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的大门敞开着,干站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进展,所以他们达成共识之后就进入了屋子。屋内的氛围也和屋外极像,显然是有人细心打理照料的,但除了干净整齐外,找不到一丝人生活的生气。
每间房间的门都敞开着,他们便在其中一边走一边寻找过去的审神者所在的房间,其结果,当然是找到了。
依据膝丸的记忆,他们在众多房间中很快就找到了她本人所居住的那一间,在看到的第一眼,在场的付丧神都怔了怔。
穿着黑色长袍的女人背对着他们静静地坐在坐垫上,瀑布般长长的黑发蔓延到了地板上,那瘦削修长的背影与本丸中现在的审神者的身影高度重合了起来。
她就如同一座雕塑般,长久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他们的到来也没有丝毫反应,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察觉到,抑或是察觉到了却不打算理会。
“……从现在的她身上,感受不到生的气息。”小乌丸垂下眼,如此判断着。
“像活着的尸体一样呢……”三日月这样说的时候被其他付丧神瞪了好几下,但他本人却浑然不在意,含着金色三日月的眼睛沉了沉,并没有显出一贯的轻松态度。
“……说起来,这个年纪的主公的姿态和本丸里的主公应该已经很相近了……是她在那之后就停止了成长了吗?”烛台切努力提起其他的话题来缓和有些过分肃穆的气氛。
“大概发生了什么关键性的事情吧?”膝丸接过了烛台切的话。“但应该不是单纯的献祭,不然早在之前就停止了。”
“唔……小光,你的意思就是这段时间主人会发生什么关键性的事件,导致她的生长停止了吗?”太鼓钟仔细倾听了之后总结了一下,其猜测得到了其余付丧神的认可。
“大概就是这样,所以这也是主公大人历史中非常重要的一环,需要我们来了解吧……”虽然这种方式还真的是,过于残忍了一些。
外面的正门忽然响起了敲门声,坐在那里的女人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安静地倾听着敲门声不断地响起,约摸持续了半分钟。那敲门声才停了下来。此时,女人却动了。
她缓缓地从坐垫上起身,在白袍下显出的脚腕瘦得有些过分,像是轻轻一折都能随意掰断的脆弱,她缓缓地转过了身来。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蒙着布条,也不像之后戴着面具。
她仅仅只是闭着眼,抿着唇,眉眼的轮廓无一不显现出了她面容的美丽……然而,却缺乏了生气。
正如三日月所说,虽然不太好听,但她现在的状态的确与行尸走肉没有什么区别,那份美丽耀眼,却空洞得掩盖了其光辉。
她向着门这一侧慢慢地走来,即使闭着眼,她也依然不受阻碍地平稳地走着。
“………………不对。”一直紧盯着女人面容的太鼓钟,忽然声音颤抖地说着。
“太鼓钟?怎么了——”物吉的声音也一下子被掐断了,他也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女人的面容。
“到底怎么了?”膝丸催促着问着他们。
““……她不是闭着眼。””
““她,是被线缝住了眼睛。””
贞宗兄弟的声音艰涩地传了过来,同时太刀付丧神们也看清了不断接近的女人的面容。
透明的丝线密密麻麻地将她的上下眼皮缝合在了一起,如果说要强行睁开也许不是不行,但是所要承受的痛苦……
“可恶!可恶!”太鼓钟紧握着拳,发泄般地低吼着,既像是在痛斥那些做出这些事的人,又像是在自责自己的无力。
“……先跟上她吧。”小乌丸冷静地做出了判断,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掌中,也多了几个被指甲戳出来的痕迹。
他们这一次,毫无障碍地跟随着她来到了大门外,她前行的沿路上到处都站着身着白衣的男女老少,他们都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缓缓前行的女人。
而在那尽头,头发已经开始花白了的中年男人,以及样貌俊秀的青年正站在白色的台子前,静静地等待着女人的到来。他们的目光较之那些人更为冰冷,他们根本就不将她作为人,而是作为一件无所谓的物什看待。
她静静地来到了白色的台子前,然后躺下,始终没有变换过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中年男子将自己手中的刀递给了青年,青年高举起了手中的刀,同时其他人全部都跪了下来。
就在他的刀即将落下的时候——“住手吧,父亲,兄长。”
少年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从人群中走出的少年……不,虽然还是少年的年纪,但身上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他虽然在淡淡地笑着,但是那双眼却深沉得可怕。
“家族已经被我掌控,父亲的族长权力已经被我架空,兄长就算继任,也只是父亲所承认的族长而已。”
“现在掌握话语权的,是我。”
“父亲,兄长,我无意将你们逼上绝路。”
“所以现在,放下刀吧。”少年的语气柔和,但却丝毫没有给他的父兄一点转圜的余地,他的父兄对视了一眼,青年将手中的刀子放在了台子的边侧。
“谅。”即使被亲生的儿子如此威胁着,中年男人却并没有慌乱,甚至连气恼也没有。“你是为了这个,”他的手指向依然静静地躺在台子上的女人。“而做了这些的吗?”
