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
胡老把儿子扶起来,他鼓着老眼恨恨地看向对面的人,说:“陶陵长,这事怎么解决?当初我姑母和我大哥大嫂他们选你当陵长,那些承诺是你亲口答应的,当时陵里不少人也在场,那会儿可是没人反对的。事情已经定下,哪有悔改的。”
杜星准备开口,他刚张嘴,李渠截断他的话,李家族人多,眼下让他出头跟胡家人对上不会势弱。
“老天还有变脸的时候,我们当然有反口的时候。之前你们胡家让位给陶椿,那是你们一族商量的,事先问过我们的意见吗?跟我们商量过吗?没有,那就别怪我们反悔。我们都是公主陵的陵户,我们跟你们姓胡的是一样的,你们不是土皇帝,这儿不是你们的一言堂。陶陵长就罢了,她有能力,我们认可她、服她,但不认可下一任陵长只能从姓胡的人中间选,我的孩子、他的孩子、她的孩子都有资格。”李渠指一圈,强调道:“有能力能服众的人才能当陵长。”
“陶陵长答应你们的事是她跟你们一族之间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今儿的事她解决不了,我们认可她,但她不能替我们决定下一个接管陵长位置的人选。”杜星开口,邬常安再三强调过,他跟陶椿不会生孩子,陶椿不得利,今儿的浑水不能让她沾,更不能让她在胡家人面前为难。
年婶子推着轮椅走出来,她出面说:“都好好说话,不准再动手。”
李渠看向老陵长,歉意道:“老陵长,今儿对不住了。您虽行动不便,但陵里发生的大事小事您心里都清楚,也清楚我们家里老老小小都在为陵里办事出力,不要怪我们有怨气。以前您跟年婶子为陵里操心的时候,我们都服你们,我们没能耐没本事没操心就好好听话。但在您之后,陶陵长当领头羊,我们这
些管事也没闲着,我们的爹娘妻儿也都没闲着,所以我们不甘心把下一个陵长的人选交给你们,我们不是胡家的奴才。”
“既然每一个陵户都有为陵里出力,那每个人都有资格当陵长。”陈青榆出声力挺。
年婶子看一圈,除了胡家人,其他人都面露赞同。她叹一声,今天这事与其说抗议不如说是通知,不管老头子点不点头,结局已定,胡家跟陶椿的约定不作数了,不受陵户认可的陵长是个笑话。
“能让我们商量商量吗?”年婶子开口问。
胡家人中有几个人暗暗盯着三个带头闹事的,李渠看杜星,陈青榆看李渠,至于其他起哄的也都是看向他们三个,没人用眼神寻求陶椿的意见。他们心里不由默契地哀叹一声,看来今日这事还真不是陶椿提的,如此便不能通过说服她挽回局面。
“婶子,一柱香的时间够吗?”李渠问,“其实你们商不商量都一样,我们的态度你们都看见了,要我们平等出力,那就公平竞争。”
“在这个陵里,我们都是一样的,我的儿女不低胡氏子女一头。”陈青榆再次应和,“陵长要是山陵使选定的,或是朝廷指定的,我们没话说。除开这两种情况,那就由全陵的人投票,谁有能力谁接手领头羊的位置。”
年婶子看向陶椿,她不免迁怒说:“看你做的好事。”
好端端弄什么投票,惹出今天的麻烦事。
陶椿低眉顺眼地听着。
“你们进去商量吧。”杜星开口打岔。
胡家人不情不愿地挪动步子,带着一身伤走进老陵长家的院子。
胡家人一走,其他人笑出声,陶椿眼一瞪,笑声又压下去了。
“陶陵长,你随我们一起进来吧。”花管事开口,她要把陶椿拉到胡家的阵营中。
陶椿走了,邬常安抱臂站在她的位置上。
人多眼杂,杜星强忍着没有跟邬常安说话。
院子里,胡家的人又争执起来,聪明的人知道无能为力,心里琢磨着如何为己方拉好处,蠢笨的人还犟着不肯松口。
“答应下来,以后我们的子孙还有可能当上陵长和管事,若是犟着不松口,经陶陵长点头的陵长也只是胡家的陵长,管胡家的人。”年婶子开口,“事就是这个事,你们选吧。”
胡长生怨怪地盯着陶椿,说:“今儿这一出都赖你,要不是你乱来,会有今天这事?”
