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萧柯窦等了一会儿,终于听见了门把手扣动的声音。
他好整以暇,静静等待着付兰开门。
但是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始终没有后续,这扇门静悄悄立在那里,仿佛刚才萧柯窦刚才听见的轻微动静只是她的错觉。
也许萧柯窦只在这里站了几分钟,但是等待已经足够令他产生一些焦虑,他想:还在害羞吗?
于是他又敲了敲门。
房门终于被打开。
付兰捋了一把被汗湿的头发,不耐烦地看向站在门口的萧柯窦。
萧柯窦对上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凶狠”的表情,动作微微一顿。
他看着付兰面上沾湿了的一绺发丝,犹疑着问:“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付兰“呵”了一声,又压下火说:“不是你来敲我的门吗?”
萧柯窦讷讷两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下一秒,付兰“砰”一声关上了门。
——这可比关萧柯窦的房门时暴躁多了。
萧柯窦面对着光滑的门板,又伸出手迟疑着敲了敲门。
付兰扯开门,恶狠狠地威胁着他:“再没事找事我打你了啊!”
“我就问一句,你晚饭吃了吗?”萧柯窦说。
付兰看一眼萧柯窦,说了句:“我拿了营养剂。”
房门再度关上。
萧柯窦又等待了一会儿,确认这个隔音效果很好的门不会透露一点儿里边的情况给他后,才回到自己房间去。
付兰要是知道萧柯窦脑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她当时肯定不会秉承着“睦邻友好”的想法,放过萧柯窦一马。
高低得让这家伙去医疗仓里包个月。
此时的付兰正在尝试进入那个“房间”。
她刚才就已经尝试过很多遍,但一直不行,偏偏罪魁祸首还跑过来敲门,简直就是跳脸输出!
付兰自觉没对他动手已经是自己涵养好了。
关于为什么无法进入,她推测可能是因为自己自己分出一部分精神力,用以操控庞大的星海荣光号,她自己可动用的“余额”不足以支撑她拿到打开那个“房间”的钥匙。
这让一向好强的付兰更是愤愤不平。
她多次尝试无果后,选择放弃“进入查看”这条路,而是直接用精神力开始相互摸索、检查,寻找其中是否有“异样存在”。
但是付兰很清楚,真要将反馈点取出来,必须从“另一个世界”入手。
“该死的一号星!该死的乔纳!”
驾驶着巡逻舰在边界负责警戒工作的九号星警卫队成员嘟囔着。
巡逻舰上有两名驾驶人员,另一个现在正在房间呼呼大睡。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但他们已经在这片空茫的星海中航行了几十个星际时,清醒着的这个驾驶员只觉得自己脑子都快炸了,而他才刚刚交接驾驶任务。
“我现在应该在罗莎星的海滩上享受生活,而不是在黑黢黢的宇宙里四处乱逛。”他低声咒骂着。
但是这里太安静了。
只有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他觉得如果这场战争持续下去,他会被漫长的星际航行逼疯。
他们就像是在广袤森林里爬行的小蚂蚁。
两个相邻的“蚁穴”正在进行交战。
而他就是忙忙碌碌构筑着防线的蚂蚁们中的一只。
——那种会随便死在某个角落里的,无关紧要的小蚂蚁。
这可真是令人厌恶的感觉。
然而他不知道,身后的九号星居住星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变。
九号星居住星的疗养院内,护士机器人正在为老人送餐。
脸上布满了黑斑的老人向这个小机器人道了声谢——尘毒造成的伤害已经被祛除,但他的皮肤留下了永久的痕迹。
这固然可以使用皮肤改造手术,进行改头换面,但他的身体显然无法承担这样的手术。
尽管他的年龄甚至比付兰的父母还要小。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一直居住在原始的玄萝星上,躯体的老化程度,远不能支撑他进行那些危险的手术。
但他看上去依然怡然自得,并没有因为糟糕的身体,或是远比其他人短暂的生命而唉声叹气。
不过小机器人并没有对他做出礼貌的回应。它的主系统还在进行数据录入,机器人只是按照固定程序在进行工作。
在机器人走后没多久,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
三五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围绕着老人喊着:“利罗克爷爷!”
