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千岱兰也坚持定期去网球馆练习打球;偶尔,还会和男学员搭档,和雷琳、雷琳的男友打混双。
尽管一直有“夫妻打男女混双容易离婚”的玩笑话,但雷琳和她男友王庭关系还很不错。
和雷琳一样,王庭也是专业运动员退役,有ATP排名,实战经验丰富。和雷琳不同,王庭没有和特定的网球馆签合约,而是专门为有需求的人提供私人教练和定制服务。
比如——叶洗砚。
去年上英语口语课时,千岱兰主动和雷琳攀谈,就是因为雷琳当时用的笔记本上,最上行匆匆写了个“叶洗砚北京学员(现在去深圳,继续续课)”。
那是王庭的笔记本,只记了这个学员信息,后来被雷琳顺手拿来用了。
王庭的行程很满,主要在北京和深圳飞来飞去,和雷琳也是一样,每个月见不了几面。
但,前天打完网球后,一起吃饭时,千岱兰听到雷琳说,说她男友未来几个月应该会稳定留在北京,因为“深圳那个客户要在北京住很长时间”。
深圳的客户能会是谁?
千岱兰没有多问。
她现在当然也有联系叶洗砚的其他途径,譬如直接给他打电话;即使停机了,也可以试着去找叶熙京要他哥现在的联络方式;
英国保守党领袖戴维·卡梅伦接替戈登·布朗成为新一任英国首相时,叶熙京还给千岱兰寄了一张纪念明信片,很有厚度的一张,精致漂亮,背后写满叶熙京对广州和北京的怀念,怀念京酱肉丝怀念白切鸡怀念脆皮烧鹅怀念蜜汁叉烧怀念梅菜扣肉怀念老火靓汤。
千岱兰认为叶熙京的出国还是蛮成功的,至少能让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中餐的美妙。
不过,既然已经和叶熙京分手,千岱兰不打算继续用“弟弟女朋友”的身份去叶洗砚那边再请人办事,有点不合适了。
下班后,她照例约雷琳一块吃饭,悄悄打听情况,不经意地问起,以后王教练真的要常驻北京了吗?
雷琳的回答印证了千岱兰的猜测。
“差不多,”雷琳说,“毕竟深圳的学员就那一个了,他一回北京,老王也没必要再往深圳那边跑了。”
“那,学员来北京是因为工作变动吗?”千岱兰关切地问,“万一再调回深圳呢?”
“我听老王说起过,这个学员有自己的公司,你玩游戏吗?今年特火的那个《四海逍遥》就是他们家的,”雷琳摇头,“听说总部本来就在北京。”
说到这里,雷琳告诉千岱兰:“啊,对了,明天下午的网球课——”
千岱兰说:“我明白,是不是明天王教练要去教那个深圳学员,没时间陪你?”
“你怎么知道?”雷琳诧异,“我也是这个意思,明天下午你如果没事,过来陪我去打打网球;这几天也不知道你在忙什么……用进废退,你别浪费天赋。”
“一定,”千岱兰喝了口苏打水,笑盈盈地告诉她,“琳琳,要不这样,以后王教练去球场给学员上课时,你也告诉我一声吧,把我的练习也安排到那个时候——我可不好意思再占用你们的约会时间。”
“行!”雷琳爽快应下,她又问,“对了,你这个月的员工折扣是不是还有一个名额?我看上你们家刚上新的那条连衣裙了,帮我算算呗,最低能做到多少折?”
