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渠应下,“行,大后天的晌午我带人过来,到时候估计会有外陵人赶来,我看能不能多招一帮子外客来,把油坊里榨的油也抬回去。”
无后顾之忧,邬常安立马将阴干的陶轱辘和陶耙搬进陶窑,当晚连夜封窑开火。
邬常安需要的陶器一入窑,十三个制陶人转头用剩余的陶泥继续捏暖瓶,说不准还能赶在散集前再烧好一窑暖瓶,趁机多赚一笔。
烧窑十四个时辰,降温八个时辰,十月十四的早上,开窑取陶。
九个陶制的轱辘,六个陶制的陶耙,还有两个陶制的转轴,陶制的转轴是邬常安突发奇想赶制的,都烧裂了。
邬常安用锹铲出洒一地的土,说是土也不准确,转轴太厚,好比一个石碾子,外面的土烧成陶,里面的土还是泥巴色,裂开后散落在外面的土却成了碎陶粒子。
打扫干净,邬常安跟陶椿说:“太厚了,火候没烧够,土还来不及变成陶。过几天我再试两次,做半空心的转轴,想来不会烧不透。”
他有钻研的心思,陶椿乐见其成,不过她调侃说:“邬管事越来越像个样儿了。”
“难不成我以前不像个样儿?”邬常安不高兴。
陶椿递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揣摩。
邬常安想说油坊里的榨油机还是他带人一力做成的,可到底心里发虚,这话说不出口,榨油机是陶椿琢磨出来的,他跟杜瘸子一样,干的是木匠活儿。
“这个老长辈是个宝库,以前一直没得到重视,我们拿着金钵当碗用,还差点穷困到吃了上顿没下顿。”邬常安接不上话,转而说其他。他拍拍身后矗立的陶窑,先是春仙给的几种陶器样式,再有花管事安排人烧制暖瓶,后来他又用陶窑烧制陶槽和陶轱辘,可不就是个变废为宝的宝库。这几天他时不时在想,老陵长的轮椅能不能用陶窑烧出来,还有陶椿去年想要的独轮车,他拖了一年都没做出来,是不是也可以用陶窑烧出来。一旦有了这些想法,这座陶窑在他心里顿时有了分量,它是个大方又严格的长辈,只要你有想法肯动手,它会尽可能让你如愿。
以前公主陵占着宝库当做草屋,一年一年只为完成制陶任务,上无引导,下无精力,邬常安哪想过这些。
“托陵长大人的福,我清闲下来,脖子上的这颗头有自己的想法了。”邬常安攥着陶椿的手,他环顾四周,迅速低头偷亲一口。
“谢礼。”他不要脸地说。
陶椿笑着抿一下嘴,这个礼她喜欢。
“等陵里散集了,你还陪我住到这儿来行不行?”邬常安问,“我跟花管事再商量商量,看她能不能想法子让制陶人在山谷里再多留些日子,再多烧两窑陶。”
“行啊。”陶椿答应。
山下传来花斑狗的叫声,背面的山上也有狗吠声,是平安队过来了。
跟平安队一起来的还有后妃陵、成王陵和福安公主陵的陵户,合起来有七八十人。
杜星早在昨天就把花生油封装好了,这一个月以来,天不黑透,榨油机不歇,日日赶工,一共榨完七千六百斤花生,出油三千又十八斤。定远侯陵换走三百斤,山谷里做饭又陆陆续续沽走十八斤,还剩二千七百斤,一共装满六个大水缸。为了避免油洒在半路,杜星昨天又腾两个大水缸分装油,八个缸都盖上盖子捆上绳索,还在周围一圈封上陶泥。
李渠带来后妃
陵陵户送来的麻绳,这是八月十五头一个集市时,年婶子跟他们新定的一批绳索,麻绳有狗腿粗,很是结实。
八个油缸用粗麻绳捆绑好,李渠招呼外客过来帮忙,油缸的绳扣上横竖穿插两根坚硬的榉木长棍,按照个头高矮结伙,一个油缸四人抬,走到半路再换人。
一切准备妥当,李渠喊着号子,抬油缸的人一起发力抬起沉重的大油缸。
“移步嘞——”李渠大声喊。
手上空空的人走在前面开路,抬油缸的人次之,抬陶轱辘和陶耙的人殿后。
杜星担心油洒出来,他紧张地跟前跟后,一直绕到断头峰的另一端,他才止住步子,悬着的心也得以回落。
“陶陵长,卖完油赶紧把油缸给我送来。”杜星嘱咐。
陶椿应下。
