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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红(多梨)


“我又不是钱,不可能每个人都喜欢我;再说了,就连钱,也有人不爱钱呢,”千岱兰轻描淡写,“被骂的时候就看看赚到的钱,就有了继续干活的动力——过两天,我再招俩客服,咱们要干,就正儿八经地干。”
赵雅涵说好。
千岱兰一点都没闲着,她绝不满足于现在赚到的这些钱。和游戏联名有利有弊,难道要永远都这样依附着八荒、依附着叶洗砚提供的平台?
她也不甘愿。
大一新生的课程表不算特别满,千岱兰也没去积极参加学校里的活动,什么学生会啊,什么班干部竞选,什么社团……她一个都没参加,除却上课和学习外,其余时间,千岱兰疯狂地找赚钱的机遇,渴望能做出一个爆款。
还真让她找到了。
2012年,一个姑娘依靠一组民国风写真,一夜爆红于网络;千岱兰根据这个姑娘了解到了豆瓣,她在豆瓣高度冲浪好几天,也了解到豆瓣的不少红人。
每个红人都有各自的特点,同样的是,她们发出的每一张照片下,都会有人追问,什么品牌的?哪里买的?
大部分网红会分享,也有极个别的,遮遮掩掩,不愿讲哪里买的衣服,不分享品牌,偶尔回复,要么是vintage,要么就说是自己设计的。
偏偏这种神神秘秘的,引起不少人的购物欲,甚至还有人发帖求衣服品牌或同款,回帖能翻上好几页。
急于打造店铺爆款的千岱兰,在此刻忽然眼前一亮。
——这衣服看起来也不难啊。
她火速联络了麦神奇,把照片发给对方,问他,能不能打版?
麦神奇回复说不能做到一模一样,但也能做到个八九不离十。
千岱兰趁着周末飞一趟青岛,盯着他们打版做样衣。
根据图片打版很难,很容易做到四不像;南油那些能把复刻版做到接近正品的,也都是先买正品,带回去打版,再去找相似的布料、裁剪、缝制。
幸好该网红穿的大部分衣服都是针织类的,基本上没有工艺难度,如果非要说难,也就是颜色,市面上常见的布料很少有那种灰调——
“啥莫兰迪色啊,”麦神奇大汗淋漓地带了几块新布料,“这不行?”
千岱兰摇头:“不行,太亮了,不够灰暗。”
千岱兰拆解过对方的穿搭。
莫兰迪色系,来源自意大利艺术家乔治·莫兰迪,饱和度低的灰系颜色,彼此间怎么搭都不突兀,再搭配上高面积的露肤度,很容易给人一种随随便便就能穿很好看的感觉。
这种带点灰度的色彩,也能刚好中和掉一些低成本针织布料的廉价感。
“可你要是订布料的话,那成本可就高了,得自己去染,”麦神奇劝千岱兰,“咱们俩合作过,我也不坑你,说实话,反正你是淘宝店;既然在网上开店卖衣服,有色差很正常,你先做一批,PP图,想它什么迪色就什么迪色,客人拿到手有色差,你就说是拍照和光线问题,反正卖出去了,运费那么贵,难道他们还退给你——不行吗?”
“不行,”千岱兰摇头,“我不能毁自己店铺的招牌。”
麦神奇无奈:“可你自己订布料,那成本上去得可不是一点半点……能卖得出去吗?”
“麦哥,”千岱兰笑,小虎牙笃定,“放心吧,我能卖得出去。”
麦神奇摇头。
千岱兰不是头脑发热,她的确做过调研,不单单是豆瓣,百度,新浪,还有渐渐不再繁盛的天涯社区,她都转过,都发现不少想求购同款的帖子,皆一无所获。
不是没有淘宝店卖,零星俩仨的店在卖,用的还是盗取该网红的图,看评论,一堆骂货不对版的。
机会稍纵即逝,千岱兰决心好好把握住。
麦神奇帮她联系到了做布料的厂子,因需求量少,价格不好往下砍,千岱兰上个月刚分成到手的十几万,算了算,这次做衣服全投进去了;麦神奇本来还想接着劝,可看她铁了心,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随她继续。
千岱兰算了算存款,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她手上现金流一直不多,现在仓库里积压着一批森女系风自然系的衣服,这个节骨眼上,销量下跌,卖不动。
找人借钱?
