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崖,一片雪色,无尽的霜寒侵入衣底,连锋利的剑身都结满了冰花,而在满目的苍茫中,一处不起眼的石缝里却亮起微微的灿芒。
当男子迎着凛冽的风霜,找到那散发神光的奇花时,眉梢和睫毛已经落满霜银。
他俊逸的面容微微沉凝,呼吸急促间缓缓蹲下身来。
只见那是朵粉嫩的颜色,花瓣细小而孱弱,单看外貌似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当手指微微靠近时,却能感受到纯澈的灵力——天地精华塑造,日月星辰供养,五百年的等待才开出这么一朵。
沈逐先是盯着那朵幽离梦看了一眼,接着才歉然道:“沈某无能,未得妻欢,愿舍十年精血以作供养,请君全我拳拳之意。”
话音落下,竟毫不犹豫刺破胸口,引气动念,冷汗淋漓地取了数滴精血,灌于花心之上。
霎时,花瓣节节伸展,长成更为饱满的形状,周围的灵气一下子暴涨数倍,颜色也鲜艳了许多。
而与之相反的,沈逐脸上的血色却眨眼间褪去,嘴唇也变得苍白一片,对于修士而言,一滴心头血便是十年修为,他连舍数滴,便不止十年了。
可当他看见漂浮在半空的幽离神花时,却由衷地露出了浅笑。
以此花作生辰礼,她总该不那么生气了吧。
沈逐擦掉胸襟上的血,小心翼翼地将幽离花捧在手里,正要转身离开,身后却陡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冷笑。
“哼,为了取一朵花舍那么多修为,沈仙君,你怕不是脑子吹傻了?糊涂了吧?”来人冷薄的嘴唇懒懒勾起,露出乖戾而又危险的笑容。
沈逐赫然回头,盯着从头到脚裹着黑雾中的人影,眼神逐渐变冷:“你是谁?”
翌日清晨, 身受重伤的沈仙君被神宫弟子一路惶恐地抬进了松风小苑。
他胸口染血,衣袍破碎,整个肩膀更是血肉模糊, 显然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不、不必……”受伤的剑君脸色苍白,可却挣扎着想说什么,一旁的神宫弟子见状立马追问, “仙君想说什么?可是要派人去追杀刺伤你的魔物?”
男子无力的手拽住他, 费劲喘息道:“我受伤的事……哈, 先不必告诉神女……”
“你说不告诉便不告诉?”清凌凌的话音陡然砸下,接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冷冽的身影, 几乎是卷着风进来的。
一看到她,沈逐的脸色便有些无措, 他挣扎地坐起来:“阿音, 你怎么来了?”
疾步而来的洛音面色极为难看, 甫一进来便看到他满身的血色,火焰般的瞳仁瞬间翻涌出怒意:“是谁伤的你?是魔族还是妖族?”
沈逐虚弱张唇:“是我一时大意, 着了魔物的道儿。”
“神宫有诛魔大阵,不可能有魔物闯入, 你是出去了?你去哪了?”
“我……”面色苍白的男子苦笑,接着竟不受控制地猛咳起来,咳到一半骤然脱力昏了过去。
“沈逐!”洛音瞳孔颤了颤, 立刻攥住他的手, 可却被那冰凉的体温骇得大惊,“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受了这点伤, 他怎么会这般虚弱!”
一旁的侍者赶紧道:“沈盟主不光受了外伤,主要还失了一半精血, 又遭魔气侵蚀这才支撑不住……”
一半精血?
