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嘉害怕打电话的声音被听见,躲进被子里,支起手机竖在耳边,一边摸索着摁键,一边捂着听筒默默听拨号的数字。
捣鼓了好久,才顺利拨出去。
圣保利大剧院,大剧场后台。
张明霞正在清点带去北城的资料,卫雨西拿着出纳账本经过,在她背后坐下,随口问:“张老师,你们几点的飞机呀?”
“十一点二十。”张明霞笑道。
卫雨西看了眼挂钟,“哟,这都快九点半了,你们是不是该坐的士过去办理值机啦?”
“嘉妹说要把东珠文旅局盖章的推荐函交给我,说有了这个去北城那边容易批地。我还在等她呢。”
张明霞看了眼腕表,有些急,从这边坐的士到机场还要四十八分钟,时间很赶。
卫雨西惊讶:“嘉妹还没过来吗?”
张明霞摇摇头。
这时,其他几位要去北城的人纷纷在问啥时候走,预约的的士已经到门口了。
“咱们去门口再等几分钟吧。”张明霞抱着一堆需要提交的资料往外走,“kimi,你帮我给嘉妹打电话催一催,看看她现在在哪了,如果过来了,就说我们在旁边的小北门等她。”
kimi比了OK。
一行人急匆匆赶往小北门,途中,打过去的电话被占线,kimi跟张明霞说打不通。
张明霞忧心忡忡:“不会出事了吧?”
“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不是SSSH剧团的人?”一个穿着时髦,一手打电话,一手拿资料的摩登女郎从计程车上下来。
见到有人从安全门出来,她赶紧迎上去。
张明霞点头,一脸莫名:“我们是。”
应月舒松了口气,“太好了,受嘉嘉所托,我来给你们送推荐函。”
她把所有盖章的函件全部递过去。
“抱歉啦,刚刚单位开了个会,来晚了,没有耽误你们的飞机吧?”
“没有没有,谢谢。”
应月舒功成身退,给蓝嘉拨了电话:“honey,你交代我办的事欧啦,欠我的人情,下次记得请我吃饭噢。”
电话里是蓝嘉感激又温柔的声音:“谢谢宝贝,记着呢。”
白天蓝嘉的眼睛换了三次药,不得不说到最后还是有点用。
晚上,为了不受灯光刺激,她虽然没有敷药,但还是在眼睛上系着纱布。
蓝嘉基本整天都躺在床上,夜里她睡得迷迷糊糊,身边忽然下陷,下一秒,鼻翼里钻进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她洗完澡后的味道如出一辙。
易允忙到凌晨一点才回家。
他在隔壁浴室洗完澡才回的主卧,进屋也没有开灯,直接上床后轻轻把蓝嘉揽入怀中。
柔软的身子藏在臂弯里,凭借皎洁的月光,他看见蓝嘉的脸颊轻轻贴着自己的胸膛。
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填满整颗心脏。
易允睡不着,垂眸看着怀里的姑娘,纯白的纱布遮住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瓷白的肌肤透着久病成疾的苍白,显得有些失真。
蓝嘉又何尝不是橱窗里易碎的娃娃。
他鬼使神差摸上女孩的眼睛……
良久,男人低头,轻柔又克制地吻上隔着纱布的眼皮。
蓝嘉感觉到一股烘热,男性过高的体温让她从睡梦中抽醒,熟悉的禁锢感和并不陌生的胸膛让她一惊,随即像应激般推攘着往后躲。
“你又想干什么?!”
蓝嘉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又被点燃,翻江倒海,不得安宁。
以前,她畏惧夜晚的降临,因为这意味着易允在家的时候会和她睡在一块。她不喜欢挨着他睡觉,他的拥抱总是过于窒息,手臂时常控制着她自由翻转,胁迫她要么靠在怀里,要么依偎着。
如今,不只是夜晚,白天也是,她惊恐惧怕易允,因为他总是时时刻刻想跟她亲昵,哪怕她不愿意。他的强势、管控、钳制历历在目,叫她根本忘不了。
易允揽着她的背,拍了拍,语气透着无可奈何的温柔:“不对你做什么,你乖一点,行不行?”
