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嘉敢笃定阿爹和阿姐会同意她和易生在一起,今天过后肯定又不一样了,她心里挺开心,听见阿糖这样说,压低声音问:“吃什么呀?”
阿糖恨铁不成钢,拢着耳朵,用她俩仅听的声音说:“还能吃什么?吃他的身子啊!看着就顶,不吃可惜了。明白吗?”
商序南死死盯着易允,身侧的手捏紧成拳,呼吸急促。良久,视线回落,看着前面那双胖瘦背影。
他抿起嘴。
易允一直关注蓝嘉,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突然间,她的脸色爆红,羞得找不着北。
易允乍然出现,蓝堂海先是警惕,拧起眉头,怕他来者不善。可那堆价值连城的孤品洒水般抬进来……
他家什么时候和易允交好了?
不止蓝堂海这么想,其他人都是。尤其是易允这人实在太狠,就跟疯子一样,若非必要都会绕着走。
蓝家这种高风亮节的门第,怎么就和易家扯上关系了?
蓝堂海镇定下来,笑道:“多谢易家主能来捧我蓝某的场。阿毓。”
“阿爸。”蓝毓走出来。
“倒酒。”
易允扫了眼递过来的酒,没接,淡笑:“听说蓝老板还有一个小女儿,我怎么没瞧见呢?”
他扫了圈,装模作样落在蓝嘉身上。
蓝堂海笑意收敛,警惕地盯着易允,话却对蓝嘉说的:“阿嘉。”
蓝嘉回过神,赶紧走出来,佣人端着托盘,里面放着一只空杯和一瓶酒。
殷红的葡萄酒倒入杯中,蓝嘉端给他,易允笑着盯女孩,深邃侵略的视线直勾勾,修长的五指接过,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尾指轻轻碰了碰蓝嘉的指尖。
她微微脸热,望着易允,男人品了点,薄唇润泽,配上这副带点痞气的劲,勾得蓝嘉就这样傻乎乎地看着他。
蓝堂海心头一跳,眉头微不可见蹙起,硬生生打断:“易生,请。”
他伸手请上座。
与此同时,蓝毓有眼力见地拉走蓝嘉,随便找了个借口:“阿嘉,走,回屋换衣服。”
“啊?”蓝嘉一脸懵,“换——唔!”
蓝毓一手揽肩,一手捂嘴,把妹妹带走。
阿糖看看蓝堂海那边,又看看蓝毓那边,最后跑去找蓝嘉了。
蓝毓把小妹带出去,表情认真:“阿嘉,你今晚就不要去大厅了,乖乖在房间里呆着,知道吗?”
易允看她妹妹的眼神太有侵略性,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警示。
“阿姐,我——”
“乖,听话。”蓝毓不能脱身太久,见阿糖来了,叮嘱道:“阿糖,你看着阿嘉,别让她去前厅。”
阿糖也想问为啥呀?
但这时阿凯来了,在蓝毓耳边说了两句,两人便急急忙忙走了。
两人面面相觑。
“嘉嘉,阿毓姐刚刚什么意思呀?”
蓝嘉挠挠头,“我也不知道。”
阿糖问:“那你还去大厅吗?”
“我……”她面露纠结,今晚把易生叫来,就是为了把他介绍给家里人,但是现在……
什么情况?
她想见易生,可又想听阿姐的话。
思来想去,蓝嘉想出一个主意,“阿糖!”
她抓住阿糖的手,凑到耳边呢喃了两句。
蓝毓回到前厅,隔着段距离,微不可见地冲蓝堂海点头,而后觥筹交错,长袖善舞,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易允来这不是为了浪费时间,蓝嘉长时间消失,让他皱了皱眉,偏偏蓝堂海什么反应都没有,再结合刚刚蓝毓拽走蓝嘉的反应——
男人冷笑,心中明了。
过会,一个保镖走到何扬身边说了几句,接着何扬低声对易允说。
“允哥,蓝小姐在花园等您。”
易允放下酒杯,起身往外走。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备受注目,到场的宾客见他离开,纷纷松了口气。
夜里,花园香风阵阵,彩灯璀璨,蓝嘉坐在秋千上翘首以盼,当她看到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从暗处走来,女孩高兴极了,挥着手。
“易生!”
