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无咎眼神淡漠,依旧不为所动,任凭连翘嗓音嘶哑。
紧接着,他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却是皱眉,稍稍一拂袖,一股剧烈的灵力荡开,气浪冲击,靠近的人统统被震飞甩了出去,也包括连翘。
连掌门迅速接住她,连翘受了一击,剧烈地咳嗽起来。
连掌门也没有料到连翘居然对陆无咎情深至此,拍着她的背心疼不已:“傻孩子,你这又是何必?陆无咎已经入魔,修为还在急剧增长,眼看就要堕神,万万不可再靠近了。你们先回去,伏魔阵已经布好,剩下的交给我和剑圣还有两位掌教,你们先走。”
连翘几乎快咳出了血,眼里却放光,抓住她的爹手:“爹爹不要动手,他有理智,他不想伤我,也不想伤人,他刚刚出手是不想我们靠近被误伤,你看,他现在一动不动,分明在调息!”
陆无咎此刻的确不动了,四周凭空升起几道冲天的屏障。
连掌门皱眉:“我看你是被冲昏头脑了,他杀了那么多人哪里还有理智?”
“真的,爹爹,他不想变成这样的,此前为了抑制修为他日日受到反噬,他有牵挂,不可能会突然发狂,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连翘着急解释。
连掌门叹气:“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不管他曾经想不想,木已成舟,他已然入魔,一口气杀了十八位峰主并上百名仙剑大会胜出的弟子,修真界损失惨重,现在大国师也死在他手里,已经没人能保得住他了!我也不能。”
连翘还要解释,连掌门又道:“再说,他是天虞的太子,如今天虞都袖手旁观,你又有什么立场为他说话?”
连翘这才注意到赵皇后一行被护着在另一方大殿的阁楼上,凭栏相望,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
连翘不由得怔住,就在这时,连掌门直接起身,喝令众人动手。
霎时只见伏魔阵启动,数百道冲天的灵力注入,从四面围攻陆无咎。
连翘大声制止,让他们不要。
但已经晚了,浩荡的灵力聚在一起,陆无咎刚刚筑起的屏障寸寸碎裂,轰然炸开,整个人被重重一击,飞出去百米,颓然单膝跪地,看起来伤得不轻。
同时,连掌门一行也被巨大的气波反震回去,同样受了伤。
众修士都为此振奋,连翘却心口一紧。
这根本不是好事,反而是坏事。
陆无咎身上的魔气和灵气相生相克,本来他就在竭力压制,现在受伤,灵气四散,恐怕没办法再继续压制魔气了。
果然,下一刻陆无咎身上的魔气迅速暴涨,龙鳞飞速覆盖,已经隐隐能听见龙吟。
此时,众人也神色一变。
商讨一番,他们还要趁他受伤,没彻底化龙之前继续动手。
连翘劝也劝不住,解释也没人信,第二波围攻又开始了。
只是这回陆无咎明显难以自控,两厢对峙,灵力快速激荡,飞速碰撞,四面的大殿被灵力冲撞轰然倒塌,尖锐的嗡鸣声响彻云霄,稍弱的弟子们被震得耳朵出血,五感混沌,抱头在地上痛到打滚。
僵持了一刻钟,陆无咎越来越难以控制,连掌门同几位掌教也难以支撑,耳空流出了血,恐怕撑不了多久。
连翘做不到看着陆无咎死,也不能让他 伤害她爹,眼看局势要彻底失控,趁着两方僵持之际,她迅速给自己凝了个屏障然后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突然飞身朝对峙的两方而去。
连掌门正在勉力支撑之际,忽然看到一道霜色的身影破开层层剑气冲进来顿时急火攻心,怒斥道:“翘翘不要胡闹,快回去,你会送命!”
