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涨红(多梨)


叶洗砚含笑:“不错。”
“啊,”千岱兰放下杯子,作势要离开,“那我得出门看看,仔仔细细地看,看看这个槲寄生到底长什么样子,以后圣诞节,我要躲着它点。”
她可不想随随便便地亲人。
但叶洗砚轻轻扯住她的衣袖。
“不用这么麻烦,”叶洗砚轻轻用手指指上方,轻描淡写,“抬头看看,我们头上现在就是槲寄生。”

叶熙京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哆哆嗦嗦地给叶洗砚打电话。
不知道怎么,他感觉北京比剑桥、比伦敦都冷多了;下飞机时就结结实实打了个喷嚏,把前面正引路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回头频频看他,生怕他死在机场里。
这段时间,吃炸鱼薯条、香肠土豆泥、鳗鱼冻吃到崩溃的叶熙京,又成功地被“左宗棠鸡”类的中餐撞伤,终于,忍无可忍,临时定了圣诞节当天抵达北京的机票,从剑桥到伦敦到北京。
辗转踏入祖国土地时,他真想找个餐厅好好地大吃一顿。
叶洗砚没接电话。
这很不正常。
要知道,叶熙京刚去英国的时候,不习惯这里的食物,消化不良,肚子痛,给叶洗砚打电话,那时候国内是凌晨两点钟,叶洗砚的手机还开着机,立刻指导叶熙京怎么去联系附近的私人医生。
叶熙京继续给杨全打,后者在吃饭,说叶洗砚和朋友去一家售卖高档酒的清吧中鉴赏酒去了,杨全在附近吃晚饭,休息,问叶熙京有什么事吗?
叶熙京不好意思在休息时间麻烦人家,说这没事没事,然后给千岱兰打去电话。
她也没接。
可能是在工作。
叶熙京这样想,又拨通梁婉茵的电话。
“喂,”叶熙京对着手机喊,“小婉子啊,现在搁哪儿忙呢?嗯?北京?北京好说——来接我一趟呗。”
被梁婉茵骂了几声后,叶熙京也得到了伍珂将和她一块来接自己的承诺。
结束通话后,叶熙京还有点发怔。
他和伍珂,也已经很久没有联络过了。
上次联系,还是2010年年初,伍珂成功评到讲师的职称,叶熙京用Skype和她视频通话,恭喜她。
还特意请梁婉茵买了件LV的包送给她,做恭喜礼物。
但之后就没联系了,只从梁婉茵和林怡处得知,叶洗砚辞职去深圳公司专心做游戏时,伍珂曾动过去深圳找叶洗砚的念头;但成年人的世界里,需要考量的事情很多很多,最终,伍珂还是选择留在北京的大学讲师这一稳定职业。
叶平西对这件事颇有微词,他认为,女人么,事业搞太好、太强,都不行的。
像叶简荷——他崇拜叶简荷,将她当祖宗一样供着,但大男子主义的他认为,这样女强男弱的婚姻是畸形的,哪怕他日后成立了公司赚了大钱有了自己事业,一回到家,还是得像条狗一样伺候着叶简荷。
他反思过自己出轨,也希望叶简荷能反思;如果她能温顺一点,女人一点,他又怎么会被外面女人的崇拜迷恋而绊住脚呢?要知道,男人天性就是大丈夫。(叶平西原话)离婚肯定不是一个人的错,叶简荷也有责任。
在他眼中,老师,医生,都是很体面、适合女人、也能顾家的工作;可伍珂为了工作而放弃追随叶洗砚,那就不太好了。今后就算他们结了婚,也未必能长远——之后叶平西,对伍珂也就不那么看重。
等叶洗砚回北京后,他同伍珂正式地谈过一场;那之后,伍珂就很少再主动联系他。
梁婉茵抱怨,说伍珂那天晚上哭了很久,还喝醉了。
叶洗砚究竟和她说了什么,梁婉茵完全不知,只从伍珂的醉话中依稀拼出些真相,不外乎又是拒绝她的好意,并劝伍珂往前走,去看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囿于一段执拗的感情关系。
叶熙京其实也不理解自己的哥哥叶洗砚。
他常建议叶熙京多多尝试新鲜事物,别困于父母亲既定的规划道路,可叶洗砚却连谈恋爱这件事都不愿尝试,表现出一种古板的保守。
明明,叶熙京记忆中,十二三岁的叶洗砚可叛逆多了,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违规骑摩托车,还要搞什么重金属乐队。
每一次叛逆,都是叶平西暴跳如雷,骂他这个儿子不像话,完全不如熙京规矩。
家里面,每次叶平西打叶洗砚,都是叶熙京和仅对叶熙京发疯的林怡死命护着,林怡不让叶平西打他,说孩子只是叛逆,打坏了可怎么办呢?
