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设施资源的确有好坏的差距,但从大学中获得的思考没有高低,”叶洗砚对千岱兰说,“中国海洋大学和厦门大学的宿舍都能吹到海风,每个大学都在尽力地提供让学生学习、沉淀的空间。”
千岱兰更难过了:“你说的那俩大学,现在我去考,恐怕都很难。”
“如果你现在从高一开始读,是不是会简单一些?”叶洗砚注视着她,“我很乐意资助一个潜力无穷的女孩。”
千岱兰愣了一下。
她还以为叶洗砚不会再提资助这件事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叶洗砚说,“但你不必对此怀有愧疚心理……事实上,我一直都在资助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你不必有心理压力。等毕业后,看你兴趣方向,或许也能投简历到我们公司——”
他半开玩笑:“我只是从高中开始培养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伙伴。”
千岱兰当然知道,资助她的钱,对于叶洗砚来说不过九牛一毛;和殷慎言相比,叶洗砚资助她读书、上学乃至生活费的钱,都不会影响到寻常生活。
毕竟他随手送的礼物都以万计数。
她想到自己那些数学试卷,想到有时候做梦都是坐在教室里上课,每次开心到不行却又在黑夜里失落醒来。
然而,然而。
“我考虑考虑,”千岱兰最终说,“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您说的这事儿太大了……我得好好想想。”
叶洗砚微笑,转移话题:“尝尝这汤,是今年的新笋,很好喝。”
晚上,千岱兰仰面躺在柔软的鹅绒被上后,又弹跳起来,她打开房间所有的灯,包括小台灯,站在门口,环顾四周。
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柜子、桌子、椅子,都是之前转租给她的学姐、及搬走的租客送给她的,虽然陈旧了,但千岱兰很爱惜,专门去买了那种印花的餐桌垫铺在桌子上,遮住几块掉了漆皮的坑,她还给椅子缝了柔软的垫子和靠背。地板拖得干干净净,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架子上的书也摆得整整齐齐,最上层是厚厚的、精美的一系列外刊。
它们在这陈旧破败的小出租房中闪闪发光,也格格不入,就像叶洗砚送她的那些床品一样,光彩照人,非常突兀。
千岱兰知道那种突兀的来源。
她隐约察觉到叶洗砚对她有兴趣,只见了一面、吃了一顿饭,往后做春,梦就能梦到她,纵使那个时刻叶洗砚想说是嫉妒——千岱兰后知后觉,他其实在嫉妒叶熙京。(千岱兰完全不知道叶洗砚为什么会嫉妒叶熙京,但没关系,可以理解,麦姐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男人嘛,外面没吃过的屎都是香的,路过的挑粪车都要尝尝咸淡)
千岱兰确信叶洗砚肯定着迷她的脸蛋,这样想来或许有些肤浅,但肤浅的她曾经不也是被他的脸迷得七荤八素。
只要她想,她肯定也能把叶洗砚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
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千岱兰想起了以前在麦姐隔壁干档口的凤姐,想起她之前的意气风发和现在连买点好的婴儿用品都被舍不得;想起了一个邻居阿姨,那个邻居阿姨带俩娃,因为违背计划生育政策丢掉工作,只能做全职太太,一个月暴瘦的时候说身体难受想去做医院检查,她丈夫只会说没病没病检查啥啊,舍不得钱——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时,如何活下去都要看依附者的良心。
……不要这么被动啊,千岱兰。
她躺在温暖的鹅绒被中,抬头看这房间简陋的天花板,围绕着灯泡飞来飞去的小蚊虫。
它们受光热吸引,义无反顾,一遍又一遍地扑倒灯泡上。
直到愚蠢地撞到昏迷。
千岱兰闭上眼睛。
第二天,她答应了叶洗砚提出的资助。
他一次性给了千岱兰三十万。
一个千岱兰能接受的、最高额的捐助,再高,就太多了;但低了,也不合适——
叶洗砚希望她能心无旁骛地、毫无顾忌地投入高中三年的学习。
算是一次性结清,叶洗砚不会说“不够了再来找我”此类话;他心中也清楚,千岱兰不愿意手心向上找人要钱——所以他也没有选择按月、按年来资助。
