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隐忍不发的模样,绵绵总算解了气。
她扬着白净发光的下巴,拂袖打发奴才的架势:“天色不早了,我该睡了,你去外头站着,替我守夜,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话音落下,低头垂眸的人僵了僵,接着便一脸阴沉地推门走了出去。
刚刚三月的时节,夜里风寒露重,门外的廊下不时有小凉风刮过,瑟瑟地卷过单薄的衣角。
潮湿的寒气裹着院里未散去的血腥气,更加刺激了人敏感的神经,而那窸窸窣窣的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而这一切,都被一扇薄薄的门窗隔绝在外。
把讨人厌的家伙赶出去之后,绵绵立马就没心没肺扑在了那张柔软宽敞的软榻上,像只没骨头的懒猫一样兴致勃勃地打了好几个滚儿。
蚕丝软被柔软得像云,白日里熏过之后更散发出好闻的花香。
像是茉莉,又像是栀子,好闻得让人昏昏欲睡。
虞绵绵张着嫣红的唇,猛地把脑袋扎了进去,先是吸了一大口,接着气喘吁吁地仰面躺着,盯着那缀满流苏跟好大珠子的帐顶。
一时眨巴着眼睛感慨:活了半辈子,还没睡过此等品相的床榻!
想想,好像变成虞绾也不全是坏处,至少吃穿不愁,还能想发脾气就发脾气。
比起那些唯唯诺诺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们好了不止多少倍,人生在世,不就图个快活嘛?
至于那些让人糟心的剧情,也得等她吃饱睡足之后再说。
绵绵心大,如此想罢,便真的倒头酣睡去了。
只是第二日一大清早,便有一道声音出现在她脑海里:“系统提示,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2,现黑化值百分之九十二!”
冰冷机质的声音,立马让绵绵反射性地弹了起来,而那双朦胧的眼眸满是被吵醒的痛苦,紧绷的小脸随时随地要发脾气的样子。
原身有起床气,很重的那种。
因此虞府伺候的丫鬟小厮都不敢轻易叫醒,连走路的时候都要蹑手蹑脚,不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扰了骄纵大小姐的美梦,再挨上一顿皮肉之苦。
只是这会儿叫醒她的是系统,那就没办法了。
而且绵绵虽然也有起床气,但没有冲旁人撒气的习惯,她只是艰难地揉了揉眼睛,这才一脸惺忪地起身下榻。
而等她推开门,看到谢妄那张冰冻三尺的脸时,才恍然想起系统方才的提示。
她的第二个任务是要阻止这厮的黑化,只是昨晚气不过非要叫他吃苦头,结果才站了一个晚上,黑化值就往上窜了两格!
绵绵心里不痛快,好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那连芯子都黑透了的魔物却冲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大清早的,谁又惹到小姐了?气得眼珠子都歪了,莫不是做了亏心事晚上做了噩梦?”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绵绵就忍不住想在他那张脸上招呼。
只是想到任务她忍了。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本小姐躺在富贵窝里,睡得不知有多香,倒是你,吹了一晚上冷风还没教会你怎么跟我说话,你是打算自讨苦吃,继续找不痛快不成?”
谢妄垂着发白的脸,眉眼携带讥诮:“怎么会?虞小姐的手段我昨日早已领教过,而且时时刻刻都会铭记在心,不会忘了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分明咬着牙,一对幽深冷瞳浮着渗人的笑。
绵绵心里有些发毛,但到底还是稳住了,扬着生动眉眼怼人:“能长记性就好,近日府里不安生,你就老老实实跟着我,别动歪主意!”
说完之后便不再理会他。
外面的侍女们听到动静也陆陆续续进来伺候洗漱。因为怕露馅,虞绵绵只管僵硬着身板坐在那儿,任由底下的丫鬟给她梳妆。
她坐得板正,屁股只占了板凳的三分之二,腰杆硬邦邦得笔挺,加上面无表情的样子,跟原主没睡醒想要发脾气的样子差不多。
她想,绷着脸少说话,总不会错吧。
只是她显然忽略了一旁给她梳妆的小丫鬟,小丫鬟年纪不大,脸蛋稚嫩生涩,待在身后梳理头发的时候真真是大气不敢出。
因为太过紧张,梳头的时候直接把那薄薄的梳齿给扯断了,更要命的是还把她的头发给扯断了几根。
绵绵下意识“啊呀”一声,谁知呼痛完,那小丫鬟的脸直接白了,整个人抖筛糠似的抖个不停,最后竟直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恕罪!奴婢、奴婢该死,弄痛了小姐!”
