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是这么说的,子嗣是根本,皇子更该早早成婚开枝散叶才是。”
明南听着扯了扯唇,果然上了年纪的人喝点酒就喜欢给人做媒,惦记小辈的婚事。
“说来太子殿下也还没成婚,这做哥哥的不成婚,弟弟们怎么好抢先?”有大臣扬声道:“依臣看太子殿下身子已大好,不若择一贵女尽快完婚。”
此言一出,席间静了静。
明南眉心一跳,下意识向太子看了过去。
这是要给太子说媒?
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骤然浮上心头,明南唇边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
太子看着说话的大臣,没出声。
正好舞姬表演完退下,皇帝放下酒盏,朗声道:“爱卿所言极是。”
他询问太子:“尘儿意下如何?”
听到这一句“尘儿”,在座妃嫔皇子都不约而同地变了脸色。
皇帝从未这般亲昵地唤过其他皇子公主,他们本以为太子是个病秧子,门也不怎么出,时间长了皇帝那点微薄的父子情分早晚会淡,可没想到太子只要一露面,就抢了他们所有人的风头。
席间不少人看太子的眼神都变了,可他们也清楚他们做不了什么,皇帝看太子看的跟眼珠子似的,若是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都落不得好。
他们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太子是个病秧子,早晚是要死的,他们还有机会。
于是他们就存了几分看好戏的心思,等着太子回应。
萧辙端起桌上的酒抿了一口,果酒甘甜,却抹不去他心中的苦。
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凭什么太子就能独得父皇宠爱,连婚事都要过问他的意见,而他却被弃于冷宫十几年,不闻不问?
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烧得他不敢抬头,生怕暴露了自己嫉妒到发红的眼。
四下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等。
过了片刻,太子抬眸笑道:“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皇帝摆了摆手说:“那不一样,成了亲以后就是两个人过日子,太子妃须得是你喜欢的才行。不然相看两厌,这日子还怎么过?”
在座不少人的婚事都是全程由父母媒人操办,大婚当晚才见到自己另一半长什么模样,听了皇帝这话,他们心下讪讪,五味杂陈。
皇帝对太子可真是宠得没边了。
皇后见状附和道:“不知太子可有中意的人选?不妨说出来听听,若是合适,便让陛下做主给你们赐婚,也算美事一桩。”
可太子却先她一步收回了视线,仿佛只是不经意扫到了她。
随后转头若无其事地说:“不瞒父皇母后,儿臣确实有了心上人。”
字字句句清晰无比。
明南心“咚”地重重一跳。
太子有心上人了?!
明南努力回忆原主的记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原主前世与太子并没有什么交集,所以关于太子的资料非常之少,连他最后是否成婚了都不得而知。
刹那间她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
席间安静片刻,紧接着也跟炸了锅似的沸腾起来。
“太子殿下有心上人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有福气?”
“太子久居东宫,没接触过什么人吧?多半是后宫哪位娘娘的晚辈?”
“那照你这么说,宫女女官不是更有可能?“
“那她们可真是一步登天啊!”
皇帝咳了一声,众人立刻止住了话茬,可眼神还闪烁着兴奋的八卦之光。
皇帝也十分好奇,他身子向着太子的方向倾了倾,饶有兴致地问:“哦?是哪位小姐?何时喜欢上的,怎么也不同父皇说?”
明南抿紧了唇,205察觉到她复杂的情绪,忍不住问:【宿主你是在吃醋么?】
【算不上,但……】明南没办法骗自己,【确实有些不舒服。】
她一再对自己说眼前人不是牧宴山,他们没有、也不可能有任何关系,把太子当做牧宴山的替身更是无稽之谈,是对两个人的不尊重。
可每每见到太子,那种从灵魂深处泛起的熟悉感还是会击垮她事先准备好的一切防线。
太子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眼神,都让她颤栗。
太像了,气质神韵像就算了,为什么连一些小动作都那么像?
真的只是巧合么?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太子却看得一清二楚,心里一紧。
原本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
皇帝见他迟迟不出声,又问了一句:“怎么,不方便说?”
他脑中闪过无数禁忌猜测,脸色微微变了。
太子回神,摇摇头:“儿臣喜欢人家,人家却未必喜欢儿臣,在还没有结果之前,和儿臣扯上关系,她还怎么嫁人?”
他释然一笑,眼神清澈诚挚地说:“所以不是不方便,是暂时不能说。若哪日两情相悦,儿臣必第一时间求父皇赐婚。”
皇帝愣了下,随即失笑道:“你这性子还真是随了朕,认准了谁就一门心思对谁好。”
太子垂眸一笑,似是有些羞涩。
皇帝一拍大腿:“罢了,那朕就等你的好消息,哈哈哈——”
明南顿觉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还不如直接说了呢。
到底是谁啊?
【太子上辈子一定是姜太公。】
205听着她笃定的语气,好奇地问:【为什么?】
明南呵呵:【太会钓。】
205:【……】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正好又上了一队舞姬,众人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
唯独明南之前的惬意荡然无存,后半场一直心不在焉。
终于熬到宴席结束,她找到了国师安插在宫里的宫女,让她帮自己给太子传个信。
她又和国师说了两句,独自离开往另一侧的假山群去。
太子施施然往外走,小宫女从他身边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在他耳边飞速道:“圣女在假山林后等您。”
太子脚步一顿,宫女立刻跪下道:“奴婢不是有意的,请殿下恕罪!”