蓝嘉抿着唇,仍是防备。
“今早我没想过睡你,只是——”
他只是想让蓝嘉陪他休息一会,可她大早上就要急匆匆往外跑,但这样解释的话说不出口。再者他说的也都是真话,她身体不好,不一定承受得住激烈的杏事,易允更不敢轻举妄动。
“别说了。”
她翻了个身,不想跟他交流。
易允盯着她脑后系的平整结,“明早十点半,我要去曼德勒,要在那边呆一段时间,你跟我一起过去。”
十点半,等她睡完懒觉也差不多了。
蓝嘉淡淡道:“不去。”
她后面还有巡演,不可能去东南亚那边。
谁家刚结婚就分居两地?易允容不得她拒绝,斩钉截铁:“就这么定了。”
“你——”蓝嘉又被他气到。
“等北城的演出场馆批下来以后,剧团有得忙,我不会跟你过去。”蓝嘉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告知他:“另外到时候我要去北城,你不能再关着我。”
“滋滋——”
“滋滋滋——”
细微的电流声伴随着还算清晰的对话声传递到耳机里。
“明早十点半,我要去曼德勒……”
曼德勒?
商序南拿笔在本子上写下具体时间和地名。片刻后,他操纵键盘鼠标,在地图上确定这个地方在哪。
曼德勒,又名瓦城,位于缅甸。
易允要去那?
商序南继续窃听,但很快就以蓝嘉说我要睡了为由而彻底结束。
他摘下耳机,手指快速敲击键盘,定位的页面切换,很快变成格子跳跃的黑红背景,不过数秒,一串标识“暗网”的英文浮现屏幕正中央。
易允走到如今的地位,手中握着的财富沾着数不清的鲜血,用这些滋养出庞大的势力,他走得越高,树的敌人越多,像他这样的人,不管去哪明里暗里都有保镖,同时,有关他的具体行踪也是至关重要的机密,要知道想他死的很多,一旦透露出去,就跟苍蝇闻着腥臭的肉,发疯般都扑咬上去了。
商序南浏览暗网,要拿着这份机密,为易允好好找一些恨不得杀了他的仇家。
最好能挫骨扬灰!
黑红屏幕散着恐怖阴森的暗光,投在商序南的脸上和眼中,显得格外狰狞。
易允很早就醒了,这是他第一次和蓝嘉同床共枕,没能把人抱进怀里,睡得并不踏实,天还透着黑蓝的颜色,他就起床去晨练了。
蓝嘉缩在床的另一边,裹着被子,自始至终都背对着易允那边。
哪怕等人走了,她也没醒。
晨练完,阳光初升,易允去隔壁浴室洗澡,末了系着浴巾,赤着精壮的上身出来。
他去吧台开了瓶酒,往里加了冰块,殷红的酒浸入,男人端着往沙发上一坐。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八点零三分,蓝嘉还能再睡会,哪怕到了十点半也没事,反正他会把人抱上飞机。
此行曼德勒,预计要花上两个月的时间。
他绝对不可能放任蓝嘉溜出眼皮子底下。
“叩叩叩——”
外面响起敲门声。
易允没说话,何扬带着一名很厉害的黑客进来,语气沉重:“允哥,我们发现有人在暗网上散布您今天出行的具体时间和行踪。”
这绝非小事,曾经易允身边有个人叛变,将他的消息透露出去,要不是发现得及时,那会连人带车要炸得粉身碎骨。
所以,易允去哪,什么时候,都是机密。甚至为了杜绝这类事,他们会让圈养的黑客们弄很多虚拟号伪装成易允的仇家,以此散布各种虚假消息蒙蔽那些自投罗网的人。
当然,送上门的必须斩草除根。
易允已经习惯了,喝了口冰酒,淡淡道:“IP查出来了吗?”
