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声音沙沙的,很轻,又很刺耳。像是窗外有树叶在沙沙晃动,又像是有什么人在我耳边翻书。”
“可是,我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家里除了我也没有第二个人。”
说完最后一句话, 翁红梅的眼睛又开始发直。
她视线空洞,一言不发,仿佛在透过这台摄像机和面前的虞冷对视。
虞冷意识到, 翁红梅的思绪又飘远了。
在预言里,翁红梅也经常出现这种情况, 总是说着说着就不再吭声。
虞冷耐心等了会,半晌, 翁红梅的眼珠终于转了一下。
她蹙着眉,咳嗽几声,脸色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苍白无比:“周围的人不相信我, 他们说我听见的声音都是幻听, 说我的病又加重了。”
“好吧。”翁红梅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疲惫,肩膀耸动两下。她的脸有一半被垂下来的长头发挡住,所以虞冷也分辨不出她此时是不是在哭。
“我妥协了,一切都是我的幻听,就当那些恐怖的事情, 恐怖的声音根本就不存在吧,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反正也没人相信我,根本不会有人相信我。”
翁红梅迟缓地抬起手, 挡住了她的脸。
画面定格于此,接下来翁红梅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
见状, 虞冷还以为录像已经结束。她刚要伸出手把摄像机关掉, 画面忽然又沙沙闪动起来。
似乎在卡顿。
等画面恢复后, 翁红梅那张惨白的脸忽然在镜头中放大。
“我的朋友。”翁红梅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与痛苦,嘴唇一张一合。
“我已经没有别的希望,我真的快要撑不下去了。”
“你会相信……人能预知到自己的死亡么?我有一种预感, 我的生命将在七天之后终结。”
“可我不想两手空空的离开,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想把我死亡的真相告诉所有人,告诉他们我不是一个疯子,我翁红梅并不是一个疯子!我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为什么?!”
翁红梅很难控制自己冷静。
说着说着,她情绪开始激动,无比愤怒,音调陡然变得尖锐刺耳。
她干裂的嘴唇因为夸张的开合而撕开一个伤口,鲜血顺着她的唇瓣往下流。
翁红梅蛮不在意地抬起手,用手背擦去嘴上的血。
虞冷看见,翁红梅的手臂满是青紫,满是狰狞恐怖的伤。有的结了痂,有的还在往外渗血,甚至还有一片密密麻麻的牙印。
有的精神病患者会在病发的时候无法控制地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翁红梅痛苦的时候咬伤了自己。
虽然翁红梅一直强调自己没病,强调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但目前为止,她表现出来的状态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
她的精神早已溃败,连维持正常情绪稳定都困难。
翁红梅盯着镜头说:“今天是第一天,接下来的七天里,我会在这台摄像机中记录下自己最近的状态。如果七天之后,甚至还没到七天,我的记录忽然终止了,那就说明我已经出事了。”
沉默几秒,翁红梅不再出声。
就在虞冷以为她又开始放空的时候,女人忽然直勾勾地盯着她,嘴角扬起一个瘆人万分的弧度。
伤口撕裂,鲜红的液体瞬间从她的嘴唇上往外涌。
这一次翁红梅没有再管。
她翕动着嘴唇,声音带着几分渴求。
“我的朋友,我的人生已经彻底毁了。我的生命将走到尽头,我的怨恨将成为这里的枷锁。如果你有幸发现了我遗留下来的东西,请帮我找到真相,告诉他们我没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翁红梅……是一个正常人。”
最后,翁红梅说出一句令虞冷无比耳熟的话:“我的朋友,请你救救我。”
虞冷心脏猛然下坠。
这句话,她太熟悉了。
在预言里,翁红梅对她的称呼是“我的朋友”。
在他们刚进入这栋房子的时候,后来出现的那行红字也说的是“我的朋友,请你救救我”。
和翁红梅口吻一模一样。
她在摄像机里说,她的怨恨将成为这里的枷锁。
所以按照这种情况推测,后面那行求助一般的红字,应该就是翁红梅留下的。
虞冷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滋味。
至少也算获得了第一条线索,她的心里应该开心才对。
但或许是受翁红梅情绪,以及她话里那些云里雾里的内容的影响,虞冷竟然觉得心情有几分沉重和压抑,喘不过气,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勒住了她的脖子。
虞冷挺直脊背,做了几次深呼吸。
这次好受了点儿。
她站起来,贴着门边听了一会动静。
确定没什么奇怪的声音以后,她才又重新回到床上,继续探索这台摄像机。
第一天的录像到此结束。
虞冷退出页面,调试了一下,发现正如翁红梅所说,后面还有连续几天的录像记录。
点进去,翁红梅惨白的脸又浮现出来。