也不现实。
自从上次电话中和殷慎言吵架后,千岱兰就再没和他联系过;叶熙京倒是在上海,可上一秒找他借钱、恐怕下一秒他就会自荐枕席。
叶洗砚?更不可能。
受他的帮助已经太多太多了,再这样下去,她真要成寄生的藤壶了。
薅羊毛也不兴逮着同一只羊薅秃噜皮的。
千岱兰看过杨全的朋友圈,知道叶洗砚现在非常非常忙,她不想给他添额外的麻烦。
机灵的脑筋一转,千岱兰决定开始动用之前一直维护的关系,主动联络梁曼华——梁亦桢的养女。
上次夜店狂嗨后,梁曼华对她印象很好。
千岱兰时刻关注着对方的IG,知道梁曼华这几天在上海,陪着方琦英一家人在上海祭祖。
方琦英的母亲方清芷方博士,祖籍上海。
梁曼华一口答应了千岱兰的邀约,约她周六晚五角场某西餐厅见面。
赴约之日,千岱兰专程穿上了店铺里最好卖的一款拼布连衣裙,头发也重新用卷发棒卷过,蓬蓬松松地,还别出心裁地戴上两枚天然松果和小果荚做的手工发夹。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
除却赴约的人。
千岱兰并没有见到梁曼华,而是见到了她的养父,梁亦桢。
他新修剪过头发,仍旧坐在轮椅上,脸色比上次见面时还要苍白。
“千小姐,别来无恙,”梁亦桢微笑着看她,“我等你很久了。”
作者有话说:
Ps::
查了查,沈阳的房价大规模上涨在16—17年,现在还没开始猛涨呢。
不过2022年后,房价也开始疲软了。
很多非一线城市,好像也都是15年左右,棚改开始,房价一路飙升,直到2022年,之后才开启了缓慢或快速的下跌。
上章提到的“死亡笔记”,也是真实的事情,就山东的。
一对夫妻行贿时在笔记本上记下了每一笔行贿的钱、受贿者的姓名,后来中央的组来巡视,抓到了他们,顺藤摸瓜翻到了没被销毁的笔记本,沿着挨个儿查。
某领导前一天还在意气风发地开会呢,第二天就被抓走双规了。

第53章 接近
“是我不让曼华告诉你,因为和千小姐见一面,超乎我想象的困难……”梁亦桢告诉千岱兰,灯光打在他脸颊上,纵使保持清瘦,但长久的病毒和疾病,仍在加速着他的衰老,“我很抱歉。”
今天晚上,他说了很多次抱歉。
千岱兰有点讨厌抱歉了。
这种“抱歉”像什么呢?像盗版电影在片头加入的免责声明,提醒下载的人在24小时内删除;像学校里老师的“自愿上自习”,像杀人犯动手前的祈祷。
好像只要说一句“抱歉”,就可以把已经做过的、接下来要做的错事全都抹除。
——如果他真的对此感到抱歉,那么应当选择告诉她,或者,不要这么做,不要阻挡梁曼华和她的见面。
如果千岱兰足够有钱,或者,像叶洗砚那样,她一定会有底气这么讲。
可惜现在她没有。
她只能笑着说哪里哪里,能见到梁先生才是我的荣幸。
苹果肌都要笑木了。
“这次请千小姐来,实际上,是有件事想询问千小姐,”梁亦桢的中文措辞依旧缓慢,语调发音很准,不至于像那些生硬的外国人,可部分语序还是有点奇怪,像直接汉译英、再汉译英,“关于千小姐先前曾售卖过的部分无标产品,我想知道它们的来源,可以吗?”