“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都不后悔。”陶椿心平气和地说,“小半个时辰前,胡青峰问我会不会守诺,我当众再说一遍,答应胡阿嬷的承诺我不反悔。眼下看来我无力选定下一个陵长,但我能做到选定五个姓胡的孩子带在身边用心教导。”
年婶子等了一会儿,见她不再开口,她出声说:“之前你胡阿嬷要求你不生孩子是怕你徇私顾己,眼下胡家保不住下一个陵长的位置,你生不生孩子都无所谓。不生孩子的承诺就算了,我们不做那歹毒的事,你年华正好,生一两个孩子体会体会当娘的滋味。”
陶椿摇头,坚持说:“不生,我亲口答应的,不能悔诺。”
“真是死脑筋。”花管事忍不住骂一句,“挺聪明一个人,在这事上较啥劲?”
陶椿点点她,假装严肃喊一声:“花管事!我是陶陵长!注意你的态度!”
花管事翻个白眼,“懒得理你。等着后悔吧。”
其他人见陶椿这个态度,再大的怨气也没了,她的确是没有挑剔的地方。
胡青峰突然“哎呦”一声,引得其他人都朝他看去。
“跟陶陵长道歉。”胡老又踹儿子一脚,“老子咋就养了你这个混账东西?脑子喂牛了?”
胡青峰踉跄着走到陶椿面前,他端端正正鞠个躬,恳求道:“大人不记小人过,还请陵长大人别跟我一般见识。”
“下不为例。”陶椿说。
胡青峰浑身一松。
“下午分粮,分粮之前我要赏几个有功的人,有花管事、邬管事和你,我还要当众提你的名字吗?”陶椿问。
“提啊!为啥不提?”胡青峰来精神了。
“大半个时辰前才批斗过你,你还好意思当众露面?”陶椿问。
“哈哈……”胡青峰干笑两声,说:“还是提吧。”
“一柱香的时间快到了,二弟,你出去说一声。”年婶子出声。
胡老叹一声,他抬脚出去,不一会儿,院外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陶椿快步出去,宣布下午未时中分米面和粉条,让大伙儿来时带上筐和麻袋。
回家的路上,小核桃兴奋地欢呼:“陶陵长,我以后要当邬陵长。”
陶椿看邬常顺一眼,这可不是她催发的念头。
“有能耐的人才能当陵长,你多听你婶婶说话,以后出山也要好好念书,不然可当不上邬陵长。”邬常顺一改往日糊弄的态度,前路无阻碍,小核桃有心就大步跑吧。
陶椿挽上邬常安的手臂,她暗暗掐他一把,说:“跟你小叔学也成,他是个闷头干大事的,有大能耐。”
邬常安快活地笑两声。
院外围堵的人走光了,胡家的人像是突然酒醒了一样相继反悔。
“家文娘,这事就这样答应了?”胡长生恼火地问,“之前把陵长的位置交给陶椿,你们没跟我们商量,今天把下个陵长的人选推出去,你又三两句话做决定。你家没亲孙子你不在乎,你也得为我们想想。”
年婶子被他这态度气得不轻,她恼火地说:“刚刚人都在的时候,你不吭声,我做决定的时候你又不拦,这时候咕囔咕囔放臭屁。打的时候打不过,该出头的时候你当缩头王八躲人后面,人都走光了,你又来找我的茬!”
