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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想情深(竹茴)


男人坐下,顶好的位置,正对拳击台,能够清晰地看到上面发生的所有事情。
“易生,谈事是你这样的做派?”唐听舟睨了眼迟到的人,夹枪带棒一句话。
向来没有他等人的份。易允点了根烟,懒洋洋道:“比不上唐生你玩得一手栽赃嫁祸。”
前段时间,他刚从蓝家离开,唐听舟后脚就派人暗害蓝堂海。
谁叫蓝家人不肯卖那座剧院?谁又让坎叔就想要它呢?
现在,知情人都把怀疑的苗头落到易允身上,认为是他心狠手辣,不肯放过蓝家。
“怎么就不能是坐收渔翁之利?”唐听舟端起手边的咖啡,“坎叔的生意,我也想分一杯羹。你知道的,只有把水搅浑了,结局才有意思。”
“少一笔生意对我来说并没什么,但是蓝家的人暂时不能动,留着他们,还有更大的用处。”
唐听舟来了兴致,“噢?”
易允吐出烟雾模糊那双看似深邃、实则阴鸷狠辣的眼睛,嘴角勾起:“蓝堂海和蓝毓这两颗棋子,是让蓝嘉心甘情愿嫁给我的筹码。”
他瞄了眼唐听舟,警告道:“你别坏我的好事。”
唐听舟难免被惊到:“蓝嘉?那个病秧子?你居然看上她了?”
整个港城,比蓝家有权有势有钱的家族不少,但是有意思的是,比蓝堂海声望好的没几个。他算得上真正的大善人。
他问:“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易允看着新一轮拳击赛,语气很淡:“只要我感兴趣,就是我的。”
他从不讲什么世俗上的道理,随心所欲。
“行,那对父女我不动了。”唐听舟说:“沈生那边,你自己跟他说。”
“他忙着陪他大嫂,不会插手这次的事。”
“哟,这么变态呢,合着就我有事业心。”
易允不管他话里的揶揄,“何扬。”
“允哥。”
男人微抬下巴,“以这场三倍的总价,买七号输。”
贵宾室的三人看过去。
这轮是七号和八号的对抗赛。这里的拳赛要签生死状,不死不休。因此,每一笔赌注的起价都不会低,胜负赔率也拉得很高。不过,比赛方昧良心钱,最后给到拳手的钱并不多,所以能来这拼命的大多走投无路、身陷绝望的人。
七号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在场子里人送外号厚坦。他是近半月的新秀,打了五场,全胜。不是说他的拳击玩得有多好,而是这人就像外号名一样,皮糙肉厚,能抗揍,磨都能磨死对手。
半个月五场,这是第六场,浑身的伤叠了又叠,可想而知有多缺钱。作为近期的最大看点,比赛方也给他安排了以前的常胜将军拉大赛事的悬念,可以说今晚在场座无虚席,都是奔这场来的。
现在上半场进入白热化阶段,八号几乎力压七号。七号浑身血污,肿得老高的脸被狠狠摁在地上,眼睛血肉模糊,牙齿掉了几颗,满嘴血沫,屈辱十足。
他磨出血痕的手紧紧扣住地面,青筋绷起,出现紫红的迹象,整个人涨得都快炸了,却不服输、企图站起来反击八号。
唐听舟看戏般点评,“我看过七号另外两场,他是典型的越挫越勇,八号不是他的对手。这场比赛,不出意外他绝对会赢,只不过——”
他看了眼易允,对方慵懒地靠着椅背,悠闲地吃着葡萄,一副刚刚烧完钱,二世祖的做派。
唐听舟抬手示意保镖,恶劣加注:“跟一手。”
场下爆发喝彩,上半场八号开了一个好彩头,让那些押他赢的赌徒信心大增。
轮到中场休息,玻璃房依旧紧闭。两名选手位于对角线休息二十分钟,旁边放着补给和场外对讲机。
这时八名工作人员上台,开始在外面安装抽氧机械。等到下半场开始,这个密闭空间里的氧分会随着秒数递减,拳拳到肉的野性搏斗和缺氧带来的窒息,会使肾上腺素激增,观看效果更佳。
下半场快开始了,七号拧开瓶盖,先灌水漱口,再喝完剩下半瓶。这时,放在腿边的对讲机响起滴滴电流声,他拿起,生疏又笨拙地地摁下按钮,然后放在耳边。
里面传来比赛方傲慢的声音。
七号抿着唇,直到通话结束,抬头看向正对面的贵宾室。
大敞的露台,坐着两位尊贵的大人物,就连地下城拳击场的幕后大老板都要对他们毕恭毕敬。现在,他们给出他从未见过天文数字,直白地告诉他,只要这场比赛他输了,他会得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这笔钱是他打一百场,场场赢都赚不到的钱。
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
八号依旧拿出势不可挡的架势,七号也发挥往常的能耐,观众席的呼声再次被点燃。
何扬看了眼手机上的消息,低声对易允说:“允哥,卫雨西说,蓝二小姐同意了,加演时间定在三日后晚上七点半。”
易允勾唇,“她还说什么了?”