周四下午,千岱兰握着缠了新手胶的网球拍,刚和雷琳碰面,对方就眼前一亮。
纯白的大U领连衣裙,上半身紧紧包裹着柔和的身体,下摆是轻盈的细细百褶A字裙,后腰侧开了一个小口,露出流畅的腰沟,似露非露的两个小腰窝。再往下,肌肉流畅且修长结实的两条腿,踩着淡粉色的袜子,纯白的网球鞋。
“不错啊,这小裙子,”雷琳说,“上次在店里试穿的时候,我就说,你穿它肯定好看。”
夸过后,又顺着千岱兰的白色护腕,去摸她的手臂,称赞:“胳膊肌肉练得也不错。”
网球运动不需要大块肌肉,因而网球运动员一般不会有太夸张、硕大的上半身,和追求增肌相比,柔韧性和耐力更重要。
这两项也是千岱兰的优点。
千岱兰笑:“我去健身房只会那几样,你一个专业的可别笑话了——要不是有你的教练折扣,我还舍不得买这么贵的裙子。”
“嗨,”雷琳不以为然,“别提这个,你的员工折扣还给我省不少钱了呢——来,打球。”
千岱兰和雷琳拉了三十个回合,大汗淋漓,休息时,她才注意到,叶洗砚已经到了。
巧合的是,他今天也穿了一身白,白色运动polo衫,白色运动短裤,白色袜子,只不过那polo领和袜子边缘都有两道墨绿。此刻站在王庭面前,右手戴着一个黑色的运动护腕,握着一白黑相间的网球拍,正笑着和王庭说些什么,右脸颊那个浅酒窝很淡,淡得像不小心滴在油画表面的一滴水。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
作为课程费高昂的专业网球教练,185的王庭有一身锻炼得宜的肌肉,在他身旁时,很容易将其他男性映衬得单薄。
但叶洗砚不会。
他比王庭还要高出很多,高,不是那种干瘦,而是皮肉紧致、肌肉流畅的劲瘦,个子高本就出众,再搭配上那双俊脸,身姿挺拔,纯净的白并没有将他映照得暗淡无光,反倒是平添了许多不可思议的光彩。
之前千岱兰一直以为他擅长穿黑色,却没想到,他穿白色也是这样好看。
她想忽略掉都没办法。
偌大的场馆,她第一眼就能看到叶洗砚。
握住网球拍的右手,在放松的状态下,也有着与肤色不同的狰狞青筋;先前千岱兰没有留意到他的手指,现在有了球拍的辅助,千岱兰发现他的手指不仅长,还很粗,看起来似乎一根几乎能顶她俩。
原来个子大的人真的什么都大。
“那个就是老王的学员,长得很帅吧?”雷琳神秘兮兮地笑,“不仅帅,还超级多金喔,黄金单身汉。老王还说了,这么多钱,不抽烟不酗酒还礼貌,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要是他有姐妹都想介绍给他。”
“确实挺帅,”千岱兰用毛巾擦掉额头上的汗水,又小口小口吞咽着水,避免过于激烈的吞咽伤害到咽喉,问,“休息休息,再来?”
千岱兰和雷琳一共打了70分钟,70分钟后,王庭脖子里挂着运动水壶,屁颠屁颠地跑来找雷琳。
千岱兰微微躬身,呼吸,再抬起头,发现叶洗砚已经不在了。
就像不知道他何时来,千岱兰也不知道他何时离开。
叶洗砚似乎完全没有往她的方向看,哪怕一眼。
第二次再见面,是在一天后的网球场馆。
千岱兰这次穿了蓝色polo领运动衫,白色百褶裙;
巧合的是,对方也穿了藏蓝色polo领上衣和白色短裤。
这一次,千岱兰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网球上,70分钟下来,她始终没有看叶洗砚,专注和雷琳打球。
叶洗砚仍旧没有主动和她说话,打完球就走了,似乎很忙,也没有注意到她。
场馆很大。
千岱兰喝水,漱口,简单地做了一下运动后的拉伸。
只有王庭,在给雷琳递毛巾时,夸了千岱兰:“你跳起击打的那个高压球很不错。”
刚才他的会员,在休息时看到千岱兰打球,还盯着她,全神贯注地看了好一阵呢。
千岱兰笑着说谢谢。
打完球的手臂酸痛,她慢慢地按了按,冷不丁想到今天早上,麦怡又请假了。
她为被投诉的事情焦头烂额,不仅咽喉长了溃疡,嘴唇也起了一个泡。
雷琳问:“晚上一块吃饭吗?”