去银行办理业务时,千岱兰第一次进贵宾室,不用排号等拿号,一切业务办理迅速又体贴,她还喝了一杯茶吃了小饼干。
临走前,千岱兰郑重地告诉叶洗砚,她会将这些钱全都还给他,只当是借的。
叶洗砚只是微笑,让她别有太大压力。
“如果可以的话,之后每次考试,你将成绩单拍照发给我,那个比还钱更能让我开心,”他说,“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给我打电话。”
千岱兰深深向他鞠躬,说谢谢。
退租的最后两天,也是留在北京的最后两天,千岱兰从JW处走了离职程序,拿离职赔偿,把书等东西打包寄回家中,还去专门的二手奢侈品店卖掉了自己攒钱买的那个LV包,买的时候四五千,哪怕她很爱惜,只背过几次,发票和原包装都在,讨价还价许久,换了四个店,卖的时候也只拿回两千块。
她在这个时候意识到,原来奢侈品也只是她渴望成为富人的一个虚假彩色泡沫,拥有它证明不了什么,只有阳光下短暂的浮华照人,一戳就破。
真好,就当交了一次学费,学到了这些道理。
千岱兰在这刻忽然觉得轻松。
在北京的这两年,她意识到自己的局限性,也发觉了自己的虚荣心,还明白了人脉的重要性,攒下这么多钱,如今再回辽宁,也不算是落败而逃。
至少她攒了这样多的经验和钱呢。
临走前,千岱兰和殷慎言吃了最后一顿饭,后者对她离开北京回沈阳上高中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沉默地将一张银行卡塞给她。
“你干嘛?”
千岱兰叫着,要还,可殷慎言捂住她的手,掌心烫得她吓人,力气也大得吓人,把她都压痛了。
“留着,学费,密码是你身份证最后六位,”殷慎言说,“钱不多,好好上学,我在北京等你。”
他态度非常坚决。
千岱兰还是收下了。
只暗暗地想,先不动这笔钱,留着,等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后,她就能边打工边上学,到时候,再把这笔钱还给他。
“现在放弃赚钱去上学,”殷慎言问,“将来不后悔吗?”
他不知道千岱兰离职始末,只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她。
“我不后悔,”千岱兰举酒杯,直视殷慎言的眼睛,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我坚信,我就是天选之女。目前为止,我所经历的一切,无论好的坏的,都是我成功之前必须经历的考验;只要是我选择的,就是正确的;只要我认为正确的,就是对的——干杯。”
绝不后悔。
也绝不要后退。
殷慎言笑,眼镜下的目光异常温柔,他俯身,同千岱兰碰杯:“干杯。”
都喝多了的两个人走回家,酒精发热,三月的北京还是冷的,但千岱兰嫌弃热,脱掉了羽绒服,歪歪地往前走着,一路哼着歌,用蹩脚的粤语唱Beyond的《海阔天空》。
殷慎言送千岱兰到了楼下,才转身离开;他一走,千岱兰在一楼冰冷的台阶上坐了一阵,水果店阿姨已经睡下了,她慢慢地走出去,想最后再看看自己北漂时住过的房子。
不知不觉,人已经走出小巷,走到大路上,眼看着外面停了一辆黑色宾利,她没看清车牌,还以为是叶洗砚,疑惑他怎么又在这个时候来了呀——
千岱兰摸索着走过去,敲敲后面车窗,好奇地叫。
“哥哥?”
车窗缓缓落了下来。
一张虽保养得宜、但明显上了年纪的男人面容出现在千岱兰面前,把她吓得后退一步。
男人长得其实挺好看,温和从容的脸,很有涵养,看起来其实也就三十多岁——但千岱兰做了那么久销售,练出来的火眼金睛,仍旧能从男人微白的几根发、眼角的皱纹及面部肌肉的走向,确定他应当至少四十了。
“千岱兰?”男人笑了,笑纹不浅,“以我的年纪,你叫哥哥确实不太合适,应该叫叔叔了。”
前方两个车门打开,俩保镖模样的人下车,黑西装黑衬衫黑裤子,大晚上的,黑灯瞎火居然还带了墨镜,也不怕看不见路,整得和高档殡仪十八里相送似的,把千岱兰吓了一大跳。
幸好她是见过大世面也见过小世面的千岱兰。
千岱兰的手已经掏出手机,她低头,下意识想给殷慎言打电话,又意识到,后者喝醉了,现在过来也只不一定能打过他们。
她打给了如今北京唯一的大人脉——叶洗砚。
对方秒接通。
千岱兰事先调低了声音,果断按下免提,把手机背在身后,不等叶洗砚说话,她先大声质问车上的男人:“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现在来我住的地方、停在大路药店门口,是想干什么?是不是Beck派你们来的?”