洛音的目光落在了那染血的胸膛上,扒开一看,果不其然看到用剑刃划开的伤口,崭新的伤口还未曾结痂,看伤口的形状分明是持剑之人亲手刺的。
洛音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阴沉来形容了,她抚着那道伤口,眼神不断变幻,最后阖紧眼眸:“你们先出去,我来为他疗伤。”
精血亏损,自然要用另一个人的精血来弥补,可万万不该是他们的神女大人。
这话一出,几个神宫弟子当即上前:“神女,还是让我们来吧……”
“不必。”垂坐的人影端坐榻前,抬手不容置疑地屏退了他们。
没一会儿,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阻挡了众人的视线。
殿内洛音盘腿而坐,掌心灵流运起的瞬间,额间的朱砂猝然发出灼灼的光芒,火红的赤羽哗啦一声尽数张开,宛若凤凰的羽翼,流动着奕奕神光。
她屏气凝神,将体内霸道醇厚的阳气缓缓注入男子冰冷的身体,而没过一会儿,那双温润的眼眸便颤巍巍地睁开了。
他周身如水的灵力被火热的力量炙烤,没一会儿,平静如渊的眼眸便好似雾气蒸腾,声音也变得迷离沙哑:“阿音……”
另一边,得知消息的虞绵绵直接怒火中烧,毫不犹豫地抓住了罪魁祸首的衣领:“是你是不是?是你把君遥哥哥打伤的!”
咬牙切齿的模样,像个被拔了毛的金丝雀,要跳起来啄人。
谢妄任她扯着,半眯着眼睛拿幽冷的瞳仁对着她,毫不在意道:“是我又怎样,小姐用得着那么大动干戈?沈君遥如今都不记得你,你还心心念念地想着他?”
说到最后,语气冷得都要结成冰碴儿了。
可绵绵却抓着他不撒手,气势汹汹道:“这跟君遥哥哥有什么关系?是谁都不行!你这是故意伤人……你明明答应我,不会滥用魔力的!你想说话不算话吗?!”
她胸口起伏,一双杏子眸固执地看着他,仿佛他胆敢再乱说一个字,便要一头撞过来,把他给活活撞死。
听完这话的谢妄眼皮莫名抖了抖,忽的想起曾经因为误会被她冷落一路还白白甩了一个巴掌的事,散发戾气的眼珠儿一瞬间泄了气。
他不再拿恶劣的语气刺激她,而是一本正经道:“他身上的伤不全是我弄的,我只不过轻轻拍了他一掌,是他自己捅了自己胸口取了心头血,所以才会晕倒。”
“自己捅自己?为什么?你不会是骗我的吧?”少女的表情明显一愣,但更多的是不相信。
谢妄神色一僵:“我骗你做什么?是他自己蠢,采一朵花还要拿心头血来换,我不过是顺势给了他一掌,好让他们以为是魔族动的手罢了。”
“所以,你之前在大殿上才那么信誓旦旦,原来是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一声声的质问,让天生的魔物差点失去耐心:“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救你的君遥哥哥,他现在记忆全无,被困在沈逐的意识里,若是不能把他从幻境中救出来,他可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压低的声音,带着丝丝冰冷和戏谑,听得绵绵很想在他脸上挥那么一拳,可她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既然是情劫,那么自然要解决两人的感情问题,创造机会让他们多多接触才行,要不然一个性情冷傲,一个不善言辞,想要抓住机会推动剧情,好难的呀。
想通了的虞绵绵松开攥紧的手,噘着嘴板着脸道:“好吧,这一次就暂且原谅你,不过下次再有什么计划,一定要跟我商量!”
“知道了。”某人不情愿地答应,先是抬着下巴抻了抻被她攥皱的衣襟,接着嘴角一绷,很是自然地揽住了她的腰身,“我们走吧。”
虞绵绵不习惯地扭了扭:“去做什么?”
腰上的手箍紧了,谢妄垂眸,喉结滚动,面无表情地说了三个字:“听墙角。”
正道少女虞绵绵:“……”
房间里的温度节节攀升,宛若巨大的火炉不停炙烤,男子额头上的汗水还未滴落,便已被蒸发。
他周身萦绕水汽,雾蒙蒙的脸上满是隐忍和克制,可当那双温热的手贴上他胸口时,他却压抑不住地闷哼一声,混沌地喃喃:“阿音……”
极致的压抑和渴望,甚至透着丝可怜。
女子如火的双瞳睁开,面无表情摸向他的脸,目光对视的刹那,滚烫的气息一下子点着了,呼吸凑近,男子干涸的嘴唇急不可耐地落下,带着清凉的苦涩。
洛音望着他,又缓缓合上眼,将体内的灵力缓缓渡去……
不知过了多久,滚烫的温度逐渐消散,男子的眼眸也逐渐恢复清明,他看着衣衫凌乱的样子,和气息不稳脸色绯红的女子,显然有些无措:“阿音,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
堂堂的仙盟盟主,对着自己的道侣如此唯唯诺诺,传出去怕是要叫人笑掉大牙。
可眼前这位却是世间最不能被亵渎的存在,她本该高高在上不染纤尘,被无数人供奉和膜拜,如今却被欺得衣衫凌乱,满脸艳色,不是罪过是什么呢?