连翘顶着两方的灵力冲击,屏障早已破碎,浑身像是被千斤巨石碾压,痛苦不堪。
剑气如刀,千刀万刀地划破衣裙,她霜色的长裙上血迹斑斑,发丝也被削断无数。
青丝随风飘散,拂过陆无咎手面,他异化的黄金双瞳忽然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连翘周身忽然一轻,仿佛有一只手环抱住她,替她挡住了所有攻击。
连翘愈发坚定了陆无咎神智尚未泯灭的信念,奋力冲过去,握紧手中的刺向他魔气最盛的右边肩膀。
喉间溢出一丝痛吟,陆无咎仿佛痛苦至极,却攥紧了手,一动不动。
很快,伤口处泛起一层被冰霜,继而迅速蔓延,将他整个人冻住,连血似乎也不能流淌。
连翘迅速拔下来,他面色才好些,但依旧动弹不得。
之后,她将从药王谷带来的药塞进他嘴里,连掌门见状随即也撤了杀阵。
一场浩劫总算暂时平息。
事了便该清算了,一群人叫嚣着要斩草除根,杜绝隐患。
连翘护住陆无咎不让人靠近,但她伤得也不轻,此刻筋疲力竭,压根无法阻拦。
快昏过去前她扯住她爹的袖子,有气无力,但语气坚决,求她爹一定要保住陆无咎的命。
连掌门不回答,连翘便强撑着握住了簪子抵住脖颈。
连掌门实在拿她没办法,长叹一声孽缘,只好答应。
连翘这才肯松手,眼前一黑,抱着陆无咎彻底晕过去。
连翘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足足三日。
醒来后她头昏脑涨,目光怔忡,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但可惜,她心口还残留钝痛,手臂依稀可见未完全愈合的伤疤。
推门一看,无相宗山顶的火还没灭,她爹正焦头烂额,眼底乌青。
远远看见她推门出来,他快步走过来,尚未来得及开口,连翘先扯住他袖角:“爹爹,陆无咎呢?”
连掌门面色不虞:“死不了,关着呢。”
刚说完,连翘就紧紧抱住他,她就知道她爹不会食言。
“爹你真好,他在哪?”
连掌门又有些犹豫:“不过,他虽然活着,但毕竟犯下了滔天大罪,我也只能暂时保住他的命。”
连翘猛然抬眸:“他怎么了?”
连掌门长叹一口气:“他被关在后山的地牢,现在所有人都要诛杀他,你若是想,尽快去看看他。”
连翘听罢迅速奔过去,拿着掌门的手令,她穿过一道道铁门,走到最后一间时,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时,她忽然慢下来,不敢再迈步。
深吸一口气,她才继续进去,眼眶转瞬发红。
只见陆无咎同当年的骊姬一样,被一根铁链穿过脊骨,四肢也被锁住,吊在了阴冷黑暗的水牢里。
鲜血顺着铁链往下滴,一滴一滴,在死寂的地牢里分外清晰,他的气息微弱至极,甚至比不上滴血的声音。
握着锈迹斑斑的铁栏杆,她忍着泪意叫他的名字,他低垂着头,长发披散,毫无反应。
连翘手心握紧,让看守的弟子把门打开。
弟子嗫嚅说不敢,连翘一把抢过了钥匙。
“都已经把他锁成这样,下了那么多禁制了,他还有什么危险?”
跌跌撞撞地飞奔过去,她小心翼翼捧起陆无咎的头,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颈上的鳞片还没褪去,整个人虚弱至极。
许久,他才睁开眼,声音干哑。
“你来了。”
连翘一把抱住了他:“怎么会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说你突然走火入魔,杀了很多人,可我知道,你分明还有理智,你当时推开我,是不想我受伤对不对?”
“我杀的那些不是人。”陆无咎忽然道。
连翘缓缓抬起头:“什么?”
