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莱眉梢极快地挑了下，他靠在椅背上点点头，“按照你的说法，你确实是没错，但是……”
他顿了下。
明南立刻追问：“但是什么？”
泽莱叹息一声，“但是研究组现在直属于柯西尔所长管理，其他人是没权过问的。”
“可所长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无视规定吧？那这规定不就成了笑话？”
明南越说越生气。
泽莱低头喝水，借着水杯遮掩住唇边的笑意。
“咳——你先冷静一下。”
他放下杯子，温声道：“所长也不是不管，只是他太忙了，不可能时时盯着底下的情况，不过你放心，人鱼是我做主交给你养的，有什么事你尽管来找我，今天的事也确实是他们不对。”
“这样吧，就按你说的，以后给人鱼抽血的活也交给你，抽完再让他们拿走，不许他们随便进培育室，你看行么？”
明南立刻露出一副欣喜的表情，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感激道：“谢谢您。”
“我还有件事想请您批准。”
泽莱目光微闪，“什么？”
第407章 人鱼饲养守则9
明南摸了下手腕上的珍珠手链说：“我想把床搬到培育室去，星霜脾气暴躁，我怕我不在的时候他会闹。”
泽莱挑眉，疑惑地问：“星霜？”
“啊，就是5221。”
她有些不好意思，“星霜是我给他取的名字。”
“看来你很喜欢这条人鱼。”泽莱打趣道，“还给他取了这么美的名字。”
“他确实很美，而且很珍稀，所以我觉得好好培养他，没准将来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收获。”
泽莱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绿色的瞳孔里折射着顶灯冰冷的光，“你的意思是？”
“光靠我们研究太慢了，如果人鱼能学会人类的语言，说不定会说出人鱼族的秘密，以后我们再想找人鱼，不就容易多了么？”
明南抬起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泽莱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笑容扩大，“看来我没看错人。”
“泽莱导师愿意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我，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好。”泽莱伸手在桌面点了几下，一个圆球立刻升了起来，转向明南，在虚空中投出了一块虚拟屏幕。
紧接着桌面上又升起一块虚拟键盘面板。
他手指在上面飞快地敲了敲，立刻调出了研究所大楼的监控。
明南心里一凛，好家伙，几乎全方位无死角。
培育室和研究室倒是没有。
这让她稍稍松了口气。
因为他们做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研究，要是谁有心，把监控拷贝下来传出去，那他们就危险了。
之前研究所监控全覆盖，没有死角，后来出了叛徒，实验过程差点泄露，这才把一些重要地方的监控拆掉了，转而采取连坐式惩罚制度。
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那么负责那个环节的所有人都要跟着受罚。
直到查出是谁负主要责任。
也正是因为这个惩罚制度的存在，员工之间没有真正的情谊可言，所有人都藏着心眼，一旦发现谁不对劲，立刻举报，以保全自己。
明南不动声色观察着屏幕，泽莱也没有避着她的意思，或者说，这也是他考验的一环。
很快，泽莱就找到了她之前所在的宿舍，点击之后，其他监控画面立刻缩小，唯独她的房间蓦地放大。
当然，卫生间和浴室这种地方是没有监控的，画面只照到了卧室和客厅。
泽莱当着房间主人的面，进入了房间的中控系统，检查了一下没什么问题，又退出来，点击了屏幕右下角的星星图标。
下一刻，屏幕画面一闪，出现了一个穿着保镖制服的男人，他对着屏幕鞠了一躬，“泽莱先生晚上好。”
泽莱微微颔首，“晚上好查尔斯，我这边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查尔斯肃然道：“请您吩咐。”
泽莱瞥了明南一眼说：“你让人把高级培育员明南的卧室搬到010号培育室里。”
查尔斯皱了皱眉说：“010号培育室的三面墙都改成了鱼缸，剩下的空间不足以隔出一间卧室来，除非我们把其中一面的鱼缸拆掉，把010号培育室和隔壁的会议室打通，把会议室改造成卧室，再把鱼缸延伸过去一部分。”
“怎么做我不管，我只要结果，你觉得怎么合理就怎么弄。”泽莱说，“大概需要多久能办成？”
查尔斯保守道：“三天。”
泽莱点点头，“我等你的好消息。”
查尔斯：“是。”
说完泽莱就断了通讯，抬眸对明南说：“这个处理办法，你满意么？”
明南笑着说：“我很满意，谢谢泽莱导师。”
泽莱关了投影，站起身，主动伸出手说：“谢就不必了，你好好干，用实际行动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就好。”
明南垂眸看着他养尊处优的手，莞尔一笑，握了上去，“您拭目以待便是。”
解决了这件事，明南才回到自己的卧室，她飞快地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
起码从监控里看是这样。
实际上她只是闭着眼，在脑海里和205画研究所的地图。
两人一边画一边把监控点都标了出来。
明南用意识在地图上画线，【柯西尔的办公室在90层，泽莱89，其他创始人的办公室在88，整个研究所的最高机密，就在这三层之中，除此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实验室和培育室。】
205：【这俩地方没有监控，潜入难度要比上面那三层容易一些。】
【里面是没有监控，外面走廊上的却也不少。】明南翻了个身，【而且白天人来人往，不方便，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去。】