一路求稳不图快,不到晌午就动身,天色即将黑透时,一行人才从山上下来。
走出高山密林,月色洒落,眼前陡然一亮。
此时演武场上依旧热闹,天上明月高悬,地上灯笼高挂,穿梭的人影如树上的枝桠一样,在地上落下晃动的黑影。
“抬油的人回来了。”不知谁喊一句。
“可算等到了。”
“是啊,让我好等,不过只要不让我空等就不算白等。”
“也不晓得抬回来多少油?够不够分呐?这次换不到只能等下个月。下个月要是落雪了,我可不来了。”
这些人都是为等换油,点灯熬油吹着微寒的夜风在演武场上摆摊。
虎狼队已经回来了,陈青榆领着人敲锣引导外客排队。
胡家全和胡家文端来两个烧得正旺的火盆照明,花管事走上最高的一截木桩,手拿账本盯着下面抱着罐子提着坛子的外客。
“先给我们分七百斤,一千四百斤米面已经交给你们了。”后妃陵派出的代表找到陶椿。
陶椿看陈雪朝她挤过来,转手给她塞一张单子,上面明确写了哪几个陵已经把粮食送来了。
“别急,也别挤,分油按登记的顺序。”花管事站在高处高声喊,“首先,最先领油的是后妃三陵,七百斤油。”
李渠带人抬走两缸油,领着后妃陵的陵户去青石路上分装油再称重。
“帝陵,也是七百斤油。”花管事又喊。
邬常安带人抬走两缸油,领着帝陵的陵户去另一个地方沽油称重。
“这两个缸我们买了,两缸油也都给我们,不用大缸转小罐,麻烦。”帝陵的陵户说。
邬常安解绳索的动作一顿,说:“你们回去的时候一路用人力抬回去?这可不轻松,装小罐里塞背篓里多方便。”
闻言,帝陵的人可算明白山外的录事官为啥不愿意挑油进山卖,真他娘的费事。
“你们能不能给我们送过去?我们给一百两银子。”帝陵的陵户财大气粗地说。
邬常安拒绝,他们公主陵的日子好过了,就不用再低人一等地当牛做马求银子求粮食。
“我有个主意,你们要是不急着吃花生油,等腊月下大雪,你们再来拉油缸。到时候两头牛合拉一个竹排,人穿厚点站竹排上扶着缸,想来要轻松许多,也省事。”邬常安说。
帝陵的人商量商量,接受了这个主意。
邬常安转手把这七百斤油分给其他不怕麻烦的陵户。
闹腾近两个时辰,领到油的陵户陆陆续续离开,演武场上慢慢回归安静。
“耳根子可算清净了。”花管事从木桩子上下来,“我的腿都要站硬了。”
陈雪看还剩两缸油没换出去,她没好气说:“我嘴皮子都要磨破了,硬是没人听,非要争抢着要在今晚换到油,生怕晚一步就没了。”
“这说明我们的油受欢迎,是好事。”陶椿安抚道,“这样热闹的夜晚,一年没几次,今晚咱们累点,以后想起来保准是高兴的。”
邬常顺抱着打瞌睡的闺女,接话说:“反正今晚陵里的孩子们是高兴了,玩疯了。”
“散了散了,各回各家歇着,明天还有热闹。”陈青云也抱着他儿子,孩子重得像石碾子,他抱得膀子发酸。
“那个……等一等。”邬常安开口,“趁着人都在,也算清净,我们把陶槽嵌合在一起,明早赶牛下来直接用。”
李渠哈哈笑两声,“忘记跟你说了,陶槽已经拼装好了,拿回来的第二天就拼装了,三个双轨槽,明早我们早点过来试试。”
“在哪儿?我去看看。”邬常安兴奋。
“跟我来。”李渠说。
“我也去看看。”陶椿跟上。
其他不急着走的人纷纷跟上去,男人们把丢在草丛里来不及稀罕的陶轱辘和陶耙抬过去。
六列陶槽分给三个双轨,一并排在大棚的东南方。邬常安走出演武场就看见在月光下泛着光的粗黑陶器,齐膝高的一长列黑陶码在地上,像黑色巨蛇,很是抓人眼球。
“来,搭把手,抬个陶轱辘放上去。”邬常安说。
陶轱辘放进槽道里,后面跟着陶耙,邬常安推着陶轱辘轱辘轱辘往前行,在响亮的轱辘声中,他回头说:“一头牛走在前面拖着轱辘压一道,后面跟着一头牛拖着陶耙耙一道,把压实的番薯块儿再耙起来,不用人跟着拿竹刷搅。”
大家都望着他,人群里先是一静,紧跟着沸腾起来。
“还真行!能行得通。邬管事,挺厉害啊,往日我小瞧你了。”陈青榆啧啧道。