或许是因为虞冷已经要把这张脸看习惯了,最开始的视觉冲击消减不少,到现在她竟然觉得翁红梅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吓人。
她的头发还是很乱,看背景似乎正坐在自己的床上。
“今天是我出现幻听的第二天。”翁红梅缓缓开始阐述。
她痛苦地抓了一下头发,紧接着环抱双膝,在床上蜷缩起来,看起来极度缺乏安全感。
“因为半夜时不时响起巨大的砸门声,我现在神经衰弱严重,晚上睡不好觉,总是反复醒来多次。”
“刚才我终于睡着,却做了一个很恐怖的噩梦。我梦见有人将我锁在了一个棺材里,让我不要发出任何声音。我太害怕了,不小心在漆黑压抑的棺材中哭出了声,下一秒,我听见棺材外面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
“幸运的是,我被这个声音惊醒了,恐怖的梦到此结束,但噩梦还远远没完。”
“因为我发现这个玻璃破碎的声音并不是来自梦里,而是来自现实。”
“在我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听见客厅里响起了水杯被打翻的声音,紧接着,杯子似乎掉到了地上,如同从天而降的玻璃瓶摔碎到地面,一系列声音持续了好几秒,在黑夜中那么清晰刺耳。”
“我的朋友,你知道么?”翁红梅说,“对于一个神经衰弱的人来说,安静时刻下忽然听见突发巨响是一种煎熬的精神折磨。所以在听到这个声音以后,我心跳加速,心慌不已,缩在床上缓了很久。”
“太真实了,一切都太真实了,听见这个声音而导致的躯体化客观存在。我的耳边在嗡嗡作响,耳鸣很严重。”
“可我一转头,发现我的床头柜上放着我的水杯,它是我临睡前拿进房间的,我半夜醒来总会有些口渴。”
“它就那么安静地立在我的床头,它安然无恙。”
翁红梅空洞地盯着镜头,一字一句地说:“这是我唯一一个水杯。整个房子里,应该就只有这一个水杯。”
“所以……打碎的声音从何而来?”
翁红梅局促不安地把手指放进嘴里啃咬,这是一种人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会出现的下意识举动。
“我不敢出去看,不敢确定那个声音究竟是不是从我客厅里传来的。如果是假的,这或许证明我之前听到见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是真的病了,病的很严重。”
“可是如果是真的……那又该怎么办?”
翁红梅表情露出疑惑和茫然:“如果客厅的地板上真的出现一堆来历不明的玻璃碎片,那是不是说明……家里现在不止我一个人?”
“今天就记录到这里吧,我决定在卧室里待到天亮,对我来说,卧室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她一边伸手要关摄像头,一边喃喃自语地说:“希望明天早上,那些玻璃碎片能自己消失,不要被我看见。”
画面变黑,第二天的录像也终止。
虞冷猛然从录像里的内容中抽身,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不自觉代入到了翁红梅所在的情景中,此时此刻手脚冰凉一片。
虞冷后知后觉,她现在坐着的这张床和翁红梅录像中的床一模一样。
她就在翁红梅的卧室里。
时间紧迫,虞冷点开第三天的记录。
沙沙的雪花之后,画面中仍是黑屏。
虞冷眉头轻蹙,以为摄像机出现了故障,刚准备去调试,翁红梅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今天是第三天了。”
“你现在或许看不清我的脸,因为屏幕里此时漆黑一片。这是正常的,我的朋友,摄像机没有坏,我就现在藏在黑漆漆的衣柜里,伸手不见五指。”
“实话说,我现在的意识开始有一些恍惚。我不确定自己听见的声音究竟是幻听,还是真实存在的。”
“我一边给自己洗脑,那些声音都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一边又没办法欺骗自己的耳朵,那些声音就实打实的出现在我身边,传进我的脑袋,流遍我的神经。”
“我今晚听见的是脚步声,就在客厅里。”
“太清晰了,那个声音实在太清晰了。是那种……沉甸甸的脚步声,很沉重,听起来来自一个男人。”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现在就在我的卧室门前走来走去,我实在太害怕了,所以钻进了衣柜里。”
说到这,翁红梅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颤。
在这短暂的静默中,虞冷的身体忽然僵住。
因为从翁红梅的背景音中,她也听见了走来走去的脚步。
联想到翁红梅前几天听到的那些怪声,虞冷的心猛然一沉。
原来不是翁红梅幻听。
而是真实存在的。
此时此刻,正有一个男人在翁红梅家中走来走去。
当即, 虞冷感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
她不是当局者,却立马意识到翁红梅当时处于一种怎样的恐怖处境当中。
可是翁红梅的意识却开始模糊,逐渐摇摆不定, 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出现幻听了。幸好人类的本能让她在遇见危险的时候还是选择第一时间躲起来。
虞冷将脚步声和那个被王兆云杀死的杀人犯联系到了一起。
翁红梅在开始“幻听”之后,有预感自己会在七天之后死去。
会是这个杀人犯将她杀死的么?
