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亿，养了一条龙(欧阳墨心)

空中响起温纯的声音，但很快就被另一个男声盖住了。
【各部门各就各位，英雄救美大场景，准备——五、四——】
地面的灰烬颗粒翻涌上升，重新凝聚成型，又变成了黄毛小混混们，个个目光呆滞，机械地提着手里的球棍。
芒昼挡在众人身前，董天心抄起椅子腿，如临大敌。
突然，胖大海哎呦一声，歪歪扭扭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叫唤，“为什么为什么，我为什么要跑？”
他跑到了小混混堆里，重新捡起棒球棒，高高举起，脸皮好像被不知名的力量捏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哈哈哈哈，你们今天无论如何也跑不掉了！”
众人：“……”
胖大海：“我在说什么？！”
【三、二、一！开机！】
激昂的BGM奏响，应援弹幕扑啦啦飞过：
【画面终于恢复了！】
【周郎晨的打戏来了！】
【前方高能预警！】
【姐妹们，气氛搞起来！】
一辆越野车撞破大门，帅气甩尾，刹车声刺耳欲聋。
程南风穿着黑色的大风衣一跃而下，大喝，“阿玥，我来救你了！”
周郎晨一袭全白晚礼服，扛着一根高尔夫球杆，摆了个POSE，“阮玥，我也来了！”
乌央乌央的弹幕遮天蔽日：
【周郎晨！帅绝人寰！】
【周郎晨！打戏第一人！】
【郎晨勇敢冲，粉丝紧相随！】
“哈哈哈哈，程南风，你终于出现了！”胖大海大喝，“今天定要让你有来无回！兄弟们，冲啊！”
混混们喊声震天，程南风和周郎晨帅气应战，好家伙，也不知道哪来的一堆探照灯，将两位男主的衣饰、五官、发型照得纤毫毕现。
程南风一记“慢镜头”右勾拳，缓缓、缓缓怼在小混混腮上，小混混“啊——啊——啊”飞起，“啊——啊——啊——”落地，“啊——啊——噗”喷血，程南风帅气旋身，风衣张狂乱舞，下颚线上扬45度角，邪魅狷狂一笑。
周郎晨“升格镜头”挥出高尔夫球杆，哇哦，球杆四周还带了旋风的特效，哗啦啦，库嚓嚓，扫荡一圈，三个小混混“啊——啊——啊”无视地球引力身体后跃，飞出三丈远，落地、翻滚，惨叫。
周郎晨肩扛球杆，一甩头，好死不死还来了阵风，撩起心动的刘海。
胖大海尽职尽责大叫着，“可恶！兄弟们，继续冲——冲——冲——”
于是，又一轮的慢镜头打斗——BGM气氛烘托——混混涌上、被殴、惨叫、飞起、落地——两位男主摆造型——莫名而来的风吹衣服——吹刘海——吹造型——粉丝吹牛——
董天心：“所谓的英雄救美高潮戏份……就这？！”
吉羊止止：“武指也太烂了吧！”
芒昼默默扭头，不忍直视。
阮玥定定看着、看着，噗一声笑了出来，“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角流出泪来。
缓慢耍帅的打斗过程足足持续了一首BGM，终于结束了，程南风飞奔过来，一个熊抱将阮玥拥入怀中，“阿玥，你没事吧！都怪我，都是我不对，是我来迟了！”
阮玥下巴搁在程南风的肩膀，仰着头，笑容渐渐消失，瞳光淡淡。
周郎晨幽怨地望着程南风和阮玥半晌，转头看向董天心，“上官，你没事——呃？同学，怎么又是你？”又看到芒昼，“哇，英雄，你也在啊！诶？不对，你应该是上官，可又不是上官，诶诶诶？”
程南风诉完衷肠，可算想起了正事，松开阮玥，指着董天心怒骂，“上官焕然，我们二十多年的情谊，你居然害阮玥受了这么大的罪！就因为我不喜欢你？我告诉你，就算世上只剩你一个女人，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我的心，永远属于阮玥，你这个疯女人，根本不配——”
“咔！”芒昼攥住了程南风的手指，作势要扭断，董天心吓得大叫，“别！马上要通关了，忍忍！”
程南风更怒，“区区一个保镖，你要反了不成？！”
“是上官焕然救了我！”阮玥挡在了董天心的面前。
芒昼惊讶，董天心飞快拽他的袖子，芒昼心领神会，和董天心退到了一边，把舞台留给男女主。