“以后我可算不用当驴子拉磨了。”
“哎呀!邬老三还真给做出来了!他手上的功夫不差。”胡二嫂跟她男人说。
“当然不差,爹坐的那个轮椅不就是他的手艺。”胡家全说,“他从小就喜欢捣鼓木头石头,看来是一通百通。”
“邬管事,你这手搞得不错,以后做粉条的速度可就快了,外陵的人往后总不会再像今晚一样疯抢粉条。”
邬常安停下推陶轱辘的动作,他转个身,一眼看见陶椿站在人前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长吁一口浊气,也跟着笑了。
这下他是邬常安,也是邬管事。
第230章 第三次集市 胡邬矛盾
小核桃被吵醒,她困得眼睛睁不开,又急又不耐烦地小声哭,嘴里嚷嚷着要睡觉。
邬常顺搂紧她乱踢的腿,哄道:“你睡你睡,马上就回去。”然而哭声不止,隐隐有越来越大声的架势,他立马换个说辞:“你小叔小婶回来了,你看你小叔这会儿多威风,快睁眼瞅瞅……你喊他,喊他跟我们一起回家。”
小核桃清醒了些,她睁开泪眼,入眼的是演武场上高挂的灯笼,转过头,黑黝黝的人头中间围个空地,空地中间站个人。
“我小叔……”她嘟囔一声,抹掉眼泪不哭了。
“你看你小叔高兴的,要飞起来了。”邬常顺也高兴,替自家兄弟骄傲,陶椿聪慧能干,他家老三也不孬,配得上她。
小核桃打个哈欠,她还是想睡觉,她小叔好像一点都不困。
“孩子吵醒了,急着要睡觉,散了吧。”陈青云险些抱不住闹觉的儿子,他急着从人群中走出去。
“散了。”陶椿发话,“胡二哥,你们离得近,别急着回去,你带人把演武场上的火灭掉。”
胡家全应下。
人群散开,邬常安走到陶椿身边,他长臂一展搭在她肩上,一举一动都带着松快,像那外来的狗终于在家里站稳了脚,有了归属感的随性和畅快。
陶椿捉住垂在肩上的手,手心火热,她捋着他的手指偏头亲一下。他甘于做她背后的男人,替她张罗她顾及不到的家务和力有不逮的杂事,这不代表他不向往自身能力带来的荣耀。赢得他人称赞时的畅快她清楚,他终于也体会到了。
月色虽亮,但一些小动作隐在阴影里看不清,邬常顺就没看清这二人的举动,他大步过来,说:“回家,小核桃困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小核桃又快睡着了,她强撑着喊一声,出口的也只是呓语。
邬常顺拍拍孩子
的背,打头走在前面。
邬常安搂着媳妇跟着,被吻过的手指悄悄蹭上她的脸。
一路安静,回到家,姜母举着油盏出来说话,夜已深,加上孩子也睡了,几人压着声寒暄几句,姜母回屋接着睡,剩下的人各忙各的。
邬常顺给小核桃擦脸洗脚哄她睡下,他懒得再费事,直接用孩子的洗脚水搓一搓,水一倒完事。
“我先睡了啊。”他走到灶房门口说。
邬常安和陶椿正在吃饭,不到晌午就离开山谷,二人午饭没吃,晚饭一直拖到现在。之前在演武场上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没感觉,这会儿一坐下,身上的骨头像是被抽走了,连开口说话都费力。
邬常顺见老三扬一下筷子打发他,他抽一下嘴角,转身回屋。
邬常安和陶椿安安静静吃完一顿饭,随意洗漱一下,倒床就着。
人歇,夜晚安静下来,屋后树上栖息的鸡群转眼也没了动静。
夜色消退,公鸡鸣啼,随着鸡啼此起彼伏,陵里出现走动的人影。
新的一天来了,说笑声一声高过一声,热闹的一幕又拉开了。
“青峰,你不去赶牛群上山,要去哪儿?”胡老忙得焦头烂额,他朝西一指,说:“定远侯陵的陵户来了,你去迎一下,把他们带来的牛群赶上山。”
胡青峰朝邬家看一眼,转头朝西去。
东北边,李渠带人领着一队人靠近演武场。
“兄弟,你们今儿才来啊?”路过的陵户随口打招呼。
“是啊,你是啥时候来的?”正忙着清点货的陵户抬头问。
“昨儿晌午就到了。你们陵今儿带来啥好东西?”