叶熙京还以为这种情况会持续很久,他可怜又叛逆的哥哥叶洗砚,迟早会被他爸打死,或者把他爸气死。
直到家里新来的阿姨粗心大意,不小心往豆浆里加了花生,叶洗砚喝下去后,差点因为过敏反应而窒息死亡——
定居杭州的叶简荷女士赶到北京,在叶洗砚脱离危险后,果断接走了他。
再见时,叶平西提到叶洗砚,都是让叶熙京“跟着哥哥好好学”,全然不记得小时候曾打叶洗砚打断一根竹条的事情。
叶熙京时常感觉哥哥很矛盾,但想到他小时候和现在的判若两人,又察觉到,或许矛盾才是他的本身。
“不知道兰小妹在做什么……”叶
熙京想,他去等行李,冷不丁想,今天圣诞节,也不知道兰小妹晚上会不会给他打视频电话。
去年得知她开始过圣诞节的时候,叶熙京还有点意外。
兰小妹也开始会庆祝圣诞节了啊。
她已经越来越不像叶熙京刚开始认识的样子了。
绿色高大的圣诞树,是由大量的诺贝松搭配铁框架做成的,挂满酒红绒球、金色铃铛、亮闪闪的小灯和星星。
暖调的灯光开得暗,厚重的深色胡桃木吧台后,陈列着各式各样的烈酒,老板在另一侧热心肠地向客人介绍着酒。隐藏的音响放着一首轻快的老歌。
“……I keep my distance
(我和你保持距离)
but you still catch my eye……
(但是你仍然吸引了我)”
千岱兰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到木梁上悬挂的槲寄生,系着细长的白色绸带和小铃铛,细长的叶子,优雅如小伞裙的枝茎,柔软朴素的小白花。
她其实可以很轻松地化解这样的尴尬,比如义正词严地说我们是中国人不用遵守洋节的规矩,或者说“哈哈是吗对了,你调的酒很好喝里面加了什么呀”,来蒙混过关。
但千岱兰却意识到,在看到槲寄生后,她竟然有亲吻叶洗砚的冲动。
这就有点完蛋了。
完犊子了。
她无意识地抿了下嘴唇,舌尖上还残存着他青筋的口感,坚韧温热,和细盐的咸、柠檬的酸涩融合在一起;千岱兰发现自己的嘴唇这样干,干得像是要起皮,像一口气走了两条街那样干。
犹疑的视线最终被叶洗砚的喉结所捕获,在他脖颈一道青色青筋的旁侧,特别的凸出、明显,冷不丁。
千岱兰想起叶熙京和殷慎言,她也因为好奇摸过他们两个人的喉结,只是叶熙京明显还未长成熟,被她摸喉结的时候一直笑着说痒,他皮肤很软,也很嫩;殷慎言呢,变声期前的他声音很温柔,变声时像个脾气暴躁的鸭子,嘎嘎嘎了好几年,才终于成了现在这种低沉的声线,千岱兰摸喉结的时候,他一直低着头,头发遮住眼,忽然没好气地说不要再碰了很难受赶紧松开——
叶洗砚呢?
