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的恋爱模拟器(阿噗噜)

秦情坐在楼梯上看着,老马克坐在她下方几阶的台阶上，跟着她一起看了一会后，才开口说：“这儿的主人是您，真的是我这段日子接收到最好的消息了。”
“我也不知道是您。”女孩的语气依然是对老人那份特有的恭敬，“我只知道你们当时离开了那栋楼，而且不久之后我也搬走了……之后情况如何我也不知道了。”
“搬走是正确的选择，小姐。”老人温和回应道，“那儿的环境不太适合您……说句实在话，您的善心是珍贵的，但放在那里，其实多少有些太过浪费了。”
少女笑笑，看起来不以为意：“会吗？”
“没有多少人愿意感激的，小姐，”老马克说，“贫穷本身便是最大的恶，他们不会感激，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能有几个人会像玛尔达那样纯粹的仰慕您呢？给出再多好意只能被浪费，您这样的姑娘，不该因为这种事情伤心。”
“可是……”女孩停下来，想了想，又说：“你不就是已经在感激我了吗？”
老人生出一瞬的错愕，随即无奈失笑：“这算什么感激……顶多不过是早早知道您是个好人，所以在看到您的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可以松口气，偷偷懒罢了。”
本质仍然是利用她的善意满足自己的请求，他们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报偿，反而仅仅靠着可怜、落魄，难以掩饰的狼狈，就从她这里平白得到了一处安稳的庇护所。
“但对我来说，这就够了。”秦情回答道。
她坐在高处，微微低着头，柔顺的长发宛如在人间静止停驻的月光，像是本该背靠教堂玫瑰窗被人仰望叩拜的圣母像，因为太过纯粹的慈悲心，便让自己生出了可以触摸的鲜活血肉。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的，先生，一点举手之劳而已，哪里值得你们就这么相信我呢。”
少女金珀般的眼注视着那位疲惫的老人，温声回应道：“你们愿意相信我，这就是最大的回报。”
老人笑了笑，没再继续纠结下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小姐，”他转了个话题，声音听着比之前多了几分真实的放松，也多了些自然地恭敬，“单靠我们这几个人大概撑不了多久。”
“要帮忙的吗？”女孩问道，脸上多了些无奈的苦恼：“我是真的什么都不会，感觉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啦……黑刀的性子也不会帮你们做什么，告诉你们哪里有隐藏水源，什么东西处理一下可以吃估计就是他的极限了。”
“倒也不是再说这个，”老人苦笑起来，“是说这处避难所本身——您想过更远之后的问题吗，小姐？”
秦情眨眨眼，面露茫然。
看女孩这副样子，老马克也能猜到些什么，无论是出于一种温柔的消极抵抗心理，还是真的因为她完全没考虑过这种事情，答案都已经很明显了。
——她是真的没有打算把自己放在管理者的位置上。
“马克。”
少女忽然略去了对老人恭敬的称呼，用一种更加温和平静的口吻，开口询问道：“你是真的想要我管理你们吗？”
老人下意识想要开口，却硬生生止住了自己的肌肉本能。
可以吗？
……他闭上嘴，仰头看着少女那双一贯温柔的眼，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
少女弯起眼睛，微笑起来，她的语调轻软，透出令人眷恋的温情与甜蜜：“你知道的，这种愿望……只要你开口，我会尽力去做。”
“……”
老人没有点头。
不是什么仁慈上位者的欲拒还迎，而是纯粹的帮助，纯粹的还愿，纯粹的回应期待——他们需要一个庇护所，她给了；他们想要食物和水源，她让黑刀带着去找了；接下来他们要是再想要些什么，想来就是更进一步的，长久、安稳、甚至是足够富足的生活。
她能给吗？
——理论上是可以的。
但那会是无限类似母亲一般，毫无底线的纵容与溺爱，就像他对这个女孩儿最初的认知一样：她在清楚了解许多人恶劣本性的前提之下，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对其施与善意，要是让她接受一个基地，一个避难所，想来也会做出差不多的选择。
