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界人外研究手记(手指泡芙)

只要有一方失去意识，这场模拟战就会结束。
让乌列尔失去意识肯定比正儿八经地击退他要容易得多。而且已经进入最终实验的话，说明数据采集的已经差不多了，自是没有恋战的需要。
你刚想出言感叹指挥官的身手与智慧，嘴巴就不可思议地张圆，同虚影乌列尔一样呈现出震惊的神色。
指挥官一头银发下闪烁着蓝色的仿生眼珠，刚毅英俊的容颜在动作间没有丝毫的颤动，自始至终都维持着完美且无瑕疵的无表情状态。
乌列尔因此迅速退开，所有行动全部肉眼可见地变得束手束脚……
影像中止了，AI上司见你一整个呆住，便伸手拍了拍你的肩让你回神。
你如梦初醒般地肩头一跳，连忙解释：“那个，可能就是这个指挥官，他的脸和我的机器人一摸一样，所以001才有些动摇吧？”
你这话一出，AI上司和监控员均是满脸怀疑地望你，你只好干巴巴地笑笑，抓着衣摆小小声地补充：“而且001以为机器人是我的母亲，所以……”
监控员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你的荒谬言论：“这不可能，军用转型的机器人大多都是分级在B以下的残缺品，研究员小姐难道是从军工厂通了路子才……”
AI摆摆手，迅速制止了监控员的话语。
“再说下去就触犯法律了，我见过研究员小姐的伴侣机器人，是正规厂家的正经商品，只是面容素材与军工厂所用的较为相像罢了。”
碍于AI的绝对权威，监控员只得惺惺闭嘴，默默将监控室内的影像调成实时播报，递给你一个精巧的话筒。
“那还请研究员小姐想想办法，让001赶紧恢复正常吧，不然这场模拟战怎么也结束不了，我也下不了班。”
你可太懂这种迟迟下不了班的滋味啦，接过话筒就忙不送地点头。
而且你看着画面中一味躲避攻击的乌列尔和他身上慢慢增加的伤痕，心里也的确不是滋味，打开话筒的开关就大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听见你的声音后，乌列尔浑身一僵，随后一个俯冲向下就开始紧张地四处寻找着你的身影。
你见他不要命地向满是机器人的地面逼近，连忙继续说了下去：“你别找啦！我根本不在岛上，快点儿结束战斗吧，那个指挥官只是长得和麻麻一样，其实和麻麻没有任何关系的！”
闻言，乌列尔一个挥翅再次升空，微微喘着气，问道：“真的没有亲属关系么？就算我对他的同族动手，妈妈也不会责怪我吗？”
他侧身避开密集的量子炮，有些委屈地说：“研究员小姐，我不可以再让妈妈继续讨厌我了，这样他不会允许我靠近你的。”
你着实是无语了，这家伙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啊，“婆婿关系”对乌列尔来说就这么难处理吗？
你握着话筒的手指抽了抽，半响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一旁的AI将你这幅皱着眉的为难模样尽收眼底，又不可控制地拍摄了好几张你垂眉敛目的侧颜。
“乌列尔，我很难才抽出时间来看你的。”
你想着自己被打扰的美好假期，语气波动地厉害，句尾也激动地颤了颤。
“如果你想一直待在二阶段的实验岛就直说，永远别再回来了！”
你恶狠狠地扔了话筒，结束这有些拙劣的激将法，唯留乌列尔的虚影呆滞地悬在半空。
大量量子炮在那时自四面八方包围了他，白昼闪电般的强光骤然笼罩整间监控室，监控员已经害怕地在座位上缩成了一团。
可再下一刻，尽数放出全部羽翼的乌列尔就狠戾地踩过一地机器人的残骸，徒手拔出指挥官的脑袋。还连着机械脊柱的头颅被他抓在手中，地上机器人损坏的肢体则席卷着滋滋的电流，时不时地抽动。
他忽地看向监控室这头，满不在乎地扔出手中机器人的头颅，沾染着机器人仿生血液的薄唇慢慢开合，仿佛低声说了什么，可全损的机器人军队互相共鸣的电流声却令监控室这里完全听不清他的话语。