“他们没有人的气息,至少在我动手的时候。”
他的脊骨还被铁链穿过,每说一个字,动一下喉舌,牵动铁链,血就滴落得越快。
连翘目露不忍,小心扶住他肩膀:“你慢慢说。”
陆无咎咳了又咳,断断续续,直到此时,连翘才从他口中听到了另一个版本。
原来三日前,正逢三十六峰主换任,陆无咎也列席。
大典开始没多久,人都到齐的时候,他突然筋脉逆行,魔气翻滚,隐隐有化龙的趋势,于是立即封住灵脉,但不知为何,这回极其古怪,他明明封住了也没用,迫不得已只得闭眼调息,极力压制。
眼一闭,四周魑魅横行,万妖呼号,朝他涌来,啃噬血肉。
他知道这是走火入魔的征兆,这些东西也多半是幻境,于是握紧双手,岿然不动,任凭它们撕咬到血肉淋漓,幻境虽是假的,痛感却是真的,很快,疼痛至极,他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等他再度睁眼时,魔气已经几乎不可控制,与此同时,身体也有已经一半化龙。
他长满鳞片的手中还握着一个修士的脖颈,正在奋力挣扎,但被他看了一眼,很快化作灰从他指尖簌簌落下。
再一看,四周已经飞灰成堆。
从幸存众人的怒斥中他才得知这些化作飞灰的人都是他杀的。
他一开始并没反驳,但渐渐却回忆起握住那个修士脖颈时感觉,虽然温热,却并没有脉搏。
当时魔气还在翻滚,他尽量平静地解释,越解释越糟糕。
两边动起手来,魔气越来越重,越来越不受控制,就成了最后连翘看到的那样。
连翘慢慢擦干眼泪:“所以,那上百个修士并不是你杀的?你是被人设计了?”
陆无咎皱眉,也没有完全说死,只是道:“我手中的人的确没有脉搏,至于之前死了的人,我没有任何记忆。”
连翘心下踟蹰:“那大国师呢,你为何要杀他?”
陆无咎缓缓道:“从神宫醒来后一直是他在为我疏导灵脉,倘若我有异,他会是最可能动了手脚的人。”
“他为什么要设计你,他不是舍了大半修为救你吗?”
陆无咎沉默,他脑中对大国师的身份实则一直模模糊糊有一个猜想,当他冲过来,用那种冷漠又关切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愈发觉得不祥。
他抿唇没说,只道:“只是试探,他如今怎么样?”
连翘道:“听说还活着,一直昏迷,似乎不太好。”
陆无咎沉吟不语。
这时,魔气又开始翻涌,他眉头紧蹙,极为痛苦,连翘按住他:“好了,不要想了。”
按住他时,连翘忽然发现他的手一直垂着,从没抬起来过,顿觉不妙。
袖子一捋,连翘才看清他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还在不停地滴血,纱布下赫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手筋已经被挑断,修士的第三脉灵脉也被毁了大半,现在的他,甚至不如一个最普通的修士。
连翘又看了另一边,也是一样。
这该有多疼啊。
陆无咎又是那么骄傲的人,废了他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眼泪瞬间掉了下来,连翘不忍触碰:“怎么会这样!他们竟然这么对你……”
难怪,她爹脸色凝重,又让她尽快。
陆无咎魔气还在翻滚,连翘道她爹不会是这么心狠的人,抓住守门的弟子:“是谁做的?”
那弟子吞吞吐吐,半晌才道:“是……天虞的二皇子。”
陆骁,原来是他!
