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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倾芜)


“因为有些地方的女孩根本没有读书的机会,就像象牙山,深处大山腹地,那里的孩子上山务农砍柴割猪草,山上没有学校,只有废弃的鸡窝,羊圈,还有破败的木屋。”
“那里的孩子读书需要走近十几公里的山路走到阑川镇来读书,凌晨四五点就起来,不眠不休地走,要五六个小时才能到,在学校短暂地学习五六个小时后,又要走五六个小时山路回去,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去,才能减小摔下悬崖的危险。”
那些孩子都很苦,很累,但只要一捧起书,眼睛都开始放光,那是对知识的渴望和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不过尽管那些小孩愿意每天走十个小时以上的山路来上学,过了一段时间,他们也都没有出现在班上了。
他们被父母勒令留在山里帮忙做农活,一年四季再下山的次数少得可怜。
温书曾经就认识那样一个女孩,她叫吴瑶,第一天上学时穿着磨破了的草鞋和皱巴巴的短袖,她碰巧被分在她隔壁桌。
上课时,班上没有人比她更认真,仰起头,看着黑板的眼睛里都带着光,可一下课,她就低下头,胆怯自卑得不敢和周围的人说一句话。
那时温书对她很好奇,觉得她有些奇怪,她送了自己的巧克力和橡皮给她。
吴瑶没接巧克力,却收下了那块粉红色的骰子一样的橡皮,她抬头对她笑,哭出白白的牙齿,“谢谢你,沈书。”
第二天温书收到了她从家里带来的一个很大的烧红薯,凉掉了,但很好吃。她全都吃光了,回家闹肚子,第二天没来学校,第三天来学校时看见吴瑶坐在位置上,眼神闪闪躲躲的不敢看她。
那时温书坐回座位里去,看书看困了,醒来时就看见吴瑶站在自己面前,脸庞偏黑,瞳眸黑白分明,干净而澄澈。
她抓着手心,下意识地扣手心,紧接着直接对她鞠了深深一躬,“对不起,沈书。”
不明所以,温书低头的时候看见她光着脚踩在地上,而那脚腕和脚背上全是肿胀红痕和擦伤,像被人打了。
脚拇指不安地抓地,吴瑶攥着手心,两只大眼睛就那样忐忑不安地看着温书。
温书那瞬间突然有点难过,她咬了咬唇角,从自己书包里掏出一大包阮玉菱给她的餐巾纸递给她,轻轻开口,“地上有点凉,你踩纸上吧。”
那双大眼睛定定地看着温书,下一秒眼眶竟然红了,吴瑶抓着那餐巾纸,站在过道,低着头,厚重的刘海盖住眉毛,可怜无助到了极点。
温书有点慌,她轻轻安慰:“你别哭。”
“吴瑶。”班主任夏老师站在门边喊了她一声。
吴瑶伸手抹了把眼睛,立刻攥着那包纸巾光着脚跑了出去。
心底有忽然涌起一种淡淡的类似怅惘的情绪,像被无形的橡皮泥黏住心脏,跳动迟缓起来。
温看见走廊一个男人的背影,那人穿着灰色的棉布外套,棉布上打了补丁,脏兮兮的,他垂在脚边那双手里提了一双烂了底的小草鞋。
盯着那草鞋两分钟,教室里的同学在上自习,窸窸窣窣地交头接耳,没有老师管教,聊天聊得格外欢,嗡嗡声盖过走廊的交谈声。
听不见他们在走廊说什么,温书只看见那双草鞋在男人的指尖晃悠,然后某个时刻,突然暴吼了一声,“你儿给老子滚!”
男人情绪激动,愤怒难掩,那双草鞋被摔在地上,草甸烂了,破成两半。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小姑娘近乎绝望挣扎的悲吼,“我不!”