千岱兰想,他说的话很适合被放在初中语文试卷上,用来让学生们做病句修改。
但她仍理解了梁亦桢的意思。
冷不丁地心跳,像一颗葡萄重重落在鼓上。
千岱兰说:“抱歉,我不知道那些产品是JW的高仿;档口挂版的衣服没有标——”
“其他人说不知道,或许是真的,”梁亦桢说,“可是,千小姐,我记得,三月份,我们见面时,你曾告诉我,你很喜欢JW,你曾为JW工作过很长时间,而且,在离职后,仍购买JW的衣服。”
千岱兰哑口无言。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鬼会这么直接。
看来不是每个人都具备叶洗砚的耐心。
侍应生为她的高脚杯中倒了红酒,浓郁的液体,像稀释后的血液。千岱兰把头发上的两枚发夹取下,才同梁亦桢平视:“你想说什么呢?梁先生,如果答案很迂回,你很难用中文表达;或许你可以用英文告诉我——我的英文也很不错。”
“我喜欢母语,”梁亦桢说,“请相信我,我没有恶意,只是经千小姐提醒,我才知道,JW最近盗版猖獗,已经到了公司无法坐视不管的地步。”
千岱兰安静地等他虚伪完毕。
“我只想请千小姐告诉我,”梁亦桢说,“能否提供您的进货渠道?我想从源头杜绝盗版的泛滥。”
千岱兰问:“梁先生,你知道我是哪里的吗?”
梁亦桢说:“籍贯?还是……谁的人?”
“铁岭的,”千岱兰说,“辽宁铁岭,年年上春晚的大城市。”
梁亦桢显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笑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东北人,你可以说我穷,也可以说我没志气,但不能让我不讲义气,”千岱兰直接说,“我从人那里进货卖衣服,赚了钱,完了,反手把人一卖——没有这么干的,那我成什么了?不是我袒护人,是我不能干那缺德事。梁先生,你要是真想追责,要罚钱,我可以缴纳罚金,直接罚我。”
梁亦桢眼角轻轻起了笑纹:“千小姐如今恐怕很难筹备罚金吧。”
“那也是我的事,”千岱兰斩钉截铁,“做生意也得讲义气,梁先生。”
“很难想象,”梁亦桢说,“一个你,一个王紫晓,都坚决不肯透露进货渠道,我很意外。”
千岱兰说:“没什么好意外的,我们中国人和你们英国人不一样,先生。”
梁亦桢笑,但笑到半截又停住。
来自身体脊柱的疼痛让他缓慢地舒了一口气,才以欣赏的目光看向千岱兰,隐约明白,为何那天晚上,叶洗砚犹豫不到五分钟,就松口答应让步。
起初的梁亦桢并无把握。
他比谁都清楚叶洗砚的聪颖狡猾,也知道叶洗砚做事多么严苛果断、公私分明;即使是亲弟弟,他也没有松口,不肯让折鹤和维德公关签署合约;
那天晚上也一样,叶洗砚结束通话,慢慢地坐回。
桌子上的菜已经冷掉了,在这通电话之前,叶洗砚还在气定神闲、微笑着同他饮酒;而通话以后,叶洗砚的笑容就淡了很多。
两个人什么都没说。
沉默很久后,叶洗砚拿到梁亦桢一开始起草的合约,划掉上面的三条条例后,重重放在桌子上。
“我只能让步到这里,”叶洗砚说,笑容温和,目光锐利,“梁先生,我这个妹妹不喜欢在警察局中过夜,我也不希望这个乌龙闹太久。”
“仅仅是一个供货渠道,你就不肯配合,”梁亦桢说,“洗砚果然说得没错,你是个很有侠义心肠的姑娘。”
千岱兰说:“我没看过武侠小说,不知道怎样才算侠义心肠;我只知道,人做事,得有起码的道义信誉。”
梁亦桢笑:“上次叶洗砚和我说,无财不养道,看来和千小姐倒是有异曲同工的看法。”
千岱兰心想什么无财不养道,总不能是字面上的意思,没有钱没有办法修道吧?