“不了,”千岱兰回过神,微笑着告诉雷琳,“我们店长生病了,我晚上要去探望她。”
她晚上去探望麦怡,但没说什么,麦怡的状况不是很好。
如果投诉迟迟不撤销的话,麦怡可能会面临来自内部的严格批评和罚款。
闹大的话,调去其他店、降职都有可能。
还有一个月时间。
一个月。
千岱兰并不希望麦怡离开,尽管这一年内,麦怡没有给过她什么方便,但有麦乐乐麦姐的关系在,千岱兰会主动挖掘出很多“方便”。
第三次,千岱兰去,没有见到叶洗砚。
王庭说客户临时有事,刚取消了今天的课;不过,课时费还是按时付了。他闲着无事,也指导了千岱兰一会,被雷琳追着满场地跑,骂他别太好为人师,别随便指导她的学生。
第四次,千岱兰没去。
手臂肌肉酸痛,她又有点感冒,鼻塞,不停流鼻涕。都说生病时候的人最脆弱,千岱兰也觉得自己脆弱。
她仍旧住在之前殷慎言帮她找的那个房子里,只是不再租住次卧,每月多两百块,搬到了能晒大太阳的主卧,也拥有了更大的书桌和衣柜。
她鼻塞塞地和爸妈打电话,有几个瞬间,甚至想,直接回沈阳算了。
也只是想想。
现在她累,是因为在走上坡路呢;人要往高处走,哪里有不累的呢。
病到头脑发昏的千岱兰,继续翻开了意大利版的《VOGUE》,轻轻抚摸过印刷精美的画页,简约精致的字体,穿着考究的绅士,梳着优雅黑色短发的白衬衫黑裙子女士,脖颈上精致繁复而奢华的珠宝。
她喝下冲泡的感冒冲剂,吸了口气,抚摸过画册上典雅而冰冷的青花瓷器。
第五次,千岱兰终于又见到叶洗砚。
临下班时又接待了一个客人,她迟到了几分钟,刚进场馆,就听到雷琳兴高采烈地问:“岱兰,你今天想试试打混双吗?”
千岱兰:“啊?”
余光瞥见,叶洗砚和王庭站在一起,两个人正说着什么,叶洗砚目不斜视,王庭倒是频频往千岱兰的方向看,看了好几眼。
雷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老王的会员今天说想试试练习混双,但你也知道,这个时候来场馆里打球的人不多,能打混双的女球员更不好找……你之前练过几次,打得都不错,要不,今天也来试试?”
千岱兰下意识去看叶洗砚。
对方恰好也在此刻看她。
绿与青蓝的场地,白色笔直的线严谨地分割出一块又一块的区域,黑色的网上包裹着一层柔和的白,在这空旷而高的空间中,一排排白色的灯将这里照得通透干净。
隔着距离,两人遥遥对视。
还是千岱兰先移开视线,她犹豫:“能行吗?”
“肯定行,”王庭笑,“我和叶先生都看过你打球,打得很好啊,叶先生还夸过你的跳击很漂亮呢。”
千岱兰说了声谢谢,再重新看向叶洗砚时,才咦了一声,好像第一次见到他,又惊又喜:“哥哥?”
王庭:“哥哥???!!”
雷琳:“哥~哥????”
一年未见,叶洗砚微笑不变,从容一如既往。
“岱兰,”他大步走来,叫她的名字,“好久不见。”
“这是我前男友的哥哥,”千岱兰落落大方地介绍,“不好意思呀,哥哥,一开始上课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像你,但没敢认,害怕认错了尴尬。”
“没关系,”叶洗砚笑,“我看你打球挺专注,也没打扰你——一年不见,个子似乎长高了。”
他仔细看着千岱兰。
她还是那样瘦,但明显能看得出,结实了不少,不再是那种看起来一折就断的瘦小草,成了个茁壮发育的小苗苗。
“是吗?那太好了,”千岱兰说,“我现在做梦都想长到175,或者180,等到时候就不用被琳琳压着打了。”
“来得及,”叶洗砚微笑,“有句谚语叫做‘二十三、蹿一蹿’,你还有很大的生长空间。”
雷琳松了口气:“原来你们认识啊,那太好了,以后可以经常约球了。”
四人各心怀鬼胎地寒暄一阵,千岱兰也同意了双打。
雷琳和王庭自然是一组,千岱兰和叶洗砚一起。
说好了是练习,千岱兰和叶洗砚又是头一次搭档,目标就是拉球,培养默契;上场时,千岱兰还向叶洗砚表达歉意:“对不起,我学网球还不到一年,洗砚哥哥多多包容。”
“不到一年就能打这么好?”叶洗砚惊讶,笑,“我还要请你多包容,这是我第一次打混双。”
两人的交流到此为止,遥遥的,一网之隔,雷琳发球了。
千岱兰倾尽了所有注意力在这球上。
不得不承认,越是高的人,在打网球时越能占尽优势;个子高,意味着击球点高,覆盖的球场面积也大。千岱兰172,正常生活中并不算矮,但专业的网球女运动员基本上不会低于175,180左右的更多。她的身高是劣势,但胜在平衡能力和重心控制能力强,移动速度也快,更灵活,虽然是第一次和叶洗砚搭档,但两人间似乎有种无言的默契,搭配的第一场,竟然也能和对方打上了二十多拍。
紧接着就是第二场,第三场。
最后一场时,千岱兰和叶洗砚的默契度已经练得差不多,配合也精准,完全不会有满场乱跑乱撞的状况。
胳膊开始酸胀的千岱兰一时大意,失误了。
她不慎错失一个高压球,眼看着球要落地,她当机立断,换了动作,脚步迅速后退,正常打正反手球,将二次弹起的网球重重击打过网线;王庭接住了她这完美补救的一球,击打而过——
她旁边的叶洗砚没有接住。
一场球打得酣畅淋漓,时间也到了。
叶洗砚没有立刻去更衣室洗澡换衣服,而是颇为欣赏地看着千岱兰,问:“要不要和我打一局?”