于是恢复清明的沈盟主便格外局促,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窗外,虞绵绵被拉着贴到墙根上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她竖着耳朵,想仔细听听这俩人到底有什么问题,一抬头却看见一张戏谑的脸。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她压低声音,顺便摸了摸头顶有些发闷的小犄角。
谢妄端的面无表情:“没什么,早知道就该早来一步,让小姐看一场好戏。”
看一场好戏?在床上能有什么好……等等,他这是在跟她开荤段子吗?
正道少女虞绵绵恼羞成怒,猛地抬脚,狠狠踩在了那讨人厌的靴子上。
“你精气有损,还是不要乱动得好。”房间内,洛音只缓和了片刻,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
她长长的乌发滑过男子的指尖,而后曳到瘦削的脊背。
纤纤十指抬起,慢条斯理地重新将发冠束好。
只是听这疏离的语气,绵绵很是忧心地皱起了眉头,连沈逐受伤她都不曾多一分温柔,到底是有多大的误会才会让神女这般耿耿于怀呢?
眼看她要走,不善言辞木讷迟钝的沈盟主终于坐不住,他踉跄着过来,一把将她拉住:“你、你先别走,我还有话跟你说……”
“哦,沈盟主还有什么话要说,你私自出宫招呼都不打一下,如今弄了一身伤回来倒是有话跟我说了?”
男子急急解释:“并非你想的那样,我知道私自出宫未曾禀明惹你生气了,可我并不是故意……我只是想起过几日是你的生辰,便去给你寻了这个来……”
他说完摊手,一朵泛着淡淡神光的艳丽花株便悬在空中。
那耀眼的光芒,纯粹的灵力,世间罕有。
不止洛音看呆,连偷摸听墙角的虞绵绵也有些抓心挠肺。
到底是什么宝贝啊,连心头血都用上了?
没见过世面的她踮起脚尖,甚至还想探着脑袋瞅一眼。
可惜刚冒了下头就被人给按了回去,接着整张脸被扭过去:“小姐就这么好奇?不过是朵破花罢了,你若是想要,我也可以给你寻来。”
轻描淡写的语气,绵绵很是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幽离梦……你去了无尽海?”洛音的声音立刻紧绷,在看清那花的颜色之后,便变为了恼怒,“你拿心头血喂这朵花?你、你是蠢的吗?!”
被骂的男子却只憨憨地笑:“此花有灵,我总不能白摘,而且,也没耗费好多少,你……不喜欢吗?你若是不喜欢我还可以给你送别的,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我?你总不肯见我,我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男子难为情的话说完,便陡然听到清凌凌的一句:“我喜欢,很喜欢。”
高高在上的洛音神女,本该寡淡出尘心无旁骛,可却对着同一个男子说了两次“喜欢”。
霎时,沈逐的脸上云开雾散,俊朗的面容由衷地露出了笑意。
这温馨的画面,看得躲在墙根里偷听的虞绵绵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呜呜……真的是太好磕了。
要知道之前她为了推动男女主的感情线,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谁承想沈君遥是个木头脑袋,到最后都没能磕上CP。
没想到一踏入幻境,便好似换了个芯子,那温柔小意的样子,简直能把人给苏化了呀!
穿书少女虞绵绵激动得两眼泪汪汪,感觉周围都是粉红泡泡,差点就要捶墙了。
只是这反应落在谢妄眼里,却有些不悦。
只不过不等他开口说什么,身后陡然传来脚步声,他神色一凛,当即抓住了少女的胳膊:“有人来了,我们走。”
简单的一次听墙角,并没有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回到寝殿,虞绵绵把脑袋歪在桌子上,一边叹气一边将犄角上绑缚的发带给扯开。
“呼……好险,差点被人发现,不过我看他们恩爱得很,并没有什么误会啊,明明两个人相爱,为什么最后会生出心魔?”
