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看见木虫拿妹妹宣泄,一口一个胳膊、腿,最后是头。
束夕影的力气顿时全部消失,她像一摊泥瘫软,翻江倒海的胃让她没了理智,早上吃的食物连带着胃酸吐了一地。
束夕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晕死过去。
束夕影发了个高烧,昏昏沉沉三天,终于在第四天凌晨醒来。
她睁开沉重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张脸。
“妈妈,夕影醒了!”王优惊喜喊道。
束夕影被这一声喊得彻底清醒,呆滞地看着王优。
哦,她的邻居啊,那个被母亲驾驶机甲救走的幸运儿啊。
要是她也有强大的家人,不,应该说,要是她也足够强大,她也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吧。
束夕影真想重新闭上眼睛,可是王优的母亲走了过来,问她情况如何。
“还好。”束夕影太累了,不是很想说话。
她看着天花板。
天花板是纯铁的,她应该还在紧急救援处。
王优说:“夕影,我帮你问了工作人员,没有找到你的父母和哥哥。”
她没有提妹妹,因为她同样见证了束夕影妹妹的死亡。
束夕影没吭声。
当然找不到,因为她的家人都死了。
一路上,从那辆轿车,到小型木虫突然窜出,再到哥哥被感染孢子感染,最后到妹妹被木虫大卸八块。
“孩子,对不起,”王优的母亲说,“当时……我本来可以救你的妹妹。”
但她选择了自己的孩子。
这没什么,束夕影能理解,绝大多数在那种情况下都会选择自己的亲人。
或许是因为愧疚,王优母亲道:“你不介意的话,以后可以与我们一起生活。我给小优的,也可以给你。”
“不了。”束夕影当即拒绝,她不想麻烦别人,“谢谢你的好意。”
“可是……”王优母亲不理解,束夕影才八岁,不跟着她,能怎么过活?
束王两家好歹是邻居,对对方的家庭多少有点了解。在王女士的印象里,束家好像没什么亲戚。
束夕影能投靠谁?
这个问题,王女士没能得到答案。
因为等身体好点之后,束夕影离开了紧急避难处。
束夕影站在室外,沉默。
几天没见,眠古星变得如此破败。联盟派人清理了战场,不过战况太惨烈,仔细看的话,仍然能在角落发现干涸的血迹和触目惊心的人体断肢。
束夕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是不想待在别人的家庭中。
走着走着,束夕影来到一个营地,人们成群结队地围在锅炉旁,声音很嘈杂。
“马上就要出发了,大家排队,报身份证号上车。”一个穿着干净整齐的人走到人群,拿着大喇叭喊,“不要乱,有序进入飞船。”
束夕影不明所以,走到离自己最近的人的旁边,询问状况。
“咦,你不知道?”那人说,“这批木虫过于猖獗,眠古星被毁,住不了人了,所以联盟安排我们去其他星球。”
“去哪儿?”
