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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书(倾芜)


脱掉了外面针织衫,温书就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高领毛衣,手腕上戴了一条浅褐色的菩提转珠,杏眸清澈,肤白眸黑,干净漂亮。
她看向谈谷,眼神柔和,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十七,我们都过了任性的年纪了。”
年前她在伦敦,如果谈谷答应和她回国,她就算拼得头破血流,她也会和他结婚的。
可是他没有。
他的话他的回应是一盆凉水,将她浇醒,让温书认清,也不再抱有幻想。
从象牙塔里脱身,坠入现实冰冷泥地。
他们之间的矛盾,永远存在。
温书不能再那么自私,为了和他在一起,而承担上他放弃理想的罪名,她做不到,她可耻的退缩了。
而且那些曾有的喜欢,经不起这样猛烈的蹉跎。
温书现在看着他,没有心动,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像一个真正的朋友。
“十七,有些事就永远留在过去,画下句号吧,我们可以是朋友。”
“永远是朋友。”
也只能是朋友。
垂下眼睫,谈谷眼底有掩不住的失落,他记得在约克郡,自己许下的誓言,他要为她做一次飞蛾,他赌她会爱上自己。
可飞蛾真的飞到灼烧跃动的火苗处时,他却退缩了,回过头一次,再次重来,他们之间早已裂开缝隙,拼上一切也无济于事。
有时候错过了,就是真的错过。
他无法说服温书,说服她自己可以甘居国内,可以放下成名的执着和追求,可以和她一起平淡度过一生。
有时候,他想,其实他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过往数十年,他在谈胥的阴影下长大,是他荣誉加身,一路鲜花掌声的陪衬,是电影里的路人乙,是永远被人看不见的小角色。
他拼力跳出那种桎梏,选择到异国追逐理想,选择远离一切,将成名作为自己的目标,他想争一口气,并为之持之以恒不懈努力数十年。
根深蒂固般,他无法放弃,也无法回头。
“好,六六,我做你永远的朋友。”抬眸看她,琥珀色的眸子里情绪很平静。
却无端哀伤。
谁也不是他,不能替他难过,不知道他这半年来内心的挣扎痛苦。
在英国,看见谈胥和她的那些亲密照片,失去感知的五官痛感似乎回来,每晚都难以入眠,思念懊悔折磨着他,他只能将自己投入画画里,每天都泡在画室,从早到晚。
肩和颈椎的旧毛病又犯了,住了一次院,翻旧物的时候翻到和温书去伦敦各个地方办展的照片,她很活泼,比着剪刀手笑,眼里有星星。
也会挽着他的手撒娇,说想吃二街区海德公园附近的云朵棉花糖,还有拉丝的枫糖糕,咬一口掉渣甜掉牙的芝麻糖酥饼。
她很爱吃甜,和她笑起来一样。
去各个地方陪她办展,他都坐火车,一年时间,火车票票根积攒起来有厚厚一大叠,他没扔过。
那时在病房里,一张一张地对地名,回想他们一起在那里干了什么事,度过多少时光。
时间模糊往前走,对她的记忆却愈发深刻。
最后,他投降,做了放弃追逐理想的决定回国,想找她,可发现一切都晚了。
没有人会永远停留在过去,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他被命运的手推着往前走,得认。
温书弯唇对他笑了笑,豪气地用手里的红酒杯碰了碰他的,“好,谈谷,祝你觅得良人,画作流传永垂不朽。”
杯壁相碰清脆一声,像颗碎掉的心。
抬手,仰头饮尽酒杯里的酒,谈谷对她温柔地笑:“谢谢你,温书。”
临别祝福,永远那么,令人动容,难忘。
他维持着平静,伪装得很好,“这次回国,我不是一无所获。”
“我和母亲还有我哥,和解了。”
“以后回国的机会很多,期待再次和你们见面。”言不由衷,谈谷这样笑着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笑意浅浅。
机会很多,可是他不愿意了。
“真的吗?”温书很惊喜,笑着露出梨涡,“那以后你回来一定叫我们啊,一起聚餐!”