单纯以个人来讲，这当然是一种圣人般无私的美德，值得向往，值得敬畏，也值得信赖。
……但老人也很清楚，圣人不能成为领袖。
而且，更重要、也更加不能忽略的一点——
老马克看着少女的眼睛，这双眼睛，是一双温柔而自知的眼睛。
……并不是单纯温柔的女孩，她是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无论是她自己可能要付出的代价，还是他们这些人接受接受的代价。
这个圣人一样的女孩，不会区分谁，不会考虑所谓的主次，拥有神明聆听祷告一般对万物一视同仁的慈悲，这也许对许多人来说是美好的，值得向往的……但人不能那样活着，他现在若是点头，就会让这些人在甜蜜的溺爱中缓慢溺死。
“……要是真的一直这么依赖您的话，我想你身边那两位也会生气的吧。”
老人露出个无奈的笑容，随即转开目光，若无其事地轻轻叹了口气，“果然还是要自己想想怎么解决问题才行。”
这儿只有普通人，要是能有个什么法子搭上其他基地，做些买卖换些物资，用来维持日后生活那就最好了——
说起来，他们刚刚进入这栋建筑之前，门口那一大片空地上，是不是长了许多陌生的植物？
“小姐，”老马克犹豫片刻，开口询问：“门口的土，能用吗？”
“嗯？”女孩温温应了一声，很好脾气的回答说：“可以哦，请随意吧。”
“啊不不不，不是说我要种什么的意思——”老马克顿了顿，然后才说：“是说能不能运出去和狼群那边做生意看看，您应该也是知道的，那边基地的土质沙化越来越严重，种植区的土壤上面是有数的，这里的土既然能生长植物，应该也能卖到那边去。”
秦情答应的很痛快，完全没什么迟疑：“想卖吗？可以。”
“哎呀，小姐，现在不是说可不可以的问题，”老人无奈道，“如果这里的土质这么好，建筑完整，也存在大量水源，没理由狼王这么久都没反应，肯定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原因或是隐患，让他觉得碍手碍脚，得不偿失——”
要是就这么直接拿着黑土过去卖，估计不需要过多久，狼王就会直接派军队过来了。
他们这些人大多都离开基地不久，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了自己的住处和工作，眼下虽不至于说对基地生出什么深沉的怨恨，但也不太愿意再次交付信任就是。
狼群会遗弃没有价值的弱者，他们早就清楚现实，只不过这次被舍弃的对象成了自己，于是结局便显得格外难以接受罢了。
但要是想让避难所长久运行下去，和外界的交通贸易又是必不可少的；老马克很清楚，排除个人恩怨不提，附近唯一还算靠谱的合作对象也就是狼群的基地。
狼王毕竟经营了这么久，作为e-3规模最大的人类基地，大部分路过的星盗和做灰色生意的中间商都会在那里停留，以客观角度来看，他们不能忽略这个。
总是要想办法的。
秦情听了半天，大致听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们想在这儿一直生活，就需要和狼群做生意交换物资，但是又不想让他们注意到这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威胁，让这里成为狼王的领地之一……”
“……是需要我提供军队的意思啊。”她开口补充，若有所思。
老马克的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但还是清了清嗓子，竭力解释起来：“我知道这个要求听起来很荒谬，但是如果我们掌握好信息差的话，让狼群不那么早知道这里已经没有问题的，还是可以争取一些发展时间的……”
“应该也不用那么麻烦。”女孩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沙虫群倒是足够听话，放出来也不会伤人，但黑刀接受那么快是因为某种意义上他已经放弃抵抗了… …这些普通人真的不行，脑子会坏掉的。
不过虫群不能随意乱用的话，她拉一张和狼王同等级强度的卡出来呢？
秦情看了一眼后台，有了虫群稳定提供的大量信仰值，这么几天功夫就已经存够了黑刀的全部材料。
……总之，希望黑刀的脑袋不要那么快被玩坏……啊不对，希望他能更坚强点吧。