“我们是第二批,要去X-67星。”
“好的,谢谢。”
束夕影决定了,去X-67星。
这是她流浪的开始。
束夕影跟一群人挤在星际飞船中,听着小孩“哇哇哇”哭,听着家长哄孩子,听着兄弟姐妹在吵架。
只有她是一个人。
束夕影认识了几个朋友,试图融入,可他们一被家长喊走,就不会再理束夕影了。
束夕影也不想打扰别人,久而久之,她干脆独来独往。
反正以后也要习惯一个人。
抵达X-67星之后,束夕影单独生活,她和几个陌生女孩住在一间小房间里,尽可能不与她们交际。
大家基本只在晚上睡觉时回小房间,白天则跟在亲人周围。家长干活,小孩给家长送饭送水。
那几个小女孩都有自己的亲人,也有自己的好朋友,没时间关注束夕影。
束夕影无所谓,反正怎么样都能生活。
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觉得难过。
束夕影小时候就听人说,在乎的人去世不要伤心,他们会变成星星守护你。
于是束夕影习惯了抬头看星空。
可惜小房间内没有窗户,她看不见星空,每晚睡觉只能盯着墙壁发呆,幻想眼前有很多星星,直到困得睁不开眼睛,才闭眼睡觉。
第二天,她的脸全是泪迹。
当人们在救助基地劳作赚够钱后,都会带着家人离开基地,回归原有的正常生活。
束夕影未成年,无法赚钱,所以只能继续流浪。
星历2845年夏,束夕影十一岁。
她在X-67星生活了三年。
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就是她在床边给自己凿了个小洞,跟脑袋差不多大小,方便她看星空。
工作人员发现这一点后又气又无奈,念束夕影是个小孩,不仅没罚她,还给她安了个玻璃窗,避免下雨时被淋湿。
束夕影麻木的心在那一次有了波澜。
这三年来,与束夕影一起住的小女孩都陆续走了,当然也有人进来,不过到最后都会离开。
今年又来了一个新人。
女孩儿很开朗,她笑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漆萝含,今年十五岁,我来自微荷星。微荷星被火虫侵袭,所以我来了这里。”
有人问:“你爸爸妈妈呢?”
漆萝含苦笑一下:“我的亲人都在那场灾难中丧生了。”
大家都忙着安慰漆萝含。
束夕影本来在窗边看书,闻言转头看了眼漆萝含。
她的家人也都不在了吗?
“嗨!”漆萝含跟其他人聊完,来到束夕影的面前,“你叫什么名字呀?”
“束夕影。”束夕影好久没说过话了,差点发不出声音。
她不是很想跟人交流,说完名字就低头看书,用这种方式暗示漆萝含快走。
“好好听的名字,你的父母一定对你寄托了很大的期待吧。”漆萝含说。
束夕影翻书的手指顿了顿。
其实她的哥哥和妹妹的名字也很好听。她父母的名字很普通,不过很会取名字。
比如束夕影的名字。
“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束夕影曾问过母亲。
母亲抱着她,哄她睡觉:“你是在黄昏时出生的,所以我们就想跟这个搭边,比如夕阳。其他家长希望孩子们都健康快乐地长大,我呢,有点贪心,我希望你能长成很厉害的人,不要像我们一样普通。”
束夕影被哄着哄着就困了,后面的话记不太清楚了,但大概是。
“夕影,束夕影,”母亲的声音越飘越远,“束缚住夕阳的影子,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这是束女士作为一个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期待。
束夕影从过去回过神来,随口道:“嗯。”
嗯,她的母亲对她寄托了很大的期待。
可是她感觉自己做不到,就算做到了,母亲也看不见了。
束夕影又想哭,不过还好,她现在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在陌生人面前丢人现眼。
“唉,你在看什么书呀?”漆萝含凑过来,“《虫族进化史》?好厉害!我都看不懂这个。”
“哦。”
“你上过学吗?”
“没有。”束夕影都是自学的,反正只要识字,总能从基础学起,学不懂的就厚着脸皮去问,挨骂没事,可以学到知识就行。
她想变得厉害一点,不然以后遇到危险,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漆萝含邀请:“以后我可以跟你一起学习吗?我也很好奇虫族相关的内容呢。”
束夕影想拒绝,但是想到对方的家庭情况跟自己差不多,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答应后,束夕影皱眉。
怎么回事,怎么又要跟人建立联系,不是说了要一个人过完一生的吗。
但是说出去的话无法撤回,束夕影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跟漆萝含交流上了。
在认识漆萝含之前,束夕影几乎不说话,最多在找人请教问题的时候说上几句。
漆萝含很爱聊天,束夕影被她带着认识了许多人,许多就在隔壁但曾经毫无交集的人。
“夕影夕影,我上厕所忘记带纸了,你快来救我!”
“啊啊啊,我考试第二名唉,谢谢我的宝帮我补课!”
“夕影,张嘴。好吃吧,我亲自做的!”