何扬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蓝嘉,“没有。”
易允皱起眉头。
“允哥?”他斟酌着要不要说一说这件事的整个过程,或许允哥很乐意听,尽管挺无聊的。
易允起身,蓝嘉的消息一吹进他的耳里,他就已经对场下的比赛没有任何兴趣。
何扬见他往外走,连忙跟上,这时比赛也结束了。
七号睁着眼倒在玻璃房里,脑袋底下是源源不断的鲜血,瞳孔没有焦距地‘看着’欢呼的观众席,恐怕除了那些输钱的赌徒,无人在意他的死亡;八号胜利,比赛方送上金腰带,性感火辣的举牌小姐为他送上一笔奖金。
意料之中,唐听舟冷漠地收回视线,眼尾的余光扫向那道消失的背影,他勾了勾唇,端起桌上的咖啡抿了口。
易允有个变态的癖好,喜欢折磨那种伤痕累累、吊着一口气快要死的人,看他们为了活命或者出于别的欲望而苦苦挣扎。
如今,蓝家那位二小姐貌似也是这样,精准地踩在易允的性//癖上,再加上她确实是难能可见的漂亮。这样一个矛盾体,换作任何一个男人,恐怕都想牢牢攥在手里。
现在,就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几分喜欢。
《恋爱的犀牛》这部话剧的场景布置不算难,晚上七点半准时开演,现在六点四十,团队里的主演们纷纷在各自的化妆室换衣化妆。
三天前得知要加演,蓝嘉起初并不同意,她觉得这是一种欺骗行为,尽管心里清楚,作为付费的观众而言,他们可能并不在意这个所谓的“首演”。
显然,也正如她所料,这个风不知道怎么就被泄露出去,花钱的人只是出于好奇,想看看话剧是什么样,结果听说可以得到三倍的补偿,眼睛立马亮了,这俩天甚至有人跑到大剧院门口询问安保人员,问是不是真的?什么时候可以领三倍的返票钱?
随着越来越多购买话剧票的人来问,剧团的幕后工作者也扛不住,再加上……
并不是所有人都出生富裕家庭,他们更想要一份丰厚的薪水,只要加演一场,就能分到不少钱,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呢?