程南风：“阿玥，你在说什么？！”
阮玥的表情很平静，“这些混混绑架我和上官焕然，是因为和你有仇。在你来之前，是上官焕然保护了我。”
程南风一脸不可置信，“阿玥，你为什么要为这个疯女人开脱？”
阮玥眸光坚定，“程南风，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甚至连时间和空间都惊呆了——整个世界再次陷入了静止的状态，程南风变成了淡色的纸片人。
周郎晨张大了嘴巴，胖大海本来晕倒在地上，支起脑袋看了一眼，又倒了回去。
芒昼表情微变，吉羊止止捧脸惊呼，“完了完了，主线完全变了！咱们要卡死在这部剧里了！”
阮玥静静地站着，静静地看着程南风，笑了。
“阮、阮玥？”董天心小心翼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阮玥回头，“我不是一个真人吧。”
董天心：！！
阮玥仰起头，望着四周，“这里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世界。”
随着阮玥的声音，整个空间开始崩塌，仓库、越野车、地上的混混都化为了尘埃，只有阮玥，纸片人程南风、周郎晨和胖大海留了下来。
阮玥和周郎晨脸上的滤镜完全褪去，胖大海的假发和身上的伤也消失了，众人站在一片洁净的空白中，四周静得吓人。
阮玥：“果然如此。”
周郎晨：“我肯定是疯了！”
胖大海：“我一定是在做梦！”
董天心叹了口气，道：“这里是一部言情偶像剧，你们是剧里的角色。”
阮玥：“你们呢？”
董天心苦笑，“不幸被迫卷入这个世界的倒霉路人甲乙丙。”
“为什么？”
“啊？”
“为什么要让我们醒过来？”阮玥问，“让我们永远留在那个粉红色的恋爱世界里，不是更好吗？”
“呃……”董天心看芒昼，芒昼左顾右盼，再看吉羊止止，吉羊止止开始擦他的安全帽。
“咳，”董天心抓头，“其实，仔细想想，是你们自己醒过来的。”
阮玥、周郎晨和胖大海都愣住了。
董天心：“你们回忆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为什么醒过来？”
周郎晨：“……我发现画室的桌子下面藏着一个同学，好奇，想去瞧瞧……”
胖大海：“我害怕被你打死……想逃……”
阮玥：“……我想自救，也想救你……”
董天心摊手，“对嘛，是你们自己想，然后就去做了，所以，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三个角色面面相觑。
周郎晨：“我们……”
胖大海：“自己的……”
阮玥：“……选择？”
上空传来键盘“哒哒哒”的敲击声，一个巨大的光标跳了出来，一闪一闪的，跟出一串字符：【

光标静止，再没出现任何字。
场景重新汇聚、翻转、重组，变成了一个机场，人群熙熙攘攘，五颜六色的行李箱滚过地面。
董天心发现自己又变成了群演，编号32，站在人堆里，芒昼就在身边（编号33），吉羊止止坐在肩上（编号：手办），隔壁还有胖大海，群演34号。
人群中央，阮玥和程南风面对面站着，周郎晨站在几步之外，程南风眼眶通红，阮玥和周郎晨的表情都有些发懵。
周郎晨的应援弹幕飘过上空：
【终于熬到最后一集了，为了周郎晨，我忍这个剧情很久了。】
【前情提要：程南风救人的时候受了伤，失忆，忘了阮玥和他们的一切过往，阮玥伤心欲绝，决定去国外求学，周郎晨决定和阮玥一同出国，深情守候。在最后关头，程南风恢复了记忆，开启追妻火葬场。】
【又是失忆，又是追妻，再来个车祸加白血病，就齐活了！】
【姐妹们，坚持一下，要结束了！】
【咱们要有始有终！】
就在这个时候，吉羊止止说话了，声音却是左柏：
【我们找到了温纯的助理，拿到了剧本的初稿。】
吉羊止止摊开手，掌心跳出一面投影，是《爱情像宝石一样美丽》剧本扉页的扫描件，“爱情”两个字被笔划掉了。
温纯的署名下方，还有两段手写字。
第一段：【或许角色是编造出来的，但你的虚构人物最终会在世界上变得真实，他们会在你的笔下活过来，变成真正的生命。】