“哈哈,等会儿去摊上瞅,我们马上就卸货摆摊。”
西边的牛群进陵,牛蹄踢踏,大地跟着震动,惊得鸡群咕咕大叫。
狗吠、鸡鸣、鸭鹅叫混在一起,吵醒还在沉睡的夫妻俩。
陶椿在被窝里伸个懒腰,手碰到身边的人,她翻个身搂着男人的腰,见门缝里钻进来大片的日光,她被刺得又闭上眼。
二人又躺一会儿,这一觉睡得舒服,实在是不想起。
“小核桃,你小叔呢?”
“还在睡觉。”
“真会享福,我们忙得脚跟打后脑勺,他还躺床上睡大觉。”
邬常安在屋里听见对话,他跟陶椿对视一眼,二人翻身下床。
片刻后,木门打开,邬常安看一眼,院子里只有小核桃一个人。
“刚刚谁来了?”他问。
“青峰叔。”小核桃蹦起来,她欢喜地问:“婶婶醒了吗?”
“醒了。”陶椿应一声,“你没出去玩啊?在等我?”
“是呀。锅里有饭,我刚烧了火,肯定还是热的……我再去看看。”
“我去。”邬常安叫住她。
锅里温着早饭,锅底的水已经被小核桃烧干了,邬常安把火折子收拾好,检查灶前没有掉落的火星子,他端饭出来。
陶椿领着小核桃进灶房舀水洗漱,她听小丫头叭叭叭地说昨天来了哪些陵,又带来什么好东西,不时应一声。
坐到饭桌上,邬常安舀两勺蛋羹让大侄女再吃一点。
“我都吃饱了。”说是这么说,小核桃的眼睛已经盯上饭碗。
“再陪我们吃一点。”邬常安进屋给她拿勺子,又问:“我们没醒的时候,你烧过几次火热饭?”
小核桃比出三个手指,她舀一勺蛋羹喂嘴里,含糊地说:“我摸着灶台不热了,就塞一洞麦秆点火。”
陶椿这会儿才听明白,小核桃守着锅里温的早饭,锅里一没热气她就烧火,为的是让她和邬常安起床就能吃到热饭。
“小核桃,你真好。”陶椿好感动,她倾身搂住小丫头,说:“婶婶的心被你捂得好暖和,我太开心了。”
小核桃晃着腿,笑眯了眼。
“这是在干啥呢?”陶桃背着手走进来,“看看谁来了?”
小核桃尖叫一声,她嗖的一下溜下椅子冲过去,“啊啊啊!桃姨你来了!你啥时候来的?”
“刚到。”陶桃抱起小核桃颠了颠,眼睛看向她姐,问:“姐,这时候才吃饭啊?”
陶椿看一眼天,问:“你们是连夜过来的?”
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赶在大早上抵达公主陵。
“吃饭了吗?”邬常安又进灶房拿碗,说:“我和你姐刚吃上,你再吃一点。”
“昨天过了晌,春仙哥带队出发的。他之前安排人在半路盖三间土屋,我们夜里歇在土屋里,今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再动身,一个时辰就到了。”陶桃说,“我问春仙哥了,他说过了晌再动身,我们当天上午有充足的时间装货。要是一大早动身,前一天就要收拾货物,这样一来,等到正集的日子,我们带的东西要搁一天两夜,吃食之类的会不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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