两年后,束夕影逐渐恢复曾经的状态。
她又开始有了喜怒哀乐,盘里的肉比别人大,她得意地笑;看书看得太入神,被玩伴抢走了书,她急得生气;和大家一起收养的流浪猫死了,她哭得稀里哗啦……
再过一年,漆萝含就十八岁了,她说等那时就开始劳作赚钱,说不定还能带着束夕影一起离开这里。
束夕影愣神许久。
离开救助基地吗?
从进来的那一天,她就没想过这一点。
真的可以吗?
束夕影很犹豫,但漆萝含很期待。
漆萝含每天都干劲满满,找前辈学习劳作技巧,犁地、播种、收割……她很快便学会了农业方面的知识。
星历2847年冬,距离漆萝含十八岁生日还有一个月。
束夕影用攒下来的钱给漆萝含买了生日礼物,很漂亮的农具模型,花光了她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
束夕影从城里返回救助基地,被风雪吹红的脸上全是兴奋和期待。
她的步履轻快,跳着奔跑着蹦跶着返程,嘴里还哼着漆萝含教她的歌。
笑容是在看到火焰的那一刻消失的。
远远地,束夕影看见救助基地火光冲天,火焰将整个雪夜燃烧。
束夕影手中的农具模型摔落在地,碎得四分五裂。
她回过神来,与所有往外逃跑的人反道而行,逆着人流向上,寻找最熟悉的面孔,寻找漆萝含。
“漆萝含!”束夕影大喊,即使在喧嚣的夜里,她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漆萝含!”
不安油然而生,和几年前在眠古星一样。
漆萝含回应她了。
扭曲着身体、背后长满荆棘的漆萝含回应她了。
束夕影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身影,那是她这两年来最大的心灵支撑,然而在这一刻,这个支撑破碎了。
漆萝含被某种虫族感染了,就如同当初束夕影的哥哥被感染一样。
束夕影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另一个朋友拉着逃离了。
束夕影松开朋友的手:“我要去找漆萝含。”
漆萝含答应她的,如果可以,她们俩一起离开救助基地。
束夕影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束夕影,现在的她,会格斗,会射击,她觉得她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别人了。
然而下一秒,被感染的漆萝含被人一枪击中。
“漆萝含!”束夕影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不顾朋友的阻拦,冲向漆萝含。
她边跑边哭。
不理解,她不理解啊。
为什么亲人会接二连三地死去。
为什么好不容易认识的新朋友要死在她的面前。
为什么她连保护别人的机会都没有。
明明,明明这两年她在不断地提升自己的能力啊。
“夕……影?”漆萝含倒在雪地里,腹部的鲜血扩散开来,染红雪地。
她的意识早已变得不清,印象里却隐隐约约还藏着这么一个人。她记得,她记得……束夕影是她在救助基地最好的朋友。
束夕影,起初多冷漠啊,但都是装的。
这个伪装冷漠的妹妹,其实很臭屁,很可爱,很幽默,很有爱的……
她答应了束夕影,要一起离开救助基地,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对不起……”漆萝含看着自己长满荆棘的黑手,摸了摸破洞的腹部,她的眼角流出黑色的眼泪,“我,没能做到……”
束夕影总算跑到漆萝含的身边,她抱住漆萝含,替她捂住腹部的伤口。
可是漆萝含已经死了。
她的尸体在冰天雪地里很快变冷。
束夕影被人团团围住,那群人防束夕影也被感染。
但漆萝含死了,她身上的感染孢子失去活性,不会感染束夕影。
束夕影被人强行拖走,连埋葬漆萝含的机会都没有。束夕影被带入一个医院,医护人员给她体检,确定她没被感染后才放她走。
束夕影回到救助基地,看着断壁残垣和满地狼藉。
她找朋友打听过了,救助基地突然出现荆棘虫,这种虫的感染性极高,只要有人碰到荆棘就会被感染,漆萝含是不幸者之一。
救助基地被荆棘虫和感染体摧毁,流浪者们不得不转移居住地。
束夕影不愿继续待在X-67星,于是乘坐星际飞船去了V星。