她悄悄把这句没听过的话记下。
“我也不愿意为难千小姐,尊重你的意愿,”梁亦桢说,“不过,听说千小姐的淘宝店,运营并不算顺利,似乎也遭受了一定的舆论影响,导致店铺评分下跌,原有的商品销量惨淡……”
千岱兰说:“做生意的,哪里有一帆风顺。”
“可我听说,千小姐的资金流似乎遇到了一点小麻烦,”梁亦桢说,“千小姐今天穿得如此惊艳,是想和小女曼华谈投资的事情?如果是的话,那么很遗憾,曼华她——”
“如果我真想拉投资,今日该穿得更正式些,”千岱兰笑意浅浅,礼貌地说,“只是朋友间的会面。”
梁亦桢一停。
“实不相瞒,”他说,“我很看好网络购物的前景,尤其是,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我相信,总有一天,网购的人群将比线下购买的顾客更多。”
千岱兰说:“梁先生,JW并不适合走网购路线。”
她没有碰酒,不卑不亢:“想必梁先生也是看到去年淘宝的交易统计,服装品类中,蘑菇XX,七XX,韩XX舍,这些淘系品牌的销售业绩的确非常抢眼,但请不要忘记,淘系女装的特点是价格相对低廉,样式更迎合大众审美,且为了好看,可以牺牲质量来降低成本——而JW的受众,显然易见,和这些品牌的受众群体并不相吻合。以我在JW的工作经验来看,JW为顾客提供的,不仅仅是精致美丽、独一无二的服装,还有极高的情绪价值,以及搭配师一对一的推荐,而这些,都是淘系品牌永远抵达不到的优点。”
梁亦桢说:“但JW目前只在中国的一线城市、部分省会有店,有人建议,如果设置网络销售渠道,或许可以让二三线的消费群体也有购物的机会。”
“人不是囚徒,”千岱兰说,“我工作的时候,也有很多河北和山东城市的客人,偶尔来北京旅行时,她们的购买欲反倒空前的旺盛。况且,据我所知,2009年起,淘宝所举办的双十一活动,要求商家直接五折销售——JW也要么?很多顾客喜欢JW,就是因为JW从不会有额外的折扣,也从不会进入奥莱;倘若JW也参与此类的活动,恐怕会影响品牌之后的调性和发展。”
她举例子:“据我所知,今年六月,某奢侈品牌在天津佛罗伦萨小镇开了第二家奥莱店铺,开业当天的确火爆,但我也知道,有些朋友,开始放弃购买该奢侈品牌的当季款——大家可以接受购买一件昂贵的衣服,但不能接受这件衣服比别人买的’贵’很多。无论富人还是穷人,都无法接受这点。我敢预测,未来五年,十年,该奢侈品牌的调性必然会下滑严重,打折促销只能营造一时的繁荣;若没有好的设计师逆天改命,从高端滑落很简单,可再想走向高端——很难。”
梁亦桢望着她。
“当初艾米辞退你,真是大愚蠢的行动,”他说,“你很了解JW,也很了解网购。”
“我反倒要感谢Ami放我自由,”千岱兰说,“否则今天的我怎么会考上复旦呢?”
“你似乎很有想法,”梁亦桢征求她的意见,“如果你是我,现在面对JW是否开放网络购买渠道的辩论——你会如何做?”
“我选择模仿。”
“什么?”
“我选择模仿其他奢侈品牌的道路,”千岱兰说,“Chanel的Bruno Pavlovsky说过,时尚是需要触摸和感受的,所以他们至今坚持线下销售。我想,JW既然想要做中国的Chanel,就不应该先于他们迈出这一步。至少,就我个人感受而言,JW并不适合在淘宝上线。”
梁亦桢说:“你似乎还有其他想说的。”
“是的,”千岱兰说,“但JW毕竟不是Chanel,这么多年,在国内的女装定位始终是’轻奢’,而’轻奢’这个概念,最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如果没有丝毫改变,总有一天会被时代所抛弃。”
梁亦桢问:“你似乎还倾向开通网购渠道。”
“我倾向JW搭建属于个人的网购平台,在官网上提供网购渠道,而非登上淘宝,”千岱兰说,“无论如何,JW的销售,还是应该以线下为重。”
说了这么多,她有些口渴,控制自己不去饮酒。
“很好,”梁亦桢说,“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人说可以听懂的中文……如果不是千小姐另有高就,我很希望能聘请你作为我的秘书。”
千岱兰僵硬地笑了笑,敷衍地说谢谢梁先生抬爱。
“不过,”梁亦桢话锋一转,“不知道岱兰有没有兴趣,暂时为我们JW的官网销售平台提供顾问服务?”
千岱兰说:“抱歉,我——”
“二十万,”梁亦桢说,“二十万顾问费用,一个月,不知千小姐是否可以接受?”
千岱兰寂静片刻。
“抱歉,”她说,“您应该知道,我现在很忙,而且,十一月马上就要到了;尽管我不参与今年的双十一活动,但我的店铺正在筹备一笔新品——想必您应该清楚,我的时间非常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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