在旁边目睹全程,盛京延垂眸笑笑,端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语气难得真诚。
卸下箭弩拔张的火药气息,正经道:“谈谷。”
谈谷抬眸看向他。
敛眸,嗓音低,他这人这刻看上去还有几分可靠,“谢谢你。”
“在英国那两年,把我的书书照顾得这么好。”

“他真这么说的?”阙姗有点惊讶了。
温书点点头, “嗯,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谢谢曾经的竞争对手这种话。”
“我以为,他只会冷眼旁观, 做出在旁边把牛排插劈这种事呢。”眼底笑意浅淡。
沿着校园小路往外走, 阙姗认真思考, “这还挺出乎我意料了。”
“说明他是真的很爱, 很关心你吧。”抓了片柑橘叶在手里, 阙姗开口:“我原本以为他是个冷漠没有感情,不会付出真心的人。”
“不过这半年他表现还挺好的。”阙姗细数, “会尊重你了,你的事业和选择, 还有你玩游戏也让着你, 没让你改辅助, 就让你打ADC,他也放心唉我说……”
“什么意思啊?”温书捏了捏阙姗手心, “嫌我打的差啊。”
“没,怎么敢啊我。”阙姗嬉皮笑脸的,眼睛都笑弯了,口罩挡着脸,“以后我们书书是要打上国服鲁班的人, 怎么会不厉害。”她在这捧哏。
往外走了几步,阙姗想到什么,又开口,“不过, 我怎么觉得盛京延那句话, 不像诚心道谢, 倒像炫耀挑衅啊。”
“我的,我的书书……”
“唉,肉麻死了。”阙姗笑眯眯的。
“是吗?”温书当时没想那么多,况且那个情况下,盛京延语气还挺正经的,而且他一向高傲,绝不会轻易向别人道谢的。
谈谷都没说什么,只是分离时那个拥抱,分外用力,有点像不舍。
不过,都过去了。
摒弃那些情绪,温书往外走,和阙姗一起,“一回来就来看我,你家那位不吃醋啊?”
阙姗瞥嘴,“他吃个头的醋啊,他成天都在做手术,我感觉手术室是他家,他对手术刀都比对我亲切。”
“今天说是刚收了个急诊患者,手术没七八个小时下不来。”
“害,不管他了,我们去吃好吃的吧,书书。”
俩人在校外了家饭店,简单吃了些,离开时阙姗把元旦计划发给她。
晚上回家的时候,温书把那张图片打开,细细查看。
去附近的江南古镇玩一天,民宿阙姗都定好了,还特地错开人流量,选在了元旦假期第三天。
刚看了会,阙姗消息就发过来了。
【书书,决定好没!请不请你的那位一起去?我现在要和民宿老板沟通具体的订房数量。】
犹豫了会,这两天温书没怎么看到盛京延,她物理模型竞赛好像到了最后关头,最近都挺忙的,一直泡实验室里。
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对这种活动感不感兴趣。
犹豫着要怎么给他发信息。
盛京延就发消息过来了。
sjy:【三号,许颐清和我说你们要去小镇?】
温书回:【嗯。】
sjy:【我要去。】他回得很快。
【你最近竞赛不是很忙吗?】有点惊喜,温书还是问。
盛京延懒懒的,直接发了句语音过来,嗓音低哑,散漫道:“还好,挺简单的,我会拿到第一名。”
【结果出来啦?】温书问。
盛京延:“没,刚送去参赛,不过没什么悬念。”他说得轻松,仿佛这是轻易得不能再轻易的事。
温书:【还是不能太骄傲。】
盛京延直接打电话过来了。
接起,隔着电流滋滋声,温书听到那边打火机啪嗒响了声。
看着窗外黑夜里的星星,温书握着手机听他那边动静,他挺久都没说话。
忍不住,温书先开口:“在抽烟?”
吐了口烟,盛京延半靠着藤椅,看向窗外漆黑夜空,懒懒,“嗯”了声。
“在看月亮。”
“在想你。”
温书抬头看见那一轮皎皎明月,心里化了丝甜,轻轻回:“好。”
“烟别抽太多了。”她嗓音轻轻柔柔的,如夜风拂过。
掐灭手中的烟,盛京延低低开口:“嗯,听你的。”
“明天干嘛?”温书问。
“去实验室,还有点收尾工作。”揉了揉眉心,有点倦意,盛京延撕了块薄荷糖,塞嘴里。
“有点不想去。”
“怎么不想去?”