老马克对黑刀是有印象的。
还在旧城区的时候, 黑刀便几乎不与他们说话，那时候的他寡言生疏，每日早出晚归, 留给旁人的更多是针对合成种的刻板印象；
而到了这里时，虽然一些情绪变化要比之前明显许多,但对他们的态度仍然是不冷不热,只是在敷衍的完成小姐交给他的任务，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其他交流了。
哦，也还是有的。
在他们刚刚安稳下来忙着四处收拾整理的那几天里,不是没有人想要和他打好关系，就连老马克也是，毕竟相比而言,兰多的脾气是个摸不透的,谁也说不准这位到底在想什么,可能上一秒还在温声细语地和人聊天，下一秒就会某一句话听着不顺心，顺手就让人的脑袋去天上飞一圈；
对比之下, 黑刀似乎还算是个能正常交流的对象。
一开始的时候，老马克是这么想的。
他在队伍里搜集了一圈, 都是些暂时排不上用场、但还算值钱的小玩意, 寻了个机会送到黑刀面前。
对方也不理人,头发花白的小老头也是好脾气,自己一个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久的好话，直到口干舌燥，僵着嗓子再也挤不出来什么声音，那低着头慢条斯理整理武器的佣兵终于纡尊降贵抬起头，慢慢瞥了一眼面前神色拘谨的老人。
“东西拿回去吧,我用不上。”他道，男人神色平静，倒也看不出什么情绪起伏，“小姐要你们在这休息，她不开口阻止，你们想要住到地老天荒也没人管，我不会管人，兰多那小子也不会，你自己将队伍里的人看管好就行。”
老人仍有些讪讪：“那……租金或是交换物资之类的……？”
“小姐没说，”佣兵还是那句话，“至于你们想要孝敬什么，我没兴趣，也不打算收；租金之类的问题她不提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反正你们手头所谓的钱也都是狼群基地的点数，在这儿派不上用场。”
“那，那我们还要做点什么吗？或者说，有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们做的？”
老马克小心翼翼地问。
黑刀擦拭枪械的动作一顿，慢悠悠地答。
“老实些就行，其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佣兵的回答简单又模糊，但老马克大致能猜到这一位的言外之意。
算得上是警告。
老马克毫不怀疑，如果这些外来人闹出了什么性质恶劣的事情、或是干扰到了秦情本人的话，他动手的速度想来不会比兰多更慢。
秦情身边的两位佣兵，看似温和忠诚，但细细琢磨起来竟是一个比一个难搞，此时老马克和她聊天聊到这里，看着仿佛对身边野兽凶残本性一无所知的少女，忍不住开口提醒：
“我本该对您的判断不会有任何意见，但是小姐……万一，我只说万一，很多时候，人的野心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是因为他没有得到与野心匹配的力量。 ”
秦情眨眨眼，若有所觉。
她瞥了一眼一脸忧心忡忡的老马克，无奈笑道：“忽然说这个做什么？是担心黑刀得到了新的力量就会背叛吗？”
“我们在讨论的毕竟也算是个敏感问题了，小姐，”老人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利用信息差的话，那么要想避开狼群的窥视和狼王的扩张欲望，确实，就只有增加自身实力这一条选择——我的意思是，将所有筹码压在黑刀一个人身上，会不会有些太过冒险……？”
他的语速渐渐变快，心跳也响如擂鼓，少女仍安静的注视着他，她应该是可以听懂他的言外之意的，但那双金色的眼里，此时有的只是一片了然的平淡。
没有闪躲，也没有许可，但老人知道，只要他开口，她就会听——
老人咽了口唾沫，声音多了几分强自镇定地颤抖和一份隐秘的迫不及待：“……所以，您是否愿意试着看看其他人？队伍里有些年轻可靠的小伙子，他们也许没有黑刀先生那么强，但也同样也都是值得信赖的对——”
他的声音在一道沉闷的撞击声中戛然而止。
秦情先抬起头看了过去，老马克的身体僵滞不动了，他强迫自己慢腾腾地转过去，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黑刀。
