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虞握着她的手,悄悄捏了下。
两人跟着皇太女和崔卿,一路走到前院主屋,刚进院就听里面吵吵嚷嚷。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家主子走?”
“放开我——”
“王主——”
“我们是奉王夫之命来抓刺客,你说自己是清白的,证据呢?谁放你进来的?拜帖何在?”
明南一抬眸,就见杜耀和陆非愚被人一左一右扣住了手臂,正用力挣扎。
皇太女也见了,诧异地问:“这不是三妹之前的侧夫陆氏么?怎么会在二妹府上?”
明南淡淡道:“那就得问问我那好二姐了。”
听到她的声音,陆非愚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明南穿着雪白狐裘,内着红裳,俏生生立在那儿,活像一株冰天雪地里长出来的红梅。
而她身边站着相对装扮的谢无虞,两人站在一起当真是容色无双,般配至极。
他呢,被一群侍从抓着,衣衫不整,狼狈无比。
陆非愚陡然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不由得低下了头。
“既然他出现在这儿,就说明他们关系匪浅,来人,把他一并抓起来,等候审问。”
“是!”
御林军快步上前,从侍从手里抓过陆非愚。
陆非愚挣扎,不甘地问:“我犯了什么罪,你们凭什么抓我?”
“凭什么?”皇太女嗤笑一声,故意扬声道,“宁王意图谋反,证据确凿,陛下下旨命本宫亲自来抓人,你一个外人,无缘无故出现在宁王府,着实可疑,本宫怀疑你是宁王同党,这个理由够不够?”
末了她还看了崔卿一眼。
崔卿颔首,冷声道:“陆公子与宁王勾结已久,想必知道不少秘密,殿下可要好好审一审。”
“你——”陆非愚心下大惊,他们怎么知道的?
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
猛地,他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明南,咬牙道:“是你,对不对?是你告诉他们的!”
皇太女和崔卿回头,明南茫然地眨眨眼,“啊?你说谁?我么?”
她还指了指自己,那微微睁大的眼睛,把“无辜”两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陆非愚怒从心头起,“不然呢,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和宁王的关系?更不可能知道——”
谢无虞立刻拦在明南身前,厉声打断了他的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敢做还怕人知道不成?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
陆非愚还想说什么,崔卿站出来道:“你与宁王无媒苟合,孩子都生了,还指望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太可笑了些?”
听到动静被侍从搀扶起来的明瑾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变了脸色,“崔卿,你怎么知道的?”
崔卿倏然回眸,目光复杂又沉痛地看着她,“所以,那孩子的父亲,真的是他。”
明瑾欲言又止,目光在皇太女、明南和谢无虞三人身上扫过,再看看后面那黑压压一片虎视眈眈的御林军,猛地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你背叛我?”
崔卿看她那副受伤的模样,颇觉可笑,“难道不是王主先背叛我,背叛崔家的么?当初你来求娶,在我母亲父亲面前信誓旦旦地说这辈子会对我好,会爱我,敬我,会保崔家荣华不断,结果呢?”
他瞥了眼失魂落魄的陆非愚,嘲讽一笑,“你背着我和别人有了孩子,还骗我说是我的,那段时间,你看我是不是和看傻子一样?我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你们是不是很开心?”
“是不是还想着,等后面有机会了,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除掉,让他上位?这样孩子有了,身份也有了,顺理成章。”
崔卿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里掺了太多苦恨,看得人揪心。
明南在心里无声叹息。
明瑾攥紧了双手,想说什么,被冷风一呛,忽然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王主!”侍从赶紧扶住她。
皇太女沉声道:“你省省力气,别想着狡辩了,本宫调查多时,早就拿到了确凿证据,加上崔卿手里的账本,你抵赖不得,不然母皇怎么会派我来搜查宁王府?”
“明瑾,你多行不义必自毙,怨不得旁人。”
明瑾好不容易把气喘匀了,苦笑一声,“调查多时?你也是吧?”
她犀利的目光扫过皇太女,落在崔卿脸上,“你也早就起疑了,故意等到今天?”
崔卿面不改色道:“没错,从你总在书房睡我就开始起疑了,一查下去,你果然和他搅合在一起。”
他伸手一指陆非愚,轻蔑道:“若他今日不来,我本打算放你一马,可你竟然真的让他来了,怎么,迫不及待给他看你们的女儿是么?”