“只想见你。”
“肉麻。”温书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去吧,后天小镇见。”温书轻轻开口。
嚼了嚼薄荷糖,盛京延一手撑着横栏,长指敲了敲,低低道:“其实,今天我想了很多。”
“想了什么?”
“想了我母亲,林女士,如果她还在见到你,肯定会很喜欢你,或许七年前我也不会对你存那么大无知的偏见,或许不会再有误会,或许我们会一直恩爱,或许你会挽着我的手,叫我老公。”
“我们可能还有小孩,和你一样可爱漂亮。”
“我们不会错过,所有遗憾都不会滋生,你会永远牵着我的手。”他嗓音很低,一字一句都温柔。
眼睛有点发酸,温书缓缓回:“别想那么多了,以后时间还多。”
“只是你母亲,我也很难过。”
“不过,盛京延,她会为你骄傲的,你又重新拾起了物理,你刚刚还说你会是第一名。”
唇角微扬,盛京延摩挲了下中指的银戒,戒身圈内刻了他和她名字的缩写。这枚戒指,他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戴了两年。
“嗯,谢谢你,书书。”垂了点眼睫,寒凉夜风灌进衣领,玻璃窗前的男人身形落拓挺拔。
他轻轻开口:“怎么办,好想立刻就娶你。”
怔了下,温书轻咬唇角,忍不住弯唇,眼眸清澈,“盛先生,我要考虑很久的。”
“睡了,晚安。”
电话挂掉,盛京延看着黑掉的屏幕,勾唇笑笑,眼里是掩不住的爱意。
第二天去实验室前,他先一大早去民政局,带上身份证,补办两年前自己亲手丢掉的离婚证。
民政局工作人员对他絮絮叨叨个不停,“现在要补,当初干嘛要丢?一来一回,跑着好玩是吧?”
“看你这小伙子年龄不大,怎么做事怎么混呢?”
低头看着新拿到的暗红色小本,翻开一页,他看见婚配那栏,写着前妻:温书。
婚姻状态:离婚。
“我犯贱。”他低低开口,嗓音低哑。
这么一声突然冒出,都把刚在数落他的大妈弄无语了,“你这小伙子自己骂自己干嘛呢?”
“我当初犯贱。”犯贱,不珍惜自己最爱的人。
弄丢了她。

四人到古镇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回民宿把行李放下,就一起去附近的饭店吃饭。
一行人到了最近挺有名的餐厅,点了乌鸡汤, 还有个各种特色小吃。
温书特别喜欢吃那个甜滋滋的糯米丸子,一口气吃了五六个, 满嘴香甜。
坐红木椅子上,盛京延穿了件灰色高领毛衣, 外面是件黑色大衣,一进屋便把大衣脱了, 他坐温书旁边,姿势散漫,浑然矜贵。
起身,拿了碗勺,盛京延往碗里盛乌鸡汤, 递到温书面前,淡淡开口:“喝这个。”
半天没动那汤, 温书逮着那盘糯米圆子吃。
撩了撩眼皮,盛京延淡淡看着她,直接上手, 舀了汤喂过去,“甜的吃太多, 牙齿痛, 长蛀牙了怎么办?”
对面的许颐清和阙姗两人, 看着他们已经开始上手喂了, 不甘下风。
阙姗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许颐清懂了, 低头轻轻亲了她唇角, 也把乌鸡汤喂她嘴边去, “阙大小姐,请喝汤。”
这边温书听盛京延这样一说,立刻警惕起来,“怎么,你以后不准我吃甜的哦?”