说完,竟一个劲儿瞌起了头,看着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女孩儿满含眼泪跪地,虞绵绵顿时受到了良心上的谴责,也不管什么出错不出错了,赶紧把她拉起来:“你哭什么?快起来。”
“小姐、小姐?”小丫鬟吓傻了,被扶起来更怕了,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奴婢冲撞小姐,奴婢该死。”
虞绵绵低叹一声,这还没完没了了是吧,她故意板着脸:“我让你别哭了,不就是几根头发吗,你小姐我还没这么矫情,赶紧起来。”
“啊?小姐你……不怪罪我吗?”
“嗯,把眼泪擦干净,你小姐我饿了,去催一下小厨房。”
她姿态慵懒又高傲,三两句把人打发了。
之后,她从琳琅满目的首饰匣子里选了支桃花簪,随意地把头发挽起来,待净面换了衣裳之后,便坐到了摆满珍馐的食案前。
作为虞府唯一的大小姐,虞绾惯会骄奢淫逸,每日的吃食必定满满一桌。
比如今日,打眼一瞅就看到了荷叶粥,金丝烧麦,鲜香肥美的鲫鱼豆腐汤,更有让人食指大动的糖醋荷藕跟姜汁皮蛋!
绵绵口味很杂,尤其喜欢甜辣口儿,先前更是励志当个美食家,满桌珍馐在前,眼睛立马便开始放光。
按照原主的习性,她是该拿起银箸细嚼慢咽,挑不了两筷子便该抱怨饭菜难吃,然后让人倒进狗盆里喂狗。
没错,虞绾就是这般恶劣,宁愿把饭菜倒掉喂狗也不会赏给伺候她的下人,以至于府里的丫鬟小厮唯唯诺诺不敢往前凑。
唯一胆子大些不怕挨骂的就只有贴身丫鬟念珠。
念珠一瘸一拐进来的时候,虞绵绵正吃得满嘴油光,艳艳的檀口一张一合,撑得粉腮鼓鼓的,看上去十分有食欲。
念珠诧异地愣住,下一刻就对上虞绵绵圆溜溜转过来的美人眸。
她立马恭敬垂首,紧张地叫了声“小姐”。
本以为自己来迟了定然免不了一通骂,谁知疾言厉色没等来,反倒等来了半是疑惑半是关切的一句:“念珠?你腿怎么了?”
听到平静的询问,念珠松了口气,但一想到什么又立马紧张起来:“回小姐,奴婢昨日去前院,却被躲在暗处的魔物冲撞,摔了一跤晕了过去,未能及时完成小姐的嘱托,不知小姐可有受到惊吓?那从阵法里窜出来的魔物没有伤害小姐吧?”
她一口一个魔物,完全不知道此刻那所谓的魔物正站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冷冷盯着她。
绵绵赶紧瞪了他一眼作为警告,然后若无其事咳了声:“哦,我没事,区区魔物而已,还伤不了本小姐,倒是你,一瘸一拐的,没伤了筋骨吧?若是真伤到了哪,就赶紧回去躺着,我这里不缺人伺候。”
本是骄矜的语气,念珠听完却大为感动,一拍胸脯道:“小姐放心!我这是小伤,一点都不碍事!”
边说边瘸着腿过来给她端茶倒水,绵绵上下打量这姑娘,真心觉得她不错,是个有胆识的忠仆。
刚在心里夸赞完,就听这丫头很是生气地仰头吆喝:“阿福,你杵在门口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给小姐布菜!”
“阿福”这名字一出,绵绵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顺着念珠的目光看过去,正是谢妄的方向。
谢妄……阿福?
绵绵睁大一双水杏眼,接着便抿唇开始憋笑。
只因阿福这俩字儿太喜感,跟谢妄通身的反派气质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再一看这人明显阴沉下来的脸,终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儿。
少女银铃般的忍笑,挠人痒痒似的,一下子刺激到人最敏感的神经。
谢妄直接一个眼刀子过来,面色阴沉得要滴水了:“小姐是噎着了吗,若是饭菜不合你的胃口,就不要吃了。”
冒犯的话刚说完,忠仆念珠便立刻眼睛喷火:“阿福!你真是越发的放肆了!别以为仗着小姐平日里宠你,就可以这般没有规矩!谁给你的胆子?”