侍卫连决正要呵斥,太子抬手道:“无妨,起来吧。”
“谢殿下!”
宫女感激行礼,起身匆匆离去。
这点小意外没惊动任何人。
连决蹙眉道:“殿下也太宽容了些,那么宽的路她都走不明白,还能撞到您身上,属下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太子莞尔:“确实是故意的。”
连决一怔,“那您还放她离开?”
太子没说话,往假山林那边瞥了一眼。
连决也跟着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太子道:“走。”
他等周围人散的差不多了,这才抬步往假山林走,连决立刻带着其他人跟上。
到了近处,太子略一停顿,“你们在这儿守着,不许放其他人进去,孤去去就来。”
“啊?殿下你做什么去?”连决大惊,太子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他钉在了原地,“孤有分寸。”
连决无法,只得停下来等着。
眼睁睁看着太子一人进了假山林。
假山林里怪石嶙峋,曲径幽深。
太子在里面转了两圈才看到那一抹白色。
他眸光微凝,快步上前。
到了近处却又放缓了脚步,克制着情绪问:“找孤何事?”
明南闻言转过身来,飘带衣袖随风而起。
像是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太子瞳孔微颤,忍不住停下来看着她。
明南吹了会风,现在已经冷静下来了,眼神很平和。
她想通了,她这一次的任务是夺走属于萧辙的一切,包括皇位,她只要扶持太子顺利登基就好,后面太子如何,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看在他与牧宴山那么多相似的份上,她帮他调理好身子,便是仁至义尽。
等任务结束,她便主动脱离这个世界。
思及此,她冲太子微微一笑,“上次和殿下说的交易,殿下考虑的如何?”
太子蹙眉,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变化,心里有些乱,“我说过,你想和孤谈,需要拿出诚意。”
“自然。”
明南从袖中取出一纸张递给他。
太子接过,扫了一眼,发现是个药方,但他看不懂,“这是……”
“前段时间我找到了一本古籍,上面记载了一个偏方,说取雪山之巅的明月牙入酒,辅以其他秘药酿上一个月,再辅以新鲜人血,饮下可有脱胎换骨,起死回生之效。”
明南瞥了眼他手里的药方说:“这就是那个偏方。”
太子一惊,瞬间反应过来,握着药方的手不由得用力,“你做出来了?”
明南微微偏头,莞尔一笑,“现在,我有资格和你谈了么?”
妙容坐在角门边的石凳上直打哈欠。
守门的小厮听着嗡嗡的蚊子叫,抬手“啪”的一声拍死了一只,弄了满手血,嫌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
妙容:“……”
小厮凑近她,不解地问:“妙容姐姐,都这个时辰了,你在等谁啊?”
妙容不着痕迹地往后躲了躲,清了清嗓子道:“不该问的别问,一会儿不管看见了谁,都不许往外传,不然——”
她提起灯笼放在自己脸下,阴恻恻地说:“你、就、死、定、了!”
小厮:“……”
话音刚落,一片死寂中,角门忽然响了三声。
有人极为规律地在敲门。
“咚”、“咚”、“咚——”
小厮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猛地往后蹿去。
妙容却是一喜,起身道:“还不赶紧开门!”
“哦哦。”小厮反应过来拿着钥匙开门,“吱呀”一声门扉大开,露出门外站着的两个高大身影。
后面的那位一脸冷肃,眼神凌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小厮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看向前面的人,前面的人戴了个黑色斗笠,看不见脸。
正当他想转头问妙容这个人是不是的时候,对面的人主动掀开了斗笠上的黑纱,露出一张俊朗非凡的脸。
妙容立刻恭敬欠身道:“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小厮:“???”
你说这是谁?!
见他干杵着不动,妙容立刻瞪了他一眼,“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小厮膝盖一软,“扑通”一下来了个大的。
太子颔首道:“免礼,圣女让你来接孤的?”
妙容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是,殿下请随奴婢来。”
太子抬步迈过台阶,后面的连决左右看看,立刻把门关上,顺带警告地看了小厮一眼。
小厮头都不敢抬,恭敬地侍立在一旁。
之前他还以为是妙容吓唬他,现在见了人他才明白,原来她说的是事实。
太子殿下夜会圣女,这消息传出去,别说死了,他还能不能有个全尸都难说喽。
等人走远了,他直起腰松了口气,搓了把脸乐观道:“真好,又活了一天呢。”
太子跟着妙容在国师府里七拐八绕,一刻钟后终于在一座雅致阔气的三层小楼前停下。
这处小楼有些偏,周围没有其他建筑,一片浓黑中,唯独小楼二楼的一扇窗亮着,站在院子外,隐隐可见窗上倒映着一抹纤细的身影。
虽只是个倒影,却足以让他认出那是谁。
他在心里默念这两个字,便有汹涌的情潮层层漫了上来,堵在喉咙里微微泛苦,却又热的灼人。
妙容推开院门,对他道:“圣女就在二楼,殿下请——”
她引着人到了楼前,就停了下来,“圣女吩咐,这里不许任何人靠近,是以奴婢只能送殿下到这儿,请殿下自行上去。”
连决蹙眉,不赞成道:“殿下,上面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若有个万一——”
“无妨。”太子抬手阻止他往下说,“圣女不会害孤。”
言罢不等连决再说什么,他抬步便上了台阶。
连决欲言又止,无奈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圣女到底给殿下灌了什么迷魂汤,一而再、再而三地为她破戒。
这大半夜孤男寡女的,上去干嘛?