男人扯过吴瑶,扯着她的黑发,唰唰两下给了她两个耳光。
吴瑶的哭声破碎,她扭头朝走廊一头跑,光脚踩在地上,咚咚,咚咚,作响。
温书怔怔地看着那空了的门边,缓了好久,她侧过头看见吴瑶那本要泛滥的语文书课本还放在课桌上。
犹疑了会,她把那本书放到她的桌肚里,想等她回来去。
可第二天没有,第三天没有,此后吴瑶再也没有来,温书也再不曾见过她。
后面生初中,她听见夏老师和别的老师讨论说,吴瑶被他爸逼着辍学,在家割猪草喂猪,照顾奶奶和弟弟,想等几年把她许给别人做媳妇儿。
就是卖女儿。
温书那时并没听出弦外之音,只是单纯地以为吴瑶要嫁人了当新娘了,所以才不读书了。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么久之前命运就开始对她昭示残酷的现实。
上山的路徒步走了近一个小时,见到山顶设施时几乎称得上是眼前一亮。
荒草园里修筑了水泥路,路很宽敞,往里是三座独立的水泥楼,两层楼高,围成一个“门”字形,中间空着的地方修了篮球场和娱乐设施,一群穿着棉服的小孩正在那篮球场上投篮玩耍,脸蛋红扑扑的,笑容天真而烂漫。
小孩们的老师也跟他们一起在投篮,笑声清脆,来回拍着球,投进篮筐,跳起来,笑的时候眼睛都弯成月牙。
“对,就是这样,三分球。”女老师的嗓音温和,极有耐心。
恰好正午的阳光落到他们的脸上,浅浅的金色,像镀了层金色光晕,眼里都熠熠生辉起来。
这场景分外动人,温书情不自禁拿出手机对着那里拍了张照。
笑容定格,记忆珍藏。

◎长路的尽头是他(正文完结)◎
“盛先生?”一位穿着呢子大衣的女教师从右边的教室下来, 有些惊喜地看着他们,“你又回来了。”
“这位是?”女老师指了指温书,有点想探寻八卦。
轻抿着唇角, 温书偏头看了眼盛京延,细碎阳光下, 侧脸轮廓流畅,削减了锋利, 眼皮很薄,眼尾稍挑, 浑然一股矜贵的冷感。
他单手插兜,鸦黑长睫垂下,右指骨玩弄起了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拇指划拉铁盖,食指按在齿轮上, 火苗明明灭灭,一会儿熄灭, 一会儿燃起。
凸出喉结往上,是凌厉的下颌线,他整个人带了点漫不经心的散漫, 眉眼微敛,很撩人。
那女老师见他没回, 又追问了句, “是你妹妹吗?”
温书面上不显, 心里已经在骂他了, 她松开手就站他旁边, 淡淡地看向那女老师, 黑白分明的瞳眸里不见一丝情绪, 清清淡淡的,拎得开,放得下。
啪嗒一声,打火机翻盖阖上,盛京延低眉看了眼温书,眼底藏着戏谑的笑意,他低低道,“昂,算是吧。”
温书直接踹了他小腿一脚。
没躲过,忍了疼,盛京延就闷声笑了下,桃花眼敛着日光,漂亮漆黑。
他低头,后颈冷白,舌尖顶了下颌,语气浑然透着股子漫不经心的慵懒道:
“我这妹妹有点烈。”
“就爱踢我。”
气得,温书脸飞快漫上红晕,她伸手掐他手肘,被他一躲,反手弯腰轻轻捏了捏她腰,压她耳边,嗓音低低道,“妹妹,腰这么软。”
“谁是你妹妹!”温书推开他,又羞又气,脸热得通红,杏眸睁大,气呼呼的,又水汪汪的,睫毛很长,清亮好看。
蒲莉在这将他们的的对话和小动作都收进眼底,太甜了,她表示磕到了。之前她也跟盛京延相处过几次,可从没看见他对谁这样过,原来会这样去逗小姑娘啊。
她一时没说出话来,就看见温书抱着挎包就往前走,却被盛京延顺势一把挽住手腕,他摸了摸她的头,“不是妹妹。”
蒲莉配合问,做惊讶状,“那是?”
盛京延直接弯腰从身后抱住了温书,嗓音略磁,低哑挠着耳畔,“是我老婆。”
woc,甜昏头了。
蒲莉坚决站这一对cp了,她跟着说反话,“盛先生,你认真的吗?人家姑娘都没说一句话啊,怕不是你自己臆想的吧。”
“而且你上次来的时候也是一个人诶,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多了个老婆。”
“小姐,没事你不用理他就行了,他就长得像渣男,女朋友还喊老婆,不知道找了多少个老婆呢,男人靠不住,来,你蒲姐姐带你去看学校。”说着蒲莉便热情地过来牵温书的手。
盛京延挑眉看了眼她,眼底颇无辜,意思是你可要解释替我申冤。
被她牵着走出了几步远,温书有点尴尬,轻轻握住蒲莉的手挪开,最后热着脸回复了,“我是她老婆。”
“领了证的。”她补充了一句。
“我靠,好甜……”蒲莉立刻笑得有点,异常灿烂,在对上温书诧异的目光时她立刻改口,“田,田地里今年冬天刚种了西瓜,要尝尝吗?”