第二段：【梦想不灭，生命不息】
吉羊止止用左柏的声音说了第二句：【刚刚查到的消息，温纯在五年前因为车祸意外去世。这个剧本，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作品。】

左柏：“应该吧。”
现在播放的是终幕前的转场，各种外景、OST和记忆闪回用来水时间，机场里群演一大堆，又都是远景，根本找不到董天心和芒昼，吕午不甘心，鼻子尖都怼在屏幕上，左柏实在受不了吕午的玫瑰香水味儿，退坐回来，推了一下眼镜，问：
“除了个剧本，温纯还有其它遗物吗？”
左柏问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性，短发、素颜、提着一个大文件包，神色有些拘谨。
女性摇头，“我只有这个剧本。”
左柏皱眉，翻了翻吕午发来的资料，“你的名字是卓玲，曾用笔名卓越，五年前是温纯的助理，跟随温纯学过八个月的剧本创作，现在是一名普通办公室文员——”
“小玲你为什么不做编剧了？”卓玲旁边的光头胖子问。
胖子满脸油光，穿着一件钓鱼佬马甲，七八个口袋塞得鼓鼓囊囊，显得身材愈发臃肿，正是剧中的群演胖大海，也就是庞自强本人。
卓玲惨淡一笑，“没什么天赋，放弃了。”
庞自强怔了一下，也笑了，“我也是，没演戏的天赋，现在改做选角导演了，这部剧估计就是我唯一的代表作了。等我死了，就把演职员表刻在墓碑上，哈哈哈。”
尴尬的笑声荡了一圈，变成了叹息，二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同时看向左柏手里的剧本。
左柏飞快翻动着剧本，一行行汉字在眼镜片里高速滚动，“初稿里的程南风和剧中的程南风完全是两个人，性格从果敢坚定变成了现在的偏执强硬，和温纯的初始设定大相径庭，这么改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卓玲：“程南风的扮演者叫丘霁，当时是个刚走红的流量爱豆，制作方撺这个剧就是为了捧他。丘霁对初稿的人设很不满意，自带编剧改人设改剧本，其他几个角色顶多算魔改，而程南风从头到脚都和温老师没有任何关系了。”
庞自强叹气，“剧杀青不到两个月*，这丘霁就塌房了，害得剧压了五年，要不是沈约突然红了——唉，虽然被剪成了短剧，但起码播出来了。”
卓玲：“……温老师会高兴的。”
“小温肯定高兴，这个剧本都是她的心血！”庞自强又笑道，“筹备剧组的时候，小温天天在她的小房间里通宵写剧本，每天只吃一顿包子，吃完包子就睡觉，睡到天黑继续起来写，每天见她都是一双青眼窝子，像个国宝。”
卓玲勾起唇角，“民宿马路对面的水煎包子馆，咱们天天去吃，老板都认识咱们了。庞哥最爱喝他家的米酿，每次都跟喝酒似的，干一碗，就喊，老子以后要做影帝！”
“嗐，那个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瞎说的。”庞自强挠了挠自己光溜溜的头皮，眼睛一亮，“你还记得你请了半个月的假，回学校写毕业论文吗？”
卓玲：“记得，怎么了？”
“那半个月，正好是演员试镜，沈约就是那时候试的，当时他没钱没名气，也在那个包子馆里吃早饭，可惜没能加个微信，要不咱现在也有视帝人脉了。”
卓玲眼神暗淡下来，“开机的时候，温老师和我已经被踢出了剧组，没机会认识沈约。温老师说过，沈约很有天赋。温老师的眼光总是很准的。”
“你误会了，小温说沈约有天赋，不是指演技，而是——”庞自强压低声音，“沈约吃完早饭，偷偷去包子馆后面的小花园练习唱歌，正好被我们撞见。”
卓玲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听说沈约五音不全。”
“何止五音不全，简直是乌鸦号丧。”庞自强一拍大腿，“艾玛，那歌唱的，怎么形容呢，说没调吧，又好像有点，说有调吧，又哪儿哪儿都不对，总之就听的人头皮发麻。偏偏小温却说，沈约的声音有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很有天赋。”