他闲庭阔步,走到蓝嘉面前,阴影投下,将人笼罩得密不透风。
易允温柔地明知故问:“怎么躲这了?”
蓝嘉拉着他坐下,挽着男人的手臂,没有防备地被他套话了:“阿姐不让我去大厅。”
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易允的表情不太好看。看似是蓝毓的意思,实则却是蓝堂海的授意。
“但是我又想见你,只好这样啦。”蓝嘉叹气说:“本来还想正式跟阿爹阿姐介绍你呢,结果……”
她抬头,见易允似乎不高兴了,于是摇了摇男人的手,“易生?”
“嗯?”他垂眸。
蓝嘉有意哄他,笑嘻嘻、甜丝丝道:“你把眼睛闭起来。”
易允耐心笑道:“想干嘛?”
“闭起来,快点。”
男人盯着她看了两秒,蓝嘉的瞳孔里全是他的影子。
他闭起眼睛。
蓝嘉害羞地攀上他的肩,嘴唇轻轻碰了碰易允的脸。
易允身体微僵,闭起的眼睁开,深邃的眸子里似乎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蓝嘉。
就这蜻蜓点水的一下,让蓝嘉的脸颊又烫又热,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烤。
她害羞极了,手忙脚乱推易允:“好了,你快回去!”
易允起身,忽然问她一句:“真心吗?”
蓝嘉先是一愣,随即又羞又恼,拧他腰,“你说呢!”
软绵绵的一掐,没什么力道,跟挠痒痒一样,易允突然笑了,心情愉悦,伸手捏了捏蓝嘉的脸蛋。
“待会我跟你爸爸说。”
等他离开花园后,蓝嘉感觉像有心火在烧,脸颊像沸腾的水,红彤彤的,烫得不行,她用手扇了扇,但什么用都没有,两秒后,蓝嘉捂着脸,羞涩极了。
她缓了会,觉得外面吹得有些冷,这才起身打算回屋,结果一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站着四个人。
阿糖心虚。
商序南抿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阿凯疯狂冲她使眼色。
最后——
蓝嘉看到自己的姐姐脸色冰冷。
她第一次见蓝毓这么生气。
蓝嘉顿时有些紧张,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小朋友。
易允刚走进衔接大厅的走廊,蓝堂海迎面而来,步履匆匆,似乎在担心什么。
他知道蓝堂海怕什么。
见到易允,蓝堂海松了口气,挂起笑:“易老板怎么到这来了?请——”
他侧身,伸手做请。
易允走至他面前,看着这个生出白发的中年男人,“蓝老板,你的小女儿蓝——”
蓝堂海出言打断:“易老板慎言!”
他收起客气的笑,略带皱纹的嘴角绷起,目光锐利地直视易允,这一刻只是想保护女儿的寻常父亲。
“阿嘉年纪小,心性不成熟。”
“还请易老板放过我的阿嘉,另寻她人。”
都是人精,不止蓝堂海看得出来,恐怕今晚在场的宾客都看出来了。
又有哪家疼爱女儿的爸妈,愿意把人往火坑里推。
易允装都不装了,居高临下睥睨他,“蓝堂海,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易允,就算你威胁我蓝某千遍万遍,我也不会让阿嘉跟你来往!”
“你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瞬间,气氛压抑到极致,隐隐带着剑拔弩张的硝烟。
“阿嘉, 你跟易允到底怎么回事?”
蓝毓坐在书桌后面,板着张脸,审问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妹妹。
二十分钟前, 蓝毓正和一个来得稍晚的合作方聊天, 余光却瞥见阿糖出现在前厅。
这会不应该在陪阿嘉吗?怎么又过来了?
蓝毓不放心,找了理由离开, 结果却看见阿糖在和易允带来的保镖说话。
她当即皱起眉头。
很快,她发现保镖去找何扬, 何扬又对易允说了一句话。
然后易允放下酒杯,起身离开了。
也就是这瞬间,蓝毓心中浮现出一个荒唐又可怕的念头,光是想想就呼吸急促,手心发麻, 再结合易允不邀而来送的豪礼, 更加印证那些猜测。
她脑袋隐隐昏厥, 迫不及待去找阿糖,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没想到却撞到商序南, 对方的酒不小心泼到她身上,他也吓一跳, 赶紧道歉, 愧疚地说着阿毓姐对不起之类的话。
但蓝毓已经无心在乎这些,她让阿凯去把阿糖带来。
阿糖见了她, 还没有察觉出异样, 笑着说:“阿毓姐。”
“阿糖,我问你,阿嘉跟易允什么关系?”