她确定这样的大声能让电话彼端的叶洗砚听见。
车里的男人疑惑地问:“谁是Beck?”
千岱兰盯着他们,仍旧问:“你们怎么认识我?”
“千岱兰,”男人语速缓慢,“听说叶洗砚在北京金屋藏娇……就是你?”
作者有话说:
文里面现在是2011年,所以还能合法吃发菜,清华大学也只有公共浴室。
现在不可以了!
2021年9月7日起,发菜入选《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保护级别为一级,禁止非法采集和销售。
因为采集发菜时,人一般会采用搂、耙等方式将覆盖在地表上的发菜聚集在一起,不仅会破坏当地的土壤表面,加剧土地荒漠化,还会让其他植物死亡。
对于岱兰宝宝来说,做梦梦到在高中教室里上课,是美梦;
但对于我来说,做梦梦到在高中教室里上课,是彻头彻尾的噩梦……山东高中的分数量化制度管理和向衡水学习还比衡水严格的封闭式学习管理,谁能明白QWQ我们班主任,我毕业时还只有几根白发,三年后回去探望,他头发全熬白了……
本章掉落200个小红包包[让我康康]
赌岱兰宝宝能不能安稳地回去上学呢(。
现在的岱兰宝宝快二十岁了[垂耳兔头][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叶洗砚也快二十八岁了[狗头][菜狗]别担心,一定会让岱兰宝宝尝到正值壮年的叶洗砚[垂耳兔头][垂耳兔头](我在说啥涅)[让我康康]
她沉默着后退一步,看到车里的人笑了。
他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笑的时候也是苍白的,像被雨水泡皱的花,尽管风姿犹存,但下一刻就会突然坏掉。
“似乎吓到你了,抱歉,我没有恶意,相反,我还要道歉,”男人缓声说,“为我没有礼貌的小侄女向你道歉。”
千岱兰想,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你找这俩一抹黑的大汉堵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你似乎也不太礼貌。
她观察力强,注意到男人脖子里有闪闪的东西,瞧着像是一个银色的十字架。
信教的?
什么教?
“什么小侄女?你小侄女是谁?”千岱兰继续逼问,“你叫什么?”
“Ami,梁艾米,”他缓缓说,“我叫梁亦桢。”
千岱兰留意到这个男人的语速的确很缓慢,但又不是那种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哒的慢——他很像不怎么说普通话的人,似乎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思考措辞。
空降来的梁艾米啊。
千岱兰记起了linda的提醒,说梁艾米的叔叔是JW的一个大股东。
JW于1985年在厦门创建,千禧年前后,创始人又陆续创建了两个个子品牌,正式建立起JW集团,主打中低端市场;03年,有一英国华裔给了JW大量投资,资金雄厚,JW得以发展迅速。
千岱兰感觉就是车里的这个人了。
那个神秘的英国华裔。
因为他的普通话确实说得有一股子ABC的味——哦不,英国华裔,应该说是BBC。
“我今天中午才知道艾米任性做的事,”梁亦桢说,“非常抱歉,我已经批评过她。”
千岱兰说:“然后呢?”
——《流星花园》里都讲了,如果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然后,”梁亦桢说,“我想请你吃饭,然后商议——你在打电话吗?”
“是啊,”千岱兰理直气壮,“怎么了?”
确定对方不是Beck找来的流氓后,千岱兰也不再遮掩手机。
她确定,这样的人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来怎么她,否则也太有失风度了。
梁亦桢问:“给叶洗砚吗?”
“是我朋友叶洗砚,”千岱兰还记恨着那句’金屋藏娇’,无论对方是真的中文不好、还是故意的——这个词,在现代中,被赋予了太多贬义,听起来像是包养,她对这点很敏感,甚至厌烦,“怎么了?”