“你说话注意点,我是你大伯哥。”胡长生气得脸色发青。
年婶子懒得理他,她看向其他人,说:“瞧瞧你们那不服气的样子,可真难看。给我甩什么脸子?窝里横有啥本事?我不欠你们的,你们不服气去找陵里的人算账。你们要是打起来的时候不要命,拼着死一两个人也要把这场抗议压下来,我还高看你们一眼。呵!打不敢打,商议的时候又不敢出头开腔,都指望我。这会儿外人都走了,你们又有胆子了,想讨伐我出气?没门,我不吃你们那一套。”
“大娘,你真没法子了?”胡青峰问。
“我有啥法子?你大伯成这个样儿了,你们都不拿他当回事,还指望外人给他几分薄面?”年婶子才不去当恶人,指望她撒泼卖狠替他们出头?费那劲遭人嫌做什么,她做再多在胡家人面前也不落好。他们一家几口人的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一门三管事还有一个老陵长,谁当新陵长都不影响他们在陵里的地位。
“婶子,你这话说的,我们兄弟几个可没有拿我叔不当回事。”胡长生的大儿子说。
年婶子不搭腔,她赶人离开,“都走都走,有气别在我家撒,我跟胡德成在陵里说不上话了,你们有啥狠话去陶陵长面前撂。”
胡家人不肯走,他们死活不甘心,但又没法子。他们有些人心里也清楚年芙蕖说的对,打架的时候舍不得赌上几条命,逞凶的时候又顾及太多,连跟陶陵长撕破脸逼她出面对付那帮子人都不敢,的确成不了事。
年婶子看赶不走人,她也懒得再费口舌,喊上儿媳妇去做饭。
“做我们一家八口人的饭就够了,别做多了。”年婶子提醒。
胡家其他人:……他们家里难道缺一口饭?
“没人要守在你家吃饭。”胡长生怪声怪气地说。
年婶子当做没听见。
胡平儿小心翼翼地瞅几眼,他带着两个妹妹合力推着轮椅往外走,其他人齐齐盯着他们的动作,他红着脸说:“你们都不理我爷爷,我跟妹妹推他出去玩。”
“去吧,饭
好了喊你们。”年婶子脸上紧绷的神色松懈下来,心里的憋屈也消了大半,眼下把自己一家人的日子过好她就满足了,其他的她不图。
“姑母以前是跟公主府的哪个人联络?”胡长生问。
年婶子看他一眼,说:“你们都不晓得,我哪会知道。姑母去世后,你们赶在我回来之前把她的遗物搜刮干净,就没得到什么信?”
其他人心虚地扭开脸。
“她还活着的时候是跟谁联系的?你会不清楚?”胡长生人老脸皮厚,面不改色地继续问。
“不晓得,她寄信没通过我们的手。”年婶子摆手,她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我劝你们消停点,不该做的事别做,陶椿才二十岁,山陵使死了她都还活着,你们得罪她肯定吃亏。山外的公主府已经换了几代当家人,谁还愿意管这儿的事。”
“青峰,他娘,我们回家。”胡老开口,“下午分粮,我们早点吃饭早点过去。”
胡家文的二叔一摆明态度,他小叔一家也跟着离开,说到底下一任陵长的人选是几十年后的事,眼下的日子才是真的,好日子刚开头,过好当下才实际。
呼呼啦啦走掉一半的人,院子里只剩胡长生祖孙三代十几口人,胡长生气得连连拍腿,嘴里一个劲骂不争气。
胡家全看得直摇头,就他堂伯这一家,从老到小都是偷奸耍滑爱占便宜的,偏偏还自视甚高,看不清自己。真是瞎忙活,连个管事都捞不到,下一个陵长就是姓胡还能落到他家不成?
