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动朝着宗三离去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而后自顾自地发出声音。
“不动行光,九十九发——”“人中五郎左御座侯。”前面的少年声音微醺而嘹亮,后面的女声温缓而沉静,接上却也不显得突兀,倒像是进行过多次一样,奇异地和谐。
不动终于转头去看审神者,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很浅的笑意,那只是一瞬的事情,他很快又沉默地继续啜饮着甘酒去了,而应答了的审神者也习以为常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着她的工作。
“时间差不多了,去换衣服吧。”又安静了很久的房间内,审神者突然开口这么说了一句。
听着她的话,不动抬头看了看挂在房间里的钟,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后,就把空了的甘酒罐子丢到了垃圾桶里,走出了房间。
脚步声再度响起是在十分钟以后,换下内番服穿着出阵服的不动又回到了审神者的房间里,已经放下笔站在门口等着不动的审神者微微俯下身,先是把他的领带重新系好,又把扣歪了的纽扣扣整齐,最后扯下他把长发束得极其随意的白色发绳,帮他重新梳理了一遍。
在整个过程中不动只是低垂着眼,任由她摆弄,倒也没摆出抗拒的姿态。
“好了。”伴随着发绳被扯紧的力度,审神者的行动告一段落。她站到不动的面前,又打量了一番之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去找药研吧,其他要出阵的短刀应该已经都集合了。”
不动抬起眼,嗤笑了一声。
“搞不懂你,让我这把废刀去做队长。”
“那就不需要懂,快去吧。”审神者非常淡然地接了下来,拍拍不动的背,后者被呛住了之后也不吭声了,老老实实地跑去找老熟人药研了。
当去池田屋二楼的短刀们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口迎接的审神者愣了愣,因为不动是被药研搭着回来的,出阵前整理得整整齐齐的衣服现在已经破损了许多,透过划开的口子还能看到不少渗着血的伤口,退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抽抽搭搭地,身上也有一些伤,不过不如不动严重。
整支队伍也就他们俩受伤,其他的短刀都还好。
让药研先将不动送去手入室,审神者听着自告奋勇要留下先给她做报告的退的话。
“我,我们在快要找到敌人的本阵时,遭到了对方的埋伏,我的刀装被打碎了,然后……不动先生为了保护我就替我挡了一刀,他之前本来就有受伤……之,之后药研哥就判断回本丸。对,对不起,主公大人……都怪我。”越说哭得越厉害的退被审神者轻轻揽住。
“没关系,你们平安无事就好,没事的,退。”温和地安抚着退的审神者,用手拭去他脸颊上滚落的泪水。“不过我要先去给不动手入,你可能得稍后一会儿,好吗?”
退很乖巧地含着泪水点了点头,又轻轻拉了拉审神者的手。“主公大人,不动先生……是个很好的人的……”他犹犹豫豫地说着。
审神者愣了一下,而后笑了。“我知道,他很好。”
来到手入室的时候,药研正站在门口等着审神者,看到她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大将,我已经给他做了初步的治疗,剩下的就拜托给你了。”
“麻烦你了,药研。他的精神状态如何?”
药研摇了摇头。“伤得有些重,意识陷入了昏迷,大概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我明白了。”审神者说着就推开手入室的门,准备进去。
“啊,大将。”这个时候药研又想起了什么,开口唤住审神者,审神者扭头看他。“如果行光在意识模糊中说了什么,你……不要放在心上。”
“……嗯。”审神者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平静地应下了,走入手入室,关上门,阻挡住了药研看向她的视线。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药研最后瞥了一眼手入室的方向,准备去给退也做一下初步的治疗处理。
不动躺在那里,眼睛紧紧地闭着,眉毛纠结地扭到了一块,仿佛在做着什么令人厌恶的梦一般。
审神者在他身侧跪坐下,取来手入的工具,抽出他有多处破损的本体刀,安静地给他进行着手入的工作。也许是手入的效果很快就体现了,不动脸上难看的表情也一点点地变淡,变得平静而缓和,如同进入了平和的梦境。
当刀身的修复工作完成了大半的时候,不动发出了轻微的呓语,不过那音量过于小,审神者并没有听清。她对此并不甚在意,继续着自己手中的工作,直到——
“信长公……兰丸……”
“如果……那时能够……呜呜……”
她听清了。
“哈?你说,要和我这废刀手合?”依然瘫在审神者的房间里饮酒的不动乍听到审神者这么说的话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嗯,是的。”审神者却对他的表情视而不见,认真地说着。“如果你赢了我,我就给你一件你想要的礼物。”
“哼,我想要的礼物?别开玩笑了……”不动仰头灌了一大口酒。
“那你答应吗?”