所以,蓝嘉最后还是点头了。
ewan出演男主马路,换好衣服化完妆过来,“ulysses,刚刚场务跟我说,剧场一个观众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蓝嘉搭理头发的动作一顿。
ewan摇头。
她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显示19:11,距离开演不到二十分钟,七点半一到,肯定是要拉开序幕,只是如果那个时候,易家的人才陆陆续续过来,其实对话剧演员而言这是一个很不尊重的行为。
“不管了,定这个时间的时候,那边也没有反对,如期进行。”
“好。”
《恋爱的犀牛》,讲述一个名叫马路的犀牛饲养员对女邻居明明一见钟情,但明明并不爱他。马路坚信明明是她的,为她奉献鲜花、誓言、肉//体、一笔从天而降的巨款,试图感化明明的铁石心肠。然而,马路的坚信崩塌,绝望中的他为了得到明明,在一个犀牛嚎叫的夜晚,以爱情的名义绑架了明明……
晚上七点半,话剧演出正式拉开序幕。
灯光落下,悠扬又略显刺耳的吉他声响起,渐渐变得急促,数名剧中人物登场吟唱着歌剧。伴随着歌声消弭,落魄的马路和穿着红裙的明明从舞台两侧走出来。
明明坐在椅子上,眼睛上绑着一条白丝带,马路麻木又绝望地站在她身后,自述着。
“黄昏,是我一天中视力最差的时候……”
“你就站在楼梯的拐角,带着某种清香的味道,有点湿乎乎,奇怪的气息。擦身而过的时候,才知道你在哭,事情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
舞台上落下晦涩的光影,像密不透风的蛛丝将两人裹挟。马路的声音穿过寂静的剧场,易允就是在这个时候入场的。
他没有带保镖,孤身一人坐在首排中央,望着台上那抹仅有的一点亮色。
马路还在绝望地自述:“我真心的爱你,我疯狂的爱你,我向你献媚,我向你许诺,我海誓山盟,我能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怎么才能让你明白,我是如何爱你。”
“我默默忍受饮泣而眠,我高声喊叫,声嘶力竭,我对着镜子痛骂自己,我冲进你的办公室将你扑倒在地……”
“我为你自暴自弃,从此被人怜悯,我走入精神病院,我爱你爱崩溃,爱疯了,还是在你窗下自杀。”
“明明,告诉我,该怎么办?”
“我心爱的,我的明明……”
悠扬中透着悲伤的曲子响起,灯光暗灭,舞台上一片漆黑,那抹红色也随之消失。

序幕拉开时,台下空无一人,蓝嘉有想过既然对方包场加演,还提出仅对易家首演,很有可能是‘团建’一类的性质?
“只来了一个人,是——”
卫雨西的话还没说完,蓝嘉已经注意到台上响起富有节奏的跳绳声音,她拉开面前的红幕,张扬地走上舞台。绳子打在地面产生的啪嗒声、脚步落地的咚咚声,就像一颗跳跃的、火热的心脏在搏动。
明明站在马路身边,面无表情地模仿他跳绳的动作,直愣愣,像一具僵尸傀儡,又好像在戏耍这个初见的男人。
那抹唯一的亮色又出现了。
易允百无聊赖的样子回转一丝兴致,晦涩的灯影将他笼罩在黑暗中,肆无忌惮地窥视着台上的女孩。
下面太黑,蓝嘉压根看不清对方的面貌,依稀只有一点轮廓若隐若现。
她心无旁骛,在结束模仿时,一脚踩碎地上的苹果。
果肉四溅,扼制了心脏。
马路跳绳的动作戛然而止,怔愣地看着明明。
明明语气乖张:“我是说‘爱’,那感觉从哪来?心脏、肝脾、血管,哪一处内脏里来的?”
“或许有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
这是易允第二次看蓝嘉演话剧。
上次在她家里,隔着水池和假山,凉亭里的她只演了话剧里的冰山一角。
舞台上的蓝嘉,是崭新的、俏皮的、乖张的、喜欢戏耍旁人的。
她每一个细微的面部表情、每一声考究的台词腔调,都被易允看在眼里,听进心里。
男人慵懒地靠着椅背,盯着她,目光深深。
“有的犀牛喜欢生活在浓密的森林中……”
马路平静地自述着,明明一脸乖傲地看着他。
他说了很多关于犀牛的事,直到两人擦身而过默契停下的刹那,彼此回头望向对方,自然的对话响起。
“那是谁呀?”
“一只非洲的黑犀牛。”
“你养的?”
“对,我养的,一只视力……”
“犀牛我见过,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养犀牛的。他们说对动物有耐心的人,对女人也有。”明明语调傲俏:“你有吗?”
马路坦然道:“我没有,我是养犀牛的。”
“我刚到动物园的时候戴着一副大眼镜,同事们都笑我……”
“后来我把它扔了,犀牛个大,不戴眼镜也能看见。”
明明乖张地问:“那你能看得见我吗?”
马路轻轻一笑:“看得见。”
明明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呼吸缠绕。
明明又问:“看得见吗?”