“对方更改了IP地址,藏了三层,破译后定位在这里。”黑客将特制的电脑摆在易允面前,“允哥您看。”
易允扫了眼。
他嗤笑了声,昨晚给蓝嘉说的这事,再结合上次大剧院送点心,已经彻底明了。
何扬问:“允哥,这件事,夫人她……”
走到这一步,最有问题的就是枕边人,像他们这类人,涉及身家性命,哪怕再喜欢也该割舍了。
“是非对错,我会判断。”
易允放下酒杯,清脆的声响落到何扬和黑客心底,两人颤了颤,见他起身,纷纷侧让。
蓝嘉睡到自然醒,摸索着起床,一路试探去卫生间洗漱,纱布摘下,眼睛的痛感已经减轻很多,她试着睁开眼,除了眼皮有些重,不太适应以外,其他都还好。
过会,医生照例过来给她敷药,蓝嘉坐在沙发上自觉闭上眼睛。
这时,易允推门进来,冰凉的糊状药物已经贴上眼皮,蓝嘉的鼻翼间先是药草的涩味,再是淡淡的红酒香。
除了易允,不会是别人了。
男人站在旁边,一只手搭着椅背,居高临下望着安静的女孩,“睡饱了?”
蓝嘉淡淡应着。
医生很快缠上纱布,在脑后系了平整的结。
易允摆手,示意出去。
“吃早饭了吗?”
她还是那副反应,说没有,不饿。
“动不动就不吃饭,早晚饿出胃病。”他把人拉起来。
蓝嘉拧着胳膊,蹙眉,“你干嘛?”
易允说得理直气壮,“陪我吃饭。”
“都说了我不吃!”
他才懒得听这些废话,把人搂带着去了露台,彼时,女佣已经推着餐车,在外面布置好了早餐。
清晨的阳光不算晒,偶尔会有几丝凉风。易允把某人摁坐在椅子上,何扬带着几个人进屋开始搜寻。
易允扫了眼,收回视线,长腿一勾,白色椅子变了道,落在蓝嘉身边,男人大咧咧坐下,端起一碗粥,吹凉喂到女孩嘴边。
“吃。”
“不吃。”
说完,她闭着嘴。
易允自己吃了口,轻描淡写地拿捏她的七寸:“还想不想去北城巡演了?”
蓝嘉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重新舀了勺喂到妻子嘴边,“你把早饭吃了,我就考虑一下,不然你想都别想。”
蓝嘉泛白的指尖捏着丝质的裙面,良久,她低下头,张嘴吃了一勺粥,咀嚼几下,机械地咽下,跟他谈条件:“我吃了,你必须答应。”
易允拿着纸巾给她擦了擦嘴角,嗤笑,嘴巴跟抹了毒一样:“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半瘫有什么区别,还想着演话剧?”
蓝嘉嘴角绷起,面无表情,也不再接他的话。
易允给她夹了一颗虾饺,蓝嘉偏头,“我要去北城。”
“吃了再说。”
“我要去北城。”
男人皱眉,“吃。”
“我要去北城。”
“蓝嘉!”他动怒了。
“我要去北城。”
“你别以为你现在身体不适就可以登鼻子上眼!”
“我要去北城。”
她一遍遍机械地重复,任谁都听得出来,她话里的执着以及掺杂的一丝怨意。
易允“啪”地声放下筷子,胸膛起伏。
蓝嘉自始至终都冷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倔犟得让他生气。
“叩叩叩——”
何扬屈指敲着关上的玻璃门。
易允扭头,表情不耐烦。
何扬手里拿着搜出来的手机,冲他点头,已经确定里面藏着窃听器和定位装置。
现在唯一不确定的是,这个手机里的东西,蓝嘉到底知不知情。
易允薄唇抿起,垂眸,看着手边的姑娘,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叫了声蓝嘉。
蓝嘉就跟人机一样:“我要去北城。”
男人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他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深吸一口,两腮凹陷,吐出的烟雾模糊英俊硬挺的轮廓。
蓝嘉敏锐地闻到一缕烟味,易允抽的烟素来都是最好最贵的,以至于那味道并不难闻或者呛鼻。
易允重新坐下,看着面对面的蓝嘉,他的指间夹着猩红的烟。
“蓝嘉,你是不是想要我死?”