卷翘的睫毛投落阴影,紧接着面前的男子将一叠云片糕推到她面前,一贯的冷淡语气:“因爱生恨,因恨堕魔,不是很正常吗?”
说完,手里拿起一片糕点很自然地往她嘴里送。
正在思考的虞绵绵想也不想便张嘴咬住,像个等待被投喂的小动物,鼓着腮帮子道:“那也不对,我看那沈逐明明很爱神女啊,不可能会做令她伤心的事吧?”
“那可不一定,沈逐若只是沈逐,自然心无所拘,只可惜他的身后可是整个仙盟,他身为仙盟盟主又岂是那般随心所欲?人心叵测,你以为那些人族的修士就甘愿一直臣服于神宫吗?想想三百年后,神宫易主,彼时的玄鸟一族又在何处?”
听完这话,虞绵绵的心里咯噔一下,头顶顿时蒙上一层阴云,嘴里的糕点都不香了。
是啊,这会儿玄鸟族高高在上,压众人一头,可三百年后却是被修真界一众长老把持,纯粹的玄鸟血脉几乎已经消失于世。
这其中发生了什么,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猜到。
所以说,这并不是简简单单两个人的情劫,而是掺杂了人族和玄鸟族的恩怨。
唉,这虐恋情深的戏码,果真是古早又狗血哪。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仙盟议事厅内, 一道魁梧的身影猛地拍案而起。
此人须发参白,目若鹰隼,矍铄的双目迸射出一抹厉色, 正是仙盟长老南宫问。
而厅中踉踉跄跄站着的几个人,则是他的亲传弟子,他们个个天资聪颖, 修为出众, 乃是仙盟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
可如今, 他们却满脸灰败,衣衫发髻凌乱不说, 周身的灵力也隐隐不稳, 就连极其看中的本命剑都差点折了,显然是糟遇了重创。
只是如今妖魔两族镇退, 怎还敢对仙盟出手?
他一时惊怒, 动了真气。
却听其中深受重伤的弟子踉跄回道:“回长老, 我们师兄弟几个奉命前往焰明谷取火灵草,谁知好巧不巧遇到了神宫的人, 他们不仅霸占仙草,甚至还对我们出言不逊百般冷眼, 弟子一时不忿这才出手,谁知竟被他们打成重伤!”
说完,“噗通”一声跪下, 饱满屈辱道:“还请长老为我们做主!”
一听神宫, 南宫问的老脸一僵,接着表情变幻, 斥道:“哼,你们修为不精, 还好意思来让我做主?既知神宫行事霸道,为何还要与之发生冲突?修炼不精,心性不定,除了给仙盟丢脸还会什么?!”
“长老!弟子就算修炼不精,可也不能眼睁睁叫那群鸟人儿羞辱!您可知他们如何出言不逊?他们不止骂我们,还骂盟主!”
“骂盟主?骂的什么?”
年轻的修士神色羞愤,个个咬牙切齿:“他们说,就连我们盟主都不过是以色侍人,我们又算什么东西,敢跟他们叫板?”
此言一出,南宫问脸色瞬间阴沉:“他们当真这么说?”
“弟子所言句句属实!长老,他们欺人太甚,当年分明是洛音那女人乱动凡心,盟主迫于无奈这才以身相许,如今反倒成为了他们口中的笑柄,那可是我们的盟主啊!”
说及往事,众人脸上一阵青白。
就连稳重如山的南宫长老也慢慢沉了脸色,锐利的眼眸压下去,一字一句道:“神宫确实欺人太甚,只是此事需容我其他长老商议,你们几个擅自动手,暂且回去闭门思过,记住,莫要再冲动行事。”
说罢,好似想起什么,眯着眼睛捻须:“霸占火灵草吗?”
“咦,这是什么?”
神宫,云椒殿内,化身魔物的虞绵绵正趴在铺满华羽的软帐里,支着白花花的脚丫子晃来晃去。
她一头青丝散落,白皙的颈子勾勒出优美的弧度,一张圆润的鹅蛋脸垂着,眼睛忽闪忽闪,像个跌落凡间满是好奇的小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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