万一被她吃了怎么办?
连决操心的像个老妈子,忍不住在院子里踱步。
妙容给他个白眼,“大哥就在这儿慢慢等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见半点担心。
连决:“???”
不是,你心就这么大么?
相比之下显得他担心的样子很呆啊。
他挠了挠头,忍不住往二楼看去。
很快,二楼就出现了第二道身影。
他顿时屏住了呼吸,不错眼珠地盯着。
太子沿着楼梯上了二楼,一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随后酒味翻涌,混成一股味道奇特的水汽,扑面而来。
屋内白雾氤氲,人都看不清。
太子被这味道刺激的咳了一声,“明南?”
“在这儿。”
明南从白雾深处走来,边走边挽左手的袖子。
猝不及防看到一截白嫩嫩的手臂,太子呼吸一窒,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眼,“这是作何?”
明南一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再看看他一点点红起来的耳垂,忍俊不禁。
【太纯情了吧?这点倒是和牧宴山不像。】
“干活啊,这衣袖太长不方便,挽起来好试水温,好了,别害羞了,我又不用你负责。”
明南一边说一边把手伸到中间的大浴桶里搅了搅,浴桶底下放了不少药材,随着她的搅动药材翻上来,药味越发浓重。
她闻了闻,喃喃道:“差不多了。”
太子放下手,好奇地看着她,紧接着就见明南俯身从浴桶边抱起一个酒坛,“哗啦”一声把里面的酒都倒进了浴桶里。
烈酒的味道猛地炸开,太子偏过头连打三个喷嚏,眼睛和鼻子都红了。
明南不走心地安慰道:“再忍忍哈,一会儿你得进来泡着,到时候全身的毛孔都会张开,要是开窗通风很容易着凉,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最后一滴酒落入浴桶,她晃了晃酒坛,放到一边,抬手对太子道:“好了,太子殿下请脱衣——”
太子:“……”
他抿了抿唇,走到浴桶边看了看那乌漆嘛黑的水,再看看明南,神情复杂地问:“你真的有把握?”
明南眉梢一扬,反问:“你不信我又怎么会来?”
太子沉默,视线缠着她的目光,半晌才移开。
沉默就是默认。
明南笑着退开,背过身去,“脱吧,我不看。”
太子耳朵又隐隐有发热的趋势。
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他能等,浴桶里的水等不了。
他扯开腰带,一件件脱下衣服搭在旁边的翘头小架上,最后脱掉鞋袜,赤身跨入浴桶中,慢慢坐了下来。
水很热,他坐下去忍不住“嘶”了一声,紧接着药酒漫上皮肤,他从外到内一点点痛了起来,像有无数根烧到发红的密密麻麻的针从四面八方刺进他的身体。
坐了没一会儿,他额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整张脸连带着脖子都涨红了。
他仰起头靠在浴桶边缘,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
双手攥紧了浴桶边沿,用力到骨节泛白。
明南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过头来,“殿下感觉如何?”
第45章 :圣女不做恋爱脑14
她另一只手伸入白雾深处,太子没看见,他吃力地睁开眼,沾满了细碎水珠的睫毛颤抖着,看起来十分可怜。
他侧过脸看着明南,视线有些模糊,好一会儿才看清她的轮廓。
“难……难受。”
他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
明南点点头:“难受就对了,后面等药酒浸入四肢百骸,还会更难受。”
她俯身凑近,空着的手伸过来虚虚捂住了太子的眼,“闭眼。”
太子长睫划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潮湿的细微痒意,明南倏地撤回手,见他闭上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举起另一只手,匕首雪亮森寒的刃身倒映出她决绝坚定的眼。
下一刻,她对准自己的左手掌心用力地划了下去。
锋利的刃口划过皮肉,太快了,明南第一时间竟然没感觉到疼,直到见了血才后知后觉。
她忍着剧痛握紧了手举到太子脸上,命令道:“张嘴。”
太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张开了嘴,几乎是在同时,她掌心落下来的血珠连成一线落入了他的口中。
温热腥甜的液体在唇齿间蔓延开,太子下意识吞咽,随后猛地瞪大了眼睛,“你——”
明南眼看着他嘴唇要合上,连忙扔了匕首,一把钳住他的下巴,蹙眉道:“别动!”
太子愕然地看着她,眼中各种情绪交织,复杂得让人看不透。
【疼死了,你要是敢给我浪费,我非揍你一顿不可!】
太子:“……”
喝都喝了,确实不能让她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