卓玲眨眨眼：“因为太难听所以被震撼了吗？”
二人同时笑出了声。
左柏翻到剧本最后一页，终幕下面只有一片空白，“没有结局？”
“温老师没来得及写最后一幕，”卓玲道，“最后的结局是导演和后进组的编剧写的。”
庞自强：“最后一幕我是群演，就是个俗套的合家欢大结局，没什么特别。”
“也就是说，现在的结局不是温纯写的，”左柏看向卓玲，“也没有人知道温纯心里的结局是什么？”
卓玲的表情有些恍惚，“离开剧组的那天，温老师把这个剧本送给了我，她说，虽然这个故事没有完成，但她相信，故事里的大家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结局。”
左柏翻回扉页，轻轻读出第一行手写字：“或许角色是编造出来的，但你的虚构人物最终会在世界上变得真实，他们会在你的笔下活过来，变成真正的生命……”
卓玲：“左教授，关于你们之前说的，温老师的心愿——”
庞自强：“我们真的能在这部剧里看到吗？”
“有了有了有了！”吕午手指尖提溜着眼皮大叫，“我找到董天心和芒昼殿下了，快过来，剧情开始了！”
左柏眼镜片中精光闪动，“让我们拭目以待。”
机场安检通道前，程南风双手抓着阮玥的肩膀，眼眶赤红，牙龈血红，痛哭流涕，“阿玥，是我不好，我不该忘了你，你不要离开我，你不能你离开我，我最爱的只有你！你是我的全部！”
阮玥叹气，正要说什么，程南风又突然换了吼叫的对象，“周郎晨，你为什么背叛我？！我拿你当我的兄弟，你却要抢走我的阿玥，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周郎晨眼睛瞪得像葡萄，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造谣、我退出、我再见、你们继续！”
说完滴溜溜钻进人群，准确无误找到董天心，凑到旁边挤了个位置，长吁一口气。
董天心、芒昼、吉羊止止、胖大海齐齐看着他，颇为无语。
董天心：“你好歹也是个男二，这么退场是不是太草率了？”
胖大海：“台词也太少了吧。”
吉羊止止：“丢人。”
芒昼：“怂。”
周郎晨：“我这是成人之美，多么美好的品质。”
应援弹幕捧哏一样飞了过去：
【周郎晨心地善良，成人之美。】
【周郎晨牺牲了自己，成全了男女主，这是多么崇高的爱情啊！
【周郎晨脸在笑，眼睛却在哭，我的心好痛。】
“喂！”周郎晨朝着弹幕喊，“我没哭！”
众人齐齐扶额。
周郎晨这一招骚操作——啊不，是成人之美，顿把程南风搞不会了，嘴唇颤动几下，不知道怎么接词。
阮玥笑了：“正如你所见，我和周郎晨只是朋友。”
程南风嘶吼：“若不是因为他，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阮玥：“为了我自己。”
程南风愣住。
阮玥长长呼出一口气，表情无悲无喜，“我为什么喜欢你？喜欢你什么？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现在回想，我竟是不知道的。”
程南风更愣了。
“你呢？”阮玥定定看着程南风的眼睛，“你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不，我是被你的才华和天赋所吸引……不，因为我最爱你，你是我的爱人，只有你……只有你……”程南风越说越混乱，脸上的滤镜刺啦刺啦变形，冒出一堆残次的马赛克，“因为我最爱的人只有你！”
董天心愕然：“程南风这是系统错误了？”
吉羊止止：“人设混乱，这个角色失去了自我。”
芒昼：“人物废了。”
周郎晨和胖大海吓得忙自我检查一圈，没发现异常，松了口气。
阮玥看着程南风的眼神十分复杂，“程南风，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程南风的马赛克闪动数下，“当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