她不知道叶洗砚的成长,只见识过他的成熟——她前男友的哥哥。
初见时,他就已经熟了。
千岱兰确信自己被蛊惑了。
因为她忍不住向叶洗砚走了一步。
Mistletoe,槲寄生,Kiss Under Mistletoe。
欧美一些国家的习俗中,站在槲寄生下的人不可以拒绝亲吻,而在槲寄生下接吻的情侣会幸福终生。
叶洗砚一直在宽容地笑着看她。
他右侧脸颊的小酒窝,浓长眼睫毛投下的阴影,嘴唇薄,没有唇纹,看起来很软。
千岱兰更渴了。
喉咙里有蚂蚁在爬,蜜蜂在飞。
她已经走到叶洗砚面前,距离近到千岱兰看到他下巴处一粒漏网之鱼的胡茬,很小,很短,摸起来一定是又扎又硬的触感。
微涩微苦的温厚乌木香,他姿态很放松,微微俯身:“抱歉,你是不是对我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没有……”千岱兰说,“没有。”
她踮起脚尖,但没有闭起双眼,直视叶洗砚,但看不到他的情绪,读不出他的心意。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
我一定是被蛊惑了。
千岱兰暗暗地念,她知道眼前的人是谁,是她的贵人,是金光闪闪、纵容、默许她狐假虎威的靠山,是能领她更进一步的引路人,是前男友的哥哥,是……
冷不丁,千岱兰想,不知道叶熙京现在在什么地方。如果他看到眼前这一幕,一定会气到大叫然后大吵大闹问她在做什么,是不是为了他才蓄意接近他哥——
这样的念头让她短暂清醒,身后有人说着“借过”,空间狭窄,千岱顾忌面前的叶洗砚,侧身躲避,但肩膀还是被不小心撞了一下;她心乱如麻,肩背一痛,被撞得不自觉身体前倾,差点摔到叶洗砚身上,他及时伸手,手腕稳稳扶住她的背,让她避免狼狈跌倒。
千岱兰的下半身贴住叶洗砚的西装裤,小腹和腰及之下,都稳稳地靠着他;他的西装裤是羊绒质地,尽管熨烫出了锋利的中线,但却是意外地柔软,软到她像坠入暖和的云彩中。
“哥,”千岱兰说,“对不起。”
她道歉着,想离开,叶洗砚没松手,仍旧是绅士手,手腕和小臂贴着她的背,阻止她后退,手掌不曾碰触她的身体,反倒将她往自己方向更紧密地拥近。
千岱兰要窒息了。
她被近距离剥夺了氧气。
身后两个抬着木头酒箱的店员,吃力地又擦着千岱兰而过。
如果刚刚不是叶洗砚拦住,她就撞上去了。
但人走了,他还不放。
叶洗砚在此刻垂眼看着她。
“岱兰,”他温和地问,“你刚刚心不在焉,是不是在想熙京?”
“阿嚏——”
“阿嚏——”
“阿嚏——”
车上,叶熙京重重地打了三个大喷嚏,梁婉茵尖叫:“别告诉我你感冒了!!!!!别传染给我,千里迢迢回国投毒啊你!!!”
她打开车子的空气内外循环:“我明天还有一组杂志要拍呢,这个节骨眼上,我可不能感冒——早知道就不管你死活了!!!”
叶熙京用纸擦鼻子:“什么啊,大小姐,你能拍什么杂志?”
“哼哼,JW特邀我去给她们的联名新品拍一组推广照,”梁婉茵说,“知道和什么联名吗?就是你哥的那个《四海逍遥》;我和你说,国内现在老火了,你往网咖里去看看,一排过去,十个人有九个都在玩。”
叶熙京已经不再迷恋电脑游戏,他甚至不理解大家为什么会有“电子成瘾”和“网瘾”,现实多快乐呀,想滑雪就滑雪,想旅行就去办签证,海泳,直升机,草原骑马,哪一样不比玩电子游戏快乐?
他却注意到其他地方:“JW?我家兰小妹工作的地方?”
“别’你家你家’的,都分手了,还什么你家的,”梁婉茵随意地说,“人家千岱兰现在可不同凡响,上次我和JW销售部一个女孩吃饭,她以前好像就是千岱兰的同事;说人家千岱兰——Mila啊,可了不得,这次能和《四海逍遥》成功联名,全是Mila的功劳。”
叶熙京不习惯这个英文名字:“岱兰不是在店里当导购吗?她又不懂什么联名,别胡说。”
“我可没胡说,”梁婉茵说,“那个女孩说,Mila是叶洗砚叶总的女朋友——”
叶熙京打断:“放屁!”
“呦呦呦,还不信了,”梁婉茵刷地一下停车,红绿灯路口,她悠哉悠哉地开口,“Mila亲口对她哥说的,这还有假?”