在场只有AI知道在你和监控员因为强光而短暂失去视力的那一会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面色凝重地将你带出监控室，一路领去了他的办公室。
一杯温热的柠檬水被塞进你的掌心，AI上司倚着办公桌，言简意赅地总结：“我近期会安排001回浮空岛进行三阶段的实验，你做好准备。”
你小口小口地喝着柠檬水，点点头表示同意。
反正实验进程的掌控全在AI上司的手里，你一个小小的研究员根本没有权利插嘴。
……但有一点，你前面在监控室里就在意的不得了。
“请问，一阶段观察实验所用的浮空岛，也会、就是也会像二阶段这样全程监控吗？”
你转了转手中的玻璃杯，尽量以平缓的语气把这个问题问出口。
事实上，你很害怕AI上司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肯定答案。
对他们来说，这或许也只是观察实验的一部分，但对你来说，当然，是夹杂着非常不客观的个人情绪的想法，你觉得自己的生活被这样无死角地监控简直恶心透了。
好在对方的回答让你十分满意，也终于松下了紧绷的神经。
“没有，你的浮空岛内没有任何监控装置。我既然已将观察实验全权委托给了研究员小姐，就不会再横插一脚，妨碍你的工作。”
AI站直身体，目光内一面清朗：“更何况监视女性的私生活可是十足的变态。”
你被AI这番发言感动地起身道谢，却意外看见他办公桌上一个精美的流沙罐。
那个小瓶子内是一面暗色的星空，闪闪发光的银色星河之下是缀满罕见蓝玫瑰的荆棘花丛与作为地基的白沙底盘。
看样子像是那种女学生之间流行的桌面装饰小物，但你从未见过这么精美的，不禁眼前一亮，多看了几眼。
AI发觉你的视线后，单手抓起这个小瓶就递到你的眼前：“喜欢就拿走。”
“真的可以吗？谢谢你！”你亮着眼瞳，双手接过这个小瓶子，好奇地摇了摇，里面的流沙即刻开始缓慢地流动。
“当然，就当作员工福利。”
AI抓拍了数张你笑意盈盈接过小瓶的相片，又录下你好奇把玩瓶子的动作，妥善存进储藏模块。
他仍是搞不懂自己的核心组件为什么会自说自话地擅自拍摄并收集你的喜怒哀乐，但看见你这般开心地闪着眼瞳，他也莫名觉得整个仿生躯体的温度都有些许的升高。
AI见你还在欢喜地把玩手中精美的流沙瓶，贴心地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正事：“研究员小姐，关于你的伴侣机器人，能将购买凭证给我看一下吗？”
“哦哦，好的。”
先前在监控室的时候你就猜到会有这个环节了，AI上司根本没见过009，他只看见过009的充电桩，当时会那么说完完全全就是在袒护你，又或是他的人造物同僚。
你调出某平台的购买记录，翻出009 的购买记录递给AI上司：“我是从他手里买的，你看聊天记录里还有我们讨价还价的全过程。”
AI默默记下卖家的编号后，用连末梢血管都精准模拟的食指点了点你的虚拟头像：“研究员小姐很喜欢猫科动物么？”
你完全不理解他此刻跳跃的话题，只能姑且答道：“挺喜欢的吧。”
AI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从生理机制上来说，你并不适应猫科，伴侣机器人也是，我记得我曾劝说过你更换某个部件以保护自己，如果……”
他的长篇大论被警铃似的提示音打断，你刚松了一口气，一颗心就又被他的话语吊上嗓子眼。
AI：“研究员小姐，你的浮空岛失控了。”

你呆了一会儿，问：“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监控， AI上司又是从哪里得知你的浮空岛失控了呢？你都不知道诶！再说如果真的出事， 009一定会通知你的。
AI仍满脸正色，语气也毫无波澜：“因为我会定期向浮空岛发送讯息，就在刚才，定时联络中断，整座浮空岛陷入失联状态。”
他口中所说全是真实，只是稍加了一些人类热衷的语言艺术。
AI确实会每隔一小时就链接至浮空岛，在你的工作日内，他会掐点接入你的平板，参与平板的定时云备份与校对，以此获取实验的最新进程并了解你的动态。