温书:……?
冬天种西瓜?
然后俩人就被蒲莉引进休息室去了,里面设施完备,配备了饮水机还有打字机和暖炉。
蒲莉给温书找了块毛毯搭上,又把一旁的的柑橘端过来,选了最大的两个塞她手里,“妹妹,这是附近田里结的柑橘,可甜了,你尝尝。”
“叫我温书就好。”温书笑笑,她开始剥橘子。
“温妹妹,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啊?”蒲莉追问。
温书犹豫了会回,“之前我追他,后来他追的我。”
“哇,你们以前在一起过啊,是破镜重圆吗?”蒲莉八卦起来就停不下来。
温书微窘,轻轻点了点头。
蒲莉还想再问些什么具体的,就听见盛京延淡淡道,“差不多了,蒲莉。”
“这次来是干正事的 ”
橘子皮剥完,温书攥手心里,迟疑了会,就感到身边伸来了只手,揪了两瓣她的橘子走。
温书抬眸嗔他。
把橘子塞嘴里,盛京延弯了弯唇角,一手揉了揉她头顶,把围巾尾端也往她头上揉了下,嗓音低淡,“挺甜。”
耳边碎发都被带着凌乱,温书伸手理正,往他那边栽,伸手也要去揉他头发。
蒲莉在旁边看得乐得合不拢嘴,还拿出手机拍照录像,“再近点,再近点,对对对……”
手扒着他脖子,温书连带着毯子都往他身上滚,膝盖半跪在身上,他挑着唇角笑,仰头,喉结利落锋利凸起,任她闹。
摸不到他头,温书就顺势往下,捏住他耳垂,耳骨很薄,男人的气息冷冽如薄荷,摩擦玩闹间,温书又摸到他喉结,整个人几乎压他身上,“赔我橘子。”她说话声音都有不匀。
炽热温暖,衬得空气都不那么冷了。
“亲亲,快。”蒲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温书耳朵蓦然便红了,她往旁边挪,想坐端正。
却被手机反手箍住腰,他指尖凉凉的,挠似的碰了碰她腰,闲散道,“不赔。”
“拿我怎样?”他反问,嗓音尾调里勾着愉悦。
又在逗她。
“甜死我……”蒲莉磕昏了,举着手机录像,“快,亲一个。”
“混蛋。”温书偏过头去,不理他了,她手里还攥着剩下的橘子。
没注意,又被盛京延夺去了,他丢了片在嘴里。
赌气,温书看都不看他了。
“我错了。”长眸压下,眼尾上挑,他把橘子喂她嘴里,轻轻哄,“我错了,老婆。”
橘子味溢散在口腔,很甜。
没忍住,温书弯唇笑了,“嗯。”
屋内炉火融融,屋外阳光折射在玻璃上,亮晶晶的,篮球场的孩子们玩耍无忧,笑声清朗。
录像完成,蒲莉比他们当事人还高兴,“绝配!”
她收了手机,笑着开口,“正事就是,我们大家一起给学生们过一个年!”
象牙山地处偏僻,在这读书的孩子都是附近村子里的贫困户,原本这山上没学校,那些孩子没书读。
而山川计划开展以来,盛京延以“言书”名义捐赠了大笔资金,在贫困山区修建小学,建图书馆,增添配备的篮球场,实验室等设施,已经帮助修建了很多像象牙山小学这样的小学。
阑川以北的山区就有十所,阑川以南也有大大小小二十多所。
招聘老师,捐赠书本,捐赠棉衣棉袜,这些事都是过去盛京延曾亲力亲为的,过去六年间,山川计划共在国内西南黔北等地区修建了上百所学校,帮助上万名贫困山区的孩子读上了书。
不过书是读上了,就是这些孩子家里条件实在苦,过年回家都没吃到什么好的,还得下地给父母做农活,放假十天,就在家帮忙了十天,一顿好的都没吃上。
因此蒲莉就一直在和学校老师商量着要给孩子们好好过个年,在学校一起做饭包饺子打糍粑,一起吃。
也算,庆祝新年快乐,愿新年胜旧年。
正午,运食材和春季校服以及新学期的书本的货车到了。
蒲莉午睡都没睡就跑出去接了。
温书靠盛京延身上睡着了一会,这下被外面声音惊醒,朝着窗户外看了一眼,有点迷糊,紧接着就看到一辆绿皮的大货车停在操场外,有人在往下下东西。
一箱一箱的棉被和书本,以及驱寒衣物。
“车怎么上来的?”温书有点疑惑。
盛京延半靠着沙发上,一手撑着下巴,神色带了些冷倦感和刚睡醒的朦胧,鸦黑长睫垂下,拇指勾了勾手腕的黑曜石手链,他“嗯?”了声。
后面理智回笼,想起她的问题,又慢条斯理地答,“后山修了条公路,物资能运上来。”
温书:……
“那我们来的时候爬山爬那一个多小时是干嘛?”