“易允?”她跟蓝嘉差不多, 刚从国外回来,对东珠的情况也还不了解,这个还很陌生的名字让她愣了下,眼神迷茫。
“就是你刚刚让保镖传话的那个人。”
被发现了,她立马紧张起来,“我——”
“说!”
阿糖一哆嗦,什么都交代了。
蓝毓听完,险些晕厥,幸亏阿凯和商序南一左一右扶住她。
比得知他俩正在交往,更刺激的是他们撞见蓝嘉在花园主动亲了易允。她会哄他、会脸红、会害羞、会和那个可怕的男人打情骂俏。
而易允,显然乐在其中。
他俩的事情就这么败露了,蓝毓气得不轻,千防万防没想到居然会——
她当即把妹妹提溜到书房。
这会,蓝嘉大气不敢出一声,可怜巴巴地站在书桌前,乖乖接受蓝毓的审讯,旁边,阿凯三人也不敢说话。
“说话!”蓝毓从未对蓝嘉说过一句重话,但今晚破例了。
蓝嘉不知道怎么了,只知道阿姐现在很生气。
她不敢像以前那样跟蓝毓插科打诨或者撒娇糊弄,细声细气道:“就……就是男女朋友关系。”
蓝毓的眼皮跳了跳,“怎么认识的?”
“那次去寒昭禅寺不小心撞到他,就认识了,后来,他来看了我的话剧演出。一来二去,我们就走得频繁起来。”
“所以那段时间你经常出门,就是去找他了?”
蓝嘉点完头,忽然意识到阿姐现在的态度,好像并不看好她和易允的交往,试探道:“阿姐,你不喜欢他吗?”
这里的喜欢,更是一种认可和赞同。
蓝毓气笑了,“阿嘉,你出门去问问,整个东珠,有谁会夸他易允一句?!那就是一个人渣坏种!”
人渣坏种?
这样的描述词,蓝嘉实在想不通,怎么就会和易生扯上联系?
他分明很好啊。和她说话很温柔,举止也绅士,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像阿姐说的那样?
可是——
蓝嘉又想起很早以前,就那次在寒昭禅寺,阿姐对易允的评价。
[他不是好人,以后要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蓝嘉感觉脑袋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阿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易生他——”
“阿嘉,你是不是很喜欢他?”蓝毓冷不丁打断,问了这么一句话。
蓝嘉认真地点头,“一开始,就是我主动追的他,但后来是他先表白。”
易允主动表白蓝嘉?
蓝毓越听越觉得这件事很棘手,头疼得吸气。
阿凯见了,立马上前给她倒了杯茶水,“大小姐,您消消气。”
他站在蓝毓身边,看了眼蓝嘉,又垂眸,“二小姐常年生活在国外,又不知道东珠发生的事,一时被坏人的假象蒙蔽了也情有可原。”
蓝毓靠着椅子,喝茶,心头的郁气却怎么也浇不灭。
阿凯又对蓝嘉说:“二小姐,易允这人绝非良配,您跟他交往,无异于飞蛾扑火,大小姐也是担心您才会这么着急。”
所有人都说易允不是好人,可蓝嘉接触的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语气执拗:“你们都说他坏,那他到底做了什么嘛?”
阿凯犹豫着要不要说,毕竟所有人瞒着蓝嘉,就是不想她拖着病弱的身体还忧心这担心那,家里人更希望她无忧无虑。
“因为他差点害死阿爸!”
蓝毓眼睛湿红地看着自己的妹妹。
蓝嘉如遭雷劈:“什么?”