虞冷敛眸沉思, 尽可能将这件事情还原。
假如,这个杀人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潜入到翁红梅的家里, 并藏了起来。
他会在白天有意识地避免在翁红梅面前出现,只有当夜晚来临,他以为翁红梅睡熟之后, 才会开始活动。
他不知道, 翁红梅其实已经被他的声音惊醒过很多次。
杀人犯在客厅走来走去的时候,只与他一门之隔的翁红梅,其实清醒着。
翁红梅惊恐万分地瞪着眼睛,真真切切地听见奇怪的异动,却不确定这声音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翁红梅很可能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这个杀人犯共处一室了很多天。
联想到这, 虞冷将唇线抿得平直。
她对这个叫翁红梅的女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和怜悯,虽然翁红梅只是一个推演线里的NPC。
但虞冷切身想了一下,假如她自己的房子里藏着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会在每晚她熟睡以后在房子里自由活动,她也得被吓死。
而可怜的翁红梅还以为是自己生病了。
虞冷收起思绪,目光重新垂落到手中的摄像机上, 她还有几个录像没看完。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 虞冷忽然有些心悸, 忐忑难安,完全静不下来心。
虞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群聊。
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
或许这也能代表着一种平静,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人发现什么异样。
虞冷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又坐下。
那种没由来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她总觉得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现在的风平浪静只是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假象。
虞冷随手点进小说软件,进入《鬼哭》的正文。
她无意识地触屏,心里在思忖别的事。
然而没想到的是,眼前昏黄的牛皮纸页竟然随着她的触碰开始往下翻动。
小说更新了。
虞冷身体僵硬了几秒,心直突突,对接下来全然未知的剧情十分抵触。
她的视线在卧室内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手机上。
屏幕中,红字清晰显眼。
【虞冷真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孩,她竟然发现了卧室内藏有一具尸体。可是问题来了,偌大的房间中,尸体会藏在哪呢?】
【虞冷惊慌失措地开始在卧室内搜寻。】
【桌子下面?没有。衣柜里?也没有。会藏在床头柜中么?虞冷到处翻找,将卧室翻得一团乱,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半,安全时间所剩不多,虞冷一无所获,心中恐惧极了,手指不停地发抖。】
【忽然,她脑海中灵光一闪,看向了面前的床。那具尸体……会藏在床板下么?】
【恭喜虞冷,她这次终于找到了尸体,并在最后一分钟将尸体扔到了门外。】
【虞冷悬着的心放下来,这下她觉得终于安全了。可是她仍然有些后怕,因为卧室的门锁不上,外面的东西轻而易举就能闯入。为了避免遇到突发危险,虞冷决定睁眼到天亮。】
【可她实在太困太累了,她坐在床上,重新点进那本没有看完的恐怖小说,试图让自己打起精神来,但最后还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沉沉睡去。】
【虽然这是一张藏过尸体的床,可是真的好舒服啊……】
小说就此停在这里。
虞冷沉默地关掉了手机。
和上一次在小说末尾看见藏尸那句话相比,虞冷现在其实相对轻松许多。
因为睡觉与否,她可以自己决定。
更何况经过刚才那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件,虞冷现在虽然有些疲惫,但其实很精神,睡意全无。
她坐在床上,选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准备一口气将摄像机里的录像看完。
眼前暂时安然无事,那么就应该充分利用这段时间,越快收集到更多信息越好。
今晚宁静,不代表接下来的六天夜里都是平安夜。
虞冷点进第四天的录像。
这一次,屏幕内没有出现翁红梅的脸,反而画面有些摇晃,翁红梅将镜头对准自己卧室的门。
“今天是第四天。”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语气虚浮,“我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的时间所剩不多了,死神正在一步步逼近我。”
“我不知道自己到时候会怎么死,死状是安详还是凄惨,但我现在已经觉得无所谓。毕竟,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那么痛苦,没有好到哪里去,只是吊着一口气而已,我是一具会呼吸的尸体。”
“反正人总有一天会死,病死或意外,或早或晚。所以我现在对死亡十分坦然,甚至有些期待。”
翁红梅似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背景音沙沙响了几下。
镜头稳定后,翁红梅叹了口气,有些无奈:“我的身体越来越差,手脚乏力,甚至连举一会相机都觉得累。人总被关在封闭的屋子里果然还是不行,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几乎就没有呼吸过新鲜空气,见过太阳了。”
“不说废话了,我得赶紧记录下自己今天的状态。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刚发生过的事情转头就会忘。”
“今天的幻听也是在深夜出现,卧室门口忽然出现了诡异的水声,淅淅沥沥,像客厅里下起了雨。我特意整晚没睡,根据最近几天幻听的规律,总觉得一到深更半夜就会有奇怪的声音出现,所以这次干脆不给它惊醒我的机会,我直接安静地等着它来。”
“现在你可能什么都听不到,因为水声已经停了。刚才一听见声音我就马上去找相机,结果记性不好,竟然忘记自己已经把摄像机放到了手边床头柜里,傻傻地在衣柜中寻找半天。持续十几秒的水声,在我刚下床的时候就已经停止。”
说到这,翁红梅打了一个哈欠。
“我实在太累了,记录完就准备睡觉。我的反应变得很迟钝,现在已经和一个废人无异。假如真的有什么恐怖的怪物存在,那就干脆来杀死我吧,我不怕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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