205：【你不是能隐身么？这点应该不难。】
明南：【呦，你这是在鼓励我使用法术么？】
205：【……】
205：【我不是我没有，你别胡说哦！】
明南哼笑：【法术也不是万能的，现在好歹是星际时代，我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高科技手段，万一露出马脚就麻烦了，机会只有一次。】
205：【为什么？】
明南幽幽道：【因为命只有一次，研究所对待叛徒就一个准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205：【那你确实得小心点，所以你要搬去培育室，是因为培育室没监控？】
明南：【对，而且星霜没准还能帮我打个掩护。不过现在也不是急的时候，慢慢来吧。】
查尔斯的速度确实快，他说三天，但其实在第三天的下午，东西就都弄好了。
星霜的鱼缸被拆掉了一部分，当时他非常生气，呲牙亮爪，一副要和查尔斯拼命的架势，眼睛红的吓人。
还是明南死死抓住他的手才没让他冲出去。
她连说带比划，说的口干舌燥，“他们是来给我搬东西的，以后我和你住一起，好不好？”
星霜目光沉沉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听没听懂不知道，但他抓了明南的手指，用自己的尖牙磨了磨，像是想咬，但迟迟没用力。
明南也就任由他去了。
这三天有惊无险地度过，研究组的人也没来要抽血。
估计上次的血还在研究。
明南就安心地照常教星霜学拼音。
经过她不懈的努力，星霜终于能流畅地把拼音都读出来，接下来就可以学如何拼读拼音了。
第三天晚上，明南顺利搬进来，因为是两个房间打通的，所以卧室和培育室中间没有门，只隔了一道帘子。
但这道帘子对星霜没用。
查尔斯把墙打掉之后，又把鱼缸往明南的卧室延伸了一截，保证人鱼有充足的活动空间。
所以星霜可以直接从培育室游到明南的卧室。
明南一开始没发现这个问题。
她教星霜拼了一天的拼音，心力交瘁，眼前一黑又一黑，最后洗了个绝望的澡，爬上床郁闷去了。
她认真教，那条呆鱼不是“啊”，就是“啵”，急了就吐泡泡。
明南差点吐沫沫。
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叹气。
一片黑暗中，只有鱼缸里的珊瑚和底部的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这点光对星霜没什么影响，他还是能把周围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床上鼓起来的那个人形小包。
他尾巴蜷缩了一下又舒展开。
暗红色的眼睛极快地闪过了什么。
他盯着明南看了好一阵儿，悄悄从最里面的鱼缸游过来，像流星一般拖着银白色的光。
明南睡不着，正盯着天花板发呆，忽然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她疑惑转头，就对上了星霜暗红色的眸子。
他趴在鱼缸边缘，歪头注视着她，似乎一点没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什么问题，尾巴尖还兴奋地翘了一下，拍打着水面。
“啊。”
明南：“……”
屋内骤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明南猛地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等等——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星霜头又歪了过来，“啊？”
明南看看他，再看看自己的床，忽然意识到这鱼缸有点太长了。
她在这儿呼呼大睡，星霜游过来看现场直播。
还真是人和鱼和谐共处了呢。
完全没考虑她的隐私啊！
明南抬手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星霜虽然不明白她怎么了，但能感觉到她似乎不太高兴，尾巴尖也不翘了，头也不歪了，又沉回了水底。
等明南调整好心情，一抬头就看到他沉在鱼缸底下，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
她的心立刻揪了一下。
美貌真是一件大杀器。
无论男女，无论物种。
看到他这张美丽到雌雄难辨的脸，再大的火气都该消了。
毕竟他只是条漂亮鱼鱼，他懂什么呢？
中文让人来学都费劲，更别说是鱼了。
嗯，没错，不是怪他，怪中文太难，怪查尔斯没把她当人。
反正千错万错，都不是星霜的错。
想通之后，明南整个人都释然了。
她站起来趿拉着鞋走到鱼缸边，抬手隔着玻璃戳了戳星霜的脸，“我没有和你生气，我只是不习惯睡觉的时候被人盯着。”
星霜见她语气温和，又慢慢浮了上来，趴在鱼缸边，学着她的样子伸出手，轻轻戳了下她的脸。
这次没隔着玻璃，他直接戳在了明南脸上。
明南是人类，皮肤又软又热，触感极好。
他戳了一下，没忍住又戳一下。
明南哭笑不得，一把抓住他的手说：“再戳给我戳出酒窝了。”
她指了指另一边的鱼缸说：“你回那边睡好不好？你这样看着，我睡不着。”
星霜呆呆地消化了一会儿，“啊。”
然后沉入水中，调头往回游。
明南欣慰道：“对，咱们俩各睡各的。”
“晚安。”
她目送星霜消失在帘子后面，这才回到床上安心躺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换地方的缘故，她精神有些亢奋，干瞪眼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无睡意，弄得她有些烦躁。
就在她烙饼似的又把自己翻了个面的时候，培育室那边传来了一声空灵悠长的呼唤。
刹那间明南脑子一片空白，躺在那儿什么都忘了，意识像是离体飘荡在空气中。
好半晌她才回过神来，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
205也惊叹道：【这就是人鱼的天赐能力么？好好听，好舒服啊。】
紧接着星霜又低低地吟唱起来。
好像有词，又好像没有。
明南没听懂。
可曲子里的情感是共通的。
不论人还是人鱼，都能理解。