“你们一家对不住姑母,丢祖辈的脸,陵长的位置就是在你跟德成手上丢的。”胡长生撂下一句话,带着子子孙孙离开。
年婶子怔住。
“娘,你别听他胡说。”胡二嫂开口,“我觉得这样就挺好,姑母要是真心盼公主陵好,她该高兴才是。”
年婶子吁一口气,说:“你们堂伯的话听过就忘了算了,可别叫你们爹晓得,他病了,人也小气了,容易生气。”
胡家文跟胡家全齐点头。
“家文,山上的牲口你多上心,你二叔和小叔是明白人,但青峰性子冲动,小心他听人挑唆生事。你堂伯跟他的几个儿子都是暗戳戳搞事的性子,自己不出头,喜欢撺掇别人出头得罪人。”年婶子嘱咐。
“好,我晓得了。”胡家文说。
年婶子拍拍两个儿子,说:“我们一家的日子过得顺心顺意,你们兄弟俩只要好好做事,下一个陵长就是不姓胡也不影响我们什么。”
“娘,你放心,我对今儿的事没啥不满。”胡家文说。
年婶子看向二儿子,胡家全不情不愿地点头,不过他提出一个疑问:“杜星不是在油坊里?他啥时候回来的?今天最先闹事的就是他。我怀疑谁跟他通气了。”
“不是陶椿,我一直留意着她,她应该真的对今天的事不知情。”胡二嫂开口。
年婶子点头,“我也觉得她不知情。”
胡家全心里也有判断,他看出来陶椿虽然不知情,但她对今天的事似乎乐见其成,那作为她的枕边人,邬常安肯定是清楚她的态度。
“会不会是邬常安?”胡家全问,“我记得邬常顺昨儿进山了,会不会是邬常顺传话,杜星才赶在今天回来?我去探一探。”
胡二嫂“哎!”一声,见丈夫已经跑了,她无奈地喊:“还执着这个做啥!非要把自己搞得不痛快?真要是他牵头挑事,你弄清楚了,心里不膈应?”
胡家全脚步慢了两瞬,但没有回头,他坚定地离开家去找杜星。
胡家全到的时候,杜家已经吃完饭了,香杏在灶房洗刷锅碗,杜星在仓房擦粮缸,小鹰带着两个弟弟蹲在院子里翻花绳。
“小鹰,你爹呢?”狗出去串门子了,没狗拦路,胡家全直接走进院子。
“爹,胡二管事来了。”小鹰喊一声。
杜星大步出来,问:“找我有事?”
“你今天回来的?咋突然回来了?”胡家全探究地问,他古怪地笑一声,说:“你回来得够巧的,像是跟谁商量过。按说以你的脚程,得正午才到吧?一路跑回来的?”
“是跑回来的,要不是赶上你堂弟为一点小事找陶陵长的茬,我早走了,这会儿估计快走到断头峰了。”杜星说。
“为啥事?急回又急走?”胡家全问。
“女人家的事,我回来给我媳妇拿点棉花。”
胡家全一愣,他替杜星设想过种种借口,偏偏没想过这个,女人月事来了没有替换的棉花的确是个急事。关键这个事他还没法子向他人求证,杜大嫂是不是月事在身,只有她跟杜星清楚。
难不成真是巧合?
“你跟李渠还有陈青榆他们私下通过气?”胡家全又问。
杜星搓一下脸,他为难地说:“这让我咋说?说太明白得罪人,我们自个心里有数不就得了。”
胡家全闻言不再问,他转身往外走。
香杏跟出去,目送胡家全走远,她快步进来问:“大哥,今儿的事是你跟李渠他们商量好的?不对,李渠他们可不晓得老三跟胡青峰今天要当众吵架。”
杜星摆手,“别乱想,纯属碰巧,我就是回来给你大嫂拿月事带。走走走,挑上担子拿上麻袋快出门,我们早点去早点排队,领完粮食我还得进山,你大嫂急得不得了。”
演武场上已经有人了,李渠和陈青榆早早过来,他俩安排人把存放在公粮仓的米面和粉条通通搬出来。每换一千斤粉条出去,他们能结余二百斤粉条,一共换出去六千八百斤粉条,陵里留存一千三百斤,之前已经分下去二百斤,还剩一千一百斤,每户分到二十三斤。至于米面,三千斤花生油换回来六千斤米面,每户能分到一百二十七斤。
陶椿踩着点在未时中抵达演武场,她到的时候,几个管事已经把粉条分成四十七捆,只剩称米面。
陶椿跟邬常安交代几句,他喊上几个人去公粮仓搬棉花。
陶椿走上最高的一根木桩,演武场上的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分粮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要说,既然以后安庆公主陵的陵长由大家投票选,大伙儿追求公平公正,那有功的就要赏,有过的就要罚,大伙儿没意见吧?”陶椿高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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