连翘从前便能感觉到陆骁心思不正,看向陆无咎的目光隐隐含着嫉妒,却没想到他竟能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幸好,陆无咎伤口及时被包扎上了,不至于彻底毁了。
上面用的药气味似乎是周家的秘药。
连翘猜测应该是周见南求了谁想了办法进来替他包扎上的。
像被凌迟一样,她心口剧痛,小心替陆无咎重新上了药,用灵力替他疗愈了伤口之后才离开。
出了地牢,她提起剑直接去找陆骁算账。
只可惜这厮早已逃回了天虞。
连翘含恨,决心迟早有一日要他血债血还。
陆无咎即便已经灵根俱毁,短时间内无法再化龙,走火入魔也不会有多大威力,修士们仍是不肯放过他。
连翘解释过无相宗血案有蹊跷,也解释过陆无咎一直在克制,但没人听她的。
实际上,除了这些修士的亲者,对大多数人而言,陆无咎动没动手并不值得探究,重要是他是一个随时可能走火入的隐患。
他从前修为高,地位高,旁人忌惮,不好动手。
何况他还是为了昆吾城的百姓才走火入魔。
但剑悬颈上,远远比一刀毙命更折磨人。
无相宗的血案是一个引子,给了他们正当的借口杀他。
所以,对于连掌门只把人关着,迟迟不下诛杀令,修真界不满之声日益高涨,纷纷叫嚣着要将他当众枭首,告慰怨灵。
更为要命的是,天虞对此不置一词。
连翘总算彻底看清了形势,再这么下去陆无咎迟早要没命。
而陆无咎现在的情形也不好。
他灵根被毁,手筋脚筋被挑断,日日关在地牢之中,每日昏昏沉沉,醒的时候少,昏的时候多。
他的灵脉资质好,相应的,修补起来也难于登天。
周见南几乎把周家最好的药都用上了,仍是杯水车薪。
饕餮藏在了连翘剑上,去一次便要哭一整天,天天扯着嗓子咒骂修真界都是伪君子,王八蛋。
连翘终于下定决心,决定送他走。
后山的十重地牢的确固若金汤,禁制也的确严密,但对连翘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她和晏无双、周见南联手有把握在一刻钟之内带人破出去。
唯一麻烦的是穿过陆无咎脊骨的那根铁链。
那大约是从周家地宫里拿来的锁龙链,上面下了无数道禁制,只有一把钥匙能打开,分成三片,由她爹和两个掌教分别掌管。
换做旁人,一定猜不到他们会把钥匙藏在哪儿。
但连翘是在掌教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甚是讨人喜欢,两位掌教的宫殿她从小被抱进抱出,熟悉到跟自己家一样,对于他们的习惯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于是连翘还算顺利地找到了两把钥匙,离开时,她远远地朝两座宫殿跪地认真拜了三拜。
最后一把钥匙在她爹手里,她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去她娘的灵位后一摸就摸出来了。
走得太急,不小心踢倒了香炉。
咣当一声,连翘敛声屏气,一动不动,回头悄悄觑床上。
只见她爹翻了个身,然后又睡了过去,连翘这才松一口气快步离开。
连翘走后,连掌门幽幽睁开了眼。
然后他起身默默把被碰歪的牌位扶正,长叹一声:“月娘,我们大约得提前搬回祁山了,我知你不喜那里,但今晚之后恐怕没有别的退路了。”
三把钥匙都拿到后,连翘戴上面具,趁夜带着周见南和晏无双一起夜袭地牢。
晏无双出手快准狠,看守的弟子悄无声息被她劈晕。
周见南则帮着连翘解开牢门上的禁制,三个人速度远比想象中快,趁夜带着陆无咎离开。
但盯着地牢的修士也很多,他们一出去,立刻被人发现跟踪。
不好暴露身份,连翘动手十分受限制,甩得很艰难,天已经快亮了,身后的人越来越多。
晏无双和周见南分头引开追兵,尽管如此,连翘身后还是有很多,她无奈,行至一处山崖时,决定让饕餮把陆无咎单独带走。
环视四周,只见万壑千山,层林尽染,隐隐有些熟悉,似乎正是他们一起出发寻找崆峒印碎片去的第一个地方——喜乐镇的西山。
短短数月,物是人非。
站在崖边时,陆无咎方醒,略略一打量,很快明白一切。
他皱眉,连翘一指压住他的唇,语气蛮横:“不要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现在我要你活着。”
这一去,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陆无咎黑沉沉的眼眸晦如深海,暗藏汹涌。
连翘望向他的眼底也满是缱绻,不想让自己留给他的是这样一张哭丧的脸。
于是她勾着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一下,牵起唇角故作轻松:
“你可别以为走了之后就能海阔天空,为所欲为了 ,就算你堕神,也别忘了能克制你的簪子还在我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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