他们都接受了手术,蓬勃的生命力让他们已经恢复完全,外表上看起来和土生土长的星际联邦人没什么区别。
——不过他们已经加入星际联邦了,也是正式的星际联邦公民。
年轻人们比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更能接受新事物。
他们在利罗克的身边讲述着他们在九号星的所见所闻。
在九号星上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如果再让他们回到玄萝星上,他们恐怕没有人会愿意。
利罗克面带微笑,安静的聆听着孩子们的叙述。
一号星与九号星开战是现在的大热门,于是他们的话题也不知不觉转向了这件事。
“那位把我们带到这里来的小姐,是不是就是一号星的人。”歇里娜转头问道。
她是个温和的姑娘,也只有二十岁出头。
“是吧,我好像听见过他们说她要回一号星去。”她身边的罗克尔挠了挠头。
罗克尔是他们在废弃矿洞里等死时,第一个出去寻找生机的年轻人。
幸运的是他直接撞见了付兰和萧柯窦,否则罗克尔现在恐怕已经和玄萝星漫天的飞尘融为一体了。
“那我们应该很难再遇见他们了吧。”歇里娜轻喃出声。
另一边的米里亚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情上,他说:“这就是星球大战吗?那种炫酷的战争。”
“米里亚,战争一点儿也不酷。”利罗克笑着对他说,“星际作战,甚至没有血腥和惨叫,只有刺激的火光。可是米里亚,你要知道,这远比古地球时拿刀作战更加恐怖,只是一次瞄准、一枚炮弹,无数个你一无所知的生命就悄无声息化作尘埃。”
米里亚看上去不以为意。
利罗克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依旧平静倾听着孩子们的闲谈。
等疗养院规定的探望时间到临时,机器人按照既定的程序前来催促他们离开、不要打扰老人的休息。
房间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利罗克看着机器人将房间里因接待客人而产生的垃圾处理妥当后,安静退出去。
他扶着墙壁上为方便老人行动、贴心安装上的扶手慢慢站起,轻敲了几下墙壁。
看上去浑然一体的墙壁忽然裂开一道缝隙,向着利罗克吐出一个机械设备。
利罗克有些无奈地笑着,拿起这个挺有分量的东西。
他还是有点用不惯这些高科技,他出生于玄萝星,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其实他并没有名字。他的父母将家族的姓氏作为他的名字。
这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但也让利罗克记住了自己镌刻于血脉中的使命。
时至今日,他回到了他们家族的失落之地——在一个最好的时候。
居住星的夜晚如期而至。
亚伯希·利罗克摘下自己的眼镜,起身去盥洗室准备洗漱休息。
他接近三百岁的高龄并不允许他有任性熬夜的特权。
尽管现在的眼镜已经成为一种装饰用具,但亚伯希老派的作风,使之坚持不动用手术而是使用眼镜矫正视力。
在他转身进入盥洗室后,一只小巧的机械“藤蔓”悄无声息攀爬到他的桌面上。
仅有小拇指一半粗细的藤蔓缠绕着静置在桌面上眼镜的镜腿。
须臾,藤蔓如同来时一样悄悄消失了。
从盥洗室中出来的亚伯希一无所知。
他看了眼随意摆放在桌面上的眼镜,顺手将它拿起,归置到眼镜盒中。
刚刚从盥洗室中出来、手上仍是湿漉漉的亚伯希没有注意到,一些无色无味的未知液体已经通过这个接触转移到自己手上。
暗色的镜腿很好掩饰了它的存在。
亚伯希关上床头的壁灯,没过一会儿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就连床头骤然亮起的警告灯都没能将他吵醒。
——朵维斯格式化程序是在一号星进行的,但显然影响到了每一个居住星。
大部分人只是觉得朵维斯变得有些迟钝、功能减少了,不过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发现了现在是个钻空子的好时候。
亚伯希昏睡过去后,这座被命名为利罗克庄园的豪宅的防御设备就瘫痪了一半。