“我就要吃,别想拦我。”
无奈,盛京延笑笑,伸手用手指轻轻擦了她嘴角的一点糕粉,“准吃。”
“太多,不行。”
“先喝点汤。”他嗓音低哑,磁性好听。
吃太多糖是不健康,温书智齿总痛,估计和她太爱吃甜的也有关。
“噢,好。”只得喝了点汤。
还挺好喝的,她便又断断续续喝了小半碗。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餐饱餍足后,阙姗又和温书约好一起去穿汉服拍照泛河游玩。
南方的冬天,有些萧瑟,河道边的树木叶片都掉得差不多,一两艘乌篷行驶在碧青的河道上,周围的建筑都是古式的雕梁画栋,檐下飞燕,诗意跃然纸上。
温书和阙姗从影楼换了汉服出来,她穿的是一件水绿襦裙,腰系丝带,头发盘成发髻,插了一支玉簪,远山眉温柔,唇色是温柔的淡粉。
阙姗则一袭红衣,妆画得也浓,金钗步摇插上,一出来,俨然一位明艳千金。
她把许颐清也打扮了一道,他穿着和她差不多色调的汉服,情侣色,配一脸。
阙姗拉着许颐清出门就开始去和他拍照,各种古偶里的宠溺姿势都摆了个遍。
只有盛京延一个另类,没换衣服,单手插兜依靠门栏,就在外面等。
有点羞赫,温书出来的时候手里握了柄纱扇,半挡住脸,走一步玉钗上的珠链晃动,腰肢纤细,露出一双弯弯的清澈眼眸。
听见声音,盛京延摁灭手机,他在这等了近一个小时,来来往往不少女生窃窃私语,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他这儿瞥,还有好几个人鼓起勇气上前问联系方式。
半撩眼皮,盛京延闲闲的,痞劲上来,“没手机,不加。”
那些女生讪讪止住,看着面前这冷漠男人,手里明明抓着手机在玩植物大战僵尸。
可态度嚣张,理由编得假的不能再假。
只得讪讪离开。
被打量久了烦躁,盛京延直接出门去买了顶鸭舌帽,压下帽檐,在楼下又等了四十分钟。
不过现在看来,这四十分钟,值得。
再等四个小时,他也等。
撩起眼皮,鸭舌帽下英俊面庞微抬,盛京延看向温书,撞进一双清澈略羞涩的眸子里。
眼波温柔,肤白眸净,额中心一点花钿,眼睫纤长,穿着水绿色的汉服,美得如江南的第一抹春色。
看了许久,没移眼。
喉骨微滚,盛京延撕了颗薄荷糖丢嘴里。
温书被他看了这么久,捂着扇子挡着脸,有些不确定,问他:“怎么样?”
从兜里摸了块小熊软糖,撕开,盛京延递过去。
见她挡着脸,顿了顿。他抬手,轻轻挪开她的罗扇。
目光下移,对上那柔软红润的唇,喉结微滚,嗓音比平时低沉得多:“想吻你。”
低头,后颈冷白,冷冽的薄荷气息,混杂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俯身,薄唇咫尺之距。
影楼下是一处聚集各个商贩的小集市,来往的人很多,有拨浪鼓声响,插在稻草木上的糖葫芦颗颗圆润,现代着装的男女往来这古时之地,有种奇异的和谐和热闹。
温书偏头躲过,薄唇掠过细腻白皙的皮肤,她脸发烫,声音很轻:“这儿这么多人呢。”
哑笑了声,盛京延唇角勾上,笑意疏淡:“没见过你这样的啊。”
“只顾撩人,不让亲。”
脸皮薄,温书耳朵都红了,争辩:“我哪儿撩你了?”
“哪儿都撩。”盛京延目光不加掩饰,眼底盛了种欲望,预谋着要吃掉这只穿绿衣裳的小兔。
微微发窘,温书正想着怎么回,阙姗和许颐清回来了,救她一命。
阙姗站五米远就开始指着盛京延指点,“哎,你没穿汉服,和我们不是一个队的,别走我们旁边破坏我们队形啊。”
“书书,过来,我们去泛舟拍照玩。”
把小熊软糖塞温书手里,盛京延插兜站直,懒懒得往后一靠,语调闲散,“谁说我不穿了?”
阙姗:“不是吧不是吧,刚刚是谁嫌汉服娘说是小孩玩的玩意儿,自己打死不穿啊。”
许颐清也笑,“二哥,这么健忘了。”
摸了摸鼻尖,盛京延淡淡道:“我没说过啊。”
转身,他便若无其事上楼,临走前丢了句,“等我五分钟。”
阙姗划拉手机P图,吐槽,“五分钟能弄完吗他。”
五分钟后,温书果然看见盛京延下来了。
他换了件汉服,款式年代和她穿得很相近,玄色衣袍,设计很精妙,腰腹劲瘦,挺拔帅气。
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没戴发套,一头漆黑碎发,还扣了顶鸭舌帽,又现代又古代的。
不过那张脸撑起一切,还挺帅的。
“哇,迪士尼在逃男明星啊。”阙姗捧哏。
“这是哪个剧组摘了发套的演员跑出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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