“我以为你这种人没有心,没想到竟真藏了几分真情,呵——”
笑着笑着他潸然泪下,别开了脸。
明瑾攥着侍从的手,缓缓直起腰。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停了,满目素白,映着御林军手里的刀刃,看得人心里发凉。
大势已去。
这四个字蓦地浮上心头,明瑾认命地长叹一声,闭了闭眼。
明南无声地看着她。
人证物证俱在,还有枕边人的揭发,明瑾再无翻身可能。
今日这盘棋,她已下了太久,也累了,倦了。
是她故意设计引陆非愚来,让崔卿知道,帮他下定决心。
怕他下不去手,她还引导皇太女查到兵器一事上,双管齐下,彻底断了明瑾的退路。
私铸兵器,私养亲兵,造反之心不言而喻。
之前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皇帝或许还会放她一马,而如今孩子生了,还是个女孩,明瑾就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被放弃也是理所当然。
众叛亲离,至亲至爱皆离她而去,她渴求的皇位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已是对她最大的报复。
至于陆非愚后面会不会说出她重生的秘密——
明南瞥了他一眼,弯唇一笑,目光漠然。
他敢说,也要有人敢信。
他背后无人撑腰,说了,随便给他扣个诽谤侮辱亲王的帽子,即刻便能处死。
只要他不傻,就会牢牢守着那个秘密直到死。
明南正思量着,忽觉有人在看自己,抬眸便对上了陆非愚赤红的眼。
她无动于衷地回视。
“啊……”
明瑾长叹一声,松开侍从的手,站直了走到台阶边缘,居高临下看着皇太女,释然道:“这一局,是我输了,我技不如人,我认,但你想抓我回去?做梦!”
说完她趁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拔出身边御林军的刀,架在脖子上用力一抹,殷红热血迟了一会儿才溅出来,皇太女退了两步才没被喷一脸。
陆非愚失声惊呼:“王主!”
明瑾颓然倒在地上,大氅滑落,露出她雪白的中衣,她冲他抬起了手,想说什么,却无力垂下。
陆非愚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挣开侍从,扑到明瑾身前,握住了她的手,泣不成声,“王主……你就这么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啊——”
“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就让我随你去了!”
说着他抓起那把刀学着明瑾的样子架在脖子上,却迟迟下不去手。
崔卿哂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多恩爱,原来也不过如此。”
一个扔下大烂摊子一死了之,孩子不管了,陆非愚也不管了,他们两个日后怎么活,都和她没关系,反正她死了。
一个不想活在世人的指指点点下,想抛下孩子以死逃避,却没有那个勇气和魄力,徒增笑柄。
陆非愚脸色变换不定,最后还是扔开刀,掩面恸哭。
明南冷眼旁观,忽觉心中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抽出来了。
她抬起头,眼前多了一道半透明的身影,只有她能看到——是还未离去的原主。
她飘在半空,看着跪地啜泣的陆非愚,彻底释然。
“我原以为他们情比金坚,所以才能分开那么多年,还念念不忘,想尽办法也要把对方弄到自己身边。如今再看,也不过如此。”
“前世我被枕边人背叛,今生也让她尝了一回这滋味,算扯平了,陆非愚两世为人,皆永失所爱,又何尝不是一种因果报应?”
执念消散,原主转身对明南道:“谢谢你,我别无所求了。”
明南:【一路走好。】
原主含笑颔首,瞥了谢无虞一眼,“我能看出来,他是不一样的,祝你们白头偕老。”
明南回以一笑。
原主便在她的目光中化作光点飘向天际,随风而去。
宁王府的这场闹剧,以宁王身死为结局,暂时告一段落。
剩下的调查和抄家都和明南没关系了。
她提出告辞,皇太女没说什么,崔卿却道:“我送送王主和王夫。”
明南知道他有话要问,没有拒绝。
三人一路走到影壁前,崔卿才问:“那封信,是王主派人送的么?”
明南反问:“你觉得呢?”
崔卿苦笑一声,“王主不必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也没有说出去的必要,因我检举有功,陛下允准我回崔家安度余生,但我在花都已经待够了,准备去江南的庄子定居。”
明南没承认,也没否认,只道:“花都虽好,却如囚笼一般,如今你恢复了自由身,我该道一声恭喜。”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崔卿对着她深深作揖,“谢王主。”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与王夫也要去封地了。”
明南笑着挽住了谢无虞的手臂。
崔卿一愣,“王主为何要走?如今花都已无人……”
说着他顿了下,正是因为没了外忧,才容易姐妹内乱。
他了然一笑,“激流勇退,也不失为上策。”
明南颔首,“崔公子留步。”
崔卿拱手,“慢走。”
谢无虞回礼,转身扶着明南向外走去。
天上又下起了大雪,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景安二十年冬,十一月二十八,宁王于宁王府诞下一女,后因宁王夫崔氏与皇太女揭发其结党营私,其私铸兵器,私养亲兵,意图谋反,帝大怒,令皇太女率御林军查抄宁王府,捉拿皇二女明瑾。
明瑾知其罪孽深重,夺御林军刀自刎,薨。
御林军于王府搜出大量官员来往书信和行贿账册,罪证确凿。
帝悲怒交加,贬明瑾为庶人,择别处下葬。
因检举有功,宁王夫崔氏复自由身,隐居江南。
明瑾所育一女交由宗亲抚养。
其生父不详,未被史书记载。
野史称其生父为陆氏,曾为荣王侧夫,后放归陆家,与皇二女瑾暗通款曲,事情败露后为帝所恶,后离开花都,不知去向。
同年十二月初五,荣王上奏自请去封地驻守。
帝不允。
次年三月,荣王再奏。
帝挽留无果,遂允之。
皇太女亲送荣王及其夫出城,并赠厚礼数抬。
景安五十三年,帝崩,太女继位,改年号盛平,召荣王及王夫归都受赏。
据野史记载,荣王明南与其夫谢氏无虞,恩爱非常,虽终身未育,却未再纳一夫。
二人治下有方,封地百姓安居乐业,对其赞不绝口。
后,荣王百岁薨逝,王夫饮鸩酒随其而去。
二人同葬一棺,共埋一穴。
【恭喜,第九个任务圆满完成,请宿主做好准备,任务世界脱离中,脱离成功,新的任务已开启——】
机械音刚消失,明南就感觉身体一痛。
【啊——怎么这么痛?】
她感觉自己从里到外被刺穿了。
那种痛密密麻麻,连绵不绝,像刚滚了钉板似的。
然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她发现有人在看自己。
明南一惊,猛地睁开了眼,就见一个戴着眼镜、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正站在床边盯着她看。
那眼神压抑又兴奋,像在看砧板上的鱼肉似的。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垂涎地从明南的脸扫过,渐渐往下看去。
“宝贝,你可真漂亮啊。”
这一声“宝贝”夹杂着刻意压出来的气泡音,把明南恶心得够呛,感觉下一秒他嘴里就能滴出油来。
“你乖乖听话,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会对你温柔一点的——”
男人毫无自知之明,伸出手就要来摸明南的脸。
明南忍无可忍,反手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温柔你大爷!”