气势汹汹的模样,绵绵都愣住了。
而谢妄则眯着冷眸:“你算什么东西,这样叫我。”
“我……你!”念珠气炸了,转头便控诉,“小姐,你看他!”
绵绵拍着胸脯,没想到自己缓个气儿的功夫这两人居然吵起来了。
她看着护主心切脸颊通红的姑娘,又看了眼披着人皮冷飕飕站在那儿的少年魔头,着实有些难办了。
没办法便只能打马虎眼。
“好了,一点小事就瞎吵吵,还让不让本小姐吃饭了?都给我把嘴闭上!”
话音落地,念珠愤怒地鼓气,谢妄则把头冷冷扭过去。
另一边,因着禁术的事儿,沈君遥带着人离开了一整天都没回来,而虞府内至今都还笼罩着魔气。
前院儿死了人,虞守业这两日也忙得紧。
只是百忙之中还不忘派人再三叮嘱,说什么不要随意乱走,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哪也别去,省得再被那些魔物盯上。
虚伪的说辞,听得绵绵心中冷哼。
这老匹夫,是怕她闯祸才这么说的吧?
没办法,只能在自家院子里散心寻消遣了。
于是,绵绵便带着念珠几个丫鬟满院子闲逛。
暮春的时节,花草都是鲜艳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晒着晒着,绵绵的骨头都懒了。
但她依旧有兴致,眨着绒绒的眼睫东看看西瞅瞅,活像进了大观园似的。
一边看还一边咂摸品评:“这园子里的花儿开得不错。”
一向跋扈烦闷的骄小姐,今日脸上却挂着惬意的笑。
翠色罗裙包裹着小巧玲珑的身子,时不时地凑到娇嫩粉艳的花苞上嗅嗅,像只醉倒花丛的花蝴蝶,好不快活。
她高兴了,身边的丫鬟们也跟着放松了心情,不再像以往那般战战兢兢,反而还聚在一起小声嘀咕:
“小姐今日好像跟之前不太一样。”
“不错,之前她可最讨厌待在府里了,而且方才长老传话,她竟然也没什么不满,更重要的是,她已经大半天没发脾气了。”
丫鬟们自顾说着,还不忘扯着身后笔挺沉默的少年一道儿攀谈。
“阿福,你觉得呢?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姐变了?”
谢妄本是面无表情,陡然听到“阿福”两个字,嘴角很是阴沉地一抽。
他挑死人皮囊的时候光看长相了,却不知竟然还有这般俗气的名字,早知道……
谢妄表情阴冷,丝毫没搭理地往前走。
身后一众丫鬟纷纷疑惑:“阿福今天怎么也怪怪的?”
从满是锦绣芳菲的园子里出来,入眼便是一泓碧幽幽的池塘子。
池子里的水波清澈,一丛丛的荷叶蒲团似的漂在上头,高高低低,错落有致,像静止不动的美人稿,微风徐徐一吹,便扭着腰活过来了。
不用说,绵绵的眼睛又亮了。
身后的念珠瞧着她的表情,立马也开始抖机灵:“小姐,遵您的吩咐,池子里的鱼已经养肥了,要不要我给您抓来?”
绵绵很是惊奇地眨眼:“抓来?怎么抓?”
念珠的回答很粗暴:“用手抓。”
“用手?”
“嗯!”念珠从善如流地挽了袖子跟裤脚,“奴婢以前就是干这个的,捉几条肥鱼对我来说不在话下!”
说完,不等绵绵发话便扑腾一声迈进了池子里。
被这莽撞劲儿震惊到的绵绵吸了口气,不过这丫头虽然性子莽,但却是有些本事在身上。
细瘦的胳膊呲溜溜往不打眼的荷叶底下一抓,便抓了条黑不溜秋活蹦乱跳的肥鲤。
那被打湿的小脸一咧,傻傻地冲她笑:“小姐!我多抓几条!晚上咱开个全鱼宴!”
这想法不错,绵绵赞许地点头,也由着她去。
身后的几个丫鬟见念珠得了青眼,立马也殷勤地转悠起来,打伞的打伞,捏肩的捏肩,还有专门给她剥荔枝的。
盈润剔透的果肉,往檀口里一放,沁人心脾得很哪!