马路的声音变得细若蚊蝇:“看得见。”
舞台光影变幻莫测,悠扬的吉他曲调总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响起,仿佛彰显着马路时刻变化的心境——
他对明明的感情。
易允看得清马路对明明一见钟情,就像那颗被踩在脚底踏碎的苹果,‘嘭’地炸开,心跳也随之停止;他也看得清明明确实不爱马路,更多的是一种主动过后的戏弄、挑逗、打趣、以及把他当做别人的替身。
[你可以花钱买很多女人同你睡觉,同很多萍水相逢的女人上床,但你还是孤单一人]
[我忽然觉得我找到了要做的事——我可以使你幸福]
舞台吊下一支现场收音的话筒,蓝嘉饰演的明明眼露茫然,偏执又无解地自述:“我还要对陈飞顺从到哪一天?”
“这个可恨的人,我要是不爱他了,该多好?”
马路欲言又止,明明根本不搭理他,她吸了吸鼻子,嗓音带着难过的、压抑的哭腔:“可我要是不爱他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有多少次我也想放弃了,可是我一见到他,一切全都完蛋了,完蛋了……”
她哭得很伤心,晶莹的泪随着悲哀的台词一并落下,眼里饱含泪花,可怜得让人心疼。
易允默默地、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
台上的人在演戏,台下的人在动情。
“别折腾自己了,好吗?”
“我没有!我就是不能没有陈飞。我剪了他一缕头发和照片一起烧了喝了就是不知道灵不灵。”
她懵懂、迷茫、无措,想牢牢抓住那个人,却也只是无助地想、无助地挣扎。
马路叹气中透着一丝坚决,命令她:“离开他!”
“不行。”
“离开他吧。”
“我做不到!”
“他有什么好的?你就试一试,试一试好吗?”
明明被他逼得崩溃,嘶声力竭、高声呐喊做不到做不到。
她不能离开陈飞,不能不爱他。
马路指着她,“你有点自虐狂。”
明明不甘示弱:“你以为爱情是什么?山盟海誓?花前月下?甜甜蜜蜜?我就不听你的,我就不离开他,只要他不离开我,只要我还能忍受!”
她偏执道:“陈飞!你来折磨我吧,你可以欺骗我、侮辱我、贬低我!你可以把我吊在空中,你可以让我俯首帖耳,让我四肢着地,只要你有本事让我爱你!”
“我是说‘爱’,那感觉从哪来?心脏、血管、肝脾,哪一处内脏里来的?”
“或许有一天月亮靠近了地球,太阳直射北回归线,季风送来海洋的湿气使你皮肤滑润,蒙古形成的低气压让你心跳加快。或许只是你内心的渴望,月经周期带来的骚动!他房间里刚换的灯泡,他刚吃完橙子留在手指上的清香,他刚刮的胡子刺痛了你的脸,这一切作用是神经末梢麻酥酥的感觉,就是所说的爱情。”
话落,曲调响起,马路迷茫地站在原地,明明走到吊麦前。
易允看见她开口,听见空灵的歌声。
悠扬、悲伤、渴望着没有结果的爱。
这一刻,像是从话剧的舞台拉到百老汇。她的歌声很迷人,恍惚间,易允都有点分不清她到底是蓝嘉还是明明。
从这一刻起,这出话剧的高//潮正式拉开序幕。马路为了明明去找陈飞,逼他离开或者爱她,最后,马路落得一身伤。明明和他起了争执。
马路却说:“一切白的东西和你相比,都成了黑墨水而自惭形秽。”
“一切无知的鸟兽,因为说不出你的名字而绝望万分。”
明明:“你在说什么?”
马路:“诗,我写给你的诗。”
“你写的?”
“是我写的,可能只适合刻在犀牛皮上。”
明明没再说话,扒开了他的衣服,拿出随身携带的口红在他的胸膛上写写画画。
坐在台下的易允猝不及防,皱起眉头。
漆黑的舞台灯光落下,伴着马路起伏的胸膛、收缩的腹部、急促的呼吸而结束。
他们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这让马路更加坚信,明明就是他的。
直到——
“马路,今天是你的生日。”
他笑:“明明,我是夏天的生日。”
明明笑意淡淡:“今天就是你的生日,你不会忘了吧?”
“我怎么可能忘了自己的生日……?”他妥协了,也猜出了:“好吧,你说我哪天过生日,我就哪天过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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