少年并不为所动,他的笑容依旧。“无论我出于什么目的,父亲以及兄长处于弱势,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成王败寇,我可没有必要回答你们的问题,不是吗?”
“哈哈哈。”中年男子笑了。“确实如此。那这个问题你也随意吧,无论你回不回答,我总还是想问问的。”
“美佐子,帮了你很多吧?”
少年的表情终于变了一点,但语气却还是从容不迫。“啊啊,母亲全力支持着我,她是深爱着我们姐弟的。”
“……谅。”青年终于开口了,他淡淡地看着自己的幼弟。“你知道吗?我们的母亲,早就在她把我的妹妹变成这样的东西时就疯了。”
他回头看了看女人。
“不过有一点你倒是没说错。”
“她深爱着自己的女儿,深爱到了疯狂。”
少年的表情终于失去了沉稳,他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兄。
“母亲已经逝世了,我对过去的事情不感兴趣。”
“无论她究竟目的如何,至少已经帮助我达成了我的目标。”
“这就已经足够了。”
中年男人摇摇头,拍了拍自己大儿子的肩膀。“那么我和你兄长就此退场吧,确实如你所说,家族如今在你的掌握之中。美佐子虽然在女儿的事情上疯狂异常,但是在其他事情上的确强悍得无可挑剔。”
“作为父亲,我最后再劝你一句吧。”
“不要对这个投注你的感情,否则你的一生都将活在绝望中。”说完后,他也不等少年回应,就自顾自地朝着远处大片的屋宅群走去了,而作为兄长的青年,也为他的弟弟留下了一句话。
“我和父亲爱着的女儿、妹妹,很早就已经死掉了。”
少年显然没想到会从他的父亲以及兄长口中得到这些他未曾知晓的情报,但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有动摇过要将自己的姐姐从这荒唐的仪式中拯救出来的想法。
将周围的族人遣散之后,他独自来到了台前,看着自己的姐姐,语气柔和得不可思议。
“阿姊,谅已经长大了。”
“我会保护好阿姊的,我不会再让阿姊活在这样的痛苦中了。”
他拉着他姐姐的手,近乎神经质般温柔地喃喃着。
“……谅。”
女性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一直以来像是封闭了对外界感知的女人,终于对深爱她的弟弟做出了回应,她在呼唤了他的名字之后,浅浅地露出了美丽的笑容,那份空洞也被填补满,她的那份美,此刻在真正地闪耀着。
“阿姊,阿姊,阿姊……”他沉溺在姐姐对他的呼唤中,脸上的笑容褪去了深沉,只余下如同孩童般的天真与甜蜜。
“噗嗤。”
但异常的,锐利的刃物刺入肉体的声音却使他的表情僵住了,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不知何时抓住了放在台侧刀子的手,那手握着刀柄,整把刀则尽数没入了他姐姐的心脏位置。
大量的血液从她的胸膛中漫出,逐渐蔓延了整个洁白的台子,而犹带着笑容的女人则在濒死的最后一刻,不顾一切地睁开了被紧紧缝住的眼睛。
那双如同深渊般的红眸紧紧地盯着仍在呆愣中的少年的脸,大量的鲜血冲刷了她的眼睛,她最后安静地阖上了眼,苦笑了一声,而后断了气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所能听到的,只剩下少年无比绝望的凄厉叫声。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太鼓钟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淌出,他低低地呜咽着。
“………………这也……太过分了……”物吉也咬着嘴唇,脸上同样挂着泪痕。