她躺平安静地听着，闭上眼，就好像自己也变成了一尾人鱼。
她在大海里自由自在地遨游，穿过漂亮的珊瑚，越过重重礁石，向着海面上金灿灿的阳光，不断前进。
终于，她浮出了水面，看到了一场绝美的海上落日。
有人在远方吹响归家的号角。
悠扬而深情。
在这样的旋律里，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最后沉入梦乡。
等她呼吸逐渐平稳，星霜也停止了吟唱。
他睁开眼，盯着那道隔绝两边的帘子。
在一片安静中，帘子后隐约传来明南平稳的呼吸声。
他银白染红的鱼尾轻轻一摆，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原地，窜出老远。
几秒的功夫就游到了明南房间的鱼缸里。
他隔着玻璃观察片刻，低头捻了下手指。
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脸颊柔软的触感。
那种温度让人着迷。
他浮出水面，轻轻动了动鼻子，嗅着空气里明南的味道，微微勾了勾唇。
随后从水里一跃而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地上。
他尾巴一摆，就跳到了床边。
明南对此毫无所觉，依然沉沉地睡着，面容恬静柔美。
星霜在床边坐下，鱼尾垂在地上，尾巴尖兴奋地翘起来，小幅度摆动。
他的手收起了利爪，缓缓探向明南的脸。
“明南。”
安静的房间里响起了他磁性的声音，尾调上扬，带着明显的愉悦。
“热的。”
他的手指落在明南眉心，一点点往下滑，感受着她面部的高低起伏，最后滑向了她饱满嫣红的唇上。
“呵——”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在她唇上按了两下，转而执起她戴着珍珠手链的手。
“小珍珠，我的。”
说着，他俯首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明南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过于灼热的视线，忽然皱了皱眉。
似乎要醒过来了。
星霜倏地抬眼，静静注视着她。
等了许久明南都没有其他反应，好像只是做了个让人不太高兴的梦。
他放下心来，握着明南的手蹭了蹭自己的脸。
最后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一跃而起，化作一道流光落入水中。
明南恍然惊醒，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双腿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银白色的鱼尾。
这颜色……好眼熟啊。
然而不等她细想，那道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明南——”
刹那间心弦一紧，她好像被蛊惑了，忍不住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游去。
明明她第一次用鱼尾，却没有任何不习惯的感觉，也不需要特意去学，她无师自通，轻轻一摆就游出去老远，好像她本来就是条鱼一样。
她轻松自在地穿梭在海底，穿过一丛丛漂亮的珊瑚，越游越远，周围的光线也越来越黯淡，连鱼都没剩几条了。
整个海底安静的可怕。
她不由得有些心慌，然而很快，中间甚至想掉头回去。
然而每当她生出这种念头的时候，那道缥缈的声音又会穿过耳朵直达她的心底。
呼唤着她不断往更深处去。
终于，她借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线，来到了整个海域最遥远的地方。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动物了，只有几簇顽强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淡红色的草在左右摇摆。
那道蛊惑人心的声音就是从草后面传来。
她快速游过去，伸出手却又顿住。
心底有一道声音在说：别过去，危险。
可耳边的声音又不断地勾着她：过来，过来。
终于，明南没抵住诱惑，伸出手拨开了水草。
那一瞬间，她眼前骤然一亮。
水草后是一张精致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
每一处都是美的。
那对暗红色的眸子，也有种别样的韵味。
四目相对，明南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咚。”
“咚咚。”
“咚咚咚——”
越跳越快，越来越没规律。
红眸的主人冲她微微一笑，流利道：“明南。”
霎时间，明南所有的记忆奔涌而出，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鱼，脱口而出道：“星霜？！”
她都没看清人鱼是怎么动的，下一秒他就来到了面前，温凉的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我的，珍珠。”
明南不知道他这断句是什么意思。
是说她手腕上的珍珠是他的，还是说她是他的，亦或者说她是他的珍珠？
可惜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下一秒海底忽然动荡起来，来势汹汹的海浪直接吞没了她。
无尽的黑暗席卷而来。
明南心一慌，猛地睁开了眼。
可她睁开眼，还是一片漆黑。
她吓了一跳，【205，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205：【……你把灯开开。】
明南：“……”
“哦。”
她滚到床里侧，抬起手臂在墙壁上摸索片刻，按到了一个凸起，“嗒”的一声，卧室这边的灯就从天花板的四个角亮了起来。
光线柔和明亮，瞬间驱散了她心底的恐惧。
深海，真是神秘又危险。
幸好只是个梦。
她摸了摸额头，长长地舒了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