来,咱们自个弄也是一样的。”
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光头阿哥的小格格,连太医都没资格请。
出了这个皇子所,谁还会把她当回事?
前几次能请来太医,还是因为去请的人是四爷身边的,代表的是四爷。
所以,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半夏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笑道:“格格放心,奴婢知道分寸。”
话毕,便转身出门了。
半夏走的不算慢,但她作为新宠李格格身边的大宫女,还是有不少人在背后悄悄关注她的动向。
于是,等她拿着研磨好的药粉回来时,李莞然生病到太医院抓药的消息也传开了。
下午,得到消息的苏培盛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四爷和李格格在一起时的那个热乎劲,便毫不犹豫地进书房跟四爷汇报。
胤禛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的墨滴在了写好的字上,瞬间晕开。
一张好好的字就这么毁了。
苏培盛见状,哎呦一声,连忙上前将沾了墨的纸收走,又重新在桌面铺了一张崭新的宣纸。
“病了?”胤禛没看苏培盛,只低头重新提笔,淡淡问了一句,像是随口一问。
但苏培盛是谁?
打小就跟着胤禛身边伺候的,还能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这位爷要真不在意,那是连问都不会问。
但凡多说一句,都觉得你是在浪费他的时间。
苏培盛回道:“奴才一开始也是不信的,奴才早上给李格格送宫女去的时候,瞧着还好好的呢。只是奴才手底下的小太监,说是亲眼看到李格格身边的半夏往太医院的方向去了,回来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包药呢。”
“奴才想着,李格格会不会被昨晚的事吓到了?”
苏培盛顿了顿,在一旁偷瞄四爷的脸色后,继续说道。
胤禛听完后,将手中的往笔架一搁,嗤笑一声:“之前倒没发现,她还是个老鼠胆子?”
尤其是昨晚,胆大的很。
苏培盛低着头没接话,心里却在想,这后院里哪位小主在您面前不是老鼠胆子。
正想着,苏培盛突然感觉身前似乎被带起了一阵风。
他忙抬头一看,却只瞧见了胤禛的背影。
苏培盛愣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追上去。
“四爷,等等奴才啊!”
这头,李莞然刚洗完头擦干,半夏拿着梳子给她将头发梳顺,顺便放松放松头皮。
胤禛进来就瞧见李莞然披着头发,只穿着一件浅蓝色蝴蝶纹衬衣坐在镜前。
没有了往日的娇媚,多了几分清纯,犹如出水芙蓉,只略显几分单薄。
半夏发现他来,忙放下梳子请安。
李莞然没来得及起身,胤禛就已走到她的身前,握着她的手皱眉道:“怎么只穿这点,不是病了?”
说罢,便让半夏赶紧在拿件衣服给她披上。
李莞然拉着身上多出来的衣服,一脸的好笑的给他解释自己没病。
至于为什么她一听,就能明白胤禛会这么问的原因是,在他之前,伊氏就先一步因为这个离谱的传言,来慰问过她了。
所以她才知道,她单纯让太医院配个洗发的药,就被外头传成了有病。
胤禛听完后,眉梢一挑,下腰勾起李莞然的一缕头发闻了闻。
才直起身子,嘴角弯起弧度,笑道:“很香。”
李莞然抬眸,眼里满是狡黠,“爷要是喜欢,妾就让半夏把方子拿来给您。”
又伸手勾了勾胤禛的掌心,轻声道:“只是这样一来,爷身上就要沾满妾身上的味道了。”
对于李莞然的撩拨,胤禛像是不为所动,转身坐到梳妆台对面的榻上。
他屈指敲着桌面,转而提起了昨夜的棋局:“昨晚那盘五子棋咱们还没下完,不如现在继续?”
李莞然自然不无不可。
昨晚她也是突发奇想才带着胤禛玩这个,只不过中途被采薇那事打断。
她起身坐到胤禛对面,将棋盘重新摆上,手执白子,眉眼之间充斥着满满地自信。
“昨晚那盘不算,这盘妾身就先让你一子。”
胤禛闻言,饶有兴味的看着李莞然,问道:“你就这么就自信能赢了爷?”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上。
李莞然丝毫不惧地微抬下巴,轻哼一声,一脸那是自然的表情。
想当初,她可是打遍全班无敌手,被全班同学尊称为一代棋神!
若不是最后棋子被班主任无情收走......
哼,区区胤禛,何足挂齿!
在脑子畅想了一番,将胤禛打的落花流水后叉腰大笑的李莞然,随着棋局的开始,从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最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输的彻底的局面。
她缓缓抬头望着对面一脸就这的胤禛,咬着牙根道:
“再来一局!刚刚是妾身为了让您更快熟悉玩法才会如此。接下来,妾身要开始认真了。”
胤禛耸了耸肩,满脸笑意:“是吗?那就继续吧,这回可要拿出你的真实水平来。”
这还用你说!
李莞然在心里咆哮道,为什么这个之前压根没玩过的古代人,随便玩玩就能碾压她啊!
脑子聪明了不起啊,她最讨厌比她聪明的人了(bushi)!
可惜再接下的几局也未能如李莞然设想的逆袭发展,她反而输的越来越快了。
李莞然愣愣地看着胤禛将棋盘孤零零的几颗白子收走,双目无神地说道:“怎会如此。”
那模样好似胤禛收走的不是棋子,而是她的魂魄。
胤禛见状,将手中棋子放下,打趣道:“还玩吗?”
“不玩了!您都不让着我点!”
李莞然郁闷的转过身侧对着胤禛,嘴巴撅得都能挂油瓶。
主要还是觉得丢脸。
前面她仗着以前的经验在胤禛面前夸下海口,结果反被他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最重要的是,她居然一局都没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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