“假的,”副驾驶的伍珂终于开口,她平静地说,“别乱造谣,容易给女孩子惹麻烦。”
梁婉茵哼一声,长长的豹纹美甲敲着方向盘。
“洗砚还是单身,杨全说他没谈恋爱,”伍珂说,“洗砚对岱兰确实挺关照,也是因为之前熙京的嘱托。”
“是,”叶熙京开口,他说,“离开前,我的确拜托过哥哥照顾好岱兰,说她一个女孩子,在北京挺不容易的。”
“是啊……”伍珂目光放空,看向窗外悠悠的雪花,外面冰冷,车内暖融融,“一个女孩子,年纪那么小,还是弟弟的女朋友,聪敏又勤奋上进,那么可怜,又有了你的嘱托,肯定会好好照顾……”
道路两旁的梧桐树上,挂满了亮闪闪的明灯,照得雪地一块又一块的温柔暖橙黄。不少店铺也做了简单的圣诞装饰,欧洲冬青,圣诞老人,雪人,红帽子,红袜子……
冷不丁,叶熙京从那明晃晃的灯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杨全。
杨全从一个饭店走出,正往附近的一家门上挂槲寄生的清吧去。
叶熙京想下车,又犹豫。
——哥肯定在里面。
但是现在车上有伍珂,他要去找叶洗砚,伍珂多半也要跟着去;自从伍珂第一次表白后,叶洗砚已经很注意避开她了。今天圣诞节,叶熙京并不希望给哥哥带来烦恼……
下车,还是不下?
而清吧之中,木梁的槲寄生下。
那首歌还在唱。
“……But if you kissed me
(但是你曾亲吻了我)
Now i know you'll fool me again……
(现在我知道你欺骗了我)”
鬼使神差的,千岱兰点了点头。
她不能说谎,因为最佳的说谎时机已经被错过了。
当叶洗砚问出“你是不是在想熙京”的时候,她呆了很久。
如此突然的问题让她来不及做好表情管理。
而此时的沉默相当于默认。
她的说谎水平和反应能力还有极大的提高空间。
叶洗砚仍旧是宽容地笑,那笑容仿佛在说“你啊,我就知道”。
“站在槲寄生下的人的确要亲吻,”叶洗砚的手腕贴着千岱兰的身体,将她轻轻往自己的方向依靠,他垂眼,“这是规定。”
千岱兰想说,这规定的来源一定是想要光明正大和意中人接吻的那些家伙。
没说出口,叶洗砚已经俯身。
温和好闻的乌木香细密落下。
千岱兰来不及做任何反应,任何思考。
她只惊慌而短促地吸了口气,这一呼吸声很重,像被什么东西冷不丁地烫了下;她睁大眼,看到叶洗砚垂着眼,他欲吻的动作因千岱兰不安急促的呼吸而一停,稍后,又自然温柔地落下。
这个绅士又温柔的吻最终落在千岱兰的额头。
千岱兰开始后悔自己来清吧前没有洗脸。
但叶洗砚的唇和千岱兰想象中一样软。
就像那天晚上,千岱兰被摆成一个跪着的姿势,像小狗一样被压着跪在天鹅绒被时,落在臀部的那一巴掌后,她仓促转身时,其实感受到了呼吸的热气和温热的柔软正贴向她最脆弱、又吃过一截手指和茧的月退芯间。
那时候他的脸离她很近,很近。
现在这个额头吻如蜻蜓点水。
叶洗砚直起身体,松开困住千岱兰的手臂。
“但作为哥哥,”他保持着微笑,“我的确不该亲吻弟弟的女朋友。”
“……前女友,”心乱如麻的千岱兰有点沮丧地解释,她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沮丧,因为那段早早离开的感情,还是现在的额头吻?她不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一年半了。”
“还有半年就两年了,”叶洗砚忽然说,他侧身,拿起吧台上的酒杯,饮了一口,千岱兰清楚地看到他滚动的喉结,他竟然连续喝了三大口酒——那可是调配后的烈酒,他说,“弹指之间。”
千岱兰听不懂两年的意思,她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额头上,他吻过的地方开始发烫发热,下面,他差点就吻过的地方也开始滚滚地发烫。
一定是今晚音乐太放松,酒太好,人太帅,她太美。
孤男寡女相处久了,真得很容易摩擦出逾矩的火花。
这个晚上,回到家的千岱兰,仍旧感觉到两处都在烧,她洗澡,洗脸,但那吻过的痕迹就像烙印,怎么擦都还是燥热的。
千岱兰清楚地意识到这样发展下去并不妙。
她对叶洗砚投入的精力和关注已经太多了。
过于关注一个人是一种权力的交接——她主动关注叶洗砚,就意味着把能控制自己的权力交到他的手中。
每个人都渴望被关注,被看到,但现实生活中,大家都很忙碌,没有人会特意为谁驻足。除非,那人拥有权力,拥有另一个人所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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