他喉结滚动,目光如炬,企图在问出这个问题后,将蓝嘉所有的细微面部表情,全部解读得清清楚楚。
蓝嘉不知道他又想干什么,皱眉,“什么意思?”
“告诉我。”
“不想。”
纵然她讨厌他,排斥他,恶心他做的那些事,但是她从未想要易允死。
一个人的生命很可贵,如果可以,活着最好。
易允薄唇抿直,眼睛注视着她。
她没有说谎,她不想他死。
“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
蓝嘉觉得他大概又在抽疯了,但她依旧很诚实:“会。”
纵使经历这些,但追溯起源,她和易允也算相识一场。
夹在指间的烟一点点燃到底,灼烧着粗粝的指腹,烟灰像飞蛾扑火,在顷刻间溃散,消弭在空中。
易允盯着蒙上洁白纱布的妻子,晨光璀璨里,她安静地端坐在自己面前,表情无悲无喜,也看不出对他的感情,可就是这样一副胜似观音的样子,用平和的口吻回答了他很在乎的两个问题。
[我不想你死]
[我会为你难过]
她还是在乎他的……
第29章 29予自由 她还小,受人蛊惑,能知道……
蓝嘉感受到男人灼热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她抿了抿唇,撑着椅子的扶手起身,“我实在没胃口, 先进去了。”
她摸着虚空, 以脚试探,慢悠悠转身。
“蓝嘉。”
易允掐灭最后的烟丝, 粗粝的指腹抓住女孩的手肘。
纤细一截,轻而易举圈禁。
蓝嘉侧身顿住, 沉默。
易允坐在椅子上,抬头仰望她柔和的侧脸,金黄的晨光里,女孩逆着光,恬静极了。
男人菱尖的喉结滚动, “等眼睛好些了, 你就去北城巡演。”
不想去曼德勒就算了, 反正那边也不如东珠或北城安全。
蓝嘉平静地神色闪过一抹细微的诧异,转瞬即逝。
她点点头。
易允拉着她坐下,把一碗粥和勺子放在女孩手里。
“吃完待会好吃药。”
覆在手背上的温热掌心挪开, 紧接着是椅子往后挪动的声音。
蓝嘉静静地喝粥,听见易允离开。
露台的对话被玻璃门消音, 何扬没听见他俩说了什么, 见易允进来,将手机递过去, 男人拿着打量了两下, 带人去书房。
书房里,易允往椅子上一坐,那只从卧室里搜出来的手机被他丢在办公桌上, 何扬和那名黑客站在旁边。
“允哥,夫人她?”
易允嗤笑:“她还小,受人蛊惑,能知道什么?”
这是不予追究了。
何扬点头,“那这个怎么处理?”
“把商序南安装在里面的东西全部销毁。”易允扫了眼手机,并不在意自己现在说的话被窃听,“然后装上我们的定位器,至于窃听器就不用了。”
有了定位,他就能随时掌握蓝嘉的位置,这是人为暗中跟踪所不能比拟的。
“那商序南您打算怎么处置?”
“除非他这一辈子龟缩在蓝家,不然——”易允故意将这话,说给对面可能已经在窃听的人听:“最好祈祷自己的命够硬,别一次就被玩死了。”
他的语气淡漠又冷血。
何扬知道,这是要把商序南遛着玩了,亲耳听见自己的计谋败露,还听见对方要斩草除根,终日活在提心吊胆里等待死亡不知何时降临。
自从安装窃听器后,商序南基本就很少出门,整日呆在房间里监听。
他本科念的计算机,成绩不算拔尖,只是过得去,但还没毕业就得到家破人亡的噩耗,学业不得不暂时终止,跟着蓝毓来到东珠。
他孤立无援,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这个,至于灵感还是源于他的合租室友——
那人的家境可以,就是人品不行,喜欢利用自己在计算机上面的优势,入侵别人的电子设备,尤其是情侣,然后把窃听的打架录音进行整合,打包发送到男性//福利网站。
他之前尝试入侵易家的系统,但连门都摸不到,遂只好放弃,等待时间另寻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