“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吧?”
就这么说下了的审神者和不动,来到了手合室,因为今天手合室有其他的付丧神安排手合,所以并非空无一人,瞧见审神者和不动的到来,不少付丧神都相当吃惊。
“主公!您是来看训练成果的吗?”正坐在那里看着骨喰和鲶尾对打的浦岛,发现审神者的身影之后高兴地蹦了过来,脸上带着大大的笑容。
审神者摇摇头。“我是来和不动手合的,得麻烦你们等一会儿。”
浦岛的眼睛顿时瞪得圆圆的,他瞅了瞅审神者,又瞅了瞅跟在她身边表情并不好看的不动。审神者的声音并不大,但是付丧神们在她进来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地停下了训练,她说话的时候正好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因而所有在场的付丧神都听清了。
浦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说了声“我知道了”,然后就冲出了手合场,大概是去叫其他付丧神来了。审神者也不阻止他,淡然地带着不动走进了大家给他俩空出的场地。当不动正要去一边的木制架子上拿下一把练习用的木短刀时,审神者说的话不仅让他愣住了,还有在场的所有付丧神。
“我们用真刀来比试。”在不动皱着眉想要回头跟她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看见了‘自己’。
和自己本体刀一模一样的短刀的刀尖,正指着自己。但自己的本体刀,分明还好好地悬挂在自己的腰侧。
“这只是暂时的复制品,不动行光依然只有一把。”审神者冷淡地说着。“来吧,如果用木刀与我对战的话,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的鲶尾试图走上前去,却在离他们还有七八米远的时候就被一堵无形的墙给拦截住了。他讶异地拍了拍,的确是一堵无形的墙,向骨喰打了个眼色,后者也会意地上前,两人以不同的方向摸索着无形的墙行进,而后确定了,以审神者和不动为中心,展开了结界。
而且还有一点,那就是他们可以听到审神者和不动的声音,但他们的声音却传达不进去。
非常奇怪,太不寻常了。
但是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待在四周看着。
不动慢慢地将自己的本体刀抽离刀鞘,一边盯着审神者,一边在暗地里告诫着自己——这只是一次训练,眼前的这个人是……是……
他没有再想下去,而是快速地冲上前去,锋利的短刀即将刺向审神者的时候一转,变成了刀背。
但审神者却丝毫没有承他情的意思,用刀刃挡住了不动并不算用力的一击,她毫不留情地抬起脚踹在了不动的小腹上,直接将他踢到了结界的边缘。
不动痛苦地趴在地上,捂着小腹咳嗽着。
他可以感受到审神者定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冰冷,无情,丝毫没有一个小时前还温和地陪他唱着歌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究竟是怎么了?
他没有空隙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审神者主动对他发起了进攻,顾不得浑身的疼痛,他狼狈地从地上翻滚以躲过审神者的刺击。
她要杀我吗?她究竟想做什么?
没有答案,不知道答案,找不到答案。
他将所有的精力放在了应对审神者的攻击上,分不出半点神去思考究竟怎么了,总是显得朦朦胧胧的眼睛一点一点因为认真而清晰起来,短刀灵活迅速的特点也一点点被真正体现出来,他努力地观察着审神者攻击动作的破绽,以期能够从中找到制胜的关键。
数珠丸被青江带到手合场,见到审神者和不动对战的场面愣了愣,而后听着之前就在了的其他付丧神给他们讲的战况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数珠丸,怎么了吗?”察觉到数珠丸表情变化的青江如此问他。
“…………希望不要留下无法挽回的事情。”数珠丸叹着气,摸了摸坚固的结界外壁,而后专心地看着两人的战况。
“???”不懂数珠丸意思的青江,只能摸不着头脑地继续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