狐假虎威、借叶洗砚的权力谋好处是一回事。
被一个陌生人当作被包养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
“没什么……”梁亦桢说,“你先同他讲电话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一起吃晚饭,好好聊聊这件事。”
千岱兰想问他是不是还没有搞清楚时差。
在公司没有加班的情况下,哪里的大好人在晚上九点、十点吃晚饭呢?
酒精让她现在比较暴躁,她自若地将手机放在耳旁,听到叶洗砚的呼吸声,后者背景音嘈杂,隐约能听到男人的笑声、谈话声、还有餐碟、杯子碰撞声。
他一直在听。
千岱兰叫:“哥哥。”
“嗯,”叶洗砚说,“别答应,将手机给他。”
千岱兰舍不得,她背过身,捂着手机,小声:“万一他抢了我的手机就走,怎么办?”
“是有点伤脑筋,”叶洗砚笑了,停了几秒钟,他说,“我马上过去,别担心。”
千岱兰说:“不要了,我还是把手机——”
“没关系,”叶洗砚说,“很快。”
通话结束,千岱兰看向梁亦桢,摇头。
“我不能和你去吃饭,”她说,“大晚上的,太危险了。”
梁亦桢没勉强,只听咔吧一声,他的车门缓缓打开,千岱兰从黑暗中看到车内后排的情况——和普通的车子不同,后排只订了可供一人坐的座椅,而梁亦桢所坐的,竟然是一个轮椅。
腿上搭着一张驼色的羊绒毯子,大约是怕风。
那轮椅的金属银和黑,在暗处颇为惹眼。
这一瞬间,千岱兰感觉自己好像曾经见过这个男人。
但想不起来了。
她每天见过的人太多太多了。
“我不能正常行走,”梁亦桢说,“应当不会对千小姐造成什么危险。”
千岱兰看了看守在车旁的两个男人,心想这俩男的又不是太监,哪里来的没有危险。
你当我傻,你只是腿脚不好,但腿脚不好的很多男人,第三条腿未必不好。
梁亦桢也没继续说下去,因为他的手机在此时响起;他接通后,语气严厉地说了几句。
千岱兰只听到他称对方Ami。
结束通话后,轻轻关上车门;梁亦桢不再坚持请千岱兰吃饭,只是和她聊天,随意地聊她在JW的工作,对方态度虽然恳切,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千岱兰不可能不迁怒他,只是冷冷淡淡敷敷衍衍地聊着,好不容易坚持到十五分钟后——
叶洗砚来了。
他身上的酒精味很重,应当喝了不少酒,千岱兰有点担心。
显然易见,他们早就是旧相识,认识,不熟的相识。
这么杵风中谈话显然没有风度,最终,千岱兰还是坐上叶洗砚的车,一同去附近的一家餐厅。
她担忧地问叶洗砚:“你还行吗?”
“应该挺行,”这样说着,叶洗砚揉着额头,似乎醉了,“……抱歉,我今天喝多了。”
千岱兰不知他为什么道歉,她更想道歉,说自己给他惹麻烦了,刚开口,又听他低声说:“其实,今晚我该送一送你。”
她认为没什么好送的,她是回去上学,又不是扛枪上战场。
只是今晚,醉酒后的叶洗砚看起来比平常要更平易近人一些。头发并非惯常的那种一丝不苟,微微凌乱,衬衫的领口也比平常更大一些,大约是喝酒后热了,露出的锁骨都是一种绯红。
看起来很好骑。
因为疲倦工作,此刻他拥有比平时冷静理智时不同的风味,千岱兰无意识地窥见他的松懈,下意识觉叶洗砚很适合一点意乱情迷,就像之前那次醉酒后的意外——打住。
她不愿在分别时候还只能联想到这些。
尽管她的确想过坐在他手臂上。
太不合时宜了。
这些突然冒出的念头,就像两个人的身份一样不合时宜。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可没把你当姐姐(慕吱) [现代情感] 《我可没把你当姐姐》作者:慕吱【完结】晋江2022-08-26完结总书评数:610 当前被收藏数:4553 营养液...
-
清穿:阿哥,康熙,我选康熙!(城里的村姑) [穿越重生] 《清穿:阿哥,康熙,我选康熙!》作者:城里的村姑【完结】起点VIP2024-11-28完结58.41万字 4654总推荐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