“砰”的一声闷响,男人被打得一个趔趄,头撞到墙上,前后夹击痛得他眼前一黑,直接倒了下去。
明南趁机爬起来,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白色连衣裙,嗯,还好好穿着。
她松了口气,赶紧爬起来踩着男人凸起的啤酒肚下地。
下了床她才发现,这是个酒店套房。
她找到自己的鞋,飞快穿上拉开门跑了出去。
走廊里的顶灯开着,但光线有些黯淡,脚下铺着的厚厚地毯延伸到远方,似乎没有尽头。
明南一阵头晕目眩,身体好像都不受控制了。
【205,我是中什么药了么?】
205语速也难得快了起来,【不是的宿主,你这个情况有点复杂,来不及解释了,你赶紧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你要变回原形了!】
【什么?原形?】
明南一片浆糊的大脑艰难地转了转。
然而也仅限于转了转。
身体根本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
周围都是房间,她怎么知道哪个有人哪个没人?
好巧不巧,“咔哒”一声。
前面的一扇门开了。
明南扶着墙艰难地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双眼镜片。
男人的眼睛藏在镜片后,镜片反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见到他的第一面,明南身体里的契约就动了一下。
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明南当机立断跌跌撞撞地跑向了他,把他推回房间。
“你——”
“喵——”
明南:“???”
她怎么发出了猫叫?
“喵~”
她不死心一开口,发现还是猫叫。
明南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下一秒她就发现自己视野范围内的东西都变大了。
尤其是被她推进来的男人——
她抬头往上看,看半天都没看到他的脸。
他变成了个长腿巨人。
明南:“……”
走廊上隐隐传来了王有保的声音,明南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她别无选择,抬爪抱住了男人的腿,【救救我!有个变态在抓我!】
虽然她不会说人话,但对方会读心啊!
她第一次庆幸对方有这种能力。
果然,男人顿了下,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是在思考。
到底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他们初次见面就玩这么大,明南也没把握他一定会帮忙。
过了几秒,他抬手关上了门,隔绝了走廊上的动静。
明南顿时松了口气,收回爪疲惫地趴在地上。
【谢谢。】
男人半蹲下身,一股淡淡的花果后调笼罩过来。
明南忍不住动了动鼻子,还挺好闻。
“你到底是人,还是猫?”
男人声音低沉醇厚,有一种独特的厚重感。
明南毛茸茸的小耳朵不自觉地抖了抖。
男人眸光渐深。
【我说我是妖你信么?】
明南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珠定定地看着他。
男人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沉默了一下问她:“你让我帮你什么?”
【我遇到了点小麻烦,你能不能收留我,或者给我找个住的地方,等我好了,我会报答你的!】
明南举起粉嫩嫩的前爪,睁着圆滚滚的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绝对不会连累你,我发誓!】
家她肯定是没法回的,不然姓王的找过去她就完蛋了。
她需要找个安全的地方疗伤,等她好了,那三个大师加一块都不够她捶的,自然不会牵连旁人。
这次男人思考的时间长了点。
明南举了会儿,觉得爪有点酸,就悄悄放了下来。
忽然变成猫她还有点不习惯,盯着自己的爪子看了一会儿,忽然咬了一口。
【嘶,真的疼啊。】
205:【……宿主,你的智商好像也被猫影响了。】
明南一听它的声音就火了,【你还有脸说?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355章 禁止欺负可爱猫猫2
205:【这个,说来话长,也没法长话短说,我把这个世界的信息传给你,你自己看吧。】
明南:“……”
她正准备看,面前的男人忽然凑近,大手抄起她的身子就把她抱了起来。
明南茫然地蹬了蹬腿,没找到着力点,就面条似的垂了下来,把身后的男人逗笑了。
“放心,我没想把你扔出去。”
明南:【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就是不太习惯别人这么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