V星比X-67星的冬天还冷,一到那个常年被冰雪覆盖的星球,束夕影就感冒发高烧,要不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士救了她,恐怕她早死了。
死了,也没什么吧。
说不定还能与家人,与漆萝含见面。
红衣服女士对束夕影很关心,她问束夕影是否考虑去条件更好的星球。束夕影当时很累,能敷衍就敷衍,不想敷衍就沉默。
束夕影讨厌冰天雪地,因为这会让她想到漆萝含死时的场景。
很快,束夕影离开了V星。
星际飞船中途出了故障,一船的人在蒂亚星停留了一段时间,没多久便重新起航,前往目的地。
星历2849年,束夕影十五岁,流浪已有七年。她来到α-199星,再次过上独来独往的生活。
来到这里后,束夕影开始疯狂学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疯狂。
她对枪的使用愈发熟练,她徒手与野狼搏斗,她尝试分析战场情况并与救助基地负责人商量巡逻安排……
束夕影还与虫族战斗。
最惊险的一次当属飞虫把她当玩具玩,还好一台风之翼救了她。
最轻松的一次是束夕影在3000米外狙杀了一只蟾虫。
最刺激的一次是……
束夕影强迫自己过好新生活,她不愿意回忆过去,于是封锁自己的情感,让自己变得麻木。
开心吗,开心,但是不要太开心,也不要表现出来,这会卸下伪装,也会让人误会她很好说话。
难过吗,难过,但这又如何,难过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让自己变得更强才是硬道理。
后悔吗……
束夕影沉默。
路过看到别人一家子或朋友聚在一起,她依然会为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动容,可是她不想融入进去了。
不羡慕,不要羡慕。
一个人才是最好的。
一个人,不用花心思担心别人过得好不好,不用因为别人死了而痛哭流涕。
她现在就很好,没必要改变。
两年后的某一天,束夕影打完猎,在救助基地的门口看到了好几艘星际飞船。
又有新的一批流浪者来了。
束夕影扛着猎枪,提着两只兔子,面无表情地经过。
“啊,美妙的味道,动物的血腥味代表着肉肉大餐。”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束夕影自顾自走路,没考虑这个声音是对着自己说的。
下一秒,一个戴着眼罩的女生旋转着来到她的面前,一手放胸前,一手放背后,华丽丽地给束夕影鞠了个躬。
束夕影被迫停下。
“你好,这位美丽的姐姐,”女生站直,与束夕影对视,“请问我可以从你手里买走这只兔子吗?它看起来很好吃。”
束夕影打两只兔子就是为了吃和卖,有人主动找,她也省事。
而且,这个女生的行为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妹妹喜欢看动画片,总会模仿动画片的角色,让人感觉她有点中二。
如果妹妹能顺利长大,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烟波,”有人喊了一声,“不要为难人家。”
这个声音听起来很温柔,束夕影下意识地顺着声音去看。
是个青年,看着成年了,可惜腿废了,坐在木质轮椅上。
青年自己转着轮椅过来,对束夕影笑:“抱歉,我妹妹比较直言直语,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无须顾虑我们,不用卖的。”
他像束夕影的哥哥一样,一笑,一说话,就让人想亲近。
束夕影:“我可以卖。”
她有打复数猎物的习惯,吃一卖一。
青年:“没关系的,我们可以不要。”
贝烟波撇着嘴,嫌弃地看着自家哥哥。
“为什么不要?”也许是二人给束夕影留下了熟悉的印象,束夕影不由自主地多问了一句。
“因为我们没钱买。”青年老实说。
束夕影:“……”
她觉得这两人也是挺奇怪的。
一个敢说买,一个敢说没钱。
束夕影把兔子丢给贝烟波:“送你们了。”
贝烟波登时瞪大眼睛:“真的假的?”
“真。”她说完,转身就走。
“唉等等!”贝烟波把兔子丢给哥哥,追上束夕影,“我叫贝烟波,我哥叫风月白,你叫什么?”
“束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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