男人握拳抵在墙边，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慢慢挪开手的时候，一片碎沙石屑在他手指旁边跟着纷纷扬扬落下，堆在了他的行军靴的旁边。
“我倒是觉得，黑刀也是很值得信赖的，马克先生。”
少女缓声开口，声音温和平静，轻描淡写地就忽略掉了正弥漫散开的尴尬气氛。
她拍拍老人的肩膀，温声补充，也算是安慰：“也许是因为你不太了解他的关系吧，不过没关系，这不是你的错，请不要太在意。”
老人呐呐应了一声，但也是战战兢兢地不敢说话了。
秦情起身走过去，她在黑刀身边停下脚步，男人表情是出乎意料的平静，这样子倒是也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变化，她稍稍思索片刻，便抬起手，递了过去。
女孩掌心向上，肌肤白皙而细腻，黑刀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把手搭上去，不过手掌抬到一半，目光忽然瞥见突起的指节上脏兮兮的尘土碎石，动作又是一僵。
秦情却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直接抬手握了上去。
她的手比男人小了许多，伸手牵住也只是虚虚握住了几根手指，黑刀默不作声顺着她的力气，亦步亦趋的跟在少女身后，看着她一路向上，直至那些普通人的声音渐渐远去，附近只剩下了两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密不可分。
避难所的最顶层目前是属于秦情的位置，她偏爱这里的穹顶，有几处被树木撑破的地方，很适合用来观星赏月。
此时四下无人，秦情也就很自然地放轻了声音，柔声询问：“生气了吗？”
“……”
他没回答，只静静将脑袋转开，一声不吭的瞥向了另外一侧。
老马克说的那几个人他大致能猜到是谁，确实，以客观角度来看，与其将筹码全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不如将资源分散开比较合理；这样既能避免他的威胁无限扩大甚至是失控，也能顺便增加他们自身的价值；
总归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凑在一起，老马克他们需要一个长久安稳的避难所，小姐也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避开狼群，就算是对她自己来说，似乎也是后者比较合适——
那几个小子，确实也是长得乖巧许多……
“黑刀。”
女孩忽然出声，语气微妙。
“你说出来了。”
黑刀：“……”
男人目光游移，神情略显心虚。
“而且居然是更在乎脸的问题吗……”秦情的语气变得有些诡异起来了，说真的，她还以为会纠结信赖谁更多一些、或是她准备把力量又分给谁这种事情，结果居然是在思考这件事？
倒是有些意料之外。
“兰多可是一直跟着您呢，小姐——也是您允许的，不是么？”
黑刀语气冷淡，目光不自觉地垂下，看着脚边的一小块土地：“那几个小子和我不太一样，能力如何暂且不提，但也都还算是……清秀。”
他这话说得干涩又艰难，偏偏又要做出一副坦然自若的从容模样。
秦情静静瞧着他，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看中兰多，是因为他扛住了很多事情……”
少女语气微微放缓，她的声音清冽，此时却似乎隐隐多了些甜腻柔软的尾音，勾的人心口微微发颤。
黑刀下意识转眼看着她，却见少女眼中只有无奈，目光清澈纯净。
她转过头，偏偏眼尾一缕余光虚虚勾着人，蜜酒一样的甜蜜粘稠，但还不等人视线追上来，少女目光倏地又是一转，若无其事地落在另一处，又轻声感慨起来：“其实你调查一下就知道啦……他之前还只是个普通人呢，将自己能力一下子提高那么多，把自己折腾的半死不活，那么可怜的孩子，我总不能真的不管… …”
“把这么大的压力放在你身上，我也有些担心，”她叹息着，又轻声道：“你已经很强了，黑刀，如果再想提高你的力量，方法虽然是有的，但我有点担心你会撑不住……”
黑刀闻言挑眉，几乎是反射性地回答：“我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