用毛巾擦汗的千岱兰愣住了。
她今天穿的还是那条白色的网球连衣裙,充分露出胸口和脖颈、手臂的大U领,因为运动过度,她流了很多汗,脖颈,手臂,腿,脸,包括那从开口处裸露在外的腰沟和腰窝,都是涔涔的水。
因为呼吸不匀,腰沟周围的肌肉和皮肤也在微微发颤。
叶洗砚同样。
他的白色衣服被汗水打湿,手臂肌肉因为用力而充血,愈发蓬勃结实,凸起的青筋性感地盘踞在小臂和手背上。
这双没有西装衬衫遮盖、力量感十足的手,稳稳地给千岱兰递来一瓶水。
千岱兰说着谢谢,注意到叶洗砚的手指真的又长又粗——是指比她的粗,只是他手掌大,手指长,看起来仍旧是修长和谐的。
指甲修剪得圆润,短短的,很干净。
“要不要和我再来一场?”叶洗砚微笑着,再度主动发出邀约,“我请你。”
“今天不了,”千岱兰为难,她拒绝,“对不起呀哥哥,我今晚已经邀请朋友吃饭了,迟到不太好。”
“嗯?”叶洗砚右脸颊的酒窝若隐若现,“今晚王庭不是要和雷琳去约会吗?”
“不是琳琳啦,”千岱兰笑,大大方方地看着他的眼睛,“是殷慎言。”
叶洗砚的酒窝瞬间消失了。
右脸颊干净,平整,他有健身和控制饮食的自律习惯,这让他脸颊的脂肪本就不多——这也是他不笑时那种疏离感的来源。
“殷慎言?”他说,“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熟悉。”
“嗯,”千岱兰站起来,她的身体还在流汗,但呼吸已经渐渐平稳了,她笑,“之前哥哥也见过他,还夸过他获奖的作品。”
“有点印象,”叶洗砚重新微笑,但右侧的酒窝不再出现,“没关系,你的约会要紧;下次有机会,我们再一起打球。”
千岱兰笑,梨涡浅浅,露出雪白的、尖尖小虎牙:“好呀。”
她用毛巾擦汗,又郑重道歉,叶洗砚面无异色,温和地说没关系。等千岱兰握着网球拍,往女更衣室方向走出一段距离时,他又叫住她:“岱兰。”
千岱兰停下脚步,讶然:“怎么了哥哥?”
叶洗砚站在原处,手臂上凸起的青筋还未下去,那些因为剧烈运动而充血的肌肉也没有疲软,仍旧是剑拔弩张的攻击性。
笑容和眼神却是淡漠的。
“能不能留个你现在的手机号?”叶洗砚说,“下次再打混双,可能还要辛苦你做我搭档。”
千岱兰笑了:“好呀。”
她去年入职后就换了新的手机号码。
没办法,沈阳的号码在北京用的话,每次打电话都得算长途和漫游费,这也太贵了。
千岱兰能省则省,精打细算。
和叶洗砚交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后,千岱兰发现他还在用之前的那个号码,没有更换。
也只小小惊讶一下,千岱兰去女更衣室的淋浴间冲干净澡,换上新衣服,用馆里提供的玫瑰纯露漱口,又慢慢地擦这里公用的面霜。
雷琳也正好在吹头发,提醒千岱兰:“这个面霜虽然卖得贵,但其实光贵了,不太好用,我上次用完后,起了一层小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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