阿凯微不可闻地叹气,阿糖也是一惊,只有商序南一直抿着唇。
蓝毓说:“本该去寒昭禅寺的那天,你知道为什么没去吗?是因为易允突然来了,他找阿爸,想要圣保利大剧院,阿爸当然不会同意,因为他知道你喜欢,你更需要。”
“可拒绝易允是件很危险的事,他跟另外两家的话事人不同,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什么都做得出来,就在我们去寒昭禅寺那天,阿爸出了意外。”她站起来,比划出那些受伤的位置,“腰上,手臂上,全是血淋淋的伤口。你对药味太敏锐了,阿爸不敢轻易上药,就怕你闻出来,怕你伤心难过,怕你生病。他让我们不许告诉你,还去做了特殊的缝合手术以防万一,虽然能遮掩伤口,但愈合的速度会更慢,有时疼起来,阿爸整宿都睡不着。”
“阿嘉,你真的要跟他在一起吗?”
“我和阿爸都希望你幸福,也不阻挠你谈恋爱,但是唯独易允。”蓝毓摇头,“不行。”
蓝嘉从这大段话里久久没有回神,小脸煞白。
从小到大,阿姐都没有骗过她,所以那天她闻到的血腥味是真的,还有阿糖说,钟伯处理了一堆染血的纱布。
那些细若游丝的东西都在此刻得以串联。
这时候,商序南也开口了:“蓝嘉。”
所有人都看向他,最后,包括蓝嘉。
他对上那双遭受打击的眼睛,脑海里回荡着那天清晨见到的画面。
易允搂着蓝嘉,结实的手臂斜亘着女孩单薄的背脊,蓝嘉满脸笑意,娇俏地依偎在他怀里,在司机打开车门后,他落在腰间的手掌微微后移,禁锢上一截细腰。
他们之间每一个眼神动作都透着亲昵。
商序南想让蓝嘉早日看清易允的真面目,想她尽快离开那个坏蛋,于是,他把那段家破人亡的经历通通告诉她了。
“一年前,我还在国外读书,有一天我妈跟我说,家里的生意正处于上升阶段,目前急需加大扩张步伐,换言之需要注资。摩根大通、美林、高盛三家风险投资总计三千万美元,并由瑞士的UBSAG牵头综合授信高达九千万美元。对赌协议要求注资后两年内公司业绩增超百分之三十,只要达到就能降低这些银行的控股,如果失败我爸就会失去董事长的位置和实际控股权,在当时这对我们来说并不难,只要拿到资金扩大规模,就一定可以完成对赌协议,然而三个月后,一场毫无征兆的舆论铺天盖地袭卷,凭借媒体的力量在短短一夜传遍全国,我家的生意遭受巨大冲击,陷入抵制风波,一月后,先是摩根大通催款,再是UBSAG要求原利基础上调百分之五,经协商下调两个点,次月,高盛以金融危机为由要求提前还贷或追加担保,周旋期间,我妈和我大哥在去外地交涉途中,车祸意外身亡了,我爸一夜白了头,迫于压力只好让旗下所有子公司担保,然而不到半月,美林又要求以工厂和土地做暂抵押,没想到董事会其余成员却一致通过,可是在该交易后不到三天,UBSAG联合这三家银行向北高院提起诉讼,称我爸的公司目前陷入舆论风波致使经营不善,要求提前偿还全部贷款,我家的企业陷入债务危机,这时UBSAG和其他几家投行逼迫我爸签订协议,以再注资的行为偿还先前的债务并让我爸交出所持的百分之六十二点三的股权,最后我爸一无所有跳楼自杀了。”
当时详细的经过肯定会更加绝望无解。
商序南说着这段家破人亡的经历,眼眶通红,到最后一滴泪顺着脸庞砸落。
“直到两个月前,我从我同学的哥哥那里意外看到一张合照,拍摄于我爸跳楼自杀那天。照片里的那些人可真风光,他们西装革履,谈笑风生,而最中间那个被拥簇的人就是易家话事人易允。”
他自嘲:“当然他还有另一个我现在所知道的身份——UBSAG幕后三大控股人之一。”
蓝嘉心头一跳,那些触目惊心的恶劣商战在这刻更据杀伤力,明明不是亲身经历,却让她遍体生寒,指尖发麻。
“就连那些投行背后的家族,也都与他交好,这一切从一开始都只是在做戏,他们要的从来都不是注资所获得的股份,而是实际控股权。刊登的报纸上有说是我爸经营不善,也有说他运气不好,几乎都是调侃,没有人关心背后究竟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质问为何一夜之间突然掀起舆论风波。”
“我试过去寻找更有利的证据,想揭露这些人,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