“锻炼身体。”他嗓音里有疏淡的笑意。
学校里的老师都在帮忙下货,温书他们到的时候已经下了一小半了,堆放在在操场旁的空地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蒲莉外套都脱了,挽起袖子在那干半天了,这会儿看见他们出来,笑着开口:“睡醒了?”
温书点点头。
“你们刚刚睡那姿势太那个了,我就没叫你们。”周围人有些好奇,一阵起哄。
温书:……
哪个啊?不就她靠在他胸口睡,他靠沙发睡吗。
解释不清便也没解释,温书收拾着脱下外套也跟着一起搬物资。她刚要拿车上的一件,就被盛京延挡了,他单手拎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搬,手臂用力,绷直的肌肉线条和凸起的青筋。
“盛先生,我们怎么能让您搬,您快下车。”
“这物资都是你捐的,你再搬就说不过去了。”有位中年女教师在旁边说。
余下人也附和,“是啊,您是这所学校的出资人,我们怎么能麻烦您做这种重活。”
在旁边站着,温书观察盛京延的神色,脸上无波无澜,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碍事。”他淡淡回了声,转身对温书说,“这儿地脏,过去坐着。”
意思是不让她搬。
也没逞强了,温书离开这,坐旁边操场上看他们搬。
一群人中他最瞩目,平日里是个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干起这粗活来却一点不矫情。
西装外套脱了,就穿着里面那件白衬衫,袖口挽至手肘,一双漂亮修长的手,搬起那长宽四五十的大箱子也一点不吃力,婚戒他取了,怕弄脏。
搬了几个来回,周围那些人都有点吃力了,开始出汗。
温书拎了一大袋矿泉水过去,给他们分着喝,轮到盛京延时,她笑笑,趁机还给他塞了块小熊软糖过去。
旁边的工人起哄,“区别对待啊,他怎么还有糖呢?”
“对啊,还是粉色的,啧啧啧,羡慕死了。”
蒲莉磕的起劲,“糖肯定要亲自喂的才甜啊,温妹妹看你的了。”
被一群人这样起哄,温书脸也热了点,她抬头看着盛京延,认认真真道;“盛京延,你加油。”
被她这句给逗笑了,盛京延撕开糖纸把糖塞嘴里,咬了咬,舌尖都溢开那种甜,他散漫笑笑,“行,公主,你回去坐着吧。”
“哇。”周围几个没谈过恋爱的小伙子被喂了一嘴狗粮,还是不忘起哄。
“嗯,搬累了的话就停下来休息会。”温书对他笑,眼睛弯弯的。
“知道了。”他笑着,把矿泉水瓶往旁边垃圾桶轻轻一掷,投进去,转身又从货车上往下搬箱子。
温书回旁边坐着,阳光明媚,太阳照身上暖洋洋的,关节舒展,这山里空气也好,沁人心脾。
卸货卸了半小时,把物资搬到储物室里,一个班一个班的标记好,一共有两百份物资包。
这学校的学生有一百八十多个,现在都在教室里上课,在过道走着不时听见书声琅琅。
蒲莉喊了几个带班的老师过来,把物资包分好,打算挨个挨个给学生们发下去。
盛京延和温书也领了二十份,去给三年级的同学分发,一路上温书不停问他问题。
“什么时候开始做这件事的?”
他想了半秒,回:“挺久了。”他从普林斯顿回来后就有这方面的构想,并且付诸实践,但是那时在家还受制于盛勋北,所以山川计划的规模十分有限,两三年时间就修了两座小学,里面设施还不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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