另一半的“人工智障”在相近血缘的迷惑下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亚伯希在当年设置庄园的防备系统时,因为亲眼确认了家族成员的死亡,大胆使用基因作为这座庄园的钥匙。
但他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还会有利罗克家族的其他成员从地狱归来,向他复仇。
其他人忙着在庄园中搜寻他们所需要的资料。
而利罗克则走到亚伯希的窗前,凝视着这个利罗克家族的背叛者。
他从未见过这个只在父母的叙述中出现过的伯父。但他知道,亚伯希串通一群鬣狗,将庞大的利罗克家族撕扯成碎片。
亚伯希分到了其中最大的一块腐肉,并躺在这座代表着利罗克家族荣耀的庄园中,舒舒服服度过了数十年岁月。
当年伊列尔·利罗克,他的祖父下令将玄萝星的痕迹从记载中抹去时,玄萝星的原住民有许多人并不愿意离开。
尽管为这些人构筑了一个气候系统与防护区域,但伊列尔还是有些犹豫。
于是他的小儿子,也就是利罗克的父亲选择留在玄萝星,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替自己的父亲照顾这些居民。
伊列尔同意了他的决定。
利罗克的母亲也随她的丈夫一同留在玄萝星。
此后的数十年里,他们就像是被踢出伊甸园的亚当和夏娃,但他们并不为自己的选择而哀怨。
直到伊列尔死亡的消息传来。
玄萝星虽然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但他们并没有完全断绝和家人的通讯。
从兄长那里收到亚伯希叛变的消息后,利罗克的父亲阴沉着脸,将他最后的通讯工具毁灭。
玄萝星周边的反馈点已经被清楚,正常情况下没有人能找到这座无人星,但他不确定这些与外界联通信号的工具,会不会出卖自己所在的位置。
从此以后,他们彻底变成了地面的“野人”。
而出生不久的利罗克,被父母更名为只有一个姓氏作为他的名字。
当利罗克安葬了母亲,独自蹒跚在这块土地上,看着那些本与他无关的孩子逐渐长大,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父母曾经讲述过的故事。
直到星际海盗突兀的降临。
连希里亚都没想到,这座星球上居然还有居民。
但这对于它的计划而言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利罗克为了在星际海盗的武器下,保护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原住民,要求面见他们的首领,时隔数十年再度提及自己那个陌生的家族。
其实从某些方面说,萧呈循与利罗克的处境还是极为相似的。
所以萧呈循给了利罗克一个面子,送他与他保护的孩子们一个慢性死亡的机会。
在对方得意的神情中,利罗克沉默的带领着原住民们,走向了选好的“坟茔”中。
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在利罗克生命的最后关头,让他终于见到了父母梦中的故乡。
这里和利罗克儿时幻想中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过利罗克已经过了对这些事情抱有好奇的年纪。
他看上去太过苍老,被尘毒侵蚀的面孔即便是在金灿灿的灯光下,也显得阴沉可怖。
就像是重返人间的厉鬼。
只是利罗克的神色又十分平静。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重掌权柄的得意。
当亚伯希从昏睡中醒来时,他被身边恶鬼一样的面孔吓了一跳。
亚伯希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密不透风的运输车内,至少有三支枪口正对着他,他身上一切电子设备全部被卸除,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根据眼前的情况,分析那个丑陋的老东西应该是这群人的领袖,亚伯希看向旁边那个安静的家伙,稳住自己的心神,开口问:“你们是什么人?”