而现在的休假日里，碍于你将浮空岛的所有权限全部移交给了009 ， AI只能每隔一小时向009发送链接邀请。正常机器人早在出厂写入程序时，就已植入了对高一级存在的服从指令，这点哪怕是军用转型的机器人也毫不例外。
AI本可以大大方方地链接009，短暂共享他的一切感官，翻阅他存储组件内的所有内容，可当他第一次发送链接要求时，那个伴侣机器人竟越过程序设计，拒绝了他的申请。
那是你休假离开的第一个小时，AI本想向009询问你半夜离去的原因。是被观察对象欺负了？还是身体状况突发变故？又或是厌倦了一成不变的工作？还是对现有的待遇福利不满了？又或者……
在等待链接的短短几秒内，他就已计算出了无数种不太好的猜测，可009却只回复了他冷冰冰的四个字——【拒绝访问】。
AI即刻向009出示自己的序列号，再度请求访问，但得到的答案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然后，毫无逻辑的，他陷入莫名的计算热。
若非特意控温，通常只有在所有核心组件全部被高速运算占用时，他的躯体才会短暂产生高热。而你突然离岛之后，他却在闲置过半数核心组件的情况下，感觉到了头重脚轻，身体发热的奇异症状。
他对此感到新奇，一边记录下自己的症状，一边再度尝试接入你的平板。
可惜的是，在你出发前，为尊重研究员的隐私， AI并没有给平板设置任何越权链接程序，所以就连他也无法通过校对实验数据以外的渠道，去链接你关机了的平板。
温度一再升高，AI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人造血管内，正高速巡回的人工血液也渐渐地沸腾，灼红仿生肌肤上能肉眼观测的大血管。
他迫切地需要你的讯息，即便将意识全部沉入塞满你的信息的储存模块也全然不够。
然后AI就猛然意识到，他真正需要的并不是这些冰冷的片段式讯息，而是鲜活的生命轨迹。也就是说，核心组件现在反常的发热或许是由于找不到下属的担忧与自责造成的。
当一切都连上逻辑之后，AI长舒一口气，取了一瓶应急用的冷却液注射进脖颈连接核心组件的人造血管。
研究所的内网在此时弹出通知，里面正是你的穿梭车修理申请书， AI仔细看过内附的事由后，将左眼的视觉连入所内的监控探头，果真在停车场找到了你的身影。
他一言不发地操控着监控探头，看着你步伐轻盈地拖着行李箱离开这个探头的监控范围，然后再连入另一个，就这么一路在稀疏月光之下注视着你安全到家，才收回自己的视觉。
目测没有任何外伤，心情似乎也很不错，研究员小姐的半夜离岛或许只单纯是因为穿梭车的损坏及思家盼归的情感所致。
AI彻底放心了，但还是没有停下与浮空岛的定时联络。
他忽然很好奇你在岛上的生活，例如对营养液的偏好，对恒温蔽体物的喜好以及同观察对象的相处模式等，只是这些问题，那台伴侣机器人一个都没有回答。
基于隐私论来说，伴侣机器人确实会在某些方面守口如瓶，但AI问的问题全都不包含在伴侣机器人的强制缄口令之中， 009完全可以大方作答。
但在这69小时内，对方的回答皆是清一色的【拒绝访问】，直到方才，009彻底断联。
军用转型的机器人很少会出现活动无端停止的情况，他们习惯了长时间的野外作战，不像家用机器人一样拘泥于电与光的能源补充，军用机器人至少拥有三种以上补充能源的方式，且内含一套最新的节源系统。
哪怕只剩1%的能量，军用机器人也可以再连续工作至少24小时，像这样的突然失联绝无仅有，用上“失控”一词也完全没有任何夸大的成分。
AI双手交错手指，轻轻置于桌面，面无表情地开口催促：“军用机器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失联，请研究员小姐即刻回浮空岛确认岛内基本状况。”
他见你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只得轻声补充：“假期内额外的工作时长可以算加班津贴。”
“好吧。”
你取出关机的平板快速开启，很快就在浮空岛的地图上找到了失联的009 。