再歪着身子往藤椅上一歪,实在惬意得没边了。
而就在绵绵沉迷享乐不知所以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回头一看,哪还有谢妄那魔物的影子!
前院里,惨不忍睹的血迹一大早便被人打扫了个干净。
可血迹虽除,血腥味还在,破败的石墙上布满阴魂撕扯抓挠的痕迹,院里的花草树藤更是全数枯萎。
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秋千架落在那里,无风自动地晃来晃去。
诡异阴森的气氛,令虞府众人纷纷避之不及,全都绕着道儿走。
因此,也没人注意到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影。
而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趁着众人不注意溜到此处的谢妄。
此时他站在早已干涸的枯井前,冷薄的眼皮漫不经心地垂落,两丸幽深的黑瞳嵌在艳丽的皮囊里,像雪白的糖衣裹了致命的毒,舔一口都能要了人的命。
谁能想到这副无害的壳子底下居然是个死了三百年的邪魔呢?
谢妄冷冷勾起唇角,毫无感情的眼睛陡然蔓起猩红晦光,下一刻,一道灼热的魔息从他手心打出,一股脑涌进枯竭的井口。
没多久,一团圆滚滚的东西张牙舞爪地从里面跳了出来:“啊啊啊!饶命!尊驾饶命!”
那玩意儿圆滚滚一团,被魔气裹着,看不清五官,倒是有张嘴喊饶命。
谢妄对这魔力低微小魔很是不满,压着眉梢冷冷道:“我问你,现下魔界是哪一年?如今的魔君又是谁?”
被捏住小命的小魔瑟瑟发抖,对上少年猩红的魔瞳,陡然便被一股寒气摄住。
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何来历,但这恐怖的魔息怕是身份不简单。
当即便老老实实道:“现、现下魔界已历八百年,如今的魔君是魔界辈分最高的睚眦……”
听到此处,面容阴冷的少年嘲弄地咧开嘴角:“睚眦?那老东西竟然还没死。”
熟稔又不屑的语气,像是旧相识。
被捏住的小魔更加忐忑了:“是……不知尊驾是哪位?可是也被困在这府里?”
话音刚落,那不知身份的少年像是被触了霉头,冷酷的眉眼立刻拧了起来。
感受到杀气的小魔则立刻告饶,谢妄冷哼:“低贱魔物,不配知道我的名姓,我且问你,可听说过血契?”
“血契?”黑黢黢的小魔物将耳朵尖露了出来,接着义愤填膺的语气,“血契是那些奸诈虚伪的黑心修士研究出来的歪门邪道!以血为媒,利用阵法让召唤出来的魔物被迫供其驱策,成为杀人的利器或者手里的玩物,连条狗都不如!”
“那可有解契之法?”
小魔物摇头:“此邪术阴邪复杂,怕是无人可解。”说完,又颇为谨慎地追问,“尊驾问这个,可是……糟了那些修士毒手?”
“你不需要知道。”
话说完,谢妄脸上忽然一凝,后背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
缓缓扭头,便见明艳娇媚的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正怒目而视地瞪着他。
那圆润的眼,鼓鼓的腮,像极了毛色鲜亮性情暴躁的金丝雀,动不动就要拿尖尖的喙去啄人。
此时正好被她抓个正着,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谢妄对视的眼神微微一僵,但立马便恢复淡定:“小姐不去游园玩乐,怎的跑到这儿来了?”
他天生冷漠的眼角静静垂落,扯出个温文无害的笑容,连唇角的红色小痣都格外的可亲。
仿佛做亏心事的人不是他一般。
绵绵见状满满的唾弃:“你偷偷溜出来,就是为了与这魔物勾结?你难道忘了我是怎么同你说的?”
她气势汹汹诘问,可惜低估了谢妄的厚脸皮,只听这厮漫不经心道:“小姐明鉴,我只是走迷了路,不知怎的就走到了这儿,至于这魔物嘛……是它自己从井里蹦出来,与我不相干。”
他负手而立,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听得绵绵都傻眼了。
还是那小魔物激灵些,见势不妙,一头扎进井口消失无影了。
而看得目瞪口呆的绵绵:“……”
当天晚上,谢妄自然而然地又被扔出去吹了一晚上冷风。
绵绵气得在梦里都咬牙切齿,可她又不敢真把他怎么样,毕竟她的任务之一就是阻止他黑化,就算再气人也只能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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