亚伯希很清楚,他被绑架到一个未知的地方。
不能尽快找到一个突破口,从这些绑匪口中撬出一些消息,亚伯希会被继续笼罩在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恐惧中。
所以他再度开口:“你们是怎么进到我的庄园的?”
这时候的亚伯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当然也能看出来朵维斯的异常,但是在朵维斯发送重启信息后,他第一时间联系相关的检修人员,对自己庄园中的防御设施进行检测,确认对庄园防御戒备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但是显然,这份检测报告失策了。
要不然他也不会一觉睡醒,就在这个不知道往哪儿去的运输车上了。
亚伯希这个问题依旧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他思考片刻,忽然笑出声,说:“你们是乔纳的人,还是付质的人?”
乔纳是他在九号星的政敌,付质就更不用说了。
利罗克平静的看着他脸上故作沉着的表情。
他终于开口了。
沙哑的声音传到亚伯希耳中。
他听见面前这个丑陋的老人说:“我是利罗克的人。”
亚伯希那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觉得十分可笑——利罗克的人?他的人绑架了他?
亚伯希嗤笑一声,正要开口,可对上那一双有几分眼熟的眼睛,他的表情凝固了。
他又皱着眉头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人。
那些几乎占据了对方整张脸的黑斑,让亚伯希终于想到了什么。
他记得自己曾经在一份上报里看到,接收了一批来自玄萝星的原住民。
因为玄萝星上布满尘毒,这批居民需要进行大量的皮肤移植手术。
亚伯希后知后觉,从记忆的疙瘩角里找出了那个早已忘记容颜的弟弟。
那张面孔逐渐和面前的人重合起来。
政治场上的老油条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颤抖着开口:“安杰尔?是你吗?”
亚伯希很清楚,如果面前的人是他那个失联百年之久的弟弟,他重回九号星后选择劫持自己,那么他很有可能已经在九号星打听到当年的事情、将自己视作敌人。
想到这里,亚伯希已经准备开口,试图委婉的扭转对方脑海中对自己的印象。
他绞尽脑汁回忆少年时兄弟间的那些经历,企图打感情牌的时候,对方又开口了。
“那是我的父亲。”他如是说。
亚伯希怔了一瞬——利罗克看起来要远比他更加衰老。
这时候亚伯希才堪堪想起,那份关于玄萝星原住民的资料里,似乎提过这一批人的生长趋势和古地球人区别不大。其中年纪最大的人有七十岁,身体的衰老程度相当于星际联邦公民三百到四百岁的年龄。
当然这并不妨碍亚伯希打感情牌。
他激动地说:“你的父亲呢?我和你的爸爸安杰尔关系一直非常好,当时他执意留在玄萝星,我也觉得很遗憾。”
假如旁边没有围着一圈拿枪的人,这会看起来更像认亲场景。
利罗克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亚伯希此时却没有先前那般忐忑。
他知道了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小辈。
——还是一个自己并不知道其存在,没有经历过利罗克家族辉煌时代的小辈。
这也意味着许多事情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只要自己运作得当,未尝不能说服对方。
亚伯希瞥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守卫,他们对这些对话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说明利罗克对这些人应该是有实际掌控权的。
这让亚伯希更加自信。
他微笑着、摆出一个正派家长的模样,对利罗克说:“你既然来到九号星居住星,又知道自己利罗克家族的身份,应该过来找我的。”
他又流露出犹豫中带着些许伤心的神色,说:“你的父亲,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唠家常在利罗克这里行不通。
他像是个无耳无口的木头桩子。
亚伯希甚至怀疑他的傻子爹是不是将自己的木讷全部教导给了他的儿子。
毕竟正常人怎么会放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选择去一个被抹除的星球,陪着一群冥顽不灵的贱民呢?
亚伯希笑了一声,又对利罗克说:“你和你的父亲一样,不怎么爱说话。”
利罗克沉静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说:“亚伯希,当你对着你的父亲扣动扳机时,你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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