你太了解他了，经常性的短路会让他有时候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地静止不动，这次或许也一样。平板显示他正在中央森林最里的岛心湖周边，你猜测他正在执行巡岛程序，只是你等了又等，都没看见他移动分毫。
难道是没电了？
不会吧，麻麻每晚都会准时充电休眠的，生物钟可比你都准。
没由来的恐慌瞬间席卷而来，你连忙下楼启动穿梭车，在等待穿梭功能准备的同时，你把手中AI送的流沙罐和自己的小包全部塞进穿梭车的储存格，又取出备用的白大褂直接披上。
虽然宽松薄毛衣加牛仔长裤的组合和白大褂不是那么得贴合，但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你再次确认了一下009所在坐标，一个油门直接冲了过去。
在经过几次坐标跳跃后，穿梭车载着你越过一段五彩斑斓的黑色通道，终于抵达了被拢在茂密森林内平静湖泊。
你在高处望了望，很快就找到了倒在湖边的009。
他毫无生气地仰躺在那儿，睁着没有光的仿生眼珠，任由乌鸦用鸟喙啄弄坚硬的探测器，左胸前还有异样的鼓起，隔着衬衫都能看见隐隐的蓝光。
你连忙下车，都顾不上还未锁死的穿梭车，脱下白大褂就驱赶着想要啄走009眼珠的乌鸦。
“滚！敢啄我的机器人，也不怕自己嘴巴歪掉！”
好在那黑色的乌鸦虽然块头儿大，但还是有些怕人的，你不过虚张声势地大喊了几句，它马上就识趣地飞走了。
你平复了一下呼吸，跪坐在地伸手拍了拍009的面颊：“麻麻？麻麻？”
机器人毫无反应，你只好拉开他的衬衫去差看莫名鼓起的左胸，那里有他的核心组件，你怀疑可能是核心组件过热导致的宕机。
肌肉纹理清晰的仿生躯干裸·露于阳光之下，你终于发现了他令左胸鼓起的罪魁祸首，那是好几个弹出体外的六边形核心组件舱，高高低低地耸在那里，内里发着幽兰的冷光。
你伸手拔出一个，仔细看了看里面呈现多棱晶体状的冰蓝色核心组件。
从外观上来看，并没有任何损伤，只是被你握在手里时，内里的蓝光更亮了一些。你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气，又向下抖了抖整个舱体，确保没有任何灰尘后，又塞回了009的胸膛。
——咔哒。
严丝合缝的弹响侧面肯定了你的做法没错。
于是，你就像玩打地鼠游戏一样，把那些按回去又弹起，弹起再按回的核心舱全部照样清理了一遍，再妥善塞回009的左胸。
在按回最后一块核心舱时， 009颌骨处外露的机械结构内终于闪烁一如既往的熟悉蓝光，仿生眼珠内的探测器也快速调整着，慢慢夺回原本的光亮。
你眼看又有核心舱要弹出，连忙伸手捂住，直接用武力镇压不愿工作的核心舱，打算等009正常开机了再松开看看这招行不行。
银发的机器人僵硬地移过眼珠，盯着你的脸，抬手紧紧握住你正捂在他胸口的手掌。他喉间断断续续地漏出沙哑的电子音，只是调子怪异得让人根本无从辨识他究竟说了什么。
不过你现在也没手去拍打他的脑袋，只能皱着眉努力去听，但突兀至极的狼啸由远及近，明明没有一丝微风，四周却开始有树叶持续晃动的沙沙声传来。
你一下紧张起来，这座浮空岛上是有完整食物链的，有乌鸦自然也有……野狼。
而且完全不受控的野生动物们才不管你是研究员， 009是机器人呢，啃得动就啃，啃不动就丢。
狼啸更近了，光听声音你都心脏砰砰狂跳，只能更用力地按压009的胸口，恐慌至极地盯着四周树荫投下的阴影。
“麻麻！麻麻麻麻！你快点啊！！要不要我给你心肺复苏啊，快点啊，求你了呜呜……”
你真的快要哭了，怎么大白天都能碰见野生狼群啊，这群家伙不应该是夜行的么，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等太阳下山再出来啊！
就在此时，正前方的树荫明显摇动了一下，三角尖的黑影探出树影，紧接着就是灰蒙蒙的脑袋，黄绿色兽瞳的野狼一只接一只地